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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铮换了一身新衣,面无表情的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头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

他现在的心情不算太好。——换了谁刚从水里被人捞上来,心情都不会太好的。

众大臣聚集在凉亭内,表情各异,有的羞愧,有的忍俊不禁。

方铮的目光不停的扫来扫去,最后停留在柳树下,树下栓着一条狗,这条狗正是害方铮仓惶跳水,大失颜面的黑狗,叫大黑还是黑熊来着?

“崔管家,这狗是谁养的?”方铮冷冷问道。甭管谁养的,都给老子自觉跳进池塘去,不喝饱不准出来。

崔管家神色尴尬,局促不安的道:“少爷,这…这条狗是公主殿下从集市上买来的,公主殿下说,为了家宅平安,以后还要多买几条…”

方铮本待发怒的俊脸闻言一垮。

难怪它这么没礼貌,原来是长平买来的。什么人养什么狗,果然如此。

方铮狠狠瞪着那条悠然自得的黑狗,然后转过头来,笑眯眯的对众大臣道:“各位大人,待会儿都别走,留下来吃晚饭,香喷喷的狗肉火锅,呵呵,我请客。”

“好啊好啊,春日吃狗肉,进补正当时。”众大臣满脸喜色。

方铮笑得比他们更开心:“公主殿下养的狗,吃起来味道肯定更香,大人们有口福了…”

众人脸色一变,一齐摇头道:“不不不,方大人客气了,老夫们年纪大了,沾不得荤腥,下次,呵呵,下次…”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江南的春天来得较早,塞北仍在严寒之时,江南已是绿意盎然。

大臣们在凉亭内品着茶水,注目池塘边的一排垂柳,谈笑风生,仿若出尘般闲然而飘逸。

魏承德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在茶水上的沫子,看似浑浊的老眼飞快的瞟了瞟方铮。

慢慢啜了一口茶,魏承德搁下茶杯,抚了抚长须,笑道:“方大人今日邀我等前来贵府,除了赏春之外,想必还有别的事吧?”

方铮闻言也笑了,当然有别的事,老子如此活泼健康的年轻人,若非有事,谁愿意跟你们这帮穷酸老头儿打交道。

一众大臣听到魏承德说起了正事,也纷纷转过身子,面向凉亭内的二人,一脸正色的聆听着。

方铮转了转眼珠,随即笑道:“姜还是老的辣,下官确实有事,想与各位大人相商…”

“慢着!”魏承德旁边一位老大臣开口道。

方铮看过去,见说话的人乃户部给事中,也就是常说的言官,此人姓吴,老头儿快六十岁,脾气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方铮笑眯眯的道:“吴大人,怎么啦?”

吴大人翻了翻白眼,道:“方大人今日请我等来贵府赏春,老夫等感激不尽,不过…老夫建议各位大人,在此春光怡人的景色里,最好莫谈国事,煞了如此绝好之风景,吾等之罪也。方大人,意下如何?”

众大臣心如明镜,闻言纷纷点头附和。

老狐狸!老滑头!

方铮心中大骂不已,老子请你们赏春你们就拿腔拿调,若是请你们去买春,肯定又是另一副嘴脸,一群老不要脸的!

偷眼瞄了瞄魏承德,老头儿半阖着眼睛,捋着胡子似笑非笑,仿佛没事人似的。

这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

心中恼怒,方铮面上却笑得比花儿还灿烂:“非也非也,各位大人误会下官了。各位应该都知道,下官对所谓的朝政国事一窍不通,就怕你们跟我提起这些,我又怎会主动跟你们说呢?如此美好的天气里,咱们喝喝茶,品品酒,聊聊女人,那是何等的惬意,国事嘛,呵呵,等你们到金銮殿上早朝时再谈也不迟。”

大臣们闻言疑惑不已,互视几眼,都弄不明白方铮到底有何意图。

这些大臣都是人老成精,朝堂里打滚数十年的官场老油子,方铮下帖子请他们来府上时,他们就隐隐明白了几分意思。

关于太子是废是立,若废又该立哪位皇子,朝堂上对此争吵不休,大臣们见皇上对此事一直没有表态,于是废太子或保太子的奏折便如雪片般飞进皇宫,令大臣们失望的是,皇上却仍然未发一语。

皇上消极沉默这一招使出来,不但皇子们急了,大臣们也都傻了眼,以往都说天威难测,可再难测起码也有个风向标呀,什么事情奏上去,皇上是喜是怒,总能让人多少有点方向,这样就不至于触犯龙颜,可对于废太子或保太子一事,皇上的态度一直平平淡淡,面无表情,这就让人摸不着底了。

可是摸不着底并不代表下面的人就不敢动了,相反,如今皇子们像赶集似的,一拨接一拨的四处结交拉拢大臣,朝堂中各种派系与各位皇子互相勾兑,扰得朝堂之上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众所周知,福王是众皇子中最老实本分的一个,而这位方铮方大人,入朝之前便是福王的同窗,是力挺福王的死硬派,今日他下帖子请各大臣到府上,莫非福王他也坐不住了?

