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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亦真见方铮尴尬,不由噗嗤一笑,忍住心头羞涩,顺势将鬓首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好了,我刚才逗你的,我知道这件事情急不得,慢慢来就是了,你…你在徐集镇那样…轻薄我,你娶不娶我,我都是你的人了…现在我与兄长们一起住在西城,你若有暇,记得来看看我,别让你的女人每天翘首等你…”

方铮被韩亦真一席话说得心头五味杂陈。

聪明的女人会说聪明话,寥寥几句,既拉住了男人心,勾住了男人的魂,还因暂时不能娶她而产生了深深的负疚感,从此对她愈发死心塌地…

这女人是个妖孽!

伸手环住韩亦真的纤腰,韩亦真浑身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安然的依偎在方铮的怀抱里,此刻的秦淮河畔,这对有情人相偎相依,心头满是淡淡的温馨。

多年以后,我们是否能像现在一样,静静的坐在河边,一起笑着看细水长流?

“亦真…”

“嗯?”

“我们来数星星吧。”仰望星空,方铮心头特别宁静,多少年没干过这么纯情的事儿了。

“不要,我来数,你别数…”

“那我数什么?”

“嗯…你比我笨,你数月亮吧…”

方铮:“…”

※※※

一个月过去,这个月方铮过得又闲又累。

闲是因为朝中无甚大事,方铮这个月连早朝都没去上了,在金銮殿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方铮理直气壮的向胖子请了产假,理由是照顾家里的两位大肚婆。

群臣的反应自然又是一阵哗然,从古至今,头一回听到“产假”这么个说法,而且请假的人居然还是个男人…这位国公爷所言所行果真是引人瞩目啊。

累则是因为方铮每日要陪着家里的两位大肚婆,端茶递水送毛巾,下人该干的事儿他一样没少干,原因很简单,怀孕的女人是妖孽,家里有两个妖孽,脾气任性,敏感多变就不说了,还特别喜欢看着方铮为自己忙活。

这倒罢了,老婆怀孕了,身为男人,前后侍侯着也是应该。

可惜的是,方府外面还有一只妖孽,这只妖孽住在西城…

方铮每天陪完了家里的大肚婆,转身便匆匆忙忙出府,又去陪那只住在西城的妖孽,日子过得很充实,充实得方铮甚至有点痛恨古代的一夫多妻制了…

哥曾经也是个专情的男人啊…

方府的书房内,好不容易清静下来的方铮,此刻面沉如水,神情凝重的盯着手中的两份情报。

这是两份刚从北方传回来的情报。

第一份严格说来并不算情报,那是骨禄咄可汗的国师默棘连写给方铮的一封信。

信中国师对方铮表示了万分的歉意,方铮托国师寻找小绿的母亲一事,国师表示无能为力,因为将小绿母亲掳掠走的同罗部落,早在当年掠走小绿母亲后,因见其美貌,部落的首领便直接将她送给了当时还未反叛的可汗弟弟默啜,如今若欲再找回她,以骨禄咄和默棘连的本事,是没办法也没能力了。

看了这封信,方铮本来还没怎么担心,华朝与两个突厥汗国都结了盟,既然知道小绿的母亲在默啜手里,顶多再派人给默啜送封信,请他把人还回来便是了。

可看到第二份情报,方铮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是一份战报,华朝探子刚刚从突厥草原传回来的。

四月初,突厥草原称汗的默啜忽然聚集了麾下所有部落中能征善战的勇士,并与骨禄咄邀约,在突厥王庭黑沙城之外,双方一决生死,由此来决定谁是草原真正的主宰。

骨禄咄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草原游牧民族本来天性直爽豪迈,你说决战,那我们就决战好了,根本不疑有它。

于是双方各自调集了二十多万大军,在黑沙城外拼了个昏天黑地,直杀得日月无光,山河失色,战场堆尸如山,如同人间地狱般惨烈凄凉。

谁也没料到,在这场看似正大光明的决战背后,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两军鏖战正酣之时,默啜麾下的华朝将军柴梦山,率二万多逃亡到草原的华朝士兵,绕过两军激战的正面战场,从背部向骨禄咄可汗的金顶王帐突然发动了斩首行动。

