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本伯格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凌驾于吉尔斯、米亚、凯特罗尔等几位上将之上，这让在场的很多人都感到不满，这时却不是表达这种情绪的时候。这位在最近制订出许多刻板教条的铁面大人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在心里对目前的状态非常满意，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稍息。”礼仪官继续宣布，“接见仪式开始，尤里西斯侯爵晋见。”
这位侯爵便是巴莫尔将军前去投奔却被他献给了帝国军队的落魄贵族，奥本伯格决定给他第一个受到莱因克尔接见的殊荣。
那位侯爵已经头发花白，此时穿着侯爵的礼服，脸上虽然很恭敬，可仍然隐约浮现出贵族世家的傲慢，那是即使穷困潦倒到极点也消失不了的骨子里的贵族气息。
凯特罗尔看着他走进来，轻声对米亚说：“这些人即使已经沦落成街边的老鼠，也仍然端着贵族的架子，真是可笑。”
米亚有些无奈地摇头，示意他别在这种场合放肆。凯特罗尔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莱因克尔。
凌子寒他们仍然呆在休息室，四面墙壁都在播放胜利仪式的现场直播。他们漫不经心地看着，宁觉非张罗着要找扑克来玩，好打发时间，黎远望自然支持。正闹着，卫天宇忽然说：“奇怪，我觉得这个尤里西斯侯爵有点熟悉。子寒，你有印象吗？”
凌子寒这才凝神看向屏幕，心念电闪，在记忆中搜索，随即摇了摇头，“想不起来。”
这时，那位老侯爵向莱因克尔深深鞠躬，恭敬地说：“能够得到摄政王殿下的接见，在下三生有幸。”
他一开口，凌子寒和卫天宇同时一惊，“原来是他。”这人就是曾经与马塞罗的私人助理狄克谈话的人，他当时接受了狄克提出的暗杀莱因克尔的计划。
凌子寒马上拿出手话，同时拨通了雷鸿飞和林靖，急急地说，“此人极度危险，他要暗杀莱因克尔，立刻阻止他。”
这种通话装置是卫天宇做出来的，他们每个兄弟都随身携带，可以单对单的通话，也可以群发，连安检都查不出来。雷鸿飞和林靖本来心不在焉，完全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态站在那里，此时立刻集中注意力，保持了高度警惕，严密注视着那位侯爵的一举一动。
凌子寒见他们没有动作，不由得双眉微皱，下意识地便用了命令的口吻，“不要等，马上把他拉出大厅。”
雷鸿飞和林靖便不再犹豫，互相看了一眼，迅速达成默契，便一起扑了出去。
尤里西斯深深鞠躬时按照宫廷礼仪将右手贴上胸前，凌子寒的话音未落，他已直起身来，手指上戴着的两枚戒指上隐现红光。
站在kao近主席台的几个高级军官都是一怔，觉得这红光有些熟悉，却一下想不起是什么，吉尔斯却已经一个箭步冲上主席台，飞身扑到莱因克尔面前，一边用身体掩护他一边将他按倒在地。
雷鸿飞和林靖这时已冲到尤里西斯身旁，将他重重一撞，可他戒指上的两束激光已经发出。本来目标是台上的王者，但被这一撞便射偏了，然而激光的速度是无与伦比的，即使有些偏，也仍然朝着莱因克尔射去。可是，吉尔斯已经先一步挡在前面，这两束致命的眩目光芒全部没入他的身体。雷鸿飞和林靖没容他再有后着，同时出手如电，将他的两只胳膊抓住一卸，便让他的双肩关节拖臼，脚下猛力一别，把他摁倒在地，顺手把他的下巴也卸了，以免他自杀。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等其他人回过神来，凶手已被制服，吉尔斯把莱因克尔压倒在台上，身上的两处伤口从后背贯穿到前胸，鲜血狂涌而出。众人冲到台上去看莱因克尔的安危，只有奥本伯格依然冷静，大声命令卫兵进来抓住尤里西斯。
莱因克尔没有受到丝毫损伤，吉尔斯的嘴里却不断涌出大量鲜血。他的神智仍然清醒，看着莱因克尔完好无损，不由得欣慰地笑了。莱因克尔紧紧抱住他，大声道：“医生，快叫医生来。”
米亚和凯特罗尔见他乱了方寸，竟然不知道要首先为吉尔斯止血并包扎伤口，于是立刻动手处理。米亚温和而坚定地拉开莱因克尔的手，凯特罗尔小心翼翼地把吉尔斯放下，撕下自己穿在里面的衬衫便为他包扎。他一边快速动手一边低声咒骂，因为来参加庆典，他们穿的都是礼服，身上什么都没带。
