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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诬告

朝堂上的争吵还在继续,众人在欣赏方铮和江中成吵架的同时,眼睛都不住的瞟向皇上。今日发生的事非同寻常,群臣们没有一个出来阻止二人的争吵,因为他们自己脑子里在不停的运转着,他们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突然发生的大事。

以往在这金殿之中最注重规矩礼仪的皇上,今儿不知怎么了,见两人吵得跟菜市场买菜的泼妇似的,皇上也毫无表示,只是面色平静的看着他们,眼中的神色如一滩死水,看不出半点涟漪。

“…”

“你…你无耻!你血口喷人…”江中成已被气得说话都结巴了。

“我怎么无耻了?你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我说出来就无耻了?那你岂不是比我更无耻?”方铮彻底恢复了本性,鼻孔朝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金銮殿上显得格外刺目。

“皇上,…微臣还告江中成盗墓!”方铮打算将诬告进行到底,反正潘尚书倒了以后,这家伙肯定也活不了,得罪便得罪了。

方铮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又是一阵哗然,今日的早朝实在是太热闹了,高潮一波接着一波呀,堂堂的吏部侍郎,江中成怎么又多了一条盗墓的罪名?尽管明知两人打着毫无意义的口水仗,互泼脏水诬告,大家仍饶有兴致的看着,如同坐在茶馆里听说书看大戏。

“你…你放屁!”江中成已气得口不择言了。

方铮冷笑:“你还不承认?哼哼,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将自己用的夜壶埋到地里,每天给它浇大粪,一年后刨出来卖给别人,硬说它是秦始皇用过的夜壶…”

“你…”江中成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晕过去。

深深呼吸了几次,江中成提醒自己,不要跟他多言,此人是个痞子无赖,跟他吵自己占不到便宜的。

“皇上,方铮此人出身商贾,不学无术,行事乖张,胡搅蛮缠,且品行低劣,粗鄙不堪,臣以为,此人不够资格为官。”江中成的话在潘党大臣中引起了共鸣,不少人点头附和。

“哈哈,笑话!你说我不够资格,我就不够资格了?莫非我当官还得经过你的同意不成?众所周知,我的官爵乃皇上钦封,你说我不够资格,言下之意,就是说皇上没有识人之明了?江中成!你好大胆子!你不守臣子本份,竟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皇上含沙射影,你可知罪?”方铮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江中成吓得脸色一白,刚才在皇上面前僭礼,他的心中已然惴惴不安,现在方铮又将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实在令他担当不起。江中成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皇上的脸色,见皇上面色平静,但望向他的目光却是一片冰冷,江中成心下凛然,方铮此人说话,句句拿着皇上做幌子,与此人斗嘴,一不小心便着了他的道,算了,此时不宜再与他斗嘴皮子了,否则龙颜大怒之下,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吃罪得起的。

“皇上,臣万死!”江中成毕竟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心知再与方铮吵下去,没准皇上真会拿他开刀,顿时非常光棍的直接退出了争吵。

方铮冷冷的扫视了一周,见群臣们都在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有敬佩,有仇恨,也有讥笑。

哼哼,你们这帮家伙尽管恨吧,潘尚书一倒台,你们之中起码有一半得掉脑袋,看谁笑到最后。

“方大人,你弹劾潘尚书的十条罪状,请问可有确凿的证据?”一位大臣缓缓走出列班,一字一句的问道。

此人名叫吴潜,乃监察御史,朝堂言官之首,也是潘党的中坚分子。

“证据?有的有,有的没有,怎么着?”方铮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将吴潜气得窒了半晌没出声儿。

“捉贼拿脏,捉奸捉双,你所说的那些罪状,可有亲眼瞧见?”吴潜冷笑道。

方铮笑眯眯的道:“吴大人的话恕下官不敢苟同,比如说,下官调戏了你女儿…”

见吴潜眉毛一竖,便待发怒,方铮赶紧笑道:“比喻,下官只是打个比喻而已…”

吴潜重重一哼,狠狠的一拂衣袖,转过头去没理他。

方铮接着道:“…比如说我调戏了你女儿,——对了,你有女儿吗?”