斩首行动很成功。

由于骨禄咄可汗将所有兵力都调往了黑沙城外决战的战场,留守王帐的,只有区区数千勇士,又是在无险可守的广袤草原上,所以这场突袭基本没有任何悬念便结束了。

这一战,骨禄咄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代价是他的生命。

猝不及防之下,骨禄咄被柴梦山所部砍杀,当场毙命。骨禄咄身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决战的战场上,由此导致黑沙城外骨禄咄帐下的将士军心尽丧,兵败如山倒,如潮水般往东退去,国师默棘连用尽了办法,也无法阻拦没有士气斗志的将士败退。

此战默啜可汗大胜,全歼骨禄咄可汗所部近十万人,默啜大军挟大胜之余威,穷追不舍,竟生生抢得了整个突厥草原近四分之三的肥沃草地,还有无数部落首领和牧民的归顺。

据潜伏在默啜可汗帐下的探子回报,这次斩首行动完成得圆满之极,毫无瑕疵,而献上这条计策的人,却正是刚刚投奔默啜可汗的漏网之鱼——泰王。

骨禄咄身死,国师默棘连率五万余残部往东败退,一直退到靠近华朝幽州的塔山才停住,国不能无主,国师在残部扎稳脚跟后,当机立断,将骨禄咄可汗十岁的幼子抬上了汗位,并依靠国师多年来在突厥部落中享有的崇高声望,继续与默啜相抗。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骨禄咄一死,这场历时近三年的草原争霸之战,算是渐渐走到了尾声。

国师默棘连和新上台的小可汗,根本挡不住默啜的节节进攻,他们目前所做的任何抵抗,无非是为了让自己多苟延残喘一阵子罢了。

书房内,方铮眉头拧成了一团,手指在光可鉴人的红木书案上不停的轻轻敲击。

骨禄咄一死,他帐下的部落将士竟败得如此之快,这是方铮所始料未及的。

当初方铮原本以为挑起这两兄弟的争斗,最少也得斗上个七八年才见分晓,现在才三年,草原的战事竟然就快结束了,眼看着默啜马上便要消灭默棘连和小可汗,然后一统草原,成为草原上唯一的天之骄子。

草原若统一,华朝的灾难便将接踵而至。

不论是谁统一了草原,对方铮和所有华朝人来说,都是不愿意看到的,他们希望突厥在内战中消耗自己的兵力,削弱自己的实力,直到他们消耗到从此再无能力侵略华朝,这才是方铮当初定下这离间之计的战略目的。

这个目的看来并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默啜统一草原后,甚至不需要休养生息,仅凭他现在的十余万突厥大军,便能轻而易举的南下侵华。

换句话说,如今草原上平衡已被打破,内战即将结束,华朝,危矣!

华朝不能坐以待毙!

方铮在书房内握紧了拳头,狠狠砸了一下书案。

自己的父母,家人,朋友,老婆,还有未出世的孩子,他们都在华朝,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若突厥人南下,兵锋肆虐,战火四起,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的家人朋友将如何幸免于这场兵灾?胖子的江山还能坐多久?

很奇怪,一直贪生怕死的方大少爷,此时心中竟无比平静,甚至带着几分视死如归的意味。

很多人都说,做了父亲的男人,才算是真正的男人,因为只有这个阶段的男人,才会明白什么叫不能推脱,不能逃避的责任。

能否勇于承担责任,这是评判一个男人是否合格的标准。

书房外的青翠草地上,长平和罗月娘捧着大肚子,正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不时互相咬着耳朵说几句悄悄话,然后二女又掩嘴低低的笑出声音,一旁的小绿,嫣然,凤娘她们,正半蹲在二女面前,羡慕或好奇的小心摸着长平和罗月娘隆起的肚皮,目光满是希冀,还有几分淡淡的,对生命的崇敬和膜拜。

多么温馨的场面啊,方铮心中浮起淡淡的感动,眼眶渐渐泛了红。

一个男人竭尽全力所做的任何事情,其目的,不就是让眼前这宁静祥和的一幕可以一直延续到自己闭眼的那一天吗?

