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心满意足,霜娘也很开心:“那我就提前谢谢大嫂啦——”

外面一阵咚咚的脚步声,跟着就是小丫头极大声的嚷嚷:“六奶奶呢,六奶奶是不是在这里?!”

金桔在外头斥道:“你慌得什么?火烧着你眉毛了?找人就找人,这么大嗓门,不怕惊着了主子们。”

“我、我有要紧事,”那小丫头呼呼地直喘粗气,“我找六奶奶,立刻请到正院去,出、出大事了!”

霜娘心里一跳,她能出什么大事,难道是管家时没留神,有了纰漏现被查出来了?

她忙站起身来,掀帘子出去,听那小丫头喘过了气来,接着道:“要是大奶奶身上还好,一并请去。”

霜娘心里更没底了——难道她捅出的篓子十分大,还要麻烦养胎的梅氏出面给她描补?

金桔跺脚道:“到底什么事?你这没头没脑的,叫我怎么进去给奶奶回话。”

小丫头道:“是六爷回来了!”

“……”

霜娘正迈门槛要出去,听了这话,后脚绊在门槛上,直飞出去,撞到前面的金桔身上,金桔也傻着呢,没有一点防备,被她撞下台阶,两个人摔成了一团。

金桔更惨些,垫在底下,霜娘爬起来,忙忙去扶她:“你没事吧?对不住,我一时吓着了。”

金桔皱着脸在她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忍痛道:“不怪奶奶,都是这丫头的话闹的。”

梅氏这时也出来了,扶着门框,盯着那丫头道:“你说仔细些。”

“也、也没别的了,”丫头有点茫然地道,“六爷一进门,太太就抱着他哭得倒不上气了,金樱姐姐吩咐的我,叫我来请奶奶们。”

霜娘眨巴着眼,看她的嘴开开合合,感觉自己像活在一出荒谬剧里。

她是实打实地守了三年寡啊,一天又一天真真实实地过来的,这就全都不作数了?她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昨晚睡觉的姿势不对,在梦里又穿了一次。

梅氏过来挽了她的手臂:“走,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霜娘就跟着走了。

第38章

路上,霜娘心乱如麻,脚步像踩在棉花里,没个实处:“大嫂,会不会是个冒充的?”

梅氏摇头:“活生生的一个人,哪里冒充得了,且太太都抱着哭了,可见是认了。”

霜娘沉默了一会,从乱麻里又理出个问题来:“那当初是认错了?还是建的是衣冠冢?”她嫁进来时,周六爷的丧事已经完备了,个中详情她并不清楚,也没想过要问。

梅氏回道:“不是衣冠冢,当时人送回来了的,只是样子很不好看,我们只能认了个大概——但是由太子殿下亲自登门送来的,我们都只顾伤心,谁会想到要怀疑真假呢?”

霜娘凌乱地想,是啊,谁会想到堂堂太子殿下吃饱了撑的,给人家送了个假货回来呢?她很确定太子知道真相,而不是也跟着认错了,三年前太子来过一次,她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打那之后,侯夫人的病有了起色,慢慢好起来了。现在回去对比了想,除非她是脑残,才会认为这只是个巧合。

她想着侧头看了眼梅氏,刚才梅氏还问她想要个什么样的嗣子呢,看来是和她一样被蒙在了鼓里,不然没必要有那一问,做戏也犯不着做那么全套。

想完了这些有的没的,霜娘再也回避不了了,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在她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把守寡守出了岁月静好的心态的时候,忽然,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了。

简直暴躁。

这三年守下来,她真不觉得没男人对她是什么损失,她又没雄心壮志,没想过要奋斗个什么一品二品的诰命,安安稳稳不愁吃穿地把这辈子混完就得了。

她一点也不喜欢已经努力上正轨的生活被从中截断,迎晖院不再是她一个人当家作主的小天地,凭空加塞了个人进来,这个人将牢牢地压在她头上,她以后的日子很大程度上要绕着他转,她自身的喜怒必须退后一步。而他还可能睡丫头,纳妾,生一堆庶子女丢给她管,这一切都是合法的,她闹一闹就是她妒忌,不守妇道——

