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她爷爷那一辈儿,下到她们厂子里被捧的不知道东南西北的技术员。

村里、镇里,那些无论有钱没钱的,跟他一比,糙了吧唧。

她厂子里的技术员倒是长的好看,可现在再一对比,就显得那么幼稚没城府。

陈翠柳扭头又看向院落。

他开小汽车的样子;他看向那女孩儿的眼神;他对哥哥姐姐大包大揽很爷们。

他虽然是最小的,但是现在哥哥姐姐都听他的。他住这么大的房子,他成了城里人。

陈翠柳回想着她躺在毕铁林那张床上,鼻息间的皂角味儿,枣红色的衣柜、书架、书桌、沙发,罗列的那些她不懂的书。

那个男人,将来会有多大的成就?

陈翠柳觉得她都不敢想。

不敢想她要是错过了这样的一个人,以后她的人生,她还能不能遇见了!

假想的欲望,催动着陈翠柳陷进了牛角尖儿里。

她寻思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她就知道不能这么不了了之。

站起身,拿起她那件最好看的格子外套套上,对着小圆镜整理了下头发,又在随身带的挎包里翻出口红抹上,一系列动作极快。

放轻手脚走到毕铁林的门前,陈翠柳攥了下拳头撒开改拉门,一下没拉开,又拉一下。

毕铁林刚换完三角裤衩,正套线裤呢,当当当的声音响起,他顿了一下,扭头看门,又觉得不对劲儿,回头一瞅,这给他气的啊!

你说谁能大白天挂窗帘啊?又不是楼房。

他那卧室窗户还在后院儿,前面窗户是客厅,要不是特意的,谁有毛病能站在那啊?

一股火气上头。

能不生气吗?关键是毕铁林不知道陈翠柳是啥时候站在那的,他还在那换裤衩呢,这不都得让人看见了吗?

毕铁林瞟了一眼外面,听着还执着的敲窗声,转回身一声未吭,加快速度把棉裤外裤都穿好。

穿戴整齐的毕铁林,一把拽开屋门,右手拎着个黑兜子,脸色很不好看。

陈翠柳讷讷道:“我、我想,你吃饭了吗?我是来问你要不要吃饭?”

这是看我直播穿好了,又跑门前等着来了,是吧?

第二七九章 嘎嘣溜脆(二更)

曾经跟梁柏生唇枪舌剑,那是因为梁柏生是梁笑笑的亲爹。

跟他哥和姐夫罗里吧嗦,那是因为他们是他的亲人。

可眼前这女人?

毕铁林不想多说一句废话,她不是他的什么。

毕铁林拎着黑兜子,干脆绕过脸色绯红的陈翠柳,大步离开。

陈翠柳眼瞅着毕铁林几大步就要走过一半的院子了,急了,脱口而出喊道:“毕铁林,你站住!”

毕铁林没站住。

“毕铁林,我喜欢你。你就这么对我吗?!”

这是有病啊还是咋地?毕铁林站住了脚。

一位在喊完心里话后,脸色涨红,手脚都不知道该咋放了,状态不知所措,一颗心狂跳。

尤其在看到毕铁林终于听她的话站住脚了,眼睛里又倾斜出了期待。

另一位第一次听到如此直吧愣腾地表白,满心无奈,拧眉侧回头看了过去。

确实得站住。

毕铁林心想:就冲那位脑子有病成这样,他要是不说点儿啥,再以为他默认接受了,那可特么热闹了!

两人都是微侧身的姿态,无言地对视了好几十秒。

陈翠柳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跟人表白,情急之下喊出的话,使得她此刻两手不停地搅动着,可她却鼓起勇气看向毕铁林。

毕铁林终于在陈翠柳面前,不再是官方的客套,也有情绪外露了。

他是一脸被多情的打扰而感到烦躁的状态。

清冷出声问道:

“我有对象了,你还喜欢我什么?!

喜欢我现在这身皮?

喜欢这大房子和外面的小汽车?喜欢我兜里的钱?”

陈翠柳眼中的期待消失了,她震惊地倒退一步:“你就这么看我的?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你见过我几面啊?你就喜欢!

你是喜欢我蹲过监狱的阅历?还是喜欢我没正儿八经念过书?

我要是个穷小子,刚从监狱放出来还得靠哥姐救助,你能对我说这话?”