吴潜一楞,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点头道:“…有。”随即察觉失言,但话已出口,只得怒瞪了方铮一眼。

方铮一拍大腿,笑眯眯的道:“有女儿就好,呵呵,有女儿就好…比如说,我调戏了你女儿,然后你女儿把我告上公堂,可她又找不着证据证明我调戏了她。捉贼没有拿到脏,捉奸没有捉到双,敢问吴大人,令千金这算不算白白被我调戏了?”

方铮这话说得比较恶毒,吴潜顿时哑口无言,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方大人,你为官日久,不用我说想必也知道朝廷律法,若无证据就弹劾朝廷大臣,实难令大臣同僚们心服,方大人你自己,只怕也会背上个‘构陷大臣’的罪名,朝廷律法乃治国之根本,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英明无比,纵是对你百般恩宠,只怕也容你不得。”吴潜冷笑道。

嗬,这老小子先拿话把皇上的嘴堵上了,啧啧,智商比江中成高多了嘛。

方铮冷笑道:“吴大人,既然你跟我说朝廷律法,那我就好好跟你谈谈。我华朝律法里有一条,事涉朝廷官员的案件,当由刑部和大理寺会审,将案情调查清楚之后,直接呈送皇上御览。吴大人乃监察御史,言官之首,跟刑部,大理寺八竿子打不着,我倒想问问,你有何资格询问此案?”

吴潜一窒,方铮的话没说错,华朝事涉朝廷官员的案件确实如他所言,自己这个监察御史是插不上言的。

方铮得理不饶人,贼兮兮的眼睛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吴潜,笑眯眯的道:“下官弹劾潘尚书,乃是为皇上尽忠,为百姓除害,可下官却想不通,吴大人此时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帮潘尚书说话,到底所为何来?莫非吴大人与潘尚书私交甚笃,早已暗通款曲?”

朝班中不少大臣“噗嗤”笑出声来。

暗通款曲一般是指男女偷情,方铮却将这个词儿用在吴潜和潘尚书身上,实在太过龌龊。

吴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羞恼之余,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方铮接着道:“潘尚书乃朝中重臣,权势熏天,下官若无证据,又岂敢轻捋虎须?但是,潘尚书横行不法的证据虽在我手上,却不是给你们看的,下官必须直接呈送给皇上,请皇上定夺。”

潘党中人闻言互视一眼,面色阴沉的不发一语。

方铮与江中成,吴潜吵吵闹闹一番,没想到他虚晃一枪,干脆不跟他们吵了,搬出华朝的律法死死的扣住了他们,令大伙儿作声不得。此时若再强自出头为潘尚书辩护,那就不合时宜了,否则皇上会怎么看他们?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

方铮煞有其事的从怀中掏出一个薄薄的本子,恭恭敬敬的交给站在金殿龙椅下方的小黄门,由小黄门直接送到皇上手中。

群臣见状大哗,原以为方铮只是声张虚势,没料到他竟真拿出了所谓的证据,群臣现在最好奇的是,这个薄薄的本子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难道说潘尚书真有把柄抓在他手里了?

皇上接过本子,随便扫上几眼,然后合上,沉沉的叹了口气,目光悠远的望向远处,用无限怀念的语气道:“朕与老尚书认识几十年了,对老尚书的为人和德行,朕是非常信得过的,这几十年来,无论大小公私事务,朕都习惯与老尚书商议,朕待老尚书亦师亦友,私交甚深,实在不信方铮弹劾老尚书的这些罪状。老尚书上回欲辞官归乡,朕因不舍他离朕而去,故而未准,万没想到,没隔多久,却有人弹劾于他,实在是无妄之灾啊…”

皇上这番话说出来,包括潘党中人,满朝大臣皆为这君臣相得数十年的深厚情谊感动不已,皇上还是念旧情的,潘尚书能在皇上身边相随数十载,位极人臣,充分的反驳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

不少大臣面带愧色,早朝之前他们听到一些关于皇上和潘尚书的传言,说什么皇上要对付潘尚书了,当时他们还信以为真,如今听完皇上的这番话,为自己误信谣言惭愧不已。

顿了一下,皇上冷眼看着殿中群臣的反应,接着道:“…但是,国有国法,方爱卿既然上了奏折弹劾潘尚书,就要按我华朝的律法来办,律法面前,王子与庶民平等。朕责成刑部刘尚书,以及大理寺赵寺卿亲自出面审理此案,务必要将此事查明,希望你们能还潘尚书一个清白!”

