李氏的目光聚然变得锐利起来,她望着李妈妈道:“两家碰上了,护院都没有报家门的吗?”
李妈妈在李氏的目光中竟然打了一个颤儿,陪笑道:“当时有些乱,也不知道听清楚了没有。”
“知道是镇安王府上的什么人吗?”
“只听镇安王府里的人称领头的‘十六爷’,看样子是个外院的管事。”
李氏的目光就落到了汪妈妈的身上:“汪总管可知道了?”
汪妈妈笑道:“刚刚知道。想着老爷快要下衙了,准备禀了老爷再做安排。”语调听着有慢,就带着些谨慎。
李氏目如鹰隼。又问李妈妈:“伤了两个护院,都叫什么?”
“一个叫常恩的,一个叫孙修的!”
李氏颇有些惊讶:“常师傅吗?把常师傅伤了?”
沈穆清见着李氏的问题越来越犀利,就笑着在一旁插嘴:“听说是用了香灰,把常师傅的眼睛迷了…”然后就感叹道,“我平常觉得王妃娘娘行事谨慎,可没想到到她们家的下人这样的跋扈。难怪那些王公簪缨之家,坏事多半就坏在这种人手里…”
李氏就若有所思地望着沈穆清。
沈穆清一副猛然间想起什么的样子,问道:“太太,你说,常师傅和孙师傅那里,我要不要去看看?”
李氏嗔道:“你一个大家之女,跑去做什么。常师傅和孙师傅那里,我自然会和老爷商量着办,不用你操心。”
(女儿感冒,陪着打针,这两天更新的时间上可能有点不稳定,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第二十二章 费尽心机
更新时间2009-11-12 18:22:45 字数:3642
沈穆清听了,好像忘性大的孩子似,转念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拿着银杏牙挑专捡了哈蜜瓜叉着吃:“太太,闵先生说,这瓜是长在北边的,现在京都也有卖的了吗?往年可没见过。”
“哪里有卖的。是宫里赏的。”李氏笑道,“说是西边打了大胜仗。镇安王爷让人带回来的。太后就赏了身边几个近臣。”
沈穆清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袁家正是鲜花烹油之势,就算父亲依旧是恩宠不断,这件事,只怕是也只能忍了…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沈穆清继续转移着李氏的心思,道:“赏了几个?这样稀罕的东西,大家都要尝尝才好。大舍那里,堂姐那里,还有陈姨娘,也不知够分不够分。”
“虽说家里只有你一个,却也从来不吃独食。”李氏听着女儿这样,十分的感慨,笑道,“月溶那里,我早就让人送去了。还把宫里赏的两枚玉兰花,都送了她…那可是脂坊进贡给宫里的。”
“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黄妈妈说堂姐在给太太抄《大藏经》呢!太太知道这事吗?”
“怎么不知道?”李氏道,“还说要给我绣幅观世音像呢!我看着这孩子乖巧,刚才还让解红从库里拿了两匹大红织金妆蟒送她,给她做件褙子穿。”
“是去年宫里赏的那柿蒂纹的妆蟒吗?”
“嗯!”李氏应着,笑眯眯地望着沈穆清,故作调侃地道,“你放心,给你也留了两匹,正好做件夹袄。”
两人说说笑笑了几句,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陈姨娘进来摆了饭。吃完饭,沈穆清陪着李氏又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回了屋。
一切都和往日没什么两样。
但沈穆清刚进了倒座的门,就看见沉香立在她院子里翘首以盼,看见她回来,一溜烟地就跑了过来。
沈穆清心里明镜似的,道:“是不是老爷回来了?”
沉香连连点头:“老爷在九思斋里等姑娘呢!”
沈穆清站也没打一个,转身就去了九思斋。
不同于上一次,这次九思斋里灯火通明,汪总管垂手立在屋檐下,屋子里一个服侍的小厮都没有。
沈箴穿着大红纻纱仙鹤补子的服朝,躺在暖阁里的醉翁椅上,右手手臂搭在额头上,挡住脸的上半部分,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沈穆清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的乌纱帽被远远地丢在了屋子的中间,正溜溜地打着转儿。
听到动静,沈箴一动未动,只是低低地问了一句:“是不是穆清?”
沈穆清望着他腰间随着醉翁椅左右晃动的象牙官牌,轻轻地“嗯”了一声,捡起乌纱帽,静伫在醉翁椅旁。
有些话,是说?还是不说?