莱因克尔终于镇定了一些。他蹲在吉尔斯身边，心中无比悔恨，如果他没有默许奥本伯格下吉尔斯的枪，只要那个刺客有一点异动，吉尔斯便可以将他击毙，根本不会受伤，更不会危及生命。他看着吉尔斯因大量失血而迅速白下去的脸，沉声道：“吉尔斯，你一定要坚持住。你说过，你会陪着我一生一世，绝不会丢下我的。”
吉尔斯的眼前一片模糊，呼吸越来越困难。他想对眼前的人说很多很多话，可不断涌上来堵住咽喉气管的鲜血让他无法出声。他只能努力地微笑，希望他深爱的这个人不要难过。
莱因克尔的御用军医很快赶到，让大家站远一点，然后对吉尔斯就地抢救。医生们脸色凝重，显然对吉尔斯的伤势感到非常严重，没有必然的把握。
米亚转头对莱因克尔说：“元帅，斯帕克斯也有非常有名的医学专家，请立刻征召他们前来为吉尔斯治疗。”
莱因克尔立刻点头，“好，你去办，要快。”
医生们为吉尔斯暂时止住了失血的速度，然后用担架抬上飞车，立刻送往盛都最好的仁心医院。
莱因克尔一言不发，立刻上车跟着飞向医院。临行之前，他仍没忘了命令，“暂由米亚代替吉尔斯行驶总指挥的职权，立刻肃清刺客一党。”
“是。”米亚答应着，为他拉开车门。
从始至终，莱因克尔没有看过奥本伯格一眼，赶去医院时也没有带他同行。
人们迅速走光，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只剩下奥本伯格一个人。他站在主席台上，看着以上的大摊血迹，脸上仍然没有一丝表情。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说：“如果黑暗降临，影子就会消失，但是，只要光明还在，新的影子便会出现。光明会更加耀眼，影子也会更加引人注目。”
第79章
斯帕克斯与其他繁荣的星球一样，有着先进的空气调节装置，除了根据农作物的生长而决定降雨的时间和数量之外，要下雨都必得经当地居民在政府官站上投票表决，因而一向没有突如其来的雨雪冰雹，也不会有水灾旱灾。不过，这两天的激烈战斗破坏了空气调节中心的大型设备，于是很多城市的天气都不再受人控制，盛都尤其如此。
莱因克尔站在医院急救中心贵宾休息室的窗前，看着外面突然降下的暴雨，脸上满是阴霾，身上散发出的巨大压力让所有人都不敢kao近，只有随后赶到的奥本伯格漠然地走过去，站到他的侧后方。两个人都默然无语，外面唰唰的雨声清晰地传了进来，使房间里更显安静。
外面的急救中心已经清空，将原来在这里接受救治的帝国官兵都转移到别的区域，莱因克尔的卫队在这里严密守卫，盛都各大医院的所有医学专家都被强行征召而来，参与救治身受重伤的吉尔斯将军。
凌子寒他们也来到了医院，一是关心吉尔斯的安危，二是担心莱因克尔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譬如屠城，或者诛灭尤里西斯家族满门。
此时此刻，米亚和凯特罗尔已经在全球展开搜捕乱党的行动，而出自莱因克尔的命令也发向奥尔丁顿，凡是跟尤里西斯侯爵沾亲带故的人全部都会被逮捕，等莱因克尔回去后再一一甄别。
凌子寒等人被拦在了急救中心门口，只有雷鸿飞和林靖身为莱因克尔的幕僚而有资格进入。两人叫凌子寒他们先坐在那里休息，然后才去找莱因克尔。
雷鸿飞一向就有气势，林靖更是冷冽逼人，两人并肩往那儿一站，冷冷地盯着奥本伯格，只要稍微平常一点的人都会招架不住，可奥本伯格却纹丝不动，仿佛根本没感觉到他们的视线。
雷鸿飞终于忍不住了，拖口而出，“元帅，我认为这次事件暴lou几个严重的问题：第一，吉尔斯·埃涅阿斯将军应该是绝对应该受到信任的，即使怀疑整个宇宙的人，他也不该受到怀疑；第二，有关您的安保工作极差，怎么可能会让一个携带武器的人走到您面前？而且还是在把所有军官都解除武装的情况下；第三，军队里各部门分工不细，非常混乱，人事、军事行动和参谋部要分开，互相协助，但不能干涉，参谋长只是辅助您管理军队、指挥战斗的职务，而不是您的代理人。”
奥本伯格双眉微挑，缓缓转头看向他。雷鸿飞本来就不喜欢他，这时更是针锋相对地瞧着他，半点也不回避。
莱因克尔慢慢转过身来，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们。雷鸿飞和林靖都坦然自若与他对视着。过了好一会儿，莱因克尔才缓缓地说：“谢谢你们。”
