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便不再多问。
“你看怎么样?”
“不行——”
林艳睡前最后听到的两句话。
林艳醒来,已经是傍晚。
父亲在劈柴,他穿着厚厚的外套,根本看不出来伤。
林桃和林梅正在外面石板上写字,林艳没想到这一觉睡得这么沉。
饿的浑身发软,连忙起床。
“锅里有饭,还热着,赶紧吃吧。”
难得父亲没有训她,林艳起来洗脸盛饭坐在院子里吃,胃里有了点东西,才缓过神来。觉得家里少了什么,左右环顾,才反应过来:“那些人走了?”
“嗯。”
林艳有些后悔,早上应该敲一笔。
“给了多少钱?”
“多给了一百,你赶紧吃饭吧。”
父亲把柴劈好,码整齐。
林艳忽然想起早上大伯母气势汹汹的样,就说道:“你什么时候去接妈?大伯母来什么事?骂了一顿就走了?钱存信用合作社了?”
父亲却没做声,抱着柴往厨房走。
林艳觉得不对劲,多给一百就是六百,十块钱能够全家花销一个月的农村,多少人家一年收入也没有六百。这么大一笔钱,父亲给谁了?
林艳腾的就站了起来,胡乱往嘴里扒着饭,含糊说道:“我妈没在家,钱先放在我这里,回头存了折子等妈回来给她。”
父亲一言不发,整齐的码好柴。这事林艳是管定了,她把碗往灶台上一放,就追了出去。
“这可是卖命钱。”林艳眼眸一转,犹豫了片刻,说道:“爹,你不会是给谁了吧?”
“没你事,你别管了。”父亲有点怒。
林艳一看这架势,肯定是出了岔子,心都凉了半截。她还盘算着能给妹妹做身新衣服,给家里添点东西呢。
“卖命钱也拿出去了?”
林建成表情变了又变,皱眉看着林艳。“小声点,别嚷嚷。你小叔要娶媳妇盖房子,钱就拿过去先用着。你奶说了,回头有钱就还给咱家。”
☆、第七章
“全部给了?”
林艳真是后悔睡这一觉,她把头发往脑后一扎,表情就沉了下来。
现在母亲不在家,家里就是长女操持。
林建成踌躇半响,开口。
“给了四百。”
林艳没压住心头火。
“你去要回来!”
林建成兄弟四个,老三林建国去年出了意外,就剩个小弟叫林建超。二十郎当岁,又懒又馋,奶奶那个人说的好听,这那里是借钱,分明是拿,还个锤子!
林建成扭头往屋里走,叹气:“给都给了,怎地要?这事你别管了。”
大嫂得知他手中有钱,晌午母亲就上门来讨,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他作为儿子能怎么办?
余下两百够花销,剩余一股脑给出去了。
林艳被林建成这个榆木疙瘩气的没法,跟着进屋:“立下字据了吗?什么时候还?”
林建成不语,坐在门口抽着纸烟卷。
眉头紧蹙,表情深沉。
“一家人,立什么字据,让人看笑话。”
林艳气极反笑,说道:“前几天我们家出事也没见谁帮个忙,早上大伯母数落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这是一家人办的事?打春两个妹妹要上学,咱家再添一口人,到时候钱不够,你看奶奶会出一分吗?”
她不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屋。
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林桃写完作业,转头看她:“大姐,你怎么了?”