方铮无法想象,当有一天突厥大军攻破京城,在城内大肆屠杀掳掠之时,眼前这些与他相依为命的妻子们,将会出现怎样惊恐不安,惶然惧怕的表情,让妻子们出现这样的表情,这是一个男人的失职!兵荒马乱,人命如草芥,自己与妻子们憧憬的世外神仙般逍遥的日子,岂不尽成镜花水月?就算自己预先与家人们逃到一个没有兵灾的地方,可胖子的江山摇摇欲坠,自己真能心安理得的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吗?

绝不能让那一天到来!

方铮暗暗下定了决心,为自己,为朋友,也为了家人。

“来人,备马,我要进宫面圣!”

第三百六十二章 朝议(上)

寅时,厚重的西宫门在禁军士兵们的推动下缓缓打开。

站在宫门外三五成群闲聊的大臣们整了整官袍官帽,挺直了身躯,按品阶排成文武两队,然后便在值日小黄门的引领下,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昂然走进了宫门,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早朝。

这时忽听后面急促的马蹄声,众臣回头愕然望去,却见一辆马车风风火火从宫外御街上奔来,马车驶到西宫门前的广场上便停下了,一名穿着二品官服的年轻官员衣冠不整的从马车上跳下,撒腿追着群臣入宫的队伍。

“哎,等会儿,等会儿!你们别走那么快呀…”年轻官员边跑边喊,丝毫不顾为官的礼仪,甚至显得有点儿气急败坏。

众臣定睛望去,嗬!方大人?他不是在家休“产假”么?怎么今儿跑来上朝了?莫非朝中又要出什么大事?

十几名与方铮有过争执宿怨的言官们眼皮子不约而同的跳了跳。

自上次方铮在金殿之上痛揍御史台中丞郑儒,而皇上丝毫不加怪罪,反而令郑儒辞官致仕之后,言官们忽然变得聪明起来,非常识趣的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很少再出现那种为了一点鸡毛蒜皮小事而去参劾大臣的事情了。

同时,众臣心中对方铮所受圣眷的程度也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郑儒乃两朝元老,在朝中德高望重,却只因为得罪了方铮,皇上便令郑儒致仕,——到底是昔日交情深厚的同窗,两人简直好到快合穿一条裤子了。

方铮这人…怎么说呢,他现在就是朝堂上的二大爷,谁都不敢得罪,哪怕他每天侧着身子横着走,也没人再敢不识趣的参劾他横行霸道了。

言官们当然都是自认正义凛然的清流,可是…清流也要当官儿呀,得罪那位二大爷,这官儿还当不当了?言官们很纠结,对方铮也是又惧又怕,此事之后,没谁敢那么不开眼得罪他了。

今日方铮急急忙忙跑来上早朝,言官们心里又开始犯了嘀咕,咱们没惹他了,这家伙该不会想主动惹咱们吧?今日他意外出现,莫非想扳了朝中所有言官?以方大人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性子来说,这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方铮为官好几年,在朝堂中也颇有几位相得的官员与他交情颇善,见方铮风风火火跑进了队伍,各官员无论喜欢他还是讨厌他,都纷纷与他拱手打招呼。

“方大人日夜操劳国事,今日还不辞劳苦上朝,实在是辛苦了。”

众臣纷纷点头附和。

方铮撇嘴笑道:“什么操劳国事呀,我照顾家里俩大肚婆太累了,睡过了头,呵呵,抱歉,抱歉。”

众人:“…”

给你个台阶不知道顺着上,活该你与满朝文武没共同语言。

方铮喘着粗气,又一个个的还礼,接着便搂住了魏承德的肩膀,笑道:“魏大人,呵呵,老当益壮啊,天天沉醉在凤仙姑娘的温柔乡,还起得这么早上朝,实在令下官佩服不已…”

魏承德气得胡子一翘,原本想与方铮谈笑几句的,这时却把老脸一板,狠狠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方铮嘿嘿一笑,与武将队伍中面色沉静的冯仇刀交换了个眼神。

