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无嘲弄说着,他把她稍推开,一双眼睛凌厉逼人,“我心里怎么想的,你何必明知故问!”

他眸中跃动的火簇令她有些震惊,他气息不稳地凑到她唇边,素珍开始本能的往后退去,后被他强行扭住双手,她牙一咬,也由得他去了……

殿外“啪”的一声传来,二人同时扭头,却见阿萝站在门外,一掌打在门上,微微冷笑着看着二人。

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素珍道:“我扶你去追?”

李兆廷眉头顿时一拧!她眼中不仅并无旁的女子遇此惯有的欣喜,反而有丝似笑非笑之意,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了,他气血上涌,不禁冷笑出声:“谁说我要追她!”

“好,不追就不追,你醒了我也安心了,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她意欲把他扶下,他把她手臂拽住!

他重伤之下,这又一用力,顿时血透中衣。

“你说,把连玉尸骨要回,我如你所愿,你说陪他妹子三月,我应你所求,你遭遇火灾,容颜尽毁,我还是二话不说把你接回,你今日遇险,我……”他死死盯着她,眸光犀黑,透着狠劲,“我昨晚命人把小吃送你,你今日过来,不是已知我心思了吗?我心里到底对你怎样,你清楚的很,何必明知故问!”

“冯素珍,你到底还想怎样?”

“你对我再怎样,不也让你的才人还有皇后怀上身孕吗?我说过,无论阿萝如何待你,你都不会囚她责她。我的脸……难道不是你造成的?”素珍笑着,伸手抚上脸颊伤疤。

“兆廷,”她说,“我感激你今日为我所做的,可换成是妙音或者阿萝,你也会这么做。”

“我心里求的是唯一,你能给吗?你不能!所以我从不去期盼,我回来是因为放不下你,但我怎敢再让自己深陷其中?”

她用力一挣,李兆廷不放,骤然跌下床,她一惊看他一眼,欲转身回扶,末了,终是自嘲一笑,快步出去。

“冯素珍!”李兆廷厉喊,却眼睁睁看着她掩门而出。

他膝盖重重磕到地上,这一下不轻,登时破皮损骨,胸腹的伤口更是殷红一片,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楚,唯有心中钝疼难熬。

“我是皇帝,不能没有子嗣!你当时也气我太甚,今日,换作是他人,我绝不会如此毫不犹豫。你知道,你根本不知道!”

他冲口而出,低低的笑。

“岚风,梁松。”

他忽而怒叫。

司岚风和梁松就在殿外,眼见一个个走出,都知殿中情况不妙,此时一听,连忙进来,看到李兆廷情形大吃一惊,司岚风几步过去,正要把他抱回床上,却听得他咬牙说道:“扶朕去找淑妃。”

二人骇然,但看到他眼中红丝,却不敢劝。

……

殿外,阿萝走到一处,听到背后声响,回过头来。

“怎么?耀武扬威来了?”阿萝冷笑问道。

“有必要吗?”素珍淡淡反问,不过是路只有一条,她别无选择而已。

阿萝眸中带着讥嘲,“你不是自诩深爱连玉?怎么如今竟又出尔反尔?我同连玉好,你来,我同李兆廷好,你也非要插进我们之间,你这算什么,冯素珍,我是真真瞧不起你。”

素珍笑,“我认识李兆廷在前,我们有过婚约,如今我同他一起不是应该?连玉无疑对我很好,但我当初跟他更多是感激,如今他已不在,李兆廷又已回心转意,我为何不能同他再续前缘!”

“你!”阿萝眼中冒出火星来!

“我身怀龙嗣,更是他亲封的皇后,你以为有些事情是如此容易改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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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马,我与他十载感情,不是说你怀有龙嗣便能怎样,我又何尝不能跟他有子嗣!”她微微笑着说罢,与她擦身而过。

阿萝站在原地,脸色煞白,浑身发颤。

……

数丈开外,李兆廷停住脚步,没让司、梁搀扶追去,兜兜转转,她心里到底还是惦念着他……他绷紧的脸颊稍稍松下,既然如此,今晚他就不必认输得太彻底。

他吩咐梁松:“你一会到皇后宫中,送上几句关切之言,说朕好了会去看他。”

“岚风,明日让淑妃过来侍驾。”

“是!”二人暗暗吃惊,皇上对淑妃的情意,好似一次比一次深……

眼看那个一直一身素衣的女子走远,一直在暗角的男子也仍未曾动一步。

他眸中浮光掠影,似墨似黛,如笑如殇,直到前方阿萝抚住肚子,泪流而下,眸光方才微微动了一下。

他想出去略一相扶,可当初既已做了决定,便不会再改变,何必多惹惆怅!