陈翠柳想解释,她想说那喜欢就是喜欢了,就算将来你又落魄了,我还是会喜欢。可毕铁林没给她机会。

毕铁林这回再开口时,态度更差了,声音跟带着冰碴似的:“陈翠柳同志,咱俩总共也没见过几面。

要不是我哥今早在电话里说你不在家,我都不会回来。

你在这,我非常不方便。

但你要非得在这呆着,从今以后别说那些话,就当没这些事儿。

说实话,我到现在才算勉强记住你的名字。

就这样,你好自为之。”

毕铁林的背影消失在院落里,陈翠柳听着外面启动车的声音,望着大敞四开的门,愣在当场。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他在撵她。就差说你给我滚出家门了。这样她还怎么呆啊?

开车离开的毕铁林,心里也挺不痛快。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闹个他有家不能回。

本不想把话说的挺决,就是冲嫂子的面儿,也不能那样。

可一个大姑娘家,都能干出敲单身男人窗户的事儿了,她自个儿都不寻思寻思不好看,他还给她留什么脸儿?

陈翠柳趴在床上大哭。

毕铁林要不是有梁笑笑的出现,要不是身边还有几个表现正常的亲人、女人,以他所经历过的事儿,差点儿对女人下结论:都特么爱慕虚荣!

即便没下否定女人的结论,毕铁林心情也很差,他点了根烟,对副驾驶座位上的男人说道:“赵天瑜那面怎么样了?”

“哥,她丈夫那面,目前还没有收礼送礼的事儿。

就是有,我看也都是小来小去的。

再一个哥几个不敢盯的太紧,她丈夫是转业兵。

倒是那女人,挺不消停的。

您猜怎么着?

我前个儿盯梢盯到半夜,那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去的居然是她丈夫的领导家。呆的时间还挺长。

男女之间的事儿,现在还不好说。但她最近挺活跃。她自己那厂子的,她丈夫那面的,她都不空手,四处走动。”

毕铁林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个姓沈的,要是被开除回家,或者玩大点儿直接进去了,她比谁都得跑得欢。”

嘴里叼着烟,毕铁林拉开黑皮包,从里面拿出两沓钱递给旁边的男人:“哥几个辛苦点儿,过年不能回家,多给家里的老妈邮点儿。

再跟一阵,实在找不到下手点,就凭那女人敢收礼送礼,还敢挣厂子的外劳钱,不行设个套,让她收。

她收就代表姓沈的不干净。

我倒要看看,姓沈的要是丢了工作没了指望,她能什么表现?!”

不是丈夫很引以为豪吗?不是有个完整的家吗?不是想当官太太高人一等吗?

这些都没有后,我倒要看看,你是像小鸡崽子般周旋于男人之间可劲扑腾,还是真长了颗心守着姓沈的。

那可决定之后我要怎么对你!

毕家所在的胡同里,有一对儿娘俩边走边说着话。

毕月被她娘强制要求包的跟个粽子似的,不知道的,以为她是从医院刚生完孩子怕受风。

毕月拽了把头巾,露出嘴来,问道:

“这回记住怎么坐公汽了吧?

刘雅芳一脸苦闷,有点儿哄她闺女打商量的意思:“可别说了,你这都磨叽一道了。你说你一个丫头片子,比我这个老婆子还磨叽。”

毕月叹气。她也不想的好吗?

你说他们都不知道个东南西北,尤其她娘,还晕车,坐啥公交车啊?

这顿等啊,她小叔大早上给她办完出院手续,中午才到家。

大成那饺子都得用热水烫的吃,哪是饺子,愣变成馄钝了。

“娘,你怎么总干那种…”

“我又咋地你啦!这一天天的,我竟费力不讨好。”

刘雅芳刚要跟着她闺女进屋,好给烧炉子,结果娘俩就愣在了院子里。

翠柳这是拥护(因为)啥啊?哎呀妈呀,咋哭成这样?

毕月满脸嫌弃,侧头看了眼,小声嘱咐:

“娘,你快进去看看。哪有在别人家这么扯脖子哭的?快过年了,还嫌咱家不够晦气啊?”

不管刘雅芳怎么问,陈翠柳都只顾哭,死活不说是因为啥,刘雅芳一脸纳闷地去了毕月的屋。

推门进去,还没等跟她闺女嘀咕呢,毕月坐在炉子边儿烤火,伸出小手:“娘,钱呢?”

第二八零章 有多少不都是你的?(一更)

毕月不关心陈翠柳到底是因为啥哭,爱因为啥因为啥。

她就知道没见过那么不懂事儿的。

在别人家呆着呢,甭管有多大的伤心事儿,那也不能扯脖子往死里又哭又嚎的吧?

再说了,不通信不通话的,老家有啥事儿也不能知道,唯一的伤心不就是她和小叔没戏了吗?一直就没戏份好吗?!