形势未明之前,谁也不愿意轻易将手中的筹码押上去,所以方铮一开口,给事中吴大人便适时的拦住了他。

方铮的回答却又一次让众人意外,他干脆就说不谈国事,人家这话都已说到这份上,若再拦着他,未免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魏承德拿眼一扫,随即呵呵笑道:“好了,你们这群老不修!一把年纪了还欺负年轻人,别人话都没说完,你们乱打什么岔儿?”

方铮笑道:“魏大人言重,近来京城风云涌动,各位大人想必早已不胜忧烦,下官不敢再以凡俗琐事相扰,保证今日绝不谈半句国事朝政。”

吴大人疑道:“大人不谈国事,难道真的只是纯粹请老夫等来府上赏春么?”

方铮点头笑道:“那当然,自与各位大人同朝为官以来,下官还一直未曾与各位深交,今日便借着赏春的由头,与各位大人把酒言欢,还望大人们莫要嫌弃。”

众人一听方铮真不是为了争太子一事求他们,顿时都放下了心,呵呵笑着品茶聊天。

魏承德一直坐着不言不语,似笑非笑的不时瞟着方铮,方铮被他瞟得头皮直发麻,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老家伙一把年纪,老给我抛媚眼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家伙原本是个老玻璃?

“咳…顺便嘛,下官也给各位大人送条财路,这个…不算国事吧?”方铮眼珠一转,笑眯眯的道。

“财路?”众人闻言齐愕,“方大人何意?”

方铮笑道:“很简单,下官今日的身份,乃是方家商号的少东主,想与各位大人合作,咱们合伙做笔买卖…”

吴大人眉毛一掀,冷笑道:“莫非方大人打算贿赂我等?老夫等人入朝为官数十年,未曾拿过半两不属于自己的银子,方大人若以为用银子便可以收买我等为福王说话,那你就打错算盘了!”

“哎呀!吴大人,误会了,误会了!”方铮笑着解释道:“下官跟你们一样,清廉如水,两袖清风,又怎会做那行贿之事呢?”

话音一落,便引来众人包括魏承德在内的极度鄙夷,你还好意思说你清廉?瞧瞧你新修的大宅子,一草一木皆名贵豪奢之极,比起皇宫都不遑多让了吧?去年跟突厥使者谈判时,你小子左右逢源,左敲右刮,不知捞了多少油水,你当我们都是瞎子么?真不要脸!呸!

方铮对众人的鄙夷表情浑然未觉,面不改心不跳,一副胸怀坦荡的模样,继续道:“下官做事是讲原则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下官本就对行贿受贿一事深恶痛绝,下官对这种行为尤为痛恨!朝廷就是有了这帮蛀虫,才弄得天下民心不纯,说到底,这是咱们官员没做好表率作用啊…”

魏承德实在受不了方铮这番无耻的言论,插嘴道:“方大人,到底有什么事要跟我等相商,你还是直说吧。”

方铮笑道:“下官说句实话,各位别见怪,下官若没料错的话,各位大人囊中颇为羞涩吧?”

此言一出,众大臣脸上顿时有些赧赧。对他们来说,贫困是由于自己的一身正气所致,算不得丢人,但贫困也并不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方铮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令他们不由有些气短。

方铮见众人赧然不语,急忙将自己身上的钱袋解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迎风抖了抖,钱袋里面干干净净,如同水洗过一般。

方铮眼中露出同病相怜的目光,可怜兮兮的道:“…其实下官也跟各位大人一样,唉,穷啊…”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深深的鄙夷。

你穷?那全华朝的百姓都成叫花子了!谁不知道你是华朝首富的儿子,而且你自己捞钱受贿的本事,比你老爹赚钱还厉害,你还哭穷,那咱们要不要活了?