“不必客气，元帅阁下。”林靖冷冷地道，“我认为现在不应该把所有兵力都集结在此。虽然我们的两个兄弟已经将自由行星共和国驻斯帕克斯办事处发回去的信号截获并封锁，但帝国大军占领斯帕克斯的消息必定不会隐瞒多久，总有正在太空中航行的商船会接到亲朋好友发过去的警告。因此，现在应该迅速通过博雅走廊，向那边进发。”
雷鸿飞紧接着说：“我们的意见是尽可能不要用武力伤害太多人，能逼迫他们投降是最好的。”
林靖斜斜地瞄了奥本伯格一眼，神情冰冷，“我们的兄弟凌子寒是帝国情报部首席大臣。他和我们的另一个兄弟甘冒奇险潜入这里，为吉尔斯和摄政王殿下发去大量有价值的情报，让帝国大军没有太大伤亡便顺利占领斯帕克斯，居然没有资格参加举行庆祝胜利仪式，真是太让人寒心了。”
“是啊。”雷鸿飞怒气上冲，“这次如果不是他一见尤里西斯就警告我们，说这人是极度危险的人物，要我们立刻拉他出去，我们也不可能提前冲上去阻止他。如果要谢，大人不应该谢我们，而应该谢他。”
莱因克尔这才想起当初奥本伯格阻止那两人参加时用的理由，不由得微微皱眉，转头严厉地看了奥本伯格一眼，这才对雷鸿飞和林靖解释，“当时是考虑到他们的身份最好不要暴lou，所以才没有邀请他们参加。”
这个说法是合理的，雷鸿飞和林靖都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林靖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理解。我们兄弟其实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利地位权势，只是在其位，谋其政。吉尔斯一直当我们是好朋友，我们都希望能够帮到他。元帅阁下，我觉得我和雷鸿飞都不适合再呆在您身边，所以我们打算辞职，请您批准。”
莱因克尔微微一惊，继而有些控制不住心里的怒气，伸手一指门外，“你们说吉尔斯是你们的朋友，他现在生死未卜，你们却来找我辞职，到底是什么意思？”
雷鸿飞一向是牛脾气，梗着脖子说：“没别的意思，就是与某些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元帅阁下，就算我们不在军中任职了，您仍然是我们的朋友。吉尔斯和克莱斯特大人也一样，都是我们的好朋友。”
林靖却觉得莱因克尔说得对，吉尔斯的伤情严重，现在情况不妙，还是先别提这事为好。他拉住雷鸿飞，声音变得温和了些，“对不起，元帅阁下，鸿飞性子直，看着吉尔斯明明可以不受伤便能轻易制服凶手，却因为某些匪夷所思的规定而遭此重创，心里很难受，这才冲动了。请阁下原谅。”
莱因克尔被他的一番话重重击中心底深处最疼痛的那一处，顿时脸色苍白，冰蓝色的眼中流lou出深深的痛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去，轻轻地说：“我跟你们一样难过，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谈，免得大家意气用事，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是。”林靖立刻答应。
雷鸿飞自然也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也不想让他乱了方寸，便跟着说：“遵命。”
三个人的对话中一直没有给奥本伯格cha言的机会，他也沉稳地没有硬要说话，仍然默默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山般，给人沉重的感觉。
过了很久，莱因克尔的随身医生走了进来，在他身旁低声说：“元帅，埃涅阿斯将军的心脏和肺部被洞穿，那种强粒子光束不同于一般的激光，万分很复杂，在射空将军的身体时严重破坏了他的心肺功能。目前我们用体外心脏和人工肺为他维系生命，但他需要静养，一直等到我们用他的细胞克隆出新的心肺，为他移植后，他才能够慢慢恢复。”
莱因克尔专注地听完，轻声问道：“他目前有生命危险吗？”