悲伤春秋,妈的,神经病!

所以毕月连打听都懒得打听,直接问她最关心的“钱呢?”

刘雅芳嘴边儿的那句:“你翠柳姨她…”噎了回去。

疑惑地瞪着一双和毕月一样的圆眼睛:

“啥钱吶?你咋刚到家就要出门?要钱嘎哈去?”

心里寻思话了,个死孩崽子,刚出院就要钱,咋那么败家呢?就不能消消停停地陪她唠会磕吗?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还是不敢对现在暴脾气的毕月发牢骚。

刘雅芳掀起棉袄,手摸棉裤腰,往外翻钱的架势,问道:“这地方嘎哈都花钱,天天钱钱钱滴。你要多少啊?嘎哈去总得跟我说说吧?”

毕月翻白眼。

是装傻啊,还是不懂啊?谁要你挎兜里那俩钱?够干啥的?

“我要存折。”

“要用多少啊还得拿存折?那都是整钱,你动它嘎哈!我这带钱来的,带挺多呢。”

好嘛,她娘确实是没明白。

毕月站起身,认真地上下扫视了一眼她娘,心里挺犯嘀咕。

瞅这样,就像是连想都没想过她是在要回自个儿的钱。

嗯?什么情况?

“娘,你别跟我整那些没用的。我是在跟你要回存折,谁跟你要钱花了?”

刘雅芳不是装傻,是直到现在也没听明白。

因为她所经历的、生活的那个圈儿里,别说没结婚的要把挣到的钱交家。

就是儿女都成家了,只要是不分家,那也得把钱上交给父母。

花一分再要一分,动大钱得全家商量。比如小叔子没进监狱前,老爷子老太太还活着时,没有钱是谁挣的就归谁的道理,都是上交。

所以毕月这话,刘雅芳咋咂摸咋不是个滋味儿。

啥意思?

就没有当儿女的管钱的,她已经对她家这三个,够放任自流的了。

“为啥要要回去?”

毕月皱着两道秀眉:

“哎呀,您您快给我吧。我昨晚做梦都梦见你把钱给我整丢了。这给我吓的。存折放哪了?是都存上了吧?”

刘雅芳侧过身,往后一躲,一副防御的架势:“少跟我扯那套。你个小孩子家家的,你管存折?你管就得换我做噩梦了。

还我整丢?我把自个儿丢了,都不带把钱整丢的!

你看我啥时候丢过钱?

倒是你,一天习里马哈的(迷迷糊糊),哪天扬了二正(想事不过大脑),再给我找不着。再说你那大手大脚的。”

毕月脸蛋儿微红,表情纠结,强制自己要好好说话,语气无奈且急切:“哎呀,您快给我吧。哪有您这样的?说好了去存上,现在存了咋不给我了呢?那不是闲钱,娘,我都有用的!”

刘雅芳一屁股坐在床上,手心扣在另一手的手背上,毕月表情纠结,她是面目表情惆怅,语重心长道:“闺女啊,你瞅你那话说的?唉!

娘问你,你爹和我是乱花钱的人不?”

毕月低头,紧抿着小唇瓣没吭声。

“你这是在跟我们当爹娘的分你我?还是不放心我乱花钱吶?”

“您可真是!我什么时候那么说过了?”

刘雅芳点头承认:

“是,娘这话说的歪了。俺闺女不是那样的人。

可你瞅瞅你刚才那是啥意思?

妮儿啊,娘拢共就生了你们姐弟仨个。

嗯那,上回是拥护(因为)你舅那二十来块钱。可你就因为那事儿跟娘开始隔心了?

你舅再亲能亲过你们仨吗?我能给他二十救救急,再多,不用你当时跟我吵吵把火的,我自个儿也舍不得啊!”

毕月那小脾气啊,真是腾腾火起。

她明明在医院时,真心劝过自己,楚亦锋也说过,毕成也说过。她自然意识到自己也有问题。劝的她今早耐着性子在医院里等,本来还觉得自个儿挺有进步的。

可她此刻,真心觉得自己是自带跟刘雅芳不对付的体质!

唠存折呢,就说存折的事儿,你说她娘在那胡扯八扯啥呢?

那都啥时候二十块钱的事儿了,过去了就过去了,谁跟她提那事儿了?

毕月之前一直压抑着脾气,语气都是打商量和无奈,可现在真是控制不住了,她嗓门飚高,气呼呼瞪眼说道:“娘,我发现我真是跟你说不了话,你没咋地呢,能把我气死。

你说多简单个事儿,你硬在那扯的像是我多不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