早朝依然是老套的磕头,山呼万岁,然后众爱卿平身。

胖子坐在龙椅上,神色颇有些郁卒阴沉。

无论谁知道敌人的刀剑就快指到自己鼻尖时,心情都好不到哪儿去的。

胖子当上皇帝,本也是情势所逼,那时与太子相斗,若不争这皇位,便是死路一条,幸好,胖子争到了。

可他的本质其实仍只是个有些懦弱,胆小,待人过于宽和的滥好人,这便注定了他在位期间不太可能去做那开疆辟土的有为帝王,只能战战兢兢的维持现状,做个无功亦无过的守成之君。

可昨日方铮进宫,将北方的军报给他看过之后,胖子顿时清楚,眼下的情势,恐怕做个守成之君都不成了,消灭国师和小可汗之后,默啜必然会撕毁与华朝的同盟之约,悍然犯华朝之境,以突厥百余年来的做派来说,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了。

身为这个庞大国家的统治者,胖子将如何决断?举倾国之兵与之一战,或是派使者结好默啜,换一息残喘?

胖子很为难。

“众爱卿先不忙奏本,朕有一事想与众爱卿商议。”

胖子顿了顿,望着众大臣,缓缓道:“昨日北方军报,突厥两位可汗决战黑沙城外,骨禄咄可汗战死,默啜大胜,如今已将骨禄咄残部逼至幽州之外,草原即将被默啜统一…”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能位列臣班的大臣,自然都不是简单人物,胖子的话还没说完,他们马上便意识到,华朝的祸事来了。

默啜统一了草原,他的下一步会做什么,这还用问吗?

一时间,群臣议论纷纷,金殿内响起一片悄然的窃语声,嗡嗡不绝。

胖子看着这些平日总将忠君爱国挂在嘴边上的大臣们,不由轻轻叹息。

国难即至,这些“忠君爱国”之人,莫非连一个出来拿主意,提建议的人都没有吗?

习惯性的望向靠近殿门大柱旁边的方铮,却见他打着呵欠,依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知道的以为他在思考国事,知道的当然明白,这家伙又开始打瞌睡了。

看着方铮惫懒的模样,胖子不由苦笑。

“皇上,老臣有话说。”

苍老的声音令金殿的窃语凝固,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金殿正中,却见礼部右侍郎林腾颤巍巍站出班来,老头儿七十多岁,乃实实在在的两朝元老,一直以道德文章标榜于世,为人颇有些酸才,可能力却很一般。

胖子见终于有个出来说话的了,顿时一喜,急忙道:“林爱卿有话尽管说来。”

林腾摇头晃脑好一阵子,又声嘶力竭的咳嗽了几声,惊醒了靠着柱子打瞌睡的方铮,方铮翘首往前瞄了一眼,不由摇头,低声嘀咕道:“这老头儿,快进棺材了,怎么还不告老还乡?当这破官儿就这么有意思吗?年纪老成这样却死占着位子不肯撒手,觉悟还是没我高啊…”

林腾使劲咳了一会儿,这才嘶哑着嗓子道:“皇上,老臣以为,突厥默啜可汗统一草原后,必会南下侵我华朝,可是,我华朝刚历几场内斗,无论是国库银两,军械补备,军士人数,粮草辎重等等,皆远远不够再打一场大仗了,皇上,老臣以为,应速派使者远赴草原,携钱财珠宝若干,以交默啜可汗欢心,使其碍于曾与我华朝签下永不侵犯的盟约,打消其南下犯境的念头,如此,则可保我华朝百姓和社稷之平安,不致受那刀兵之灾…”

这一番看似堂堂正正的谋国之语,顿时引来不少胆小大臣们的附和,众人纷纷点头赞道:“林大人此言大善,此时委实不是与突厥交战之时…”

“突厥人兵锋锐不可当,与其硬斗,实是不利啊!”

“臣附议林大人所言!”

顿时大殿内黑压压的跪了一地,齐声道:“臣等,皆附议林大人所言!”