霜娘越想越恼火,心下像坠了个秤砣,沉重得步子都迈不开,如果不是梅氏一直挽着她,她说不定头脑一热,能掉头跑走躲起来。

真那样干的话,她一定会被认为是疯了。

走到正院门口的时候,霜娘沸腾的血液终于冷下来了,分出心力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现在是她夫君死而复生回来了,她要是摆出一副死了男人的脸,那实在解释不过去。

梅氏一路也在震惊当中,想着自己的心思,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径自和她一道走进门去。

安氏坐在主位上,双目红肿,但情绪稳定些了,没有继续在哭,她面前跪着个人,手扶在她的膝盖上,正说些什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住了口,站起转过身来。

这是个年约二十一二岁的年轻男人,脸型端正,五官清朗,转过来的身姿十分挺拔,站在那里有如一杆青竹,英姿勃勃。

霜娘:“……”

霜娘掐了一把掌心,几乎是用拔的强逼自己把黏在他身上的目光拔走,心里扑通扑通地跳,想:这个人长得也、也太合心意了呀!

她先头的那些不甘不愿,满腹怨气,在这一刻如同薄雪遇烈日,顷刻间消融得连个水珠子都看不见了,什么没男人也没什么损失,她现在觉得她损失好大啊。

安氏哑着嗓子道:“你大嫂,还有你媳妇来了,你不在的这些时候里,亏得她们两个陪着我。”

周连营听了抢上两步,向梅氏抱拳躬身下去,梅氏一把扶住,嗓音里带了哽咽之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周连营的目光转到霜娘身上,霜娘觉出了,紧张极了,低了头不敢看他,怕她的眼神暴露了她花痴的内心。

周连营温和地向她拱一拱手:“多谢你。”

霜娘僵直着身子,屈膝回礼。

好在周连营没有过多关注她,直接转回安氏身边站着了。

安氏道:“都坐下吧,坐下说会话。”

梅氏便拉了霜娘去右边椅上坐下,坐定后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那时候弄了那么个东西回来,险把太太伤心得跟着去了。”

“当时我们跟着殿下去宣府劳军,路上遇上了伏击,是个暴雨夜,运气不好还遇上了山洪,”周连营道,“我掉进去被冲走了,殿下不知道,天明找人找不到我,应该是以为我没了,所以往尸体里去找,结果把别人的尸体错当成了我。”

梅氏急道:“那你后来没事,怎么不紧着回来?”

“我在山洪里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撞了好久,失了记忆。”周连营说,“我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在附近到处晃荡,还做了好些天乞丐。后来杨大将军在当地招军,把我当成流民一起招了进去,我在杨家军里呆了三年,半个月前和人练战阵时,我对面的同袍失了手,一棍子敲我脑门上,不知怎么把我敲明白了,我赶紧和上官告了假,日夜兼程地赶回来了。”

编得挺完整的一个故事。

这是霜娘听完的感受,事实上,从听到“失忆”两个字的时候,对她来说这段经历的可信度就直线下降了。

及至听完,真挑漏洞她挑不出什么来,但失忆这个梗真不是随便能发生在现实里的,大脑那么复杂,要怎么撞,才能恰巧撞到主管记忆的那一块内核上去?这就罢了,后头居然又被一敲敲回了记忆,一次还能说是奇迹,二次只能是有鬼了。

梅氏“哦”了一声,叹道:“这真是老天保佑了。”

霜娘悄悄看她一眼,她觉得其实梅氏也不怎么相信,不过梅氏显然比她知道的更多些,知道里头有些不可说的事,明知不妥也不问,就直接认了这个说辞。

梅氏接道:“但你岂不是糊里糊涂地入了军籍?等你大哥从衙门回来,须得商量下这事,把籍改回来。”

周连营笑道:“大嫂不用担心,我当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胡诌了一个,不要紧的。我和上官说了后,上官带着我到了杨大将军营里,杨大将军问了我许多问题,确认了我的身份,就答应替我把那个军籍当做阵亡消了。”