方铮见众人不信,赶忙解释道:“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下官虽说家境富裕,可那是我爹赚下的银子,下官乃至孝之人,怎么好意思花他老人家赚的银子?各位别看下官外表风光,可是…家业大了,开销也大呀!别的不说,公主殿下要修宅子,你们看看,这么一座宅子,从内到外都是新的,什么东海的白石,洞庭的斑竹,大理的墨兰,哪样不得花钱?所以,宅子修完,下官的钱袋也干干净净了,正所谓: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见方铮哭穷哭得越来越来劲儿,大有当场飙泪哭诉的趋势,魏承德赶紧打断道:“方大人,你的难处老夫明白了,你还是说正事吧…”

方铮可怜兮兮的表情立马一变,笑眯眯的道:“正事就是,下官最近找着一笔买卖,由于资金有限,所以想与各位大人合伙来做…”

“买卖?”众大臣不解的齐声问道。

方铮肯定的点点头,接着满脸深沉,用充满感情的声音,沉声道:“朋友,缺钱吗?一年前,我跟你们一样,一年后,你们将跟我一样…”

“哎,等会儿,方大人,什么意思呀?一年前你哪里跟我们一样了?”一位大臣大惑不解,出声打断道。

众人也纷纷交头接耳。

“就是,他什么意思呀?”

“一年后咱们跟他一样什么?像他一样被狗满池塘追着咬,那老夫可不干…”

方铮正念着精心准备好的广告词,打算忽悠这帮老大臣,被人打断不由有些不满,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瞧你问的,这不是自找没趣么?当然是跟你们一样穷啦,非得让我明说吗?

魏承德笑道:“各位大人莫插言,让他说完吧。”

方铮感激的朝他笑了笑,表情一肃,继续沉声道:“…朋友,缺钱吗?一身正气而又深受贫困之苦,两袖清风却难挡腹内空空,朋友,你还在为银子发愁吗?还在为日渐消瘦的钱袋四处奔波吗?现在好了,不用愁了!快来加入我们吧!在这里,我们有专业的运输团队,有积累了数十年经验的销售队伍…”

方铮这段广告词儿将众人唬得一楞一楞,两眼发直的看着他滔滔不绝,口沫四溅。

方铮说完后扫了一眼众人,见他们全都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气氛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方铮不由挠挠头,怎么了?莫非我刚才还不够煽情?这帮老家伙怎么没一点反应?

魏承德打破了沉默,清咳一声,道:“呃…方大人,可以继续说了吗?”

方铮顿时兴起一种无力感,合着你以为我刚才说的都是废话吗?

耷拉着脑袋,方铮有气无力的道:“简单的说,下官看上一笔买卖,各位大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咳,没钱回家拿钱来捧个钱场…”

“做生意?”这下众人都明白了,顿时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众人虽然古板守旧,但对经商一事倒也没什么抵触,古往今来,经商这件事其实并不贱,低贱的是经商的人,崇尚儒道的社会里,商人的狡诈贪婪,逐利忘义,向来被人所看不起。

这些大臣们自己虽穷,却也知道如今朝中不少官员家中明里暗里都经营着买卖,让日子过得更舒服一些,不至于贪墨受贿,令自己提心吊胆,所以他们并不反对经商,众人只是不明白,方铮为何要找他们做买卖。

“正是。”方铮笑眯眯地回道:“各位大人,下官知道你们没钱,可这事还真的只能找你们,你们呢,就随便出点银子意思一下,一两银子不嫌少,一百两银子不嫌多,这笔买卖嘛,本钱多有本钱多的做法儿,本钱少有本钱少的做法儿…”

“方大人,老夫想问一下,你看上的是什么买卖,为何只能找我们合伙做?华朝的有钱富商这么多,大人何必舍近而求远呢?”

方铮眨眼笑道:“各位大人,还记得去年下官与突厥使者谈判一事么?”

