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父子皆是一愣。

王瑞腾地站起来:“我中…解元了?”

王永德一拍手,恍然大悟:“原来这句话在这里应验啊!竟然是这么个‘凉快’法发。准,太准了!”

王瑞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也察觉到了镜听的厉害,立即丢下筷子,往外跑去。

“你去哪儿啊,你都中解元了还要往哪儿去?”

“给我一炷香的功夫!谁敢跟我来,我就跳井!”

王瑞撂下狠话,回到屋内,拿起那天的镜子,来到了厨房,再一次炮制“镜听”。

与上次不同,他规规矩矩的放好三根香,虔诚的跪下祈祷:“请告诉我何云一在哪里,我想见他,请告诉我。”

起身后,在盛满水的锅内小心翼翼的放好勺子,深吸一口气,开始拨动。

勺子慢慢停下,指向了西方。

王瑞拿着镜子,坍塌不安的出了厨房的门,这时候院内的人都在找他,王瑞喊了一嗓子:“都给我站住,谁跟来我就跳河!”然后不顾众人的阻拦,翻越了西边的院墙出去了。

落地后就听院里的人喊:“不好了,少爷中解元乐疯了,跑出去了!”

西边的街道热闹,人多熙攘,王瑞一路沿着西街走着。

这时迎面来了两个年轻人。

其中一个道:“去年咱们在金陵遇到的牡丹姑娘,真是美啊,今年咱们再去照顾他的生意怎么样?”

另一个叹道:“你还不知道吗?她已经被一个富商赎身,抬进后院做姨娘了。”

“完了,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此时王瑞正好走到跟前,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句:“完了,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这是他进行占卜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这两个聊天的人,继续说笑着,嘻嘻哈哈的走了。

王瑞则石头人一般的僵站在原地,忽然鼻子一酸,这么多天压抑的思念汹涌而出。

他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何云一了…

眼泪一下子盈满了眼眶,他怕人看见,忙擦了把眼睛,声音哽咽的哼道:“…假的,我不信。”可眼泪却越积越多。

他不要在这里中什么解元,就想回到何云一身边,和他在一起。

他现在后悔极了,当初何云一不过对他搂搂抱抱偶尔亲一下,他却都不愿意,又让人家老实又要人家温柔的。

如果现在能见到何云一,对方怎么亲他都不行。

不对,他这一次会主动吻他,非亲的他嘴唇发麻不可。

但,这些都是无法实现的妄想了。

他或许真的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王瑞恨恨的把镜子往地上一扔,摔得细碎,头也不回的跑了。

第102章 梦蝶

何云一离开白广平后, 回到了王瑞床前,他还陷在昏睡的状态中, 没有醒来。

何云一盘腿坐下, 元神出窍,朝王瑞的梦境再次发起冲击。

每次轻轻一跳就能跃进去的梦境,这一次却有强力的结界防御着。

一层层波光阻拦着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探头挤进去了一点点, 就见下面的梦境中车马如龙,好像一群家里富足的书生在结伴踏青。

等他想找王瑞身影的时候,稍一分神, 就被弹了出来。

他气喘吁吁的返回了现实,恼然的想, ‘黄粱一梦’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竟然如此厉害!

制造梦境的时候,其他人竟然完全无法窥探和干扰。

他飞身下楼来到厨房, 锅里的黄粱米还在蒸着, 冒着蒸腾的热气。

他抬起手, 凝结的气环绕在手掌周围,只要他出手,这锅黄粱米就会被打翻。

如果锅翻了, 王瑞有没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醒了。

何云一抿了抿唇, 蹲身往灶坑里又扔了些柴火,让灶膛内的火燃烧的更旺。

锅中冒出了更多的蒸汽。

何云一观察了一会,黄粱米竟然完全没有变化, 并没有因为大火而加速蒸熟。

他愤恨的将锅盖放下,兀地灵机一动,如果将人搬离客栈,闻不到黄粱米味道,人会不会醒来?