只有少数一些耿直的大臣和所有的武将皆直挺挺的站着,脸上满是怒意。

胖子失神的看着满堂跪着的大臣,见以礼部尚书杨笃清为首,还有户部尚书杜松君,以及六部中的大部分官员都跪着,胖子心中顿时失望无比。

这…就是父皇留给我的肱骨之臣么?突厥人还没开始打,他们竟一个个都怕了,此情此景,与几年前突厥人打来时多么的相似,胖子记得当时也是在这金銮殿上,满朝大臣跪了一大半,皆言求和,父皇气得脸色发青,却仍拿这些人毫无办法,毕竟他们嘴上说的理由,一个比一个更大义凛然,似乎起兵打仗便是暴君行径,便会给天下臣民留下一个穷兵黩武的印象…

胖子看着满殿的大臣,眼中不由浮起几分悲凉之意,就算献上财物后,突厥人退兵了,可这样的退兵能保几年?更何况华朝自古以天朝上国自居,若向侵略者献上财物,自己堂堂一国之君的尊严何存?天下臣民又将如何看待自己?今日历史仿佛走过了一个轮回,又重演了当年的一幕,面对满朝休战之声,胖子感到一阵无力。

唯有兵部尚书魏承德冷冷哼了一声,鄙夷的扫了一眼满地跪着的大臣们,浓眉一掀,昂然道:“皇上,老臣…”

“汉奸!走狗!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议论纷纷的朝堂上,非常突兀的传来一道激愤的声音。

群臣一楞,接着马上便知道,不用看,这一定是方大人有话说了。

胖子见方铮开口,神色不由一喜,他忽然感到自己比父皇幸运,当年的朝堂上,满朝皆言不可战,却无一人出来反驳,轮到自己当皇帝,幸运的是,自己有方铮这个臣子和好友,他总能在任何时候与自己的想法保持一致,这才是真正的知己良朋啊。

在群臣愕然的目光注视下,靠着大柱子打瞌睡的方铮再也睡不下去了,他气急败坏的推开站在他身前的大臣,嘴里嚷嚷道:“闪开,闪开!该我发言了!”

挤开了身前的人,方铮急步走到林腾面前,气愤的指着林腾的鼻子大声道:“你这老头儿是不是有病啊?别人快打到家门口了,你还屁颠儿屁颠儿给人家送金银珠宝,你要犯贱你自己掏银子送去,别拉着皇上和满朝文武跟着你一块儿犯贱!”

林腾见方铮骂他,不由一楞,尽管深知方铮此人不好招惹,可别人都指着自己鼻子骂开了,身为两朝元老的他,一时怎能下台?

林腾胡子一翘,手指着方铮抖抖索索道:“你…你这…这粗鄙不堪的…的…”

“的的的…的个屁啊!说话都说不全,老成这副德性了,还不回家养老,当这破官儿就这么有意思?当官就好好当你的官儿吧,你却鼓动皇上和满朝大臣跟着你当卖国贼,这么喜欢当突厥人的奴才,你怎么不把你老婆女儿都送给突厥可汗去?突厥人还没打过来呢,你就巴巴的给人送钱,…哎,你怎么不给我送钱啊?”

方铮话锋忽转,顿时让林腾摸不着头脑:“啊?”

见林腾不解,方铮很不高兴,耐心解释道:“你看啊,突厥人打来不知是哪天的事,最起码现在还早着呢,可我现在看你不顺眼,很有可能一拳把你揍个半死,照你这么怕死的德性,我觉得你应该先给我送钱,讨得我的欢心,没准我就不揍你了…”

林腾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老脸一沉,怒道:“方大人,此乃国之存亡时刻,请你莫要玩笑行么?老夫刚才所言,皆是老成谋国之论,怎么到你嘴里便成卖国了?你没见这么多大人都赞同老夫的话么?你说老夫卖国,莫非这朝堂上一大半的大臣都卖国了?”

群臣纷纷点头道:“就是,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也,突厥势大,我等避其锋芒,暂作示弱,难道不应该吗?非要将我朝军士推上前线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才行?将士们若都死了,谁来保护咱们的江山?谁来保护皇上和天下的子民?”