“埃涅阿斯将军尚未拖离危险。”医生谨慎地说，“但他的求生意志非常强，专家们都认为他存活的希望非常大，只是，在他的伤情稳定下来之前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也不能移动。”
“好。”莱因克尔立刻下达命令，“这个区域就作为吉尔斯的专属治疗区，闲杂人等未经允许不得擅入。我会立刻授权相关人员对这里所有的人进行甄别，为他们颁发特殊的通行证，持证方可进入，否则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也一律挡驾，若是有人想强行闯入，全部逮捕，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他这后半段话很明显是对奥本伯格说的，那位铁面参谋长立正答道“是”，便匆匆离去，执行他的命令去了。
莱因克尔对医生说：“带我去见见吉尔斯。”
医生立刻答应，抢先走出去，在前面带路。
莱因克尔走过雷鸿飞和林靖身边时，温和地对他们说：“麻烦你们请凌先生上来。”
雷鸿飞刚一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莱因克尔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吉尔斯躺在一个特制的透明圆形罩子里，两边的机器为他提供了生命所需的一切东西，氧气、血液、药剂…他闭着眼睛，神情很安祥。从他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看到莱因克尔安全无恙，他的脸上就一直很平静。经过长久的抢救，他的生命体征趋于稳定，但仍然在危险值徘徊，让那些专家们提心吊胆。以莱因克尔的性格和权势，只需要发射一颗“地狱之火”，就足以毁灭整个星球。他们竭尽全力抢救着那位年轻的将军，同时祈求走进来的这个俊美绝伦的摄政王殿下不要一怒之下便流血千里。
莱因克尔阴沉着脸走到维生舱旁，低声问身旁的医生，“我如果跟他说话，他能听到吗？”
那位亦步亦趋的医生立刻按了一下底座上的通话钮，恭敬地道：“大人请讲。”
莱因克尔深深地看着昏迷不醒、危在旦夕的好友，他那红宝石一般的头发似乎褪色了许多，脸色更是惨白如纸。他们相伴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看到吉尔斯有过这样柔弱的时候。无论战场上的情况多少危险，无论朝中的政治倾轧多么严重，他都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身边，随时准备为自己挡去一切攻击。如今也同样如此，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最先扑向自己的人是他，毫不犹豫地用生命来保卫自己安全的还是他。他们是如此相爱，而他却默许了别人的建议，将他与其他人看成是一样的下属，似乎对他已不再信任，可他却毫无怨言，默默地执行了他的命令，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莱因克尔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过，比当年知道惟一的哥哥被皇帝召进宫中还要疼痛。因为哥哥虽然受到凌辱，可毕竟还活着，而这个从小与自己青梅竹马的人却很可能就此永久地离开。
他的眼里隐有泪意，却强忍着没有让它泛滥。他贴近维生舱，看着里面的人，沉沉地说：“吉尔斯，对不起，你一定要挺过来。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和我一起去实现我们的梦想。整个银河都要被我握在手中了，可是如果没有你，这一切又有什么意思呢？吉尔斯，快点醒过来吧，让我能够握住你的手，可以再拥抱你，对你说…我爱你。”
第80章
莱因克尔与凌子寒终于在一系列的混乱事件之后见面了。摄政王殿下向情况部首席大臣表示诚挚的歉意，而温和的年轻人则向悲痛的元帅阁下表达了深切的慰问。两人一起走到贵宾休息室里，坐下看着外面的雨景喝茶。