其实他内心知道这个想法很可笑,法阵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解开,但仍抱着万一之一的侥幸。

他将王瑞抱下楼,结果才走出客栈,就见王瑞脸色一变,似乎呼吸被卡住了一般,他赶紧又将人抱了回去。

王瑞适才深呼吸了几下,继而又沉沉睡去了。

何云一将他小心的放回床上,心中的怒火再次袭上心头,转身来到白广平的房间前,一脚踢开门。

就见白广平躺在床上,虎子正在给他包扎肩膀的伤口。

他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你知道的关于黄粱一梦的事情,统统告诉我!”

白广平发现自己在面对真正死亡威胁前,好像很难保持不卑不亢:“我…我只知道是金世成的法术,叫做‘黄粱一梦’,米不熟,人不醒。”

“这米多久能熟?”

“短则一天一夜,长则三天三夜,梦中的时间和咱们外面的不大一样,要快得多。许多人在睡梦中能经历一辈子的事情,而且在梦中死了的话,外面的肉身也会死。”

何云一凶道:“金世成是什么来历?”

“他是长山县人,入我们一门之前行为就不检点,虽然打扮成行脚僧的模样,却从没正式出过家,专爱吃脏东西,加入我们一门后,被门主委派到很远的地方办事,最近才回来。”白广平道:“我对他也就了解这么多了。”

何云一抬手在白广平额头上画了几下:“告诉我金世成的年纪、长相。不说,我就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白广平苦着脸道:“你找到金世成,又能怎么办?你又不能杀他,不如我带你去求门主,门主不让你破戒,一定有招揽你的意思。”

何云一听了,冷然笑道:“你的脑袋还没想明白么?你的门主是派你来送死的。他的目的一直是让我破戒,如果刚才我没忍住冲动杀了你,我已经破了杀戒,而你也死了,你对门主忠心,他把你当成什么?”

白广平忙摇头:“不可能的,门主不会这么对我的,他让阻扰你破戒,是为了你好,我…”

“他成心阻止我破戒的话,为什么派你这种低级的小术士前来?为什么在我扣押你的时候,再派人来害王瑞?明知道我会迁怒于你!”何云一漠然道:“你的门主只想让你做牺牲品而已。”

白广平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不住的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你胡说。”

何云一目光幽冷的看了眼门外:“我不知道跟你的门主有什么仇怨,他一心叫我破戒,这个金世成,会不会也是祭品,只有我杀了他,才能解开黄粱梦?”

“如果是那样,你会杀他吗?”白广平眼神黯然的问道。

何云一沉吟了一下,只道:“只管告诉我他的长相容貌。”

白广平低声回道:“我可以给你一张画像。”

他本该拒绝的,不应该帮助外人对付教内的人。

但是…按照何云一的说法,门主竟然想让他送死,他虽然告诉不要相信何云一的话,但不知不觉其实已经动摇了。

何云拿了金世成的画像,转身离开,回到王瑞房内。

此时就见床上的人鼻尖发红,眼角微微湿润,带着一点点泪光。

何云一用手指揩拭下去,你在梦里究竟遇到了什么?

竟然都哭鼻子了。

他在王瑞周围画了符箓用于保护他,俯身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下:“等我回来…”说完,飞离了客栈。

他来到一处安静的郊外,盘腿坐下,想着金世成的样貌,双手掐诀,便有蓝芒从他身体内飘起,环绕他在周围。

这时,他睁开眼睛,右手在蓝芒中搅动,将它分成无数的闪着蓝光的颗粒,这些颗粒再次变化,变成了一个个符文。

“散!”他喝出一声,蓝色的符文顷刻如流星一般的飞散开去,开天空中划出无数道光芒。

对付金世成这样的人,简单的掐算位置,恐怕行不通还会打草惊蛇。

唯有用最笨的方法,派出无数的“眼睛”深入各地去找。

一刻钟后,他身子一动,知道放出去的蓝色符文找到了画像中的金世成,并贴在了他身上。

何云一忙起身,原地一转,直奔金世成所在的地方。

——

依川知府在过寿辰之前,在院内建了一座小楼,本想赶在做寿当天落成的,结果工期延误,直到今天,才刚刚上大梁。

他前几日遇鬼,觉得晦气,便决定将这上梁的仪式大操大办,多放几挂鞭炮,好好去去晦气。

他将亲朋好友都叫来,在院内摆了几桌子酒席,开宴庆贺。

就在大家推杯换盏,开怀畅饮的时候,他忽地看到那个叫胭脂的女鬼走了进来,甚至还瞅了他一眼,与他四目对视。

知府嘴里的酒咕嘟一口全咽了下去,惊慌的道:“你、你来做什么?”