众人一齐点头。方铮奉皇命与突厥人谈判,占足了突厥人的便宜,大扬华朝国威,方铮也因此而声名远播,成为了百姓眼中的民族英雄。这是举国皆知的事,今日接了方铮的帖子来他的新宅子,这帮大臣心中多少也是感念其功,这才愿意登门的。

方铮继续道:“下官与突厥人谈判,托皇上鸿福,略有寸功,谈判的条款上有一条,相信你们都知道,那就是在西北的贺兰山,我朝与突厥的国境线上,开设一个通商的集市,由两国商人和百姓自由行商,互通有无。”

众人又点头。

“可是条款是条款,实施起来却麻烦,对我华朝的商人来说,将突厥人需要的粮草,精铁以及各种日用物品运到贺兰山下,这就是一个天大的难处,沿途的各种苛税,关卡,就让商人们望而却步,而且世道并不太平,山贼土匪劫货杀人的事情频频发生,更让我华朝的商人们不敢举步,眼看这条新开的商路从此要废弃,这让下官觉得非常可惜,所以,下官今日请各位大人前来就是为了商量此事。”

魏承德沉吟了一下,皱眉道:“方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打算官商合作,打通这条商路?”

方铮两眼一亮,情不自禁的竖起大拇指:“到底是魏大人厉害,下官就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朝廷命官,按说不该触及这行商之事,可是这条商路非比寻常,突厥与我朝休战刚一年,草原上两位可汗仍在为一统草原而内战,身为华朝子民,这种局面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甚至愿意付出代价去维持的,怎么维持?突厥人需要什么,咱们就给他什么!要粮食,要兵器,咱们都给他,只要他们继续内讧,就给咱们华朝争取了时间。”

“各位大人都是老谋深算之人,下官纵然不说,你们也清楚,突厥人若统一了草原,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必定是我华朝,下官与他们立的所谓永不侵犯的盟誓,说来也只是一纸空文,只要他们有了实力,他们必然毫不犹豫的毁约背盟,届时我华朝百姓生灵涂炭,家破人亡,国难又将临头,所以,咱们的目的,就是不能让突厥人消停,让他们继续内战,在内战中消耗他们的实力。”

众大臣闻言更加疑惑了,如今京城风起云涌,各皇子争位争得不亦乐乎,这位方大人却话锋一转,扯到了突厥人身上,他…到底有何意图?莫非他和福王无意于太子之位?

魏承德皱眉道:“方大人,老夫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能否说得清楚一点?”

方铮笑道:“下官的意思很简单,咱们与突厥人做买卖,卖给他们粮草和精铁,让他们在草原上打个热火朝天,他们不消停,咱们华朝才能消停,而这条新开的商路,若无官方背景,寻常商人是不敢去贺兰山行商的,毕竟沿途有太多的阻碍,只有咱们这些朝廷命官才有这个能力将货物安全送达,所以,下官想与各位大人一起合伙,做这笔生意,大人们既赚了银子,又得了名声,百利而无一害,不知大人们意下如何?”

第二百四十九章 参股

方铮此言一出,众人尽皆不语。

方铮见气氛沉默,于是笑道:“各位大人,下官刚才说过,今日我是以方家商号少东主的身份请各位前来,为了打通这条商路,我方家不才,愿给咱们华朝的商贾们做个开路急先锋,而各位大人若愿意参与进来,此事则万无一失。”

“各位,下官知道你们一身正气,不愿收受贿赂,所以导致今日家境颇为贫困,下官对你们的为人一直敬佩不已。可是今日下官与你们商议的,是合则两利的事儿,而且与你们的名声无碍,参股入商,这赚的银子乃是正大光明,就算在皇上面前,都可以理直气壮,下官实在想不出你们为何还要考虑…”

众大臣面面相觑,一位老大人开口道:“方大人的意思,老夫等都明白了,老夫有个问题想请教方大人。为何方大人一定要找老夫等人合伙?朝中有钱有权的官员比比皆是,而老夫等人…”

说着这位老大人扫视一周,摇头苦笑道:“…老夫等人家境贫寒,一年花消下来,朝廷所发的俸禄所剩无几,委实没有多余的银子拿出来行商。”

方铮心中嗤笑,瞧这问题问的,有钱的官儿都是被太子,寿王养着的,我拉得过来吗?

方铮笑眯眯的道:“请各位合伙,下官的目的很简单,想借用各位手中的权力,帮下官打通这条商路…”

借权?众人皆是自认大公无私之人,一听方铮说借权谋利,纷纷眉毛一竖,便待怒斥。

方铮赶紧摆手笑道:“各位先别发火,下官借你们的权,可是为国为民,并无私心呀。与突厥通商,在贺兰山下建立集市,互通有无,这是写在华朝和突厥的停战协议里的,也就是说,这是两国都要付出行动落实的,可如今各级地方官府克扣货物,强派重税,沿途山贼土匪频频劫货,令华朝商人心生畏惧,举步不前,贺兰山下的集市迟迟不能开通,我朝便有违约背誓之嫌,各位大人都是饱学之士,当知人无信而不立,各位说说,下官借你们手中的权力打通商路,难道不对吗?”