不似,有人总是心有旁骛?!

宫中东隅是宫妃寝地,禁军森严。他本打算伺机到她宫中探看,考虑再三,终是舍了,若被发现,他死无妨,却会为她带来杀身之祸,

更何况,奸佞未绝,大仇未竞,同心未圆,他怎么能死?

所以,明知徒劳,他还是在此等。

明知,今晚她会陪在帝殿,他却还是在被送到西隅后,悄然折回,心存一丝希冀,也许,李兆廷醒后,她会出来,会回自己寝宫去……他便可以在此多看她几眼。

可是,他看到的又是什么?

悄无声息处,他也无声的笑。

素珍回到宫中,郭司珍几人迅速迎上,却是今日宫中发生“大事”,消息传遍,几人知素珍在场,一直未返,不由揪心。期间,郭司珍派人打听数次,都只道淑妃还在帝殿,众人担忧之下,彻夜未睡。

素珍心中感激,再三保证说,自己并未惹祸上身,令他们各自回屋休息,几人这才散了。

素珍又让值夜的内侍送了壶酒进屋。

屋中桌上还放着今日的药膳。

她先给自己倒了杯水漱口,将李兆廷残留在自己口中的气息全部漱掉,而后大口喝下已然冰凉透彻的药。中途,她一声咳嗽,吐了出来,伴随着是大口鲜血。

她借故与李兆廷争吵,一是要他紧张,二是因桑湛之故,她方才气血翻腾,已然憋掩不住,若再留下,必教李兆廷察觉异常。她的病,太医一检便知,她也不是每次都能把人唬住的!

她知道,李兆廷方才极大可能跟在后头,那些话是要刺激阿萝,也是要让李兆廷宽心。

李兆廷对她的感情,是她对付魏家的筹码!

她把酒倒到地上,低道:“爹,请您保佑女儿多活几天,为你和连玉报仇。魏家大恶,做过太多伤天害理之事,女儿要为大周百姓把这毒瘤除了,而且,魏家不拔,小莲子和大家就无法平安。”

她手地上酒水一蘸,缓缓在旁写了“魏无均”三个字。

想到什么,她忧然出声:“小周,还有一处,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做,你说……”

四周没有回应,她抬头一看,方才想起,自己如今已是孤身一人。

她缓缓走到屋外,把一明内侍叫到跟前,笑道:“明儿替我去找对娃娃鱼过来,我想在院里养着。”

对方不解,但还是恭恭敬敬的答应了。

她复回屋研墨写信,天亮的时候,终把信写好,为避嫌隙,她让陈娇把信送出宫去,先交到无情手里,再转权非同。

相府。

今日罢朝,是以权非同并无外出。他看罢信,眸光微微一亮,但随即又拧起眉头,管家正好进来报禀,说桑公子求见。

他让快传。

桑湛昨日入宫之前,他二人其实已私下见过面。

他此前让晁晃监察,没想到李兆廷城府,后来还是把人弄进宫

去了,但桑湛出宫后,主动找到他。

说,愿明为李兆廷效力,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他笑问他为何选了自己。

“我本为鹰炎之事进京,没想到得你和皇帝‘赏识’,也许是天意如此,要我报连玉一命之恩。权相,连玉帮过我。”

桑湛如是回答。

若是别的理由,他还要仔细掂量这人真心,但他开门见山,倒消了他泰半疑虑。

连玉和冯素珍曾在桑族作客,连玉帮过桑湛,他是知道的。他的眼线姬扶风当时就在连玉身边。

他正想着,桑湛到。

他笑问:“宫中情况如何?”

宫中的事,他自是知道了,和其他官员一样,他昨日便遣人送去补品和问候,这时候,人过去探看反为添乱。

“皇上的伤并无大碍。”桑湛答道。

权非同依旧笑,“嗯,他还没到时候死,他死了谁来压制魏老贼?不过,我们可以趁这段时间,先废魏成辉一只手臂!”

——

大家节快,2.13/2.14更新,还有一千放下节。明日无更,后天见。

542

魏家是桑湛的首要对付目标,但他还需筹备,没想到权非同此时便提了出来。他心中微凛,随即问道:“权相已有主意?”