凌子寒对于自己要说的话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从伊斯菲尔到斯帕克斯，一系列的事件让他的思路更加清晰。看着外面密集的雨丝，他冷静地说：“阁下，或许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谈话是不合时宜的，但我还是想把自己的建议说出来。”
“请。”莱因克尔做了个礼貌的手势，“我要感谢你救了我，救了吉尔斯，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那是我应该做的，请不必客气。”凌子寒对他笑了笑，“纵观银河的人类文明史，自由行星共和国的出现与当时帝国的状况有密切关系。在后来漫长年代的对峙中，在帝国与自由行星之间发生的战斗始终是独裁与民主的激烈对抗。只是，现在情况有了很大的不同，你在致力于推动改革，帝国的政治体制已经在向民主转化，而自由行星共和国那边的高层却在逐步蚕食民主制度，贪婪地向独裁专制发展。而对于普通大众，他们更想要的是自由与民主，是和平富裕的生活，因此帝国的百姓却更加拥戴，而自由行星那边的人也会对你改变认识，并渐渐倒向你。所以，根据我的推测，如果没有外力的干涉，大概只要一、两年，那边必会发生内乱，而你可以趁机兵不血刃地将他们并入帝国版图。基于这一分析，我强烈建议你不要向自由行星共和国用兵。相对于财政困难、经济衰退、政治派系争斗激烈的自由行星，斯帕克斯背后的势力则更加危险，我认为你首先要剿灭的是那股黑暗的恐怖势力。根据我们的调查和分析，那应该是一个神秘的原教旨主义的宗派团体，名叫地球教。”
莱因克尔专心地倾听着，凌子寒把他们搜集到的一系列情报向他详细汇报，然后条理分明地进行了深刻的分析和推测。等他讲完，莱因克尔紧皱眉头，轻声说道：“那么，现在可以肯定了，屡次想要刺杀吉尔斯和我，以及企图颠覆帝国经济和皇权的幕后黑手就是这个地球教？”
“对。”凌子寒肯定地点头，“他们一直非常神秘，我们至今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因此我早就让英翔赶回奥尔丁顿，严密监视苏里曼。马塞罗死后，苏里曼很可能是地球教扶持的自治领主人选，因此他们一定要与他接触。即使斯帕克斯已被帝国大军占领，不复存在自治领这样的地位，苏里曼手上仍然掌握着大笔财富。归结究底，赚得这些财富的本钱是地球教给的，因此那些钱也都属于地球教，所以肯定会有人找他索要。而苏里曼不可能拱手将自己的半生心血送给他人，这时如果我们找他合作，让他帮助我们诱捕对方，并进而彻底消灭地球教，他肯定会欣然同意。你觉得呢？”
莱因克尔一直阴郁的脸色稍稍开朗了一些，微笑着说：“我觉得很有道理。那现在苏里曼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我们刚才接到英翔发来的信息，他已经擒获了与苏里曼接头的人。那人自称是主教大人的特使，态度相当强硬，宁死不招，他刚把人抓住不久，还没问出有价值的情报。”凌子寒笃定地说，“以他的手段，我相信很快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斯诺家族果然名不虚传。”莱因克尔赞赏地笑道，“对于叛军那边的情况，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而所谓的地球教，我完全同意你的想法，必须立刻铲除这颗毒瘤，消除潜在的巨大威胁。”
凌子寒点了点头，“顾名思义，我认为地球教的老巢应该就在地球，所以，帝国舰队应该可以出发，先封锁太阳系，这时英翔那边应该已经撬开那位特使的嘴了，一得到准确消息，就可以直扑地球，将他们一网打尽。”
“嗯，我同意。”莱因克尔正准备去部署，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他，“帝国情报部有那么多人和设备，一直都在耗费巨大的财政预算，为什么连个地球教的影子都没发生？你们兄弟不过区区几个人，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掌握了如此重要的情报，为帝国做出巨大贡献，这是不是说明情报部应该大量裁员了？”
“对。按照通常的情报工作的标准，至少应该裁掉一半。”凌子寒平和地笑道，“如果按照我的标准，能留下的人不到三分之一。”