胭脂只是微笑,径直朝后院走去,知府刚追过去,就见一个仆妇慌慌张张的跑来:“大人,五姨娘要生了。”

“不是还有两个月才生吗?”知府一颗心沉下去,其实,他心里差不多猜到了五姨娘早产的原因。

“不知道呀,突然就肚子痛了。”

“那、那就生吧。”知府愣怔的回到酒席,看了眼还没建成的小楼,呆怔出神。

“怎么了?”旁边的亲戚见状关心的询问。

“这楼…还没建成…拆楼的就来了。”知府叹道。

而这时那仆人又跑来报:“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您添了一位小公子。”

很快,洗干净的男婴被抱到了宴席上,众人都贺道:“您真是双喜临门啊,您快给这个孩子取个名字吧。”

知府心情沉重的瞥了眼孩子的脸,就见这孩子竟然睁开了眼睛,一只眼睛呈白色,仿佛糊了一层白色的薄膜,有眼疾。

是胭脂!知府真想哭,本府不就是没给你报仇么,你至于投胎到我家折磨我么。

白家父子不见了,逮不到,巡抚大人,不能逮,本府也很难办啊。

知府在周围人的催促下,尴尬的笑道:“大名没想好,先取个小名吧,就叫天慧吧。”

众人都夸这名字好。

只有知府心里清楚,这名字谐音“天回”,希望老天爷赶紧把这孩子收回去。

正郁闷着,就有小厮来报:“门外有个行脚僧求见大人。”

知府怒道:“行脚僧要见本府,撵走就是了,难道本府什么阿猫阿狗都要见吗?”

“那人说大人刚添了一位公子,这孩子不一般,他想见上一面。”

知府听了,赶紧道:“请进来!”亲自抱着孩子到客厅去见这个行脚僧。

他才添了个卞胭脂转世的儿子,这个行脚僧就知道了,可见不是一般的大师。

金世成看到知府怀里抱着一个白嫩的婴儿,笑着走上前:“令公子是女子投胎啊。”

知府忙道:“不错,不错,大师真乃神人。”

“而且这女子还与你有恩怨,恕贫僧直言,这个孩子留在你身边,只会对你不利。”金世成老神在在的道。

知府原本就不喜欢卞胭脂来做自己的儿子:“大师有何破解之法?”

“随贫僧遁入空门罢。”金世成向婴儿露出得意的神色,卞胭脂啊卞胭脂,你曾被白家父子教授法术,已经算是我罗教门下信徒了,一入罗教,生生死死,生生世世都是我教的人,休想逃走。

婴儿全然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命运,闭着眼睛酣睡着。

知府看了眼婴儿,几乎没有任何心里挣扎:“那么就由大师带走吧。”

一个妾生的孩子,又是这种来历,知府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就在金世成准备接过婴儿的瞬间,突然一道蓝芒狠狠的抽在他手上,打的他后退了几步。

接着这蓝芒化作了一条绳索,嗖嗖几声便缠绕了在他身上,将他死死捆住。

“大、大师?”知府想上前又不敢。

而这时,他眼前猛地出现了一个道士,抓住这个行脚僧转了圈,两个人都不见了。

知府揉了揉眼睛,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婴儿,半晌才叹道:“你究竟是来建楼的,还是来拆楼的?”

婴儿自然不会回答他,知府便道:“我养你到七岁,你若是这只坏掉的眼睛能好,我就认为你是来建楼的,将你好生抚养,如果你到七岁眼疾不好,还更厉害,我就认为你是来拆楼的,将你送到庙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