林艳觉得家里钱不能再往林建成手里放,不然全家都得跟着挨饿。
四百块钱啊,说借出去就借出去了,谁都没商量。
这一晚上,她都没怎么睡,心里翻来覆去的想。重活一世,怎么能继续穷苦。
她得离开这个村子。
村里只有一口井,林艳要早起担水。
天蒙蒙亮,就穿衣服起床。降霜了,雾蒙蒙的天,地上白乎乎一层。
她去取水担却发现水桶和水担都不在,连忙出了院子,抬头就见父亲担着水往家门口来。他的背弯的厉害,进门把水倒进水缸里,说道:“吃完饭我去县城,你在家看着。”
水缸很大,三担水才能倒满。
林艳还是有些生气,没和他说话。
打水洗脸,打算做早饭。
“艳子,你还小,以后就懂了。父母兄弟,那是一个根。咱再穷,干干就有了,你叔要是不娶媳妇,这辈子就耽误了。”
林建成就是老好人一个,有这样的父亲,注定了一家子跟着受苦。
一直到林建成走,林艳都没和他说话,林艳不喜欢他的做法。
吃完饭,村里几个孩子来找林桃和林梅玩,手里拿着毽子。
“桃子,你玩会儿看太阳大了,把玉米拿出来晒。”
“知道了大姐。”
林艳要去山上赶牛回来,几个孩子都不大,在和林梅闹着玩,毽子被踢飞直直朝着林艳飞来,林艳抬手接住,哗啦一声入手还挺沉,就说道:“慢着点,打到脸要流血的。”
农村孩子的毽子都是用铜钱做的,她在手中一摸,就觉出不对,三个泛着青色的铜钱串在一起,上面隐约露出半个像金的字体,林艳识字不多,可记性好。那个花纹应该是西汉时期的五铢钱,林艳看了一眼,就扔回去。
五铢钱虽然年代久远,可是价值不大,甚至卖不出去。
“铜钱是哪里来的?”
不过西汉时期的东西,她就不由自主的联想到野人山的那个地下石洞。
“河里捡的,好多,还有盆子。”
一个小姑娘抢先说道:“前几天村头的倩倩家就捡到个铜盆。”
林艳心里有了计较,就说道:“你们玩吧,我出去了。”
他们说的河是从野人山流下来,严格算起来是小溪,穿山越岭最后汇入山后的洛水。
这山里一定有汉墓,林艳猜测。
林艳没问从北京来的那些人去了那里,横竖和她没甚关系。
铜钱没什么价值,不过她说的铜盆,林艳有心想去看看。她以前也做过收古物的事,在陕西一带的农村转悠,捡漏是常有的事。
林艳在半道遇上张嫂子,那天,林艳把话都说尽了,她还巴巴凑上来。
“艳子,你家来的那都是什么人?做什么的?”
林艳嗯了一声,也没多说。
“你这也是去山上赶牛吧?”
他们这边山深,没什么庄稼的季节,就把牛随便赶到山上,反正有溪水喝,有草吃。两三天去看一次,别被狼吃了就行。
因为山地,犁地需要牛,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牛。
林艳真不知道这张嫂子是要做什么,村里两大姓。张林,张家是一宗,林家不是。村里姓林的分两大家,林建成他们是一宗,还有一宗是村西那片。
一个村里住,多多少少都牵扯点亲戚关系。
村子就这么大,林家儿子和张家女儿结亲这种事太常见了,久而久之,现在都成亲戚了。
“张嫂子,你这是有什么话想问就问吧,不然回头我大伯母还得去我家问一遍。”
林艳不怕得罪她。
张嫂子被噎了下,随即扭头哼了一声:“艳子,你最近怎么说话这么呛呢?谁说了什么?”
林艳转头看过去,目光很深,语气倒是不重,平平淡淡:“怎么说话叫不呛?嫂子担心别人说什么?”
张嫂子半天没话,她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短头发扎了毛巾在头上。深秋,早上寒气重,她裹紧了大褂,闷着头快步越过林艳往前面走。
“这是有钱了,尾巴都朝天了!”
有钱没钱关她屁事,林艳不喜欢这个张嫂子。
说闲话搬弄是非好样的,不办一点实事。
林艳也不想同她一块走。
走到晌午,林艳也没听到牛脖子上的铃铛响。
这回是跑远了?
林艳又翻了座山,看张嫂子赶着牛往家回,真不想和她多说话,就也没问,直接往里面走了。
这都快走到野人山了,林艳累的够呛,坐在树荫下吃了块饼子。路上有牛的脚印,应该是刚踩的,泥土泛白。抬头眺望远处,连绵山脉,看不到头。
“艳子?”
身后一个声音。
林艳回头,见是村口水井旁住的林伯,扛着柴赶着牛下山,连忙问道。
“林伯,见我家牛了吗?这铃铛怎么都不响。”
林伯看林艳一个小姑娘裤腿被露水打湿,也是可怜孩子,就说道:“你家牛跑野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