权非同自然没有透露,他和一个人早在她还被囚于护国寺时便书信来往,商讨对付魏家的方法,更不会告诉他,那人今日已把此前他们尚未考虑清楚的一环,写信与他。

听他问及,他不答反问,“你可知京畿提点刑狱司?些”

桑湛颔首,“听说前朝的李提刑颇有建树。”

权非同笑,“本相说的并非李怀素。桕”

他知桑湛对那人抱有心思,但不知,他对那人的身份了解有多少,他自不会多说,何况,他今日提的确非她。

“噢?愿闻其详。”

桑湛眸中微诧,神色专注。

权非同见状道:“本相说的是现任刑官杜若修。这人是皇上从地方提拔上来的,那股子拼劲不比当年的李怀素差,就是火候还需提炼提炼。”

“权相这话,桑湛不懂。这杜提刑和魏无均却是有何关系?”

“是啊,要让这位杜大人和魏无均产生些联系,可有些费劲……”权非同又是一笑,又微微蹙起眉头。

二人不知,权府外面一暗角处,此时停泊着一辆马车。

“娘娘,皇上遇刺卧榻,此等节骨眼上臣实不该请您至此,但您也看到,从六扇门到权府,这两厢联系是有多紧密。臣请您过来,是想让您亲眼一看。否则,随后对方若是闻得动静,行动仔细了去,那便可再无证据了。”

车内,一名男子低声说道,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精诡。

他对面是一位面相雍容、衣着华贵的妇人。

对方神色异常难看。

当然,她此时在意的并非是那桑湛的进出,桑湛为权非同所引荐进宫谒圣,此时出现在权府并不奇怪。

让人心忧的是……六扇门的人。

两个时辰前,她为这男子所邀,先出宫到六扇门,藏身于暗处,不久发现六扇门捕快进出,循踪跟来,结果发现,人进了相府。

六扇门和权府联系密切,这说明了什么?

冯素珍和权非同……暗中来往密切!

“娘娘,有件事,臣还在查,若查明了,将立刻禀于娘娘。老臣也不希望出任何岔子,但娘娘心里也须得有个准备才好。”男子又道。

妇人脸色越发暗沉,“魏侯,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臣如今尚未查明,不敢妄言。臣辅助皇上登基,立了些许功,如所有世人那般望能得些名利回报,但对皇上和娘娘,自此至终都是丹心一片,同他人不同,娘娘只要明白此理便可。”男子弯腰,恭恭敬敬说道。

妇人见状,也并未再追问下去,她深谙对方脾性,知其老谋深算,他不说肯定是还不到时候,她急也无用,她道:“魏卿忠心,哀家不是不知。这无均的职位,哀家会设法劝皇上重立。也望魏卿明白,皇上有时也有皇上的难处,这无均毕竟犯事在前,我母子俩从未有过非飞鸟尽,良弓藏之念,朝廷也不可一日失去魏家这栋梁。”

男子颔首,“说句僭越的话,这皇上是臣看着长大的,皇上对臣如何,臣明白,娘娘宽心。”

他把场面话说罢,朝旁边青年看了一眼,青年唇角微扬,既得太后承诺,这离回到朝堂的日子……不远了。

翌日,他来到京中一处民房视察,一扫这段日子以来的颓气。

说是一处民房,也有六七十户人口。这地儿并非坐落于京中主干道上,但魏家位高权重,自然知道,京中顶级富贾即将在此不远建盖一条酒馆食肆长街,他们将此买下,将来对方扩建之时,便奇货可居了。

可偏偏当中近半人家并不合作,对补偿不满,无论如何也不肯迁离,魏无均久谈不下,数天前,终把其火气给彻底燎起了。

他暗中带人杀了其中不肯妥协的其中三人,深夜时分将尸首抛于对方门外。

接下来几天,果然安静多了。

这虽告到官府处,但无人敢接,就连上任不久、据说断案颇为公允在地方薄有名气的新提刑官杜若修也并未传出任何动静。

今天

L来,可以说是来验收成果的。

只是,四处此时显得有些过份安静了去,屋前街道并未有人走动,敲了几户,也无人回应,他有些诧异,让亲随走远一些去寻人打听。一问方知,却是不日中秋,附近有富户派粮赠物,物什颇丰,于是人都出门领东西去了。

他正要找地方坐下,等人回来,一人从当中一处小巷走出,看样子正朝他过来。

“魏少爷,您对我等蚁民可是记挂的紧,这不,又来了。”

对方出得巷口,他也看清了,是名四五十岁、容貌普通的中年男子。

粗布衣裳,眸中带着激愤,听语气应是此间住户。

“爷来,是要把银两送予你们,岂非好事一桩?”魏无均啧啧笑道。

那人也突地一声笑,“银两?你给的那点儿银钱莫说不够我们在京中买幅地,重新盖个房子,哪怕是到穷乡僻壤生活也不能够!魏家位高权重,但莫以为我们也只能由你宰割,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宫中当差,可是打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魏无均本已不打算听他废话,但听到此处,倒是微微一凛,淡声说道:“胡说八道!宫中秘密是你等宵小能打听到的,又与你们有何干系!”

