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艳翻开牌面,场子一瞬间就静了下来,逼仄人心的静。
三个A躺在桌面上,天牌。
炸金花中没有比这个更大的牌,陈磊原本是伸长头来看,下瞬间脸都黑了,清白交夹。半响后抬手摔了面前的牌,站起来甩袖就走。
有好事的围观者翻开他的牌,三张Q!这场赌局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又格外叹息。
林艳并没有起身,看着那小伙离开,还坐在原地。
新上了一批人,林艳靠在椅子上,赢他那么多钱是没想到的事。
林艳又重新恢复平静,到手的牌看一眼就扔,突然身后一个声音。
“对A你也不要?”
林艳回头看到那少年跟在身后,他离的比较近,身上的血腥味混合着腐烂味十分明显,林艳看了他一眼:“事情解决了?”
少年脸上又多了一道伤疤,盯着林艳看一会儿,才点头。
林艳从来没表示过她要帮自己,少年也不自作多情。被丢下是理所当然的事,他站在林艳的身后静静的想,他恨这个世界,并不单单是林艳一个人无情。
“出去,在门口等,这一局结束就走。”
少年看她一眼,不问理由转身就走。
林艳又扔了一把234,小连不如不要。
旁人看到林艳扔出来的牌,不禁啧啧,这个人太小心了。
又发出三张牌,林艳看了眼随后表情就变暖了,弯起唇露出些许笑意。林艳坐庄,从两毛开始跟,这一局别人的牌应该也不错。没人扔牌,都在慢吞吞的跟。这边自从林艳赢了个大头后,牌局已经从六个人变成十个人。牌局渐渐从两毛涨到两块,就剩下五个人还在坚持。
林艳抬手托着下巴,表情平静,嘴角带着很浅的笑。
视线扫过剩余的五个人,他们应该都有好牌所以才敢毫不犹豫的跟,林艳就增加筹码了,直接放了五块上去,然后笑了笑。
五块起步,旁人压力就大了。
都拿起牌看了,看的小心翼翼。林艳拿到小连都敢扔了,那么小心的人手里肯定是大牌才敢五块五块上,没有十足把握她不敢玩。太厉害了,别人陪她就是玩钱。
有两个人扔牌了,林艳看了,扔出来的牌里面有两个A,之前扔出来的人手里有K,心里就有了计较。剩余三个人,一个坐林艳旁边,一个坐在对面。
五块转了两圈,林艳看了眼牌,笑道:“还涨不涨了?”
起哄的人都叫着涨,林艳笑着扔出了一张十块。笑着歪头看向旁边的人,语气平静:“还跟不跟了?”
两个人都在计较,一个年级比较大的三四十岁,踌躇半天:“我不要了。”
他扔出去的牌是JQK,纯黑桃。
挺大的牌,就是可惜遇到了林艳,旁边的人交头接耳。
坐在林艳旁边的人二十多岁,踌躇了半天,跟了十块。
这么跟了两轮,林艳笑的很姿意:“我加筹码了,这么玩太慢。”
说着她扔出来了一个二十快,玩到这个时候,谁手里还有那么多钱呢?
这个小县城,玩炸金花很少有人扔二十进去的,那是很大一笔。
旁边的人靠在椅子上想了半天,抬手抓了抓有些油腻的头发,直接扔牌了。清一色的顺,QKA,最大的顺。
林艳分明是来揽钱的,运气也忒好了一点,这真是让人忿忿不平。林艳把钱收好,也没开牌面直接起身:“不玩了。”
转身就走。
从头到尾她就赢了两局,可是算下来有一百块。
林艳一离座,旁人纷纷去看她的牌,一看之下就傻眼了,特别是林艳身旁坐的男人愤怒瞬间涌上心头,起身就朝林艳跑过去:“骗钱的□□!”
手还没摸到林艳的胳膊,林艳旋起一条腿就把他踹出去两米远摔在地面上,板凳和桌子都撞出去多远。所有人都傻眼了,林艳看着他,说道:“怕输就别赌,骗钱?你知道什么叫炸金花吗?读懂这三个字再来牌场吧,丢人现眼。”说完转身就走了。
桌面上,林艳的牌连个对都没有。
79J,真是十足的讽刺。
林艳走出赌场,抿唇,攥紧手指,眯眼看向远处。她大概不会再来赌场了,永远都不会来。
蹲在路边的少年一看到林艳就飞奔过来,探头往赌场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热闹的很,可他还是什么都没问,林艳往医院走他就跟着。
起风了,太阳躲进云里,寒冷就奔涌而来。
林艳兜里都是零钱,她摸着那些钱,有些脏,腻手。
在医院门口,林艳忽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少年:“你以后叫平安。”总不能老叫他喂。
少年一愣,黑白分明的大眼看向林艳,林艳什么都没解释,直接进去医院。
少年默默念了一遍,他小心翼翼的念出生,眼睛看着林艳消失的背影。他的名字有很多,小时候叫狗剩,奶奶说贱名好养活。爷爷奶奶死了,他就被叫丧门星,后来所有人都叫他小杂碎。垃圾不如的小杂碎,他想,自己有名字了,叫平安。
林艳进去医院,推开病房的门,大舅和林建成正在说话,听到声响他们就一齐看了过来:“艳子,你去哪里了?”
林艳走进去倒了杯水喝:“四处看看。”
“这都年根了,城里乱,你可要小心一点。”
大舅交代,林艳点头。
林艳拉了个木凳子过去坐下,对着舅舅说道:“麻烦你了,天天来看我们。”
“孩子话。”
白栋横眉,瞪了她一眼,“都是自家人,这么见外做什么?”
