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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说,老夫的两个孙儿叫什么名字?”
方府前厅内,方老爷坐在首座,眉头深深皱起,目光跟刀子似的在方铮身上剜来剐去,神色颇有些不善。
方铮艰难的吞了口口水,偷眼望着斜倚在椅子上,丫鬟们一左一右扶着的长平,长平正在偷偷的笑,笑得有点幸灾乐祸。
死婆娘!不安安分分坐月子,跑来告老子刁状,老子回去非把你扒光了狠狠揍你不可!
狠狠扔过去一个威胁的眼神,方铮马上堆起笑脸,谄媚地笑道:“爹,我给儿子取了两个很有意义的名字,正所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驱逐外族的大业,将来必由您的孙儿来完成,所以…”
“哼!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老夫只问你,你给老夫的孙儿取了什么名字?”方老爷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这个…”方铮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老爹的脸色,结结巴巴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快说!”
“大业,二业…”老爹王霸之气一散,方铮立马老老实实道。
“嘶——”方老爷闻言两眼圆睁,倒吸了一口凉气。
“爹,您是不是也觉得孩儿取的这俩名字不错?”方铮见老爹呆楞半晌不发一语,急忙谄笑问道。
“呵呵,不错,哈哈,果然不错…”方老爷面皮抽搐几下,仰天长笑几声,方铮闻言大喜,忙欲再夸赞几句老爹眼光不凡,却见方老爷笑了几声后,立马变了脸色,笑脸一收,转而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然后反手从椅子背后抽出一根早已备好的木棍,虚晃两下,劈头向方铮打去,口中暴喝道:“孽畜!老夫今日今日非得把你活活打死不可!纳命来!”
方铮吓得脖子一缩,赶忙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双手护住脑袋,抱头鼠窜,口中哇哇大叫道:“爹!您别激动,咱好好讲道理行吗?我又哪里做错了?”
方老爷气得浑身直颤,怒喝道:“你给老夫的孙儿取这么难听的名字,老夫不揍你揍谁!”
方铮挨了好几下,吓得满院子乱窜:“这怎么难听了?孩儿这不是给您长了辈份儿了么,您应该高兴才是…哎呀!”
“哈哈,老夫高兴,老夫高兴得恨不得打死你才好!什么大爷二爷,说出去不怕把人得罪光了,老夫还被你连累名声,你平日里不着调便罢了,现在你还想把这不着调的劲儿使到老夫的孙儿身上,老夫今日断断饶你不得!”
“哎呀!叫大爷总比叫孙子好吧,这名字多喜庆,咱方家赚大了…哎呀!爹,您能不能别使用暴力,影响不好…”
方铮抱着脑袋满院子逃窜,心中悲愤无比,从古至今,位至国公的见得多了,可谁见过被老爹打得抱头鼠窜的国公?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前厅内,方夫人抱着孩子满脸疼惜的逗弄着,不时笑吟吟的看着院子里你追我逃的父子俩,方大业睁大了眼睛看着院子里狼狈逃窜的亲爹,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一线晶莹的口水缓缓滴落,而罗月娘怀里的方二业却没笑,肉乎乎的脸蛋忽然一扭,竟似不屑般撇了撇嘴角,仿佛对老爹的逃跑行为颇为不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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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脱缰的野狗,飞快逝去。(这个比喻真棒!)