朝班中走出两人,凛然应命。

皇上冷冷的扫了方铮一眼,淡淡的道:“方爱卿,弹劾潘尚书的十条罪状是你提出来的,你最好求神拜佛希望这些罪状能坐实,潘尚书乃国之重臣,为华朝的百姓操劳一生,无论在朝堂还是民间,潘尚书都是德高望重的,若然查出你所说的这些不属实的话,那么无端构陷大臣的罪名,你可就担定了!听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皇上声色俱厉,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静谧的大殿上回荡,龙颜大怒,天下皆惊,满朝文武尽皆变色,齐齐跪倒高喝道:“皇上息怒!”

皇上冷冷的瞪了方铮一眼,重重哼了一声。

方铮似乎被吓住了,浑身不自禁的一抖,跪在地上呐呐道:“皇上,微臣刚才所奏的那些,其实…或许,可能也不太完全…”

方铮一边说眼珠子一边乱转,显得很是心虚的模样。

皇上冷笑道:“既然奏折已呈上,你告潘尚书一案便算成立了,此时再反悔,已然晚了!刑部与大理寺若查出此案不实,你就等着被问斩吧!”

“什么?”方铮一脸震惊的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望着皇上:“没那么严重吧?告个状而已,有必要砍脑袋吗?”

“哼!你刚才与吴御史谈律法,谈得很好,那么朕便再告诉你一条律法,凡诬告大臣者,一经查实,则与诬告罪名反坐之。”

“何谓‘反坐之’?”方铮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问道。

吴潜这时走了出来,冷笑着解释道:“反坐之,就是你告潘尚书的那些罪状够得上什么刑罚标准,这个标准便会加诸到你头上,比如说,你告潘尚书欺君罔上,这是杀头的罪名,若查明你是诬告,那么便要杀你的头。”

吴潜和潘党中人这下得意了,瞧方铮那副心虚的模样,看来他所呈上的那些所谓证据,恐怕不足以告倒潘尚书,此人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知朝堂凶险,以为弹劾大臣就像吃饭喝水般容易,天下事岂有那么简单的?这回便好好看看这位少年得意的臣子怎生掉了脑袋。

方铮听到吴潜如此一说,不由浑身一抖,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道:“吴…吴大人,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吴潜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更加笃定方铮告潘尚书乃是信口开河,没有有力的证据支持,刚才担的那些心事算是自己多心了,想及至此,吴潜冷笑道:“皇上说过了,国有国法,方大人,且让吾等拭目以待吧。”

方铮顿时面如土色,转过头来,哭丧着脸道:“皇上,微臣能否拿回刚才那份告潘尚书的奏折?微臣刚刚想起,好象有个标点符号打错了,想拿回来修改一下…”

皇上怒道:“臣子上给皇帝的奏折,宫中须得存档备案,想上就上,想拿就拿,你当国家大事是儿戏么?”

方铮眼眶一红,低着头委屈的道:“…皇上,我错了,真的…原谅我吧,微臣不到二十岁,其实还只是个小孩子…”

群臣纷纷鄙夷的望着他,看到方铮的表现,满朝文武到此时终于确定了,方铮原来真的是诬告。所谓的潘尚书十大罪状,只是这个毛头小子挟私怨公然报复潘尚书而已。

皇上淡淡的道:“有的错,犯了就不能改了。今日为了让各位爱卿心服口服,朕决定,在刑部,大理寺彻查此案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出潘尚书府上,朕会派兵日夜保护尚书府,以免有人以为老尚书湮灭证据,互串口供,坏了老尚书的一世清名,也为了防止某些心怀不诡的人,情急之下,对老尚书和他的家人造成伤害。”

毫无疑问,皇上口中的“某些人”自然是指方铮了。

皇上对潘尚书恩宠至此,令群臣觉得感动不已,群臣纷纷跪拜高声道:“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有少数几个潘党中的核心成员,在听到皇上派兵保护尚书府后,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

方铮仍是一副悔恨无比的模样,趴在地上迟迟不肯起身,口中不停的道:“皇上,求您了,您把奏折还给我吧,我书读得少,真的打错标点了,您让我修改修改啊…”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婚(上)