聊了一阵,差不多把过去发生的事“交待”清楚了,安氏拍拍儿子的手臂:“你赶那么远路回来,也累着了,回你院里歇歇去,叫你媳妇打发你洗澡换身衣服,晚上把全家人都叫来,一起吃个团圆饭。”

周连营笑着应了。

**

霜娘和周连营一左一右,微微错开地走着。

对于这很快到来的独处,霜娘心下既忐忑又紧张——嗯,其实旁边还跟了个金盏,不过霜娘很有选择性地把她过滤掉了。

“你走前面一点。”周连营忽然偏了头,缓了脚步,向她笑道,“我原来住在外院,不知道里面给我的是哪个院子,劳你带个路。”

霜娘“嗯”了一声,声音出口她感觉自己的嗓音有点点抖。她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很想去找盆冷水冷静一下。

周连营体会不到她的心情,过了一会又和她说话,问道:“你多大了?”

“十九。”这回她的嗓音正常了,霜娘微松了口气。

周连营笑道:“那三年前你才十六?”

霜娘“嗯”了一声,她觉得周连营已经主动说了三句话,出于礼尚往来,她也该回一句了,结果张嘴就道:“你多大了?”

“二十一。”周连营说。

霜娘话出口就懊恼了,她问这问题有什么意义?拾人牙慧,一点也不有趣,完全不能显示她是个有点内涵的人,简直蠢哭。

还好她还有弥补的机会,至少还可以就着周连营的回应再说一句话。她努力转动脑子想,越想越想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哦。”最终,她给出的是堪称话题终结者的一个字。

周连营下面没再说话了,只是跟在旁边走。

霜娘整个心情都灰了一半,现在不需要冷水了,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第39章

回到了迎晖院,院里的丫头们还不知道男主人死而复生回来了,不用说,激起了一圈目瞪口呆的围观,金盏沉着脸,强行给驱散了。

“都懂点规矩,知道六爷回来就行了,做你们的差事去,乱看什么!芳翠,你领着人去多抬两桶热水来,六爷要沐浴。”

“哦。”芳翠呆呆应了一声,还有些魂不守舍地领了四个丫头去了。

出门时正撞上了匆匆而来的金桔,她是来送衣服的。

“大奶奶看六爷似乎又长高了一点,以前那些衣服恐怕不能穿了。这是大爷的,都还没上过身,六爷这两天先凑合穿着,针线房那边已经去吩咐了,一会来人给六爷量身,重新赶做新衣。”

金盏谢了她,把衣服接过来,进屋去交到霜娘手里。

霜娘捧着有点呆:“你不拘放在哪里就是了,给我干嘛?”

金盏凑近了她悄声道:“奶奶,等会热水来了,你要服侍六爷沐浴呀。”

霜娘手一抖,差点把衣服丢了,她刚冷静下来的头脑嗖嗖又烧开锅了,结结巴巴地:“为、为什么呀?”他自己不会洗?

金盏给了她一个亲昵的“你不要犯傻”的眼神:“难道奶奶想叫个丫头进来伺候?六爷刚回来,奶奶别害羞,殷勤些,叫六爷知道一下有媳妇的好处。”

霜娘僵硬着,好吧,她忘了,周连营这个阶层的人就是这么*的,别说周连营这个天生的贵族了,她熟悉了之后不是也照样不再拒绝金盏给她擦背嘛。

金盏说完就出去了,霜娘看着她的背影控制不住地露出求救的眼神,差点要伸手叫她别走。

虽然她夫君很帅,她有点心动——算了对自己就不要欺骗了,她非常心动,可也不表示她马上就想对他了解得辣么全面深入啊,她对他说的话都还没超过五个字呢。

循序渐进一点,有什么不好呢。霜娘抱着衣服心里默默泪奔。

这时周连营进去卧房转了一圈,端了半盘栗子糕出来了,边走边吃。

霜娘腰背又绷紧了,为了显得自然点,她找话道:“六爷饿了?我叫人去厨房做点吃的来。”

周连营摇头:“不用,我吃这糕垫一下够了。”他踱步过来,看了看霜娘手里捧着的衣服,“大哥的?——你手怎么了?”