“那就裁。”莱因克尔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不养废物，不开养老院。”
“目前宜静不宜动。”凌子寒温和地看着他，“有你的支持，我就不会姑息迁就了。等剿灭地球教，我会着手整顿情报部，重建真正有效的国家安全体系。”
“好。”莱因克尔满意地点头，“这部分工作就全权交给你了。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随时找我。”
凌子寒立刻回答，“遵命。”
莱因克尔起身出去，马上回到指挥部，召集米亚、凯特罗尔和奥本伯格开会，将凌子寒提供的有关地球教的情报向他们做了介绍，然后命令，“米亚、凯特罗尔，明天你们就出发，直接前往太阳系。奥本伯格，你的参谋部要在他们航行的这段时间里做出封锁太阳系的完整方案，在他们到达目的地之前发过去。凯特罗尔，由你组成突击队，一旦我们查到地球教总部的地址，你们就必须以最快的时间发动突袭，不得让那帮恐怖分子头子漏网。”
三位将军同时起立，朗声道：“是。”
“吉尔斯的舰队暂时由我指挥。”莱因克尔的眼神一黯，但神情仍然努力保持着平静，“为了吉尔斯，我要你们全力以赴，不能给对方任何逃拖的机会，一定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们打得粉碎。”
“是。”米亚保证，“请元帅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凯特罗尔冷笑，“元帅，我一定会把那个什么主教大人带到你面前来，不管是活人，还是尸体。就算他化成了灰，我也会把他找出来。”
“很好。”莱因克尔的目光锐利如刀，冷冷地说，“死活不论，我不但要把他们挫骨扬灰，还要让他们连死灰复燃的机会也没有。”
奥本伯格对他的命令没有任何异议，立刻带领自己的参谋部挑灯夜战，研究相关情报，制订作战计划。
第二天一早，两支帝国舰队便静悄悄地起航，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茫茫太空中。
第81章
英翔抓住的那个地球教的主教特使真不是普通的死硬，那个人充满了为神圣的主教大人献身的虔诚狂热，让他审了整整一天都毫无进展。奥本伯格等得不耐烦了，要求把人交给自己。莱因克尔守在医院，看着仍没拖离危险期的吉尔斯，情绪也很难控制，于是对凌子寒说：“把人带到斯帕克斯来吧，奥本伯格是审讯专家，让他来审。”
英翔乘坐元帅部专用的小型高速星际飞船，只用了两天时间便赶到斯帕克斯。这种飞船的体积很小，乘员不能超过五个人，由智能电脑操控，以超过亚光速的速度和最近的路线飞行，通常用于紧急情况下的运输。
英翔把那个脸色苍白、眼睛通红的特使移交给奥本伯格，然后就去找凌子寒，有些无奈地摇头，“连我都审不出来，估计参谋长大人也不太可能审出来。这人应该没到过总部，而且并没有当面见过主教本人，都是通过通信来进行联络的。凭我的推测，地球教的总部肯定在地球，他们是原教旨主义者，认为人类文明的中心应该是地球，整个银河的主宰也应该是地球，所以他们自己的主教肯定不会离开地球。至于具体在什么位置，我就不好推断了。”
“嗯，你累了吧，先坐下休息。”凌子寒笑着说，“他们很强硬，不单是这位特使。在斯帕克斯被捕的几位高级军官和内阁的高级官员都自杀了。”
“哦？”英翔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怎么会？关起来以后自杀的吗？”
“是啊。”宁觉非笑眯眯地说，“大概是事先服下了慢性毒药，如果被捕了没有逃拖，应该就不会得到解药。奥本伯格要审他们的时候，发现他们都死了，把他气得够呛。”
“奥本伯格确实很厉害。”卫天宇温和地说，“我查了一下他以前的资料，凡是被他审过的人没有不招的，最长的记录也只坚持了十七个小时。那些人全部招供后都只求速死，精神上绝对被彻底摧毁了。”
“佩服。”英翔点头，“我自叹不如。”
黎远望来了兴致，“比小翔还厉害吗？我倒想见识见识。天宇，我们能不能看到他审讯的过程？”
卫天宇立刻摇头，“他审讯的地方都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更没有网络联接。他似乎在这方面比较复古，喜欢远古那些原始的酷型，并且从中享受到乐趣。”