林艳笑了,说道:“谢谢大舅。”
林建成也开口:“多亏了你。”
“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啊!”白栋是个实诚的人,亲妹妹一家人,他不舍得苛刻:“咱们不是亲戚,是亲人,能帮就帮。”
林建成看着他,表情渐渐黯然,他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亲人。
白栋这次来送了一个煤炉子还有做饭东西,林艳不去他家吃饭,林建成每天都要去食堂吃饭多费钱啊。走的时候又交代颇多,总是担心林艳应付不过来这些事。
“放心吧舅舅,我都这么大了!没事。”
白栋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林艳就说道:“你早点回去,现在天黑的早,路上不好走。”
白栋也不再多说,骑车离开。
白栋刚走,一个身影迅速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是他。
林艳现在对这个东西都免疫了,转身往医院里面走,他也跟着进来。
“有吃的我叫你,别跟着我。”
大概是他那句活下去,坚韧不屈,挺可怜的人,林艳到底是犯了女人通病,心软。
他嗯了一声,随后开口:“我叫平安?”
林艳点头,不再说话,他站在避风的地方嘴唇悄悄的弯了下。
病房里,林艳在整理舅舅送过来的东西。
“艳子,你今天去那里了?一身的烟味。”
林艳闻了下自己的衣袖,赌场吸烟的人多。可是这些话她并不想告诉林建成,转移话题。
“那天大伯和你说了什么?”
林建成叹口气没说话,林艳看了他一眼:“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把你当做亲人,剃头担子一头热,你图什么?”
“林艳!”林建成突然大了声音,“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不说等你好了继续去对他们好?我们姐妹过的苦巴巴谁关心过?你那些兄弟姐妹但凡念及点亲情大概就不是现在这个模样,你还幻想什么呢?”
林建成一下子就哑声了,他还在幻想什么呢?想着父母兄弟妹妹是有苦衷?
想着,他们不可能见死不救?
林建成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林艳更讨厌林家那些人。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白栋送来的有面条和菜,林艳整理了一下,就拎着炉子往走廊上去。医院可以做饭,但是不能在病房里做。
再次回来的时候,林艳看了眼情绪有些低落的林建成。
“你想想自己的责任吧,别总想着倒贴你那些兄弟姐妹。有多少能耐吃多少饭,苦了自己去对别人好,没人承你的情。”有的伤就要把腐烂的东西挖掉,才能长出新鲜的肉,渐渐痊愈。
林艳把炉子拎到外面院子里,少年蹲在门口一看到林艳出来就快速跟了过来,眼珠子一转,紧紧盯着林艳。林艳皱眉,没好气的说:“看我做什么?找点柴火去,生火做饭。”
县医院院子很大,冬天,除了雪地面湿漉漉的,林艳也没找到生火的碎柴火。话落,平安就小跑着出去了,两分钟的时间不到,他就抱着一扑碎柴跑回来扔在林艳脚边,嘴巴动了一下什么东西咽下去。
干燥的刨花,还有劈好的柴,干干净净一看就不是路边捡的。林艳看了他一眼,他离开就往后退了两步,抬手擦了下嘴角。站在林艳面前,搓了搓手,眼睛直勾勾看着林艳。
林艳有些狐疑:“那里弄得?你刚刚吃东西了?”
“食堂后面拿的。”对于后面一个问题他没回答。
林艳把柴火放进去,随口问了句:“要的?”
他不说话,林艳转头视线看过来,表情渐渐严厉:“不问自取是小偷你懂不懂?刚刚你吃的什么东西?不会也是偷的吧?”
男孩穷成这样,他会有钱买东西吃?说着就把柴火扔了出去,站起来:“走,跟我去食堂和人家说一声。人家同意了给你东西,就拿回来,不同意我们就给钱,吃食也一样。”她很恼火这个人偷东西,就像第一次他偷自己的钱包,如果他朝林艳伸手要,林艳会给,可是他选择了偷。
他不说话也不动,抿着唇看林艳,梗着脖子。
“倔什么倔?”林艳火了,一脚踢在他腿上,“不想吃饭就滚蛋!”她语气不善,冷冷看着男孩:“你只会偷吗?难怪别人都看不起你!”
他都十五岁了,不好教,如果要用他就必须调-教成听话的,不然这就是放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还硬气?你有什么资格硬气?”林艳指着门口:“不去道歉就给我滚!滚远一点,我不喜欢偷的人。”
他们对峙,林艳直接起身去食堂和做饭的阿姨讲了一声。那阿姨人也很好,刚蒸出来的馒头递给林艳一个,笑着说道:“不就是几根柴,多大的事还要跑一趟,以后要用尽管来拿!”
林艳连连道谢,咬着馒头回去了。
他还站在炉子那里,倔强的梗着脖子,林艳连看都没看他,吃了馒头就去烧火。点燃了炉子,煤球烧的通红,她就拎着炉子走了。男孩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站在院子里搓着手指眼睛看着林艳的身影消失不见,他紧紧捏着手指垂下了眼帘。
林艳煮了面条,不多,够两个人吃,她是打定主意不会再给那孩子吃饭。他不懂对错,林艳就教教他什么叫对错,对于他来说,什么教育都不及不让吃来的有效率。
“我明天回家去,我让舅舅来照顾你。”
林艳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家里出了事她是放心不下。
“你的病我去问了医生,得再观察一段时间,要是还不好,那就去市医院。”
林艳说着从身上取了二十块钱给林建成:“这些钱你先拿着,总让舅舅掏钱不好,到底人家那是一大家子,要吃要喝。”
林建成点头,可是只拿了十块钱:“你身上还有钱吗?”
林艳点头:“还有些够花,住院费我都交过了,你在城里要花钱的地方多。”
林艳到底给他留了二十块钱,然后她语重心长和林建成说道:“弟弟那么小怎么办?你若是有个好歹谁来照顾他的一生?我回去会和奶奶要那四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