众人七嘴八舌与方铮理论,所言皆是大义凛然,仿佛只有避战求安,才是朝廷和国家唯一的出路,否则便是祸国,会害死华朝的百姓,危及江山社稷云云。

方铮抬眼,望向金殿上高高坐着的胖子,见他和自己一样,皆是满面苦笑,目光中流露出一片萧然悲凉之意。

方铮沉沉的叹了口气,这些麻木不仁的人,是怎么坐上如今位列臣班的高位的?国家若靠这些人去统治,管理,这个国家还有救么?

目光一扫,方铮又看到以魏承德为首的兵部各官员,还有一群武将仍直挺挺的站着,怒冲冲的盯着跪在地上主张求和的大臣们,方铮心中不由一暖,还好,这个国家有他们,不至于让人绝望。

胖子见方铮站出来怒叱林腾,知他必有主张,忙道:“方爱卿可有别的看法吗?尽管道来。”

方铮鄙夷的扫视着地上跪着的大臣们,老子这么贪生怕死的人,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却比你们强得太多了,原本老子自己都有点儿鄙夷自己的人格,现在看来,老子简直是个圣人…

深吸了口气,方铮大声道:“皇上,这些地上跪着的人,都应该被拖出去砍头,诛九族!”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朝议(下)

方铮大声道:“皇上,这些地上跪着的人,都应该被拖出去砍头,诛九族!”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跪在地上主张求和的大臣们抬头怒目瞪着方铮,目光很是恶毒,努力维持着朝臣的仪态,却无人对方铮破口大骂。

“看什么看?你们这群败类!国家就是毁在你们这群人手里,说什么突厥锐不可当,说什么国库空虚,这些都是借口!是你们怕死怯战的借口!”

方铮大有“横眉冷对千夫指”之凛然气势,毫不示弱的瞪着他们,鄙夷道:“我年纪没你们大,书读得没你们多,见识也没你们广,但老子的人格却比你们高尚了不知多少倍!你们吃着君王的俸禄,享用着百姓们血汗纳上的民脂民膏,干的事情却连禽兽都不如,都说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们倒好,每年领着大把的朝廷俸禄,却直接把皇上和百姓们的性命送上绝路!你们还要不要脸?”

“敌人还没开打呢,你们就嚷嚷着投降,求和,你们的气节哪去了,风骨哪去了?读了那么多书,什么叫‘舍生取义’都不懂?突厥人再厉害,也跟咱们一样,俩肩膀扛一脑袋,谁比谁狠?谁不如谁?你们以为送些财物珠宝给突厥可汗,他就会大发善心不犯我边境了么?你们都是这么大把年纪了,想事情怎么还如此天真?肉包子打狗什么意思懂不懂…”

“综观历朝历代,在面对外族侵略的时候,有哪一朝的朝廷因为求和纳贡,最终得了好下场的?无非是多换几年残喘之息罢了,‘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最后尊严尽丧,国库全空,亡国之日便接踵而至,诸位大人熟读史书,何以教我?”

“反过来说,凡在外族侵略的时候,朝廷上下一心,共击外辱,将士众志成城,浴血征战,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国家,往往在击退外族之后,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王朝将经久不衰,愈发强盛,这是对国家和民族的考验,通过了考验,上天必会厚待,各位大人,你们身为朝臣,国之生死存亡,便在你们一念之间,本官想问问你们,当你们选择了投降求和之时,你们的心中到底有没有装着江山社稷,有没有考虑过皇上和万千百姓的安危?覆巢之下无完卵,你们有没有设想过,如果因为你们今日主张的求和,致使突厥人占领了我华朝的大好江山,你们的父母妻子儿女将来会不会沦为突厥人的奴隶和玩物?那个时候,你们会不会后悔今日求和之举?”

方铮一席话振聋发聩,说得跪在地上的大臣们面色赧赧,皆垂首不语,不少大臣趁人不注意,又在角落里悄悄站起了身。

坐在龙椅上的胖子闻言欣慰点头,望向方铮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林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狠狠一甩袍袖,冷笑道:“好一个大义凛然的方大人!老夫敢问大人,你若主张出兵抗击突厥,打算怎么与突厥人打?如今国库已空,粮草难继,兵力匮乏,将士们难道光喊着杀敌报国的口号,空着肚子跟突厥人拼命吗?这样的抗击外敌,与飞蛾扑火之愚行何异?近年来,我朝三场平叛之战,已损耗太多的国库钱财和粮草,兵力也一直未曾补充,就靠这么点实力,便想北拒突厥于国门之外,方大人,你是不是将国事想得太天真了?”

