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宫中禁军逮出了六扇门两名捕快。无情被急宣入宫,李兆廷大怒,问他意欲何为,无情说怕素珍出事,把人带进来暗中保护。李兆廷闻言,当场踢了无情一脚。

一道圣旨来到偏殿,素珍被罚了半年俸禄。

又过了几天,这一天,素珍起了个大早,洗漱打扮好,坐到院中,小陆子和前来看望的郭司珍都颇感奇怪,都忖她这是不是想“通”了。

问她,她摇头不语,神色中透着一丝凝重。

六扇门外,此时也有人脸上透着同样的静肃之意,但同时,还有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无情此时正从外面出公务回来,他正要进内,背后一声轻笑招呼过来,“无情大人。”

无情转身,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倒是不改脸色,回道;“魏大人大驾降临,不知有何赐教?”

魏无均带着毛辉和余京纶从对面巷中现身,随之而来的还有上百禁军,见无情好整以暇的看来,淡淡开口道:“大人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无情“噢”的一声,沉吟道:“今日既非夏至,也远没到七夕中秋,恕无情愚昧,还真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还请二公子指教。”

魏无均尚未答话,那毛辉已大喝一声,冷笑道:“你何必装蒜,今儿一月之期间届满,正是捉拿前朝钦犯的时间。这人还在你门里吧。”

无情闻言,对魏无均道:“无情是与李提……噢,不,淑妃娘娘昔日有些交情,但也只限于替她把人送出宫,那二人随后的行踪,无情便不知道了。这在门中一说,不免……有些荒唐吧。二公子说呢?”

“你竟敢骂我荒唐!”毛辉火冒三丈,正要破口大骂,余京纶狠狠瞪他一眼,却是笑道:“在下明白,交情归交情,大人断不会做些窝藏重犯的事儿,怕就只怕朝中有如在下师弟等不明真相、胡乱猜测之辈,依在下看,我等随二公子进去一找,这人找不出来,正好证大人清白。大人既无私藏钦犯,想必不会不同意吧?”

“正是如此不错。”魏无均淡淡接口,看似客气,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味道。

无情眸中略一迟疑,半晌方才说道:“如此,几位大人请。”

“如此,得罪了。”魏无均似笑非笑说着,随即手一挥,背后官兵如水般涌进。

一个时辰后,众人出来,无情眉目从容,看的出并无搜出什么。

“几位大人辛苦,无情倒宁愿这些个重犯就在此间,倒省得几位大人白走一趟,辛苦辛苦。”他淡淡一笑,做了个相请的姿势。

“统领大人这话只怕有些言之过早吧。我们的人,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兵分数路,监看六扇门的,从六扇门进出的,当日从绸缎庄出去的,还有……绸缎庄本身。无量国师此时就在那边。”一个人缓缓从门外大街走过来,末了,站定笑道。

无情看着眼前这位一品侯,在听到绸缎庄几字时,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中午时分,魏无泪正在殿中小憩,贴身侍女樱哥突然急匆匆进来,附嘴在她耳边道:“娘娘,老爷来信……”

魏无泪听罢,神色显得很是微妙,既似有丝意料不及,又有丝喜悦。

她很快计上心来,带着

樱哥去了御膳房。

一个时辰过后,她去了晋王妃宫中。

这到太后寝宫是各宫妃嫔每早的例行公务,哪怕像素珍这样闭门不出的,也必须依着礼节,过来一趟。魏无泪今早是来过了的,晋王妃见状微有丝奇怪,魏无泪只道皇上忙,无法时常抽空陪娘娘用膳,她正好闲着无事,便到御膳房替娘娘准备了晚膳,望娘娘赏脸。

晋王妃既看重魏成辉,而这魏妃素日里又是个善于逢迎的,一众宫妃中最得她喜欢,闻言自是说好,转念一想,又对身边大宫女吩咐道:“替哀家到皇上那边传个话,今儿不管他在哪个宫中用膳,先搁一搁,到哀家此处来一趟,哀家想儿子了。”

“是。”大宫女笑答,正要办去,魏无泪却有些惶恐把她唤住,“姑姑且慢。”

她转又对晋王妃道:“娘娘,臣妾不是那种意思,臣妾纯粹就是想跟娘娘吃顿饭。皇上待臣妾很好,经常到臣妾宫中,是以臣妾并非……”

晋王妃见她不似客套,微微一顿,又听得她道:“娘娘,要不把各宫的姐妹一起请来,倒也热闹,娘娘独居多年,臣妾想想就难过。”

“真是个贴心的姑娘。”晋王妃叹息一声,目中流露出赞许,“好孩子。”

……

不久,李兆廷、阿萝、妙音还有一众宫妃陆续到来。

李兆廷朝魏无泪点点头,以示赞许,正当气氛颇为祥和之际,司岚风有事来报,他在李兆廷耳边说得几句,李兆廷脸色一变,立道:“传!”