不知不觉大半年又过去了,转眼便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这一年很不平常,这是胖子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而且年号也由先皇的建武十三年,换成了宣武元年。
宣武这个年号还是方铮提出来的。
原本大臣们提出改年号为宣仁,可是方铮在朝堂上坚决反对,他认为这一年势必要向突厥用兵,正是展现华朝武力军备的时候,用“宣仁”二字,未免显得不合时宜,而且会教异邦番国以为华朝软弱可欺,于是在方铮的强烈要求下,众大臣又商议了一番,终于都赞同将宣仁改为年号宣武,以示华朝新的统治者将向万邦异国实行强硬的军事外交政策。
事实上华朝这一年来在军事上确实一改平日软弱之态,突然变得强硬起来,而这一年来边境上也颇不平静,早在去年八月份,华朝便向默棘连派出了使者,将方铮的主意告诉了默棘连,请他用拖延或装佯的战术,拼命拖住默啜的进攻。
默棘连对方铮出的主意颇为不耻,可是为了保存实力,而且他也不愿失去华朝这个别有目的的盟友,默棘连终于捏着鼻子照办了。
于是,草原上德高望重的国师,忽然变成一个言而无信,凡事惯使卑鄙手段的无耻之人,跟默啜可汗经常是打一阵,然后放话说要投降,待默啜刚放松了警惕,默棘连却又忽然反悔,挥兵进攻默啜,如此反复几次,每次都气得默啜快发疯了。
默棘连的拖延战术取得了极大的成功,默啜的大军被挡在华朝幽州以北,没有彻底灭掉默棘连,默啜始终无法侵入华朝一步。
在这一年里,朝廷招募将士训练也取得了极大的成效,在冯仇刀这位善于练兵的大将悉心督导下,新招募的士兵终于练成了一只只急待出笼嗜人的老虎,久疲的军容振奋了许多。
华朝户部经过一年时间的筹集调配,筹到了不少粮草,兵器和军械,足够华朝大军打一场大仗。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朝堂的胖子和大臣们,北伐草原的时机,已经到了。
宣武元年四月,今日将要在金銮殿开大朝会。
寅时,皇宫钟楼的钟声刚刚瞧响,西宫门便缓缓打开,众大臣身着官袍,头戴梁冠,手中各自捧着象牙芴板,按品阶依次走入宫门。
方铮仍是一脸懒洋洋没睡醒的模样,今天的他也穿得很正式,身着胖子特赐的蟒袍,施施然走在群臣的最前列,大臣们望着他的眼神又敬又怕,行走时隐隐离他三四步远。
走在群臣最前列的方铮并没有感到多高兴,相反,看着大臣们望向他的眼神,方铮心中忽然生起几分警觉。
是时候辞官离开了,如今自己权势熏天,尊贵无极,可以算作是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但这绝不是什么好现象,当时自己的权势大到朝中没有任何一个派系能与自己抗衡时,这代表着自己的麻烦也快来了。
没有哪个皇帝愿意金殿中站着像他这样的一个大臣,当皇帝觉得赋予臣子的权力过大,甚至影响到皇帝自己在朝廷和民间的皇威时,这位权势熏天的大臣的末日也即将来临了。
当年在法场被处以凌迟之刑的潘尚书便是一个很好的反面教材。
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又怎样?朝堂之上一手遮天又怎样?到头来仍是被皇帝治得死死的,满门九族尽数屠灭,先皇圣旨一下,潘家上下满门上千条人命同赴黄泉。
这是为什么?因为权力,皇帝觉得臣子的权力太大,大到威胁自己的皇位时,便必须要向权臣下手,从古至今,这是必然的规律。
方铮觉得自己很像当年的潘尚书,手握大权,完全有能力在朝堂上一手遮天,长久下去的话,胖子必然会对自己生了嫌隙,然后这道嫌隙会越变越大,最终走向你死我活的火拼之路。
这是方铮不愿看到的,他不想因为权力之争,而失去胖子这位朋友。
在胖子还没察觉自己的权力有多大时,挥一挥衣袖,潇洒的离开,这是最好的选择,朝堂正如水中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更不可一脚踏入莲花之下的污泥中,会死人的。
老套的山呼万岁后,胖子满意的看着金殿内恭恭敬敬站着的大臣们。
当了一年多的皇帝,胖子愈发成熟了,处理起朝政也变得越来越老练,他已经完全适应了皇帝这个角色,并慢慢开始享受做皇帝的感觉。
万众之巅,天地一人,天下风云皆为他的一喜一怒而翻涌,这便是皇帝,坐在至高无上的权力巅峰之上,如神灵般俯视着人间的芸芸众生。
“众爱卿,今日朕开大朝会,有件事情要与各位爱卿商议…”胖子徐徐扫视了一圈,目光掠过倚在柱子边打盹儿的方铮,胖子不由闪过几分无奈的笑意。
这家伙,都当爹半年多了,怎么还是这副德性?
群臣皆不言语,只静静的看着胖子。
胖子清了清嗓子,忽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神色肃穆,沉声道:“…突厥默啜可汗不服王化多年,并时常掳掠我华朝境内城池和百姓,民众苦不堪言。朕决定,下个月开始,我华朝派兵进入草原,协助国师默棘连,双方合兵,共同讨伐逆贼默啜!”