“嗯,大嫂才让人送来的。”霜娘不明所以他后面的问题,一边回答一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发现她手掌连着手腕那一块侧边蹭破了点皮,渗了血丝出来。

她奇怪地回想了一下,才想起应该是先前摔倒时在地上磨出来的,当时和之后的心情都太混乱,她一点都没觉出自己挂了彩。

“不小心摔了一跤。”霜娘不太自在地把手腕往内侧压了压,小声道。

“被我回来的消息吓着了?”

没想到周连营这么敏锐,张口就直接推断出了,霜娘下意识道:“是的——”迟一步改口,“其实怪我走路没留神。”

“怪我,”周连营笑了,“我回来得太突然了,如果提前送个消息来,就不会吓着你们了。”

霜娘略含蓄道:“……这个,我应该还是会吓到一点。”你不是单纯的出远门回来,是死了三年又活了啊!不管怎么提前送消息来都很惊悚吧,要怎么不吓到。==

周连营也反应过来了:“我糊涂了。刚才那个丫头呢,叫来给你上点药。”

“不用啦。”虽然明白对方只是顺口的一句关切,霜娘心跳声还是大了一拍,暗自开心一下,然后道,“只是一点点破皮,过两天就好了。”

周连营没有坚持,转去椅子上坐着专心吃糕点了。霜娘踌躇片刻,暂把手里的衣服放下,过去桌边摸了摸摆在当中的茶壶壶身,感觉还温热着,便倒了杯茶默默推到他那一边。

周连营向她笑一下,端起喝了。

都不说话之后,霜娘又有点紧张了,不太敢面对他,倒了茶就走去门边假装看热水来了没。

快望眼欲穿时,芳翠领人抬着水回来了。

霜娘刚放松了些转过身来,然后就僵住了。她忘记了一件很要紧的事:她她是要伺候周连营沐浴的。

丫头们鱼贯而入,把一桶桶热气腾腾的水倒进里间屏风后的浴桶里,而后提着空桶鱼贯而出。

周连营已经把半盘子糕吃完了,径自进去里间,霜娘看看椅上的衣裳,硬着头皮拿起来跟进去,然而隔着那扇琉璃屏风还有好几步远时,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再往前迈了。

里面的人不会已经已经脱了吧——光是这么想一想,她的血管就快要爆掉了。

古人其实一点也不保守啊,金盏叫她来服侍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沐浴时的口气多自然,对比之下,她简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

好吧,也许她就是个土包子,本地风俗如此,她应该入乡随俗才是,不要往多了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她是个在浴室打工的搓澡工好了。

霜娘努力给自己催着眠,终于催出了一点成效,她踮起脚尖来又往屏风方向蹭了两步,正心跳如鼓之际——

周连营从屏风后斜出半边上身来,他还穿得和进去时一样,连衣带都好好系着。

他露齿一笑:“你出去歇一会好吗?你在这里,我有点紧张。”

“……好。”

霜娘如遇大赦,不敢看他,把衣裳把屏风上一丢,掉头快步出去,把堂屋门啪啪啪全关上了。

“奶奶,”金盏听到关门声从小耳房里出来,见霜娘独自站在紧闭的门外,过来讶道,“你不服侍六爷?”

“他不要我服侍。”霜娘十分理直气壮地道,“说会紧张。”

“哎,”金盏笑了,“恭喜奶奶。”

霜娘呆了:“我喜从何来?”

金盏悄声道:“六爷这样,说明他先头三年没叫那些外头的狐媚子勾引坏了呀,要是开了荤的,哪会连叫奶奶服侍一下都不好意思。”

五、五星级丫环果然懂得好多!

霜娘望着她的眼神直接闪星星了,到底怎么把脑洞开过去的,这一对比她已经变成土包子渣了呀!

“你怎么懂这些?”她忍不住问。以金盏的履历看,她基本没有渠道和机会在婚前了解男女之事,不像她,咳,多少是受过那么一些“教育”的。

不等金盏回答,她也试着开了下脑洞:“你悄悄有相好的了?”