司岚风未几带回几人,却是魏成辉父子,还有无量师徒。

晋王妃和众妃看李兆廷脸色一瞬变得震怒难看,都不明所以,又见他嚯地而起,沉声便问:“这人真的凭空消失了?”

“老臣有罪,只是……这连氏兄弟确然逃脱得干干净净了!竟不知用了何法!”魏成辉眉头紧皱,跪下请罪,其他人也迅速跪下。

原来,六扇门内无所获,这些天派出去监看绸缎庄出入人等的官兵无所获,而守在绸缎庄的无量,到得时辰进内搜索,却发现,连捷二人亦根本不在里间。

其他嫔妃也罢,阿萝妙音二人闻言却是一惊,这李兆廷已布下天罗地网,这人是怎么逃去的?!

晋王妃眸光微微沉了下去。

“把冯素珍给朕宣来。”

寝宫因李兆廷的怒气静得让人有丝骇怕,终于,李兆廷沉沉开口。

晋王妃道:“皇上稍安勿躁。这淑妃是要过来的,且等一会。”

李兆廷朝她点点头,背手而立,脸色却仍是如履寒霜。

偏殿。

郭司珍和小陆子觉得素珍倒是神了,竟似未卜先知会发生什么事,太后宫中来人通知,她正好站起就走。但奇怪的是,她似有所准备,此时眼中又透出一丝异色,道:“怎么会是太后?”

甫一踏进晋王妃寝宫,二人便觉态势不妙。郭司珍看到站在阿萝身边的萧司膳眸中笑意,禁不住心头微沉,却又听得素珍低道:“这就对了。”

她摸不着头脑,目光一动,却被李兆廷神色一惊,她不知发生何事,但知不好,素珍却示意她和小陆子退到一旁去,自己跟晋王妃、李兆廷还有阿萝等人见礼。

晋王妃并未让赐座,素珍便站在当中,只等李兆廷发话。

李兆廷看她模样,似料到几分,他走到她面前,唇角微启,笑得令人遍体生寒,“人送出去了?”

“谢皇上恩典,托皇上鸿福。”素珍低头答道。

“他们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把人送走的,来,给他们说说你的神机妙算罢。”李兆廷声中不无讥诮。

素珍却听出了其中的了然意味,她不知其他人是否已猜到她的把戏,但她明白,李兆廷此刻必然已全盘明白,到底相识多年,她知他越是怒,越是不动声色,她牙关都微微打颤起来……

她正斟酌用词,看如何稍息这人的怒气,却见他环视众人,道:“这里,谁能说出淑妃将前朝余孽送出去之法,朕定必重重有赏。”

殿中,没有一丝声响。阿萝看了眼素珍,眸中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惮色。

李兆廷见杳无声息,微微冷笑一声,“行,没有人

说,那就让朕来猜一猜。”

“你奏报司岚风说他们出宫当天,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出宫。”

 

499 遭罪(二)

素珍没有立刻答话。李兆廷就是李兆廷,他果然猜到了,她只听得他微微发笑道:“司岚风不是恶人。你报奏于他,让连捷二人出宫那天,向他请求与对方话别,他答应了,只在你院子门口颇远之处侯着,给你们话别时间。随后你同他们分手,他们从你宫中出来,在院中乘坐马车,司岚风离得远,根本没看清楚,以为上车的就是他们,实际上,这上去的是无情进宫时带来的两名捕快,这两人外形身段和连氏兄弟颇像。你先让他们在你宫中候着,一待司岚风将连氏兄弟送到,你便在自己宫中让双方对换了衣服。六扇门三千捕快,要找出这样两个和他们有几分相像的男子不难。司岚风甚至根本不知道无情带人进宫,因为检查进出宫人等是守城卫的任务。后来,由无情驾车,司岚风随押,带着装了他人的马车出了皇城。”

“而藏在你宫中的连氏兄弟,此时正好趁机藏到了宫中隐蔽的地方去。而宫外魏候他们的注意力却都放到了六扇门、绸缎庄上去,如此过得些天,你又再次让无情把那两名捕快带进宫,将宫中的连氏兄弟换出去。守城卫有你冯素珍的画像,却没有这两人的画像,无情那既是朝廷官员的马车,你用的又是相似之人,出宫的时候,他们一眼过去,人数对上了,根本不知,这出来的已非进去的人。”

“又过了些天,六扇门捕快被从宫中逮出,当时朕只觉得奇怪,却并未想到此处,今日事情一串,朕顿时记起,那两个侍卫一身邋遢,其中一人更是眼睛带伤,名为此前执行公务所伤,实际上,是你故意为之。因为,连琴的眼睛受过重伤,一直未愈,这特征甚是明显,你怕引起守城官兵的注意,让对方伪造了伤势,如此,便和连琴外形更像。月”

“于是,无论魏侯他们怎么监视从六扇门出入的人,都断不可能发现二人,因为这两个人,自始至终都不曾到过六扇门和绸缎庄。鹁”

“绸缎庄,更是你的一个幌子而已。”