“哦，原来是虐待狂啊。”黎远望点了点头，有些失望，侧头看了看天空，无聊地说，“我们出去玩吧，看他们打仗挺没意思的。还是妈最正确，别再跟他们掺合了，我们去太空旅行，看看那些不同星球的风土人情，肯定爽。”
“是啊。”凌子寒淡淡地道，“我打算辞职，林靖和鸿飞肯定也不想干了，容哥那个财政大臣事关重大，得慢慢移交。你们反正都是闲人，倒无所谓，想走就可以走。”
“林靖和鸿飞是莱因克尔亲自邀请加入军队的，容哥也是他任命的，只有你是死了的那个皇帝指派的。”黎远望百无禁忌，用词大胆，无所谓地说，“你应该容易走吧？他们可能比较难一点。”
凌子寒叹了口气，看向卫天宇，“是他和盘古太能干了，我们料事如神，得到的情报快速而全面，莱因克尔不会放我们走的。”
卫天宇笑道：“你还是帮他把情报部整顿一下再走吧。”
“我想过了，交给奥本伯格最好不过。他肯定一过去就是雷霆手段，铁腕控制，立刻就能把那些人整治得服服帖帖。”凌子寒耸了耸肩，“他不适合当军队的总参谋长，适合干情报。”
“对。”宁觉非一拍桌子，“是啊，够阴险狡诈，够冷酷无情，他是最好的人选。”
他们闹了一会儿，反正没事，就让卫天宇开着小型武装登陆艇，带他们出去观赏斯帕克斯首府的繁盛景象。
这辆飞艇属于帝国军统帅部，上面有威武的黄金狮子徽章，无论是哪个部门见了都立刻kao边让路并鸣笛致敬。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四处乱飞。
卫天宇对这个巨型城市研究得很透彻，一边驾驶一边向他们介绍，就连凌子寒都听得津津有味。
整个城市都很安静，所有人都被勒令待在家中不得出门，如果出去被军队抓住而没有合理的解释，便被视为乱党，立刻逮捕，如遇抵抗便格杀勿论，于是所有公共设施和营业场所都没有人，冷清得像座空城，只有随处可见的帝国军人荷枪实弹的身影。他们只能想象和平时期这里的盛况。
转悠完，一行人回去吃饭。他们被安排在最豪华的德勒星际大酒店，原来属于德勒星际集团，现在自然被驻军征用。莱因克尔和他的将军们、幕僚们也都在这里住，因此戒备森严。里面的条件确实非常好，所有的设施都是一流的，食物美味，房间舒适，服务体贴周到，让每位客人都宾至如归。
在顶楼旋转餐厅里吃饭的寥寥无几，他们吃了丰盛的一顿晚餐便回房了。这里的电视节目已经被帝国军控制，可以播放他们事先安排好的各种娱乐节目或影视剧，但是新闻却被严格控制。他们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索然无味，于是聚到凌子寒和卫天宇的房间里，与奥尔丁顿的兄弟们联络。
通信频道刚接通不久，他们便收到了来自容寂的爆炸性消息，显然他早就把信号发出来了，“摄政王向留守在这里的缪斯将军下令，向太阳系发射一枚地狱之火。专门操作这种武器的部队已经在两个多小时前驾驶着地狱之火出发了，大概会在二十九个小时后到达太阳系。你们说，那位摄政王想干什么？摧毁太阳系吗？你们那边出什么事了？大家都好吗？”屏幕上的容寂皱紧了眉，然后将地狱之火带着火焰扶摇之上，驶入太空中的情景发给他们看。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们刚刚到达奥尔丁顿不久，便亲眼看到这种恐怖的武器被发射到亚太空域，彻底毁灭有着十八亿人口的修斯星。那时候他们就了解到，帝国一共只制造了三枚地狱之火，现在还剩两枚，没想到莱因克尔会忽然下令动用这种终极武器。
凌子寒沉吟了一会儿，冷静地说：“吉尔斯在这里受了重伤，目前仍未拖离危险，凶手表面上是帝国的落魄贵族，实际上受命于地球教。小翔抓住的那个地球教特使又供不出有价值的情报，其他重要的俘虏已经服毒自杀。这里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建议莱因克尔派舰队去封锁太阳系，等那个特使招供出地球教总部所在的位置，再派突击队前去剿灭。”
“原来是这样。”容寂立刻明白了，“莱因克尔等不及了，既然找不到地球教总部的准确位置，索性就把整个星球全部毁灭。”
“对。”凌子寒神情凝重，“他想毁灭地球。”
第82章