群臣闻言大哗,尽管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胖子亲口说出北伐开始,仍是让众臣感到了震惊。
顿了顿,胖子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方铮,笑道:“…所以,今日朕便与各位爱卿商议一下,何人可为北伐主将?”
第三百六十九章 点将
“何人可为北伐主将?”
金銮殿上,胖子这句话问出来,所有大臣都沉默了。
北伐,多么遥远的字眼儿,华朝开国百余年,何曾主动北上征伐过草原?年年被突厥人劫掠,年年被打败,军队一退再退,再坚固的城池,也挡不住突厥人的铁蹄,突厥人如同围猎一般,将华朝的百姓当作牲畜,毫不怜悯的抢走,或屠杀,边境的城池曾留下多少无辜百姓的斑斑血迹,多少父母妻儿子女离散死别,华朝绵长的边境线,一寸河山一寸血,百年来外族的不断入侵,令这个民族变得愈加苦难深重。
终于有朝一日,华朝也能挺起胸膛,抽出了久不出鞘的利剑,主动迎上了侵略者冰冷的刀锋,胖子的这个决定,令满朝文武感到了心情激荡。以前不论大臣们出于何种考虑,或支持或反对与突厥开战,可今日胖子圣旨一下,满朝文武皆无人再出班反对胖子的决定。
华朝受辱太久了,久得大家仿佛已麻木了这种被欺凌的日子,既然皇上做了这个决定,大臣们又怎会再反对?
可是,当胖子询问何人可为北伐主将之后,众臣皆老老实实闭上了嘴,没一个人出声了。
这是一场胜负不可测的战争,每个人都知道其间的凶险,突厥虽然内乱了两年,实力已大不如以前,但是老虎终究是老虎,哪怕它受了伤,它的斗志仍然高昂,不会容许一只兔子去欺负它,这场战争打赢了或许加官晋爵,永载史册,可打输了呢?谁来承担输了的后果?谁敢贸然领兵?
金殿内,所有文臣的目光都投向了右侧站班的武将们。
武将们纷纷咬牙切齿,面色涨得通红,拳头紧紧握住,又松开,几欲出班请缨领兵,可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住没动。
这场战争对华朝来说太重要了,他们不敢冒这个险,个人的生死荣辱倒在其次,若在自己的指挥下输掉了这场战争,华朝境内将无兵可用,突厥的铁骑便能轻易的长驱直入,轻松占领整个天下,武将们愿意为国捐躯,可他们承担不起千古罪人的骂名,他们输不起。
金殿内鸦雀无声,只有殿门柱子处传来依稀的呼噜声,——方大少爷仍在沉睡,他甚至连朝堂上在讨论什么都不知道。
所有大臣都侧目望着他,羡慕得眼睛都红了,瞧瞧人家这气度,泰山压顶了,还这么没心没肺的呼呼大睡,这得多大本事呀。
胖子无奈的叹了口气,环视群臣,沉声道:“各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群臣左右望了望,仍是无人开口。
魏承德咳了咳,他是兵部尚书,此时此刻,他必须要出班说话了。
“皇上,老臣认为,知兵之将者,腹有韬略者,勇武过人者,皆可拜上将军,老臣思之良久,以为龙武军大将冯仇刀或可胜任北伐主将…”
冯仇刀也站在朝班中,今日朝会异常重要,身为功勋卓著的武将,本在幽州练兵的他和韩大石被连夜召回了京城,特意参加这次朝会。
听到魏承德推举,冯仇刀面色犹豫了一下,终于出班抱拳道:“皇上,末将为武将,身负保国忠君之任,然今次举倾国之兵于一役,末将胜任一军之将,却无法胜任三军之帅,魏大人实在高抬末将了,兵者,危也,如此重任,末将不敢担当,请皇上定夺。”
众臣原本都看好冯仇刀出任主将,毕竟他乃将门之后,自小跟随父亲与突厥人交战多年,而且其本身也领兵突袭过草原,又几次参与平定叛乱,为国家立过不少功劳,今日连他都推辞不敢做这三军主帅,还有谁能做?