在座的皆是古板守旧之人,“信”之一字他们最为看重,何况这是国与国之间定下的盟约,更是不能敷衍,方铮这番歪理说出来,众人心里不禁有些赞同。

见众人神色缓和下来,方铮心中暗笑,趁热打铁道:“所谓借助各位的权力,无非就是请各位大人向各级地方官府施施压,让他们不再克扣货物,摊派重税,各位试想,咱们发出去的货,都是朝中重臣合伙出资采办的,哪个地方官员吃了豹子胆敢与我们为难?下官再向龙武军的冯将军借调一两千名士兵,沿途护送货物,顺便剿灭几股大的山贼土匪,如此一来,这条新开的商路便算打通了,咱们华朝的商贾们自然也能放心大胆的将货物源源不断的运到贺兰山下,各位,此举功莫大焉,可别错过了为国效力的机会呀…”

众人听完,脸上皆现出犹疑不定的神色,互视几眼,却没一个人出面表态。

魏承德似笑非笑的瞟了方铮一眼,道:“方大人,道理你讲清楚了,老夫等人也颇为赞同,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老夫等人家境不佳,可以说是一贫如洗,就算有心想出资与你合伙,也无能为力呀。”

方铮闻言心中大喜,急忙道:“魏大人多虑了,下官刚才也说过,各位大人出资只是走个过场,一两银子不嫌少,百两银子不嫌多,这笔买卖,当然以方家商号为首,采办所需的银子,由我方家独力承担,但方家商号只占其中三成股份,剩下的七成,下官便以干股的形式,分送给各位大人…”

“三成?”众人尽皆愕然,银子全由方家出,股份只占三成,这不是明摆着送钱给他们吗?不过众人再一想,要打通这条商路,方铮还得借助他们手中的权力,如此一来,他们并非无功不受禄,还是在其中出了力的,想来想去,此事既得了名声,又白赚了银子,压制地方官府的胡作非为本是应该的,剿灭沿途的土匪山贼也是应该,两全其美的事,傻子才不答应呢。

“方大人如此盛情,老夫也不能落人之后…”一位老大人率先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抖抖索索将里面唯一的一张快揉烂了的银票小心的捏了出来,眼含不舍的递给了方铮。

方铮见到银票心情就变得非常好,毫不犹豫的接了过来,看也不看,便习惯性的两指一捏一缩,飞快的将银票藏入了袖中,口中还客气道:“哎呀!您太多礼了,咱们已是合伙人了,何必还来这一套呢?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许了啊…”

见方铮接银票藏银票的动作如此快速娴熟,老大人不由一楞,讷讷道:“方大人,呃…你不看看银票吗?”

方铮也一楞:“看什么?不是送给我的吗?”

老大人气得脸都绿了,胡子颤抖的指着方铮怒道:“胡说!这一百两银子乃老夫半生积蓄,无缘无故的,老夫为何要送给你?这是老夫出资参股的股金!”

“啊?”方铮张大了嘴,随即面色尴尬的将银票掏了出来,讪笑道:“…实在不好意思,那什么,收习惯了,怎么改都改不过来,呵呵,呵呵…”

众人一齐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廉洁,瞧你收银票那动作,如行云流云,一气呵成,这种身手没个百次千次的经历,怎么可能练得出来?

有人带头,众人纷纷起而效仿,于是这群老头儿从怀里,袖里,有的甚至从贴身的内衫里,袜子里掏出几十两,上百两,散发着各种味道的银票银锭,一股脑儿塞到方铮手中,当作他们参股买卖的股金。

这些银子当然只是走个过场,方家商号举凡采办货物出京,最少都是几十大车,这点银子济得甚事?可是过场总得要走呀,不然可真成了白吃白拿,传出去于他们的名声不利,这群老头儿一生为官,清誉来之不易,平素最重名声,这种跟银钱有关的事情,他们当然不会大意,落人话柄。

方铮皱着眉头,满脸无奈的看着手中的这些银票银锭,心里叹了口气,我说走个过场,你们还真的走过场了,都说钱是铜臭之物,以前还真不觉得,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哎哟!真他妈臭!这银子我可花不出去,待会儿全扔进小公主的募捐箱里,那个小家伙应该不嫌弃…

交过“股金”之后,众人神态轻松的跷着二郎腿,坐在凉亭内开始品茶闲聊,比起刚进门时那种心存防备,言辞斟酌之态,自不可同日而语。为什么?他们现在都是一起做买卖的股东了呗!既然这位热心的方大人愿意送银子给他们花,而且送得正大光明,任何人都无可挑剔,对他们来说,何乐而不为?