御书房内。

方铮笑得很谄媚,眉毛眼睛挤成了一团,他这副模样谁若说他不是奸臣,那简直是昧良心。

“皇上英明神武,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之中,又什么什么之外,微臣对皇上实在是敬仰不已…”

“行了行了,把你那拍马屁的功夫收起来吧,朕都听腻了。”皇上没好气道。

看来皇上对我拍的马屁已经产生不了快感了,这怎么行?回家得多练练,拍马屁是做臣子的基本功呀。

“是是是,皇上,呃,您派兵包围尚书府,这个,虽说是保护潘尚书的安全,可潘尚书又不是傻子,怎能不知道您的用意?您就不怕他狗急跳墙吗?”

朝堂上你来我往,又是诬告又是调查的,皇上与方铮合作演了一出戏,目的就是名正言顺的派兵将尚书府包围起来。

如今看来,皇上的这个目的达到了,方铮这支枪使得也很顺手,从表面上看,今日的早朝很圆满,一切都在皇上安排好了的计划之中进行得井井有条。

“朕与潘逆走到这一步,彼此已是心照不宣了,他绝不会天真的以为,他想谋反的事情会瞒得住朕,同样,朕也不会以为他会相信,朕派兵包围尚书府真是为了保护他。如今这个暂时僵持的局面,朕与他都不会甘心,等着吧,很快,他便会有新的动作了。”

“皇上,为何不直接派兵攻进尚书府,把他抓起来呢?所谓擒贼先擒王,把他抓了,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吗?”

皇上摇头道:“不能抓,天下人都在看着朕呢,若抓了潘逆,恐怕他的门生故吏们会立刻率军攻打京城,这样反而会让朕乱了阵脚,就算暂时镇压下去,以后他们还会反的。朕等的,就是他们自己主动发兵,然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否则,打蛇不死,后患无穷,朕不想给子孙后代留下一座隐患重重的江山。”

走一步,算百步,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吧?方铮忽然觉得,自己穿越到一个任嘛事不懂的商贾纨绔子弟身上,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如果穿越到太子,或者胖子身上的话…方铮忍不住摇了摇头,像自己这样的政治白痴,穿越到这些皇族子弟身上的话,恐怕活不过一个冬天吧?

“你与宓儿的大婚,还是定在本月十五吧,不能因为此事耽误了你与宓儿成亲。”皇上望着方铮淡淡一笑。

“啊?不用了吧?这都火烧眉毛了,哪有工夫成亲呀,微臣再等等没关系的…”方铮下意识拒绝道。

“胡说!钦天监算好的日子,岂是你说改就改的?一场小小的叛乱而已,哼!你怕什么?”皇上不悦道。

靠!“小小”的叛乱,说得轻巧!城外指不定哪支大军就会突然杀进城来,把你这皇宫一锅端了,这会儿还有闲心嫁女儿,真不知这些所谓的帝王每天心里都瞎琢磨些什么!

方铮苦着脸道:“皇上,这场叛乱不小啊,您和潘尚书明里暗里斗了好些年,就等这一哆嗦了,能小得了吗?要不您两位好好打一场,微臣在旁边为您摇旗呐喊,您打赢了微臣再成亲,双喜临门,多好…”

“不行!平叛和成亲,完全是两码事,朕已决定了,本月十五,朕下旨赐婚。”皇上态度坚决的拍了板,眼中闪过几分复杂难明之色。

唉,得了,成亲就成亲吧,你是皇帝你最大。方铮垂头丧气的回家准备婚事去了,走在路上他在想,皇上和潘尚书两位大佬掰腕子,万一潘尚书掰赢了怎么办?皇族肯定一个都没跑,全部死啦死啦滴,我方家肯定也得跟着倒霉,谁叫自己是皇上的女婿,而且还把潘尚书得罪得死死的。

如此说来,和长平的婚礼搞不好就是自己人生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婚礼了。都说婚姻是人生的坟墓,这话果然没错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过把瘾就死”?