众臣面面相觑,纷纷露出失望的神情,包括龙椅上的胖子也失望的轻轻叹了口气。
“国家危难之时,难道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能统领三军的帅才么?”胖子颓然的看着众臣,悠悠道。
众臣闻言,皆面带惭色,不自觉的垂下头去。
金銮殿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中,方铮的呼噜声尤为突出,在百余人的金殿上回荡,传扬…
众人的目光渐渐的落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慢慢展露出明悟的笑意,由不满,到思索,再到轻笑,几乎只有短短的一瞬…
目光压力令方铮在睡梦中不由一个激灵,忽然惊醒了。
睁着惺忪的双眼左右看了看,方铮吓了一跳。
“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方铮下意识双手抱胸,惊恐道:“…你们的目光很不纯洁啊,…我招你们惹你们了?”
魏承德眼含笑意打量了方铮几眼,然后转过身,面向胖子躬身奏道:“皇上,老臣以为,方国公足以担当此重任…”
方铮满头雾水,接着一喜:“什么重任?抄家吗?抄谁的家?”
说完方铮笑眯眯的朝周围的大臣一个个瞄过去,眼中冒起两团幽幽的绿光。
方铮身旁的大臣们被他盯得头皮一麻,纷纷自觉的朝后面退了几步。
胖子满头黑线道:“方…爱卿,不是抄家,魏大人推举你为北伐主将,你意下如何?”
方铮一楞,接着像是背后被人踹了一脚般,猛地跳了起来,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无比,盯着魏承德半晌,结结巴巴道:“北…北伐…主…那个什么…”
“北伐主将,很威风的哦…”胖子笑眯眯的接道。
“威风…”方铮喃喃重复了一句,接着猛的一激灵,“威风个…咳咳,要我做北伐主将?皇上,你们没搞错吧?我是文官呀!”
魏承德呵呵笑道:“方大人,报国不分文武,文官照样可以投笔从戎,再说,我朝数次内乱,皆是方大人居中调度大军平叛,表现甚佳,为国立过不少大功,这些功绩可都是记录在案的呀,以你以前百战百胜的战绩来说,完全有能力统帅三军,直击默啜金帐,满朝上下,谁还比你更合适做主将?”
方铮悲愤的使劲瞪着魏承德,死老头!老子得罪你了?多大仇呀,犯得着让老子去前线送死吗?
“不去!我不去!我要告老还乡!”
金殿上,方铮终于不顾仪态的大声嚷起来了。
支持朝廷对突厥用兵是一回事,可让自己去带兵打仗又是另外一回事,方铮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的重心忽然一下子转移到他头上,这可真真实实要命呀!
“不…不去!我坚决不去!朝中这么多武将,个个比我勇猛百倍,干嘛一定要我这个弱不禁风的人去当主将?冯仇刀呢?他就是很好的主将人选嘛…”方铮吓得脸色苍白,腿肚子发软,老子得罪谁了呀?这么害我。
冯仇刀无辜的摊手,道:“方大人,末将刚才已说过了,末将之能,不足以统帅三军,…不过末将倒是全力赞成方大人任统帅,若能在大人麾下做一前锋,末将心愿足矣!”
这时满堂文武大臣竟一齐跪拜下去,口中喝道:“臣等赞成方大人出任北伐主将——”
“你…你们…”方铮气得浑身直颤,指着众大臣说不出话来,他第一次体会到人心是多么的险恶,这就是当权臣的下场啊!方铮肠子都悔青了,早知今日,当初便该坚决向胖子辞官,不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么。
方铮浑身抖了几下,气得胸中血气逆涌,想在金殿上当着众人的面喷出几口鲜血,然后趁势装病,远离这是非,可惜胸中那股逆涌的鲜血…该死的!怎么也喷不出来!
喷不出来没关系,方铮灵机一动,接着双手捂住心脏,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万般挣扎的站在金殿中,然后身躯仿似很不甘心的摇晃了几下,像个英勇的战士一般,缓缓的,壮烈的倒了下去,躺在冰凉的金砖地板上,俩腿还仿佛如临死挣扎般,不时痉挛抽搐几下,模样很是凄凉。
群臣被方铮的这一出苦肉计惊呆了,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魏承德已走上前去,脚尖轻轻踢了踢方铮的腿,呵呵笑道:“方大人,这回你可演得太假了,老夫都看不过眼,装晕就好好装晕,你为何把俩腿岔得这么开?这种姿势…实在是,嗯,太不雅了,方大人,把腿合拢一下如何?”
“嗖!”