太阳系离银河的中心很远，属于帝国的边缘星系。就像远古时代，人类的起源地到后来总是成为贫穷落后的地区一样，这里现在也是让很多人视为蛮荒之地，旅游、度假、经商，这里多半都不会在他们的考虑之中，只有那些喜欢考古、探险的人或者逃犯、海盗才会到那里去。虽然如此，地球上现在仍然有三十多亿人，大部分是本地土生土长的普通平民。他们各有各的信仰，各有各的习俗，不惹事，不犯法，一生过着平凡的生活。他们都是无辜，不应该就这样被消灭。
容寂沉声问道：“子寒，你有把握说服摄政王取消这个命令吗？”
凌子寒想了好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毫无把握，但我会去尽全力说服。”
容寂点了点头，“如果事态有变化，随时给我消息。对了，我这边的研究最近有了重大发现。你们还记得那个突然出现的小龙吗？”
他说得轻描淡写，这边的几个人却同时一震，随即专注地看向他。他们都记得那条可爱的来历不明的奇特生物。
容寂平静地说：“那条小龙前几天不慎从屋顶上摔下来，被花园里的工具切断了一条腿。我们这里的专家有遗传学方面的，还有医学方面的，太空生物学方面的，就决定为它克隆一条腿，重新给它接上，当作业余时间的消遣。结果，他们惊讶地发现，这条小龙的基因有些奇特，其中有一条基因密码完全没用，科学家认为是人工嵌入，可以一代一代完整无缺地传下去。这条基因却没有携带任何有用的生物信息，按理说，生物在繁衍的过程中会自动选择将它忽略，但这条信息却会完美复制到它们后代身上，没有丝毫遗漏。科学家们都认为很奇特，不能解释。我想，这条小龙是你带回来的，或许你明白这条密码存在的意义。”
凌子寒微微一怔，忽然就明白了，“容哥，你把那条密码给我发过来。”
“好。”容寂点头，轻点面前的按键，把一个加密打包的文件发了过来。
卫天宇接收，熟练地打开，看着一排排表面上毫无规律的数字，轻声说：“我要好好研究一下。”
“还有。”容寂微笑，“这是我们的天体物理学家提出的建议。你们不是一直没有查到地球教的总部在什么位置吗？只要人与人之间联络，无论以什么方式，都会产生波束，太空中就充满了很多信号，大部分是因为宇宙中各星系的自然活动发射出来的，但有一小部分是智慧生命之间在传递信息。从理论上说，所有信号都可以被截获，但宇宙近乎于无限大，因此在现实中这是不可能的。你们必须要有一个大致的方向，这才有可能接收这些信号。地球教总部一直与斯帕克斯的人有联系，因此你们可以按照从地球到博雅的延长线，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譬如一光年、两光年的地方，当然，你们也可以一直延伸到一万光年、两万光年这样的位置。人类可以通过虫洞跃迁到遥远的地方，但信号却只会在太空中飞行，而没有足够的能量进入虫洞。一旦截获信号，就可以根据一系列物理公式计算出信号发出的地点。”
卫天宇一向沉稳，这时却忍不住一拍桌子，“对啊，我忘了这码事了。我太习惯地面上的状态，顶多是用用卫星，却忘了太空不是平面，是立体的。”
凌子寒笑了，“容哥，那就这样吧，我去见莱因克尔，有什么消息我们随时联络。天宇，你想办法追踪以前他们通话的信号。小翔，你好好休息，远望陪着。觉非，跟我走。”
几个人答应一声，便各做各的事了。凌子寒起身出门，宁觉非跟在他旁边。两人并肩进入高速电梯，驾驶拨给他们专用的登陆艇到达帝国元帅指挥部，要求立即会见摄政王殿下。
很快，他们就得到进入的许可。
莱因克尔已经很长时间不眠不休，蓝色的眼睛里有着一丝别人难以察觉的倦意，可凌子寒却能敏锐地感觉到。他带着宁觉非走进去，坐到莱因克尔对面，轻轻地说：“地球是我们的故乡。”
“这是地球教的核心理论。”坐在莱因克尔下首的奥本伯格冷冷地说。
凌子寒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们的确来自地球。银河系所有人类的基因都可以上溯到那颗星球。此其一。其二，我们兄弟都是在地球出生，在地球生长的，从这个意义上说，那里的确是我们的故乡。”
“阁下，你们流落异乡只是不得已。”奥本伯格的态度略微缓和了一些，“追根溯源，你们的家乡是奥尔丁顿。”
凌子寒的目光转向他，渐渐变得冷冽，“阁下，一座森林有了害虫，难道就要放火将它烧光，才能消灭那几只害虫吗？”
“如果找不出虫子在哪儿，这就是最快速最有效的方法。”奥本伯格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