※※※

一队衣甲鲜明的军士浩浩荡荡的从皇宫开出来,气势汹汹的直奔潘尚书府上,这队军士是负责皇宫警卫的禁军,是皇上最信任的军队。

军士们的行军速度很快,沿途撞翻了不少货摊,马车,百姓们避之不及,军队所经之处,一路人仰马翻。到了潘尚书府门外之后,为首的将军将手一挥,禁军们分成两队,沿着尚书府的围墙,将其围了个水泄不通。

将军满脸冷冽,刚毅的眼神直视门口已经瑟瑟发抖的潘府家丁们,口中暴喝道:“奉皇上旨意,末将带兵保护潘尚书一家老小,从即日起,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斩!”

※※※

潘府内,林青山面无人色的急匆匆奔向书房。

“老大人!老大人!不好了!”林青山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和恐惧。

他只是个落第的书生而已,他可以帮老大人出谋划策,他可以从容的指出一份计划的错误和遗漏之处,但他无法安然的面对真正兵戎相见的那一刻。从门缝中看见禁军士兵手中那似乎散发着血腥之气的长矛钢刀,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着一件怎样危险的事情。

“何事惊慌?”正在看书的潘尚书不悦的看了林青山一眼。

“老大人,府…府外被禁军围了!”林青山身子忍不住哆嗦着道。身为一个读书人,他本不该表现得如此失常,可谁又能真正从容的面对死亡?更何况林青山只是一个连鸡都没杀过的文弱书生。

潘尚书枯如树皮的老脸狠狠的抽动了一下,轻轻的放下手中的书,叹了一口气。

“他终究还是要动手了。”潘尚书表现得很平静,似乎早已料到这一步。

林青山嗫嚅着嘴唇,呐呐道:“如何应对,还请老大人定夺。”

潘尚书看了林青山一眼,眼神中渐渐浮现出几分失望。

“老夫自有主张,你放心的回房吧,他们不敢进来的。”重新拾起书桌上的书,潘尚书专注的一页页翻着。

犹豫的张了张嘴,林青山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恭敬的朝潘尚书施了一礼,转身出去了。这次他走路的姿势已不复方才那般慌张,一步一步走得规规矩矩,胜似闲庭信步。

三天,还有三天!

潘尚书在心里默默数着,翻书的手已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

※※※

山雨欲来风满楼。

平静无波了数十年的京城,正笼罩在一片阴沉低压的气氛之中。一如这晚秋的天气,灰蒙蒙的,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

人们对危险总是保持着一种动物的警觉性,百姓们如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足不出户。如非必要,都不敢上街,以往热闹繁华的商铺,也纷纷关门上板,不再做买卖。冷清的街道上人迹罕至,空荡荡的如同一座死城。只有一队队手执长矛,腰挂连弩,全副武装的士兵们面无表情的来回巡弋,更令百姓们心中平添了不少恐惧和担忧。

一阵秋风呼啸而来,吹起地上零落的树叶,漫无目的的飘向远方。

要变天了。

太子府内。

太子正在向范瑞面授机宜。

“…用军中的信鸽向驻守杭州的陈将军,和城外的刘将军下令,命二人枕戈待旦,随时注意京城的变化,若潘尚书得手,则命他二人马上从西门攻入,一举击溃叛军,进京勤王。”

范瑞恭声应是,又忍不住问道:“若皇上胜了呢?”

太子闻言笑了,温和的笑容呈现在他英俊的脸庞上,格外阴柔。

“若父皇胜了,则命他们不必妄动,父皇胜了,便是孤胜了,这江山,迟早还是孤的。”

“孤要做的,便是不能让这江山,被外人得了去,孤的老师也不行!”

※※※

神武军中。

赵虎瞪着血红的双眼,扫视着麾下噤若寒蝉的部将们,他的手中握着一柄血迹斑斑的钢刀,帅帐之内,已有三名不愿服从他的将领倒在了血泊之中。

浓郁的杀气,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在帅帐内弥漫着,部将们早已面如土色,呆楞的望着这位平日待人和气的赵将军,此刻的他,是如此的狰狞,如此的陌生。

良久,赵虎开口了,声音嘶哑而干涩。

“今上宠信小人,近奸臣而远贤臣,百姓流离,外敌窥伺,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本将欲领军入京,以血肉之躯,向吾皇万岁兵谏,誓杀奸臣,清君之侧!尔等与本将乃多年兄弟,本将问你们,可愿与本将一起,为天下的百姓请愿?”