方铮躺在地上,紧闭着眼,却从善如流的飞快将腿合了起来。
群臣见状哈哈大笑,魏承德摇头笑道:“方大人,又过了,既然已被识破,何苦再装下去?”
方铮实在忍不住从地上爬起来,跳脚怒道:“我哪里装了?我明明是真晕了!合拢也不行,不合拢也不行,你们还讲不讲理?要我怎么晕你们才相信?”
这时坐在龙椅上的胖子笑眯眯的朝他挤了挤眼,然后胖子收了笑脸,沉声道:“好了好了,别闹了,既然方爱卿已是众望所归,朕决定,便由方爱卿出任北伐主将,三日后西郊京营点将开拔!”
还不等方铮大声反对,群臣一齐跪拜喝道:“吾皇英明——”
胖子笑眯眯的看着目瞪口呆的方铮,笑道:“方爱卿,你可要好好表现,为国打个大大的胜仗哦…”
方铮闻言两腿一软,脸上一片绝望…
第三百七十章 出征
禁宫御书房内,方铮扯着胖子的龙袍宽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边哭还边用胖子的宽袖在脸上使劲抹两把,很快,胖子的衣袖上便糊满了鼻涕眼泪,脏兮兮的一团,令人目不忍睹。
胖子看了看自己的龙袍袖子,心疼得嘴角抽了几下,叹气道:“方兄,你…你的感情实在太丰富了,我给你找块手帕擦擦好不好?…我的龙袍很贵的,现在国库不富裕,你再哭我就没衣服穿了…”
方铮哇哇大哭,“胖子…呜呜,你不能让我去送死啊!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那么多老婆,我若死了,他们可怎么办呀…”
胖子无奈道:“方兄,这不是让你去送死,跟以前不同,这次你是三军统帅,只需稳坐后方调度大军,勿需亲自上阵杀敌,你不会有危险的…”
“呜呜…虽然你说的话很真诚,但我还是感觉到你在忽悠我…打仗啊!几十万人打在一起,谁敢保证默啜那王八蛋不会像对待骨禄咄一样,也给我来个斩首行动?”
胖子叹道:“我多调派些禁宫高手给你便是了,你自己也多提防一下,莫将中军将士尽数调出,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方铮哭声立止,抬起糊满鼻涕眼泪的脸,小心问道:“…若发现情况不妙,我可不可以率军逃跑?”
胖子苦笑道:“你若逃跑当然没人拦你,可是你若跑了,身后便是我华朝千万无辜的平民百姓,还有我的京城,还有你的家人妻儿,他们将手无寸铁的被突厥人屠戮,…你会跑吗?”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方铮嘴角一瘪,又快哭出来了。
胖子仰头重重叹了口气,道:“方兄,今日朝会你也看见了,我朝并不缺一军之将,但缺少的却是三军统帅啊!连冯仇刀都不敢担此重任,除了你,我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统帅人选了…”
方铮哼道:“胖子,你别忘了,我是文官,不是武将,以前平潘文远,平太子,平泰王,那都是赶鸭子上架,情势逼得我不得不掌军,但你我都清楚,我根本就不是打仗的材料!满朝文武推举我领兵,是因为他们不喜欢我,想把我支得远远的,打赢了他们有推举之功,打输了正好逼你把我治罪,你当了这么久的皇帝,莫非你还没琢磨出那群大臣们的意思?”
胖子摇头道:“你别把人都想得那么坏,事实上,朝中不少人对你还是有好感的,兵部尚书魏大人,以及他所打理的兵部衙门上下官员,还有户部的杜尚书,礼部的杨尚书,他们其实对你都挺看重的,昨日众臣一致推举你,并非所有人都想害你,至少魏大人他们立意确实是为朝廷着想。”
方铮瞪着胖子道:“他们推举我,是因为他们昏了头,那你呢?你和他们一样昏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十万大军交给我这个从未打过大战役的人来统帅,岂不是令他们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胖子憨憨的笑了:“方兄,你有时候很自恋,把自己吹嘘得跟天神下凡似的,有时候又太过妄自菲薄了,事实上,你平潘文远,平太子,平泰王,再往前说,你未做官以前给朝廷献上的退突厥之策,这些功绩大家都看在眼里呢,在我和大臣们心中,你可是武略大过文韬的,难道你自己没发现吗?”