“胡说?我说出来,你便知,我是否胡说!这当今淑妃就是当年的李提刑,是也不是!她本是女儿身,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平生不畏权贵,从前在岷州便管过贪官圈地之事。这前朝皇帝是你们魏家杀死的,他是明君,对这李提刑有提携之恩,如今淑妃必定对你们魏家恨之入骨,还有那权相,据说在朝上能与你魏家分庭抗礼,我们去求他们,说不定他们会将这事管一管,皇上面前说上几句!”

“等乡亲们回来,我便与他们说。我儿子、还有那两家的孩子都是你杀的,莫以为你们能只手遮天,我必定与你周.旋到底!”

对方盯着他,脸容为怨恨所扭曲,变得异常狰狞,眸中那缕寒光,似乎至死方休。

魏无均心中一沉,冯素珍和权非同如今是魏家最大的敌人!

此事虽不同此前军中分权大事,妨碍到天子的利益,兼之他此前又把事情做得干净利落,自问并无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可查,皇上不会因此而大动干戈,但事情闹到皇帝跟前,又在他复职前后,哪怕魏家不怕,却也绝非好事!

正好富户赠粮,如今四下无人,倒是天助!他眸中鸷光一闪!

这人不能留。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凶意,懊悔大惊,实不该因一时意气而先过来向仇人透露了口风,拔腿便逃。

“把人给抓了!”他语气轻柔,而阴恻。

看着对方好似受惊的猎物般往深巷方向逃窜而去,他扬了扬唇。

但也许是出于逃命的本能,对方竟跑得极快。

眼见魏家家丁与之落下了距离,他眉头一皱,一个纵跃,自己施展轻功亲自追进巷中。

巷里墙侧摆放着一堆竹竿子,那人信手往后推去,他敏捷避过,物什噼啪倒下的间隙,但见对方已逃出巷口,暂消失在眼前。但这人惊惧过度,只听得“啪”的一声,似乎,随之摔倒了。

他冷笑一声,本来哪怕他跑得再快,他也能追上!如今……

他又是提气一跃,转瞬身形已落到出口处,果见这人倒地上,他目光一暗,揪住他后领把他拎起,却又觉哪里不对,这人整个好似没了骨头,软绵绵无可着力之处,一阵腐臭之气随即扑鼻而来,他一惊之下,手一松,对方应声倒地。

他惊震之猛,一手抽出佩剑,一手把人翻转过来,正要往对方胸膛刺去,视线落到对方脸上,又是一震。

这哪里还是方才那个人,却是一具尸体!身上几个大窟窿,血迹斑斑,颜色已凝成紫黑。

虽是秋凉,但看得出死了也有些许时间,尸身已然开始腐败。

而且这人,他认识。

“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他心神微乱,抬头看去,但见前方一群人忽地涌出,手上几都拿着米粮布帛,应是刚领东西回来的住户。

“是魏家二少!莫不是看我等不肯,泄愤杀人了?”有人失声叫嚷起来。

魏无均知,这些人懦弱

,平日绝无此胆量,但如今认定他在家门前杀了人,火也被燃了起来!

随即又有几个书生模样的人高声道:“快去找杜大人。他和善人是好友,方才也过来派发粮物。”

人群动,看的出既是吃惊,又是愤怒,这时,一道声音淡淡响起,“本官在此。”

很快,两人从人群后方走出,其中一人是个五十出头体态微胖的白面男子,另一位却是个身形高瘦、颌上微髭的青年男子。

出声的正是后者。

“魏公子,你这是怎么回事,再怎么也不该随意杀人!”他眉头紧皱,声音颇有些严肃。

魏无均不是蠢人,前方往左拐去就是大街,往右却是另一条巷子,巷子左右,各有数间平房,直到尽头。

他,被人算计了!

方才那人是故意诱.他至此,这具尸首是他们早便备好了的!竹倒是要扰他视线,在他猝不及防之隙,将尸首投放落地,而后,这一直藏巷后的人、还有那中年汉子趁机躲进右首这些平房里。

可这尸体太旧了!

这杜若修在地方政.绩颇著,是个有丝名望的父母官,被李兆廷亲自提拔,调到上京,填补这空虚多时的刑官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