已有三人倒在血泊之中,此时谁敢说不?可若是答应,这便是明目张胆的造反啊!

部将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突兀的声音在帅帐的一角响起。

“赵贼!你居然敢领兵作乱!朝廷白养你这么多年了!你这是要把兄弟们往绝路上逼啊!老子跟你势不两立…”

“唰!”

郑岩松的剑毫不留情的刺穿了说话之人的胸膛。

第四个了。

赵虎狰狞的脸上浮现出嗜血的笑容,令人望而生畏。

“还有哪位兄弟反对?”

部将们咬了咬牙,终于一齐拜倒。

“末将愿跟随将军!”

※※※

十月十五,黄道吉日,宜嫁娶,宜出行。

天还没亮,整个方府就沸腾起来了,下人们来来往往,匆忙的准备着迎娶公主的一应物品。

披红挂绿的高头大马,喜钱喜饼,白酒,粳米,长命缕,五色丝…

“杨尚书呢?杨尚书在哪儿?”方夫人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偏厅。

“杨尚书早就拿了通婚书去宫中纳采了。”一位下人擦着汗道。

纳采是古代成亲的第一个步骤,简单的说,就是男方请媒人到女方家提亲,并呈上通婚书,女方若同意,男方就可以正式求婚了。

“杨尚书带活雁去了吗?这可不能忘了。”方夫人不放心的问道。

“带了带了,与通婚书一起带去的。”

“很好。”方夫人点头,见偏厅内,方老爷好整以暇的端坐上首喝着茶,方铮低眉顺目的聆听着方老爷的宝训,如皇族嫁女规矩繁多,切不可在婚礼上胡闹,让前来道贺的朝中大臣们看了笑话,婚后要好好做人,善待公主,莫让公主受了委屈,不然小心尔的项上狗头云云…

“你们俩还坐着干什么?”方夫人柳眉一竖,舌绽春雷暴喝道。

方老爷手中端着的茶杯一晃,整个人如中天雷,浑身不自禁的抖了一抖,目光惊惧的望向夫人。

“一家子都忙成这样了,你还有闲心喝茶训儿子,赶紧给我换吉服去!有你这样当爹的吗?”方夫人凛然如天神下凡,大有一言不合便上前拾掇方老爷的意思。

“咳咳,老夫换衣服去了,铮儿,老夫刚才与你说的话…”

“赶紧去!废话那么多!耽误了吉时看你怎么担当得了!”方夫人不由分说,一把将方老爷推进了内院。

方铮楞楞的看着老娘大发雌威,心中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老娘将自己隐藏得很深,很深…

“你还楞着干什么?”打发走了方老爷,方夫人转过头对方铮道。

“我…我应该做什么?”方铮现在很茫然。

“换衣服去呀!待会儿问名的人就要出发了,快去把衣服换好!”

“不用了吧?娘,我这身衣服挺干净的,迎亲的时候再换不行吗?”

“砰!”方夫人懒得跟他废话,一脚将方铮踢出了偏厅,转身又风风火火的命令道:“哎!那个灯笼,挂高点!再挂高点!”

“…”

老爹年轻时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方铮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

嫣然,小绿,凤姐都在,见方铮来了,一齐冲了上来,二话不说,三女同时伸出手来,帮忙除去方铮的外套,七手八脚的给他换吉服。

“啊!你们干什么?”方铮惊恐的叫道。

“哎…你们…你们别那么猴急呀…人家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惊恐换成了羞涩。

“哎呀!谁在后面用东西顶着我…”

“啊!谁摸我那里?淫贼!”方铮羞不可抑。

“…”

“…”

“哎,你们这是合伙耍流氓啊,干嘛光脱我的衣服,你们自己怎么不脱?”换好吉服的方铮不满的道。

说完他还贼兮兮的在三女身上瞄来瞄去,心中打着如意算盘,长平娶进来之后,得赶紧把这三个小老婆也收了,以后与她们每日大被同眠,四女雨露均沾,如此美好的生活,岂不比当皇帝更过瘾?

凤姐一掌狠狠拍在方铮背上,羞红着脸啐道:“要成亲的人了,还这么不着调,换好衣服赶紧到门口去,问名的人快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