方铮大怒:“老而不死的老卖国贼,若不是看你年纪大了,老子非得好好抽你一顿!你丫莫非是突厥人生出来的?突厥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样为他们说好话?”

林腾怒道:“方大人,请你注意口德!这里是朝堂,商议国事之地,不是你撒泼横行的市井大街,老夫自有老夫的主张,莫非说不得吗?”

方铮也怒道:“朝堂上说的是人话,你那是人话吗?无君无父之言,简直禽兽不如!”

林腾被方铮左一句禽兽,右一句卖国贼气得两眼翻白,毕竟七老八十的人了,哪受得了被一后生小子如此辱骂?闻言顿时面色一阵苍白,眼看一口气就快喘不上来了。

身旁跪着的户部尚书杜松君见状急忙站起来扶住林腾,然后盯着方铮缓缓道:“方大人,老夫非卖国之人,之所以赞同议和,乃因国库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银两,老夫主掌户部,近年来国库入不敷出,平叛,赈灾,发饷,修陵,几项大的支出,已将国库耗得干干净净,老夫请问大人,没有银子,怎么打仗?”

群臣闻言顿时大表赞同,是啊,打仗打的是国力,拼的是国家的底子,没有银子怎么打?发饷,买粮,打造军械,兵器,哪样不需银子?国库空了,根本就没钱造这些东西,难道要将士们每人拿根烧火棍上前线吗?

胖子也深深叹了口气,神情越来越悲凉,父皇把这大好江山交给我,难道我连守住它的本事都没有,老天注定我要做那亡国之君么?

方铮见群臣的脸色,顿时明白,有没有银子,是决定战或和的关键因素,若国库有了银子,想必这些大臣们谁也不愿背上个卖国的恶名,特别在方铮刚才一番强势激烈的言语之后,更没人敢站出来再说求和之论,惹得方铮破口大骂了。

扫了杜松君一眼,方铮哼道:“杜尚书,你掌管户部,你且说说,若跟突厥人打这场战,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杜松君沉吟了片刻,缓缓道:“若从现在开始打造兵器军械,发饷,募军练军,购军粮的话,所有这些加起来,估摸要三百余万两左右,这还不包括战后死伤将士的抚恤…”

方铮狠狠一拍胸脯,结果用力过大,拍得自己岔了气:“咳咳咳咳…我出!咳咳咳…”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大臣们望向方铮的目光各异,有的不可思议,有的惊喜莫名,还有的则满脸冷笑。

胖子坐在上面顿时流下泪来,心中久久激荡不平,满朝大半臣子皆言求和之时,只有方铮站出来怒斥群臣,力主抗敌,并且还愿意自掏腰包充军费,这才是真正的朋友,兄弟啊!

胖子不由暗自庆幸,那个尚带着几分寒意的春天,他选择了明道书院入读,窗明几净的课堂内,他认识了方铮,从此二人结下深厚的友情,这个朋友,他在危难之时保护过自己,他还费尽全力将自己推上皇位,今日又在自己几近绝望之下,力挽狂澜,生生扭转了他几乎亡国的命运。

上天赐我如此良友,实是待我不薄啊…

杜松君闻言一楞,惊异的打量了方铮一番,他想不到,素来小气吝啬的方家大少爷,今日为何如此慷慨,居然自掏腰包充军费,这小子莫非疯了?你方家再有钱,能资助一支国家军队多久?

沉吟了一下,杜松君试探道:“那个…将来战事结束,死伤将士们的抚恤…”

方铮凛然的俊脸闪过几分阴霾,咬着牙硬邦邦的道:“…也是我掏!”

“那…战后城池的修复…”

“…我掏!”

“…战后难民的安置…”

“…我掏!”

“战后发放农具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