众人坐了一会儿,终于起身告辞,临走时全都笑呵呵的,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快乐之情,甚至隐隐泛出淡淡的金光。

魏承德刻意走在最后,众大臣都离开了之后,魏老头这才回过头来,朝方铮竖了竖大拇指:“方大人,高明呐!”

方铮一楞,随即清纯而无辜的眨巴着眼睛,用一种非常童真的声音道:“魏老爷爷,您在说什么呀?下官怎么听不明白?”

魏承德瞪眼道:“装!还装!如此简单的一箭双雕之计,你以为老夫看不出来?”

方铮这才真正大吃一惊:“啊?…魏大人,这…这从何说起呀?”

魏承德冷笑道:“太子和寿王拉拢官员,无非许以高官重利,方大人却比他们更高明,将官员的家产都绑到你的身上了。以后这帮大臣除了朝廷俸禄之外,又多了一笔不菲的收入,而且来路光明,花起来不心虚,而方大人你,打着为国效力,打通商路的幌子,将这些自视甚高的大臣们笼络到一起,以商道结交他们,潜移默化之下,无论为己为人,以后朝堂上,参劾你的奏折自会少了许多,而且福王也无形中得到一股莫大的朝堂势力支持,方大人,你的如意算盘老夫可有说错?”

方铮吓得虎躯一震,结结巴巴道:“魏…魏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呀,下官如此纯洁的目的,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变成了惊天大阴谋似的,下官可承担不起…”

魏承德冷笑:“你怎么承担不起?你以为今日请的这些大臣们都是傻子?这帮老头混迹朝堂数十年,你还没出生他们就在金銮殿列班了,个个都是精得出油的老油子,你以为他们看不出你这点小伎俩?”

方铮闻言如遭雷击,摇晃着身躯道:“啊?这…你们既然看出来了,为何都没反对我的提议?”

魏承德眼神忽然变得黯淡,仰天望着天空,良久,这才淡淡道:“太子性情阴狠,寿王野心勃勃,相比之下,福王性子敦厚,为人至善至孝,或许…他将来是个有为的君主吧。华朝百姓的苦难已经太过深重,若让太子和寿王登了帝位,百姓们还不知要受多少苦…”

方铮恍然,原来这帮清流大臣们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决定支持胖子了,嘿!自己机关算尽,没想到那帮老大臣却来了个顺水推舟,瞧自己这事儿办的!根本没必要嘛。

不过有了他们的支持,以后胖子和他在朝堂上说话可就硬气多了,这些老臣合起力来,在朝堂上说话的分量可不小,有他们守望相助,胖子离太子的位子便更近了一步,今日的收获实在不小呀!

方铮恭恭敬敬朝魏承德躬身一礼,正色道:“魏大人,我代福王感谢各位大人了,各位之高义,福王和下官必铭感五内…”

魏承德目光一闪,笑道:“你先别感谢老夫,实话告诉你,老夫等人早已有了默契,未到图穷匕见之时,老夫等人是不会给福王和你任何帮助的,现在咱们的关系,只是买卖上的合伙人,没别的了,若然福王失败,老夫等人对外只会这么说,方大人,你和福王可要好自为之呀…”

方铮闻言一窒,立马变脸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们这群老头实在太狡猾了,一个个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天真纯洁的年轻人…”

魏承德失笑道:“方大人,你可真够势利的…老夫等人为官一世,权利二字,莫非还看不清楚吗?做官做到我们这个地步…”

“我知道我知道…”方铮插言道:“你们已达到手中有官,心中无官的境界了,对吗?”