“奶奶说什么呢,”金盏一下脸红了,“我怎么会做这样没廉耻的事。”

“没关系呀,”霜娘贴着她耳边说,“不用瞒我,你想成亲了就告诉我,我给你准备嫁妆送你出去,给你放一个月假。或者你想赎了身,聘到外头去,那我去求太太要你的身契,都凭你的意。”

金盏听得又好笑又感动,叹道:“奶奶也想太远了,我真没有什么相好。我也不想往外头聘去,我一家子都在府里,我一个人出去有什么趣儿?再说奶奶待我这样好,我到谁家能过上像现在这样的日子,公婆妯娌亲戚,哪个是好相与的。”

这话听上去似乎奴性坚强,但霜娘在这时代生活到如今,很能理解她的选择。此时生产力低下,贫富两极分化严重——这严重和后世的严重还又不是一个量级,后世再穷的人家只要不懒,基本的温饱问题总是可以解决。而这时的底层人家日子真没那么好过,就算是小有积蓄的,逢着一点风雨也容易整个倾覆化为乌有。以金盏家生子的出身,往外聘能选择的余地又很小,名义上是得着自由身了,但其实性价比真不高。

于是霜娘的疑问又绕回去了:“那你怎么会懂?你姐姐也没嫁人呀。”

“是那些嫁了人的媳妇嫂子,”金盏道,“奶奶不知道,她们一嫁了人嘴上就没把门的了,当着主子不敢胡说,私底下什么话不聊。我再不想听,也躲不过,总要无意中听到一句半句的。”

她说着忽然一顿:“哎呀,不好。”

霜娘问:“怎么了?”

“奶奶你不懂呀,”金盏有点着急地道,“六爷看样子也不大懂,你们怎么办呢?不知太太那里想没想到,我去跟姐姐说一声,要是太太没想到,让她私下提醒一声。”

她说着就要走,霜娘吓一跳,忙把她拖住:“不急不急。”

金盏回头道:“奶奶,这可不是面薄的时候,这是第一等大事,拖不得。”

“我,我——”霜娘汗都急出来了,她一点都不想被侯夫人招去指点房事,尴尬死了要,可她也不能说“用不着她都懂”呀,她怎么解释她从哪懂的?

“六爷刚回来,总要歇几天吧。”终于,她急出了一个理由来,忙道,“你千万别去,去了太太要以为我不会体恤人了。”

金盏被说服了:“奶奶说的也有理,那就过几天,奶奶跟六爷处熟了,更好一些。”

霜娘很无力:她知道金盏是一心一意为了她着想才急着操心这事的,可是几天的时间真的不到“处熟了”的程度,丫头太给力了,也有烦恼呀!

正这时,一个穿褐色褙子、大约三十出头的媳妇来了,给霜娘行礼,说是奉命来给周连营量身的。

“六爷还在沐浴,嫂子等一会罢。”金盏说着招呼她去耳房里喝茶,霜娘松了口气,至少暂时不用面对那个要命的问题了,她索性也跟进了耳房。

第40章

天近黄昏。

门吱呀一声开了,耳房就在旁边,离得极近,听到声音耳房里诸人都出来了。

周连营站在门外廊下,他换下了原来那身风尘仆仆的布衣,穿上长兄的一件鸦青色盘领窄袖袍,原来气质更偏少年的,现在看去则已经是个稳重的青年了,头发重新束过。暮色里,他容色明朗,眼神湛然,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焕然一新。

霜娘又是用拔的才把眼神□□,她感觉自己的土包子人设已经牢不可破了。可是讲真,她觉得可以宽容一下自己不能自控的花痴模式:碰见个完全合她审美的人多难呀,两辈子都只见过这么一个,说不出他哪里比别人更出色,但就是好看到叫她控制不住心跳。人生已经艰难这么多年,终于被发一回福利,她就晕头一点又怎样呢。

嗯,她就看看,不想干嘛,所以不要老是那么心虚哈。

她安抚了一下自己,过去把绣娘来量身的事说了,见周连营点头,便退后,让绣娘上前。

金盏则去交待人进去里间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