顿了顿,胖子接着道:“三军的统帅,并不需要他有多么勇猛的武力,也不需要他亲自上阵杀敌,他只需要有个清醒的头脑,于帅帐中发号施令,充分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发布每一条能击败敌人的将令,用最小的代价来换取最大的胜利,方兄,你脑子向来聪明,先皇和我交托你办的每一件事都办得妥妥帖帖,这次北伐突厥,关乎社稷国祚,我只能把这件事交给你来办。”
方铮摇头道:“不行,胖子,我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好吧,其实怕死也占了一部分原因,总之,我不敢受这道君命,你还是收回成命吧,找个更合适的人来担任统帅。”
胖子神色郁卒道:“还有谁比你更合适?方兄,今日朝会,武将们站在朝班中,你见到谁敢站出来领这统帅之职?”
方铮又想哭了:“…我也没站出来呀!你们干嘛都盯着我呢?我招谁惹谁了?”
胖子叹息道:“…外敌当前,朝中竟无一人可担重任,我这做皇帝的未免也太悲哀了!方兄,事实上,我任你为帅,除了认为你确实有本事把突厥击败外,还存了一个心思…”
看着方铮愕然的表情,胖子沉声道:“…这几年来,内忧外患不断,外患且不说它,这是我们即将要解决的,单说内忧,这两年中,潘文远反了,前太子反了,泰王反了,他们虽然都已被平定,可一些潜在的忧患仍然存在,经过这几场叛乱,我皇族天家的威望一降再降,天下臣民必然都在想,这么多人背叛当朝皇帝,难道这个皇帝真的不值得大家去拥戴么?…父皇平叛之后使尽铁血手段,大索天下,尽诛叛党,甚至祸连不少无辜,他为的就是试图用这种血腥的屠杀来稍稍挽回一点皇族威望,令天下人知道,皇族天家不容背叛,不容侵犯。父皇不是个嗜杀的人,可是为了皇族尊严,他不得不这么做。”
“现在轮到我做皇帝,我更不是个嗜杀的人,我一直想以仁政来挽回朝堂民间的人心,目前我在朝中的根基已渐渐稳固,待平定突厥后,我必会一步步的变法图新,让我华朝这棵日渐枯萎的参天大树慢慢焕发新的生机,但所有的这一切,必须有个前提,那就是要平灭突厥,让他们从此不敢再犯边,咱们百姓才有好日子过,我才能放手一展胸中抱负…”
胖子越说越激动,肥肥的脸上流露出湛然的光芒:“父皇临终前一再叮咛,要我做个有作为的皇帝,我答应他,一定在我有生之年,令华朝上下政令畅通,百姓衣食无忧,番邦异国从此不敢觊觎我大好江山,真正做到内无忧,外无患,如此才不负父皇重托,不负皇帝之责。”
方铮默然,胖子渐渐成熟了,他终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怎么做,他胸中包藏天下,他在努力实现自己的抱负,反过头来想想,自己呢?自己有什么抱负?
一样米养百样人,方铮还是固执的认为,他的抱负就是做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少爷。这是没办法的事,性格决定了命运。
“你说的这些,确实很伟大,胖子,不得不承认,你成熟了很多…”方铮由衷的叹道,随即话锋一转,疑惑道:“可是…这跟要我领兵与突厥打仗有什么关系?”
胖子笑道:“你还没看出来吗?与突厥一战,是关乎两个国家生死存亡的一战,结果如何且不去说他,方兄,你想想,我若换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去领兵,打赢打输且不论,万一他跟潘文远,泰王他们一样反了呢?我们怎么办?这次可是举倾国之兵一战,若将士们反过来倒戈一击,我们焉有活路?满朝文武嘴上都说着忠君报国,可谁知道他们中间是不是有人包藏祸心?潘文远,前太子还有泰王他们差点就成功了,你我焉知还会不会有人敢于冒险一试?”
胖子深深的看着方铮,道:“方兄,只有让你领兵,才能让我完完全全放心,你我相识于书院,是真正的布衣患难之交,咱们一起打架,一起阴人,一起逛窑子,好事坏事干了不少,连我如今的皇位,都是你帮忙使力抬上来的,满朝文武,我独信你一人。如今我这个朋友有了危难,方兄,再扶我一把!”
方铮闻言,胸中一腔热血顿时沸腾起来。
他明白,这不是向他下圣旨,现在的胖子,是个需要朋友帮助的无助之人,天下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帮他?