魏承德一皱眉,瞪了方铮一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方大人,有些话不能明说,什么时候该帮你,什么时候不该帮你,老夫等人心中有数。呵呵,告辞了。”

方铮赶紧扯着魏承德的袖子,陪笑道:“魏老爷爷,别急着走呀,眼下就有一件事,想请大人您帮个小忙…”

“何事?尽管道来,老夫绝不答应。”

“…”

“呵呵,老夫跟你开个玩笑嘛,说吧,到底什么事?老夫参详一下,看要不要帮你。”

嘿,这老头还喜欢玩冷幽默…

方铮将魏承德扯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贼兮兮的转着眼珠子,凑在他耳边开始嘀咕起来…

良久。

“方大人,这…”魏老头面有难色。

方铮威胁道:“魏大人,你若不答应下官,我…我就…”

“一头撞死在老夫面前?”魏承德翻着白眼道。

“那怎么行?多疼啊。我…我就去勾引牡丹楼的依依小姐…嘿嘿,依依小姐是您的老相好吧?不知她喜欢您这样的老头儿呢,还是喜欢像我这样的俊俏后生…”

“你…卑鄙!”魏老头气得老脸发绿,随即哀求道:“方大人,你可别造孽啊!老夫答应你还不行么?”

方铮大喜,忙道谢不已。

“没事了吧?没事老夫告辞了,哼!”魏承德没好气道。

“有,还有最后一件事,想问问您老…”方铮挤眉弄眼,不怀好意的笑道。

“说!”

方铮瞄了瞄魏承德的下身,疑惑道:“魏大人六十多岁了吧?您跟依依小姐恋奸情热,可是…您那玩意儿…还行吗?”

“你…你这个混帐东西!”魏老头气得浑身直哆嗦,终于忍不住开骂了。

“啊——魏大人息怒,我错了…”

与此同时,京城的玄武湖上,寿王和英王正乘着一艘官船,状似悠闲的游春。

宽敞的船舱内只有他们二人。英王坐在寿王的斜对面,双脚翘得老高,一抖一抖的正嗑着瓜子,漫不经心的欣赏着春日的湖光美景。

寿王则大马金刀的坐在船舱正中,如同在军帐中发号施令的将军一般,面色肃然。

良久,英王不耐烦的开口道:“我说皇兄,你是行伍出身,我呢,也不是什么风雅之人,你硬把我拉到这湖上赏什么见鬼的风景?这有什么好看的?一片湖水,几艘破船,晃得我直犯晕…”

寿王严肃的道:“皇弟,既然我们回了京,就不能像在藩地时那样,为所欲为了。京城的水很深,一言一行需得注意,该附庸风雅之时,便需附庸风雅,哪怕这种乘船游春的事,咱们也要慢慢习惯,莫让京城的士子文人说咱们兄弟不学无术,只知舞刀弄枪,将来做不了圣明君主…”

英王闻言,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扭头望向窗外,继续嗑着瓜子。

寿王见他殊无敬意的表情,不由皱了皱眉。

“皇弟,今日我叫你来,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我听说有个进京赶考的岳州举子,名叫叶文江,由于你看上了他的妹妹,而命家仆将他活活打死,可有此事?”

英王一楞,随即不自在的道:“好象…有吧。不过我可没动手,本来只想吓唬吓唬那个举子,让他乖乖把妹妹送给我,谁知道那家伙太不经打,几拳下去便送了命,真真是个短命鬼,弄得我好不晦气,鱼没吃上,反惹一身腥…”

寿王闻言,不由重重叹了口气,怒道:“你…你怎么这么糊涂!现在是什么时候?正是争夺太子之位的关键时刻,我在京城一言一行皆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拿捏住把柄,对我们的大事不利,你倒好,主动招惹上是非,而且害的还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大大失了天下士子之心,你…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英王心虚道:“皇兄,这事儿是个意外,也不能完全怪我,那晚我多喝了点酒,再说又不知道那举子如此虚弱,我本来也没打算要害他的性命呀…”

寿王重重一哼,怒声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如今父皇命方铮办理此案,方铮此人手段惯来卑鄙阴损,你又与他结了怨仇,难道你真以为仗着亲王皇子之势,便可以在这京城为所欲为,百无禁忌吗?”

英王不服气的道:“那个举子的妹妹叶灵儿刺杀我,如此重要的人证,我怎能让她活着?可是我要杀她,却被方铮所拦,我与他结怨这能怪我吗?”

寿王恨铁不成钢的叱道:“你杀她的时候便忘了你是亲王的身份了?杀个人还要你亲自动手吗?你的手下是干什么吃的?你就不会派人暗中再去刺杀一次?一次不行就两次,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用我教你吗?”

英王吃了一惊,“那个叶灵儿如今住在方府,皇兄,你的意思,莫非是要我派人去方府杀了她?”

寿王脸色阴沉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