她前所未有的犹豫起来。
前世的经验告诉她,和人相处最融洽的办法,就是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但她又并不真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她能在那么多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进入那家排名世界五百强的公司,很大程度得益于她对微妙人际关系的那种天赋。
在这一刻,沈穆清神色恍惚,心绪不宁。
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你最好别多事。像对待自己以前的上司一样对待自己现在的父母,不仅可以宾主尽欢,而且还可以为你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可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他们并不知道这身体里的灵魂是另一个人,一直把你当成他们的女儿一样宠爱有加。和全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为你搭起一座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安乐窝。在这个沈家可以称得上是内忧外患的时刻,你怎么能够那么自私,只想着自己的感受,盘算着自己的利益…
两个声音在耳边交织着,让她无法像平常那样冷静自若地掩饰自己,浮躁凌乱的心情慢慢泄露到了周围的空气中。
同样有着高情商的沈箴很快就感受到了女儿的不安。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坐起身来。
明亮的灯光下,沈箴鬓角白发如霜,脸上的皱纹纵横如沟壑。
火石电光中,沈穆清突然意识到:这个父亲,和她前世的父亲一样,都老了!都将随着时光的长河慢慢地退出历史的舞台,让位于年轻人…
这念头就像一把大锤子,一下子把沈穆清的犹豫打得粉碎。
她心里酸酸的,轻轻地蹲在了醉翁椅旁,把脸伏在了沈箴的膝头。
“老爷,那天你和闵先生在这九思斋里说话,我就坐在这醉翁椅上。”
话音刚落,沈穆清就明显地感觉到沈箴的身子一僵。
聪明的话,她就不应该用这句话做为开场白。可沈穆清已厌倦。厌倦了为了掩饰自己的过去而时时刻刻地戴着个假面具,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彷徨孤单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她想把自己当成沈箴的女儿,一个真正的女儿——不用隐藏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哭,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心灵的港弯,自己的家!
“我知道,老爷是做大事的人。”她没有一点点迟疑,声音低沉,因而显得非常的认真,“如今最重要的是太太的身体,其他的,都好说。”
“穆清…”沈箴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的不置信。
沈穆清目光清亮地望着他:“我去药王庙,就是为了知道太太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太太,是不是没有多少日子了?”
沈箴望着眼前坦诚而淡定的女儿,感到极陌生。
好像就在昨天,不,就在刚才,她还在自己的膝头撒娇,可一转眼,她就像一个大人似的,和自己讨论起母亲的病情来…是他对女儿不了解,还是女儿突然间长大了…他不知道,也很迷茫。可这种无措,只是让他短暂地失去自制,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你听谁在那里胡说八道…你母亲只是身体不好,慢慢调养就行了。”
“我们有时候是好心,说善意的谎言。可有时候,恰恰是这种善意的谎言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沈穆清轻柔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是那样的飘忽不定,“我今天都十二岁了,和闵先生读了很多书,在太太身边也看到了很多事…老爷,就是虎崽子也要放到林子里去练练身手,更何况是人。”说着,她眼中泪光闪烁,“您今年也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穆清…”沈箴声音沉重凝滞,带着如困兽般的痛苦,“你,你…别胡思乱想…太太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你这么懂事,她不会有事的…”
沈箴是不想让她知道李氏的病情,还是在自己骗自己…
沈穆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主张:“太太在内院,只要我们口封紧,她根本就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渐渐变得冷静、从容、自信,就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她站在那座摩天大楼的顶层面对公司的董事们陈述着自己的观点…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把未来和现在连到了一起,“至于镇安王府那边…现在满京都的人估计都在谈论这件事,就算是我们想退让,有些形式,还是要走的。最起码,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得让人出面把这干系担了。要不然,我们沈家岂不是成了笑柄,以后谁想来捏一下,都可以来捏一下了。”
沈箴慢慢地松开了沈穆清,震惊地望着她。
沈穆清神色笃定,没有一丝回避:“真实的事实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眼中的事实。”
沈箴脸上的表情复杂,似嗔似怒,似喜似惊,叹道:“你,你长大了。”
沈穆清微微地笑。
在沈箴和李氏的羽翼下过了七年,也是她站出来的时候了。虽然没有能力帮到什么,却也不会成为他们的负担。
沈箴叹惜:“别山,你说的对,穆清比我们想像的都要懂事…”
沈穆清愕然,扭头就看见闵先生穿着件石青色直掇,静静地站在堂屋的中间。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听到!
闵先生嘴角含笑地走了过来:“真真是虎父无犬女。”
沈穆清忙笑着上前屈膝给闵先生行了礼。
沈箴就把请闵先生请到坐案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