打仗又怎样?血肉模糊的战场自己又不是没见过,为了这个朋友,再见一回又如何?老打着做纨绔少爷的如意算盘,若连朋友都不帮,自己这个纨绔少爷岂不是活得太过自私?这样悲哀的纨绔少爷做起来有意思么?
死就死吧!老子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年代的,活了这几年,又当了这么大的官儿,老婆有了,儿子有了,老子已经赚够本了!
“好,我帮你!”方铮看着胖子,重重点头。
胖子眼眶顿时湿润了,望着方铮渐渐变得坚毅的脸庞,他忽然咧开嘴笑了笑,笑中带泪。
方铮也笑了。
朋友,就是这么简单,一句感谢的话都不必说,彼此懂的。
“哎,胖子,帮忙归帮忙,国库欠我那三百万两银子你可别赖啊,要还的!亲兄弟,明算帐。”
胖子肥脸唰地变黑了:“…”
“…我还是很不放心哎,要不你现在给我打张欠条吧,这样我就能安心北伐了…”
“…不!”胖子从齿缝中迸出一个字。
※※※
小绿被方铮搂在怀里,微微喘息,刚才的一番颠鸾倒凤仿佛把她送上了天堂,激情过后,仍久久不能平静。
方铮的另一边,凤娘一只皓如白玉般的玉臂伸过来,轻轻搭在方铮的肩上,迷离的媚眼如万千柔线般缠绕在他身上。
“夫君,这两日你怎么如此…贪心?要了我们一次又一次,我们都受不住了呢…”凤娘的声音仿佛仍带着几分情欲,柔柔软软的,令方铮刚刚老实下来的下身,又不由自主的直立起来。
小绿趴在方铮身上,立马感觉到方铮身体的变化,吓得浑身一颤,急忙喘息着躲远,光洁如玉的裸背对着方铮,嘴里轻柔地叫道:“不…我不要了,少爷,你…你找凤娘吧,我不行了…”
凤娘也花容变色,急道:“…我也不行了,夫君,你…你也太厉害了吧。”
方铮无奈的看了看翘立怒挺的小方铮,道:“算了,这种事儿要节制…咱们再来一次就算了,好不好?”
二女皆变色,急急摇头。
凤娘反身,赤裸裸的两团柔软压在方铮胸膛,轻声笑道:“夫君,你可要节制才是,姐姐说了,不准…嘻嘻,不准让你贪太多,若坏了你的身子,姐姐饶不了我们呢…”
方铮苦笑,道:“好吧,咱们说说话得了…”
凤娘轻轻喘息了几下,柔声道:“夫君,你这两天怎么有点心神不属的?你怎么了?”
方铮叹了口气道:“老婆们,再过两日,我就要北伐草原,跟突厥人打仗去了…”
二女闻言,浑身颤抖几下,一扫方才旖旎妩媚之色,急得俏脸苍白,惊声道:“你要去打仗?这…这是为何?”
方铮凛然道:“男儿忠君报国,这是应尽的义务,我怎能不去?”
二女美目霎时涌出了晶莹的泪水,凤娘看着方铮,泣声道:“你报国倒是走得轻轻松松,可是…男人上阵杀敌,对我们女人来说,却是天大的祸事了…”
小绿反手抱住方铮,躲在他宽阔的怀里,哭得如同泪人儿一般,只是不停的摇头。
方铮抽了抽鼻子,悲愤道:“你们以为我愿意去啊?我这不是逼得没办法么?大臣们推举我去,皇上只相信我,我他妈招谁惹谁了?”
凤娘急急抬头,道:“那我们去告诉姐姐,请她进宫劝皇上收回成命…”
方铮摇头道:“不用了,宓儿已经知道,是我拦着没让她进宫,打仗的事儿没谁逼我,是我自己答应皇上的…”
看着二女哭得楚楚凄然,方铮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了她们,把她们抱在怀里,再三向她们保证,自己只在后方发号施令,不用亲自上阵杀敌,二女神色这才稍有舒缓。
特意看了看小绿,方铮想了想,迟疑道:“…小绿,我这次去草原,还有个目的,根据探子回报,你的母亲现在正在默啜可汗的中军大帐内,我想,如果此战能胜,应该可以顺利救回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