“什么无情私带捕快进宫藏匿是为你安全计,什么两个捕快行藏败露被逮,统统都是假的,他们被捕,是你计划的最后一部分。怎么,朕没说错吧!”李兆廷挑眉又笑,声音却凛冽如冬。

素珍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一月之期始终会过去,这事始终有事发一天,到时一旦追查起来,全面搜宫,这被换下的捕快是无论都藏不住的,是以,在计划最后一步里,她要他们故意被禁军逮住,报出六扇门身份,那么,李兆廷必定会召无情来问,无情只要以护妹心切为由,死求李兆廷,定能把人要回去,带着报酬便可隐遁民间,至多就是自己受些惩罚。

若等事发便来不及,李兆廷必然大怒,两名捕快定成出气篓子,死十次也不够。

晋王妃此时又看了素珍一眼。座中嫔妃都不敢打声,对这么个人既有忌惮之情,更有幸灾乐祸之意。阿萝微微冷笑。魏成辉却不怒反笑,一声叹息道:“淑妃足智多谋,好一招偷天换日,两次偷渡乾坤,老夫等实是自叹不如啊,果然不愧是冯兄千金。”

素珍心头猛跳,暗道要糟,她焉能不知这老狐狸的用心?他越是这样说,便越能挑起李兆廷的怒火!她连忙开口:“素珍小小把戏诡计,皇上面前哪值一提。况也是皇上仁慈,连捷二人才有生机。如今,前朝遗孤既去,皇上正好不必再耿于怀,天下百姓,也必定赞颂皇上仁厚,越加臣服。”

李兆廷目光微烁,抿唇而立,并未回她。看的出,这番好话,还是稍有作用,让盛怒之下的君王有所回缓。

“好听的话谁都会讲。可仁厚不是用来对待敌人的,对敌人仁厚,自己只会死快一点,淑妃啊,听说你非常了得,曾入朝为官,和那连玉交情更是非比寻常,这他的弟弟你尚且如此维护,可你和皇上也是多年情谊,他待你更是不薄,你怎么就不替他考虑考虑?他日叛党卷土重来,那要的可是他的命,你有替他想过吗?”

一张朱寇红唇轻轻开合,明明是柔软无比的声音,语气中也不过带了那么一点无奈,素珍却浑身发颤起来,果然,李兆廷眸光微垂,道:“母后,今日本是高兴日子,莫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坏了气氛。朕把事情稍一处理便陪您用膳。”

“嗯。”晋王妃叹息着颔了颔首。

他走到她面前。

“冯素珍,莫以为朕把你找来,是因为朕输不起,你能把他们弄出去,那是你冯素珍的本事,朕不究这个。但是,你错在不该把不属于这宫中的人带进来。此处住着朕的母亲,她的安全岂是你一个小小宫妃所能挑衅的?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那眸中没有一丝温度,唯有嘲弄和漠然。

“朕现在撤你淑妃名位,即日起贬为浣衣局宫女。从此,那些奴.婢做些什么,你也便做些什么。”

“听明白了,就给朕滚!”

他指着门口,厉声喝道。

早在她制定这计划的时候,素珍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那些天,她故意每天都到连玉母亲故居转悠,除了勘测,实还给一直藏身在玉妃故居不远那片密林里的连氏兄弟送膳。为怕引御膳房疑虑,奏报上去,每次她都不敢多传饭菜,既把饭食一大半分给连捷二人,她不免每天都吃不饱,若只有她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但还有小莲子,她格外难受。

对于自己的贝戋命,凭借这些日子来对李兆廷的观察,他不会拿走,这一点她还是笃定的。但其他惩罚……她不知她能不能熬过去。

但她没有办法,她不能如此自私,为了自己孩子生,就眼睁睁看着连捷他们困死在宫中。她必须把他们安全送出去。

他们是连玉的兄弟,跟着连玉出生入死,他们夫妻欠他二人的命。

连玉既已不在,那就由她来还。

如今,浣衣局的功夫虽是粗重低.贝戋,但至少,不是杖,不是打,那还是好的。

她自此也能摆脱李兆廷。

晋王妃是个狠角色,手腕不下孝安,甚至,孝安那是面狠心狠,她却是面善心狠,更为可怕。短短几句话,已成功勾起李兆廷心中恨意。

是啊,一个不为他生命设想的嫔妃,他怎能没有恨?

她很清楚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她从来就不是他的画中仙,心中宝,是以,她没有哭闹,也不辩解,只跪下接旨,叩首道:“谢主隆恩。”

李兆廷眉额紧绷,十指陷进手心里,只觉得这人真是.贝戋,心中不禁越发疼怒起来。

他待她好,她不要,只帮着那些残孽来算他。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再怜她?

堂中这淑妃卑微的姿态,让一众宫妃看得兴致盎然,阿萝嘴边笑意更冷。妙音踏前一步,想出去说句什么,身旁的大丫头十五死死把她给拉住。

角落里,小陆子两眼通红,想出来相求,也教郭司珍狠狠拽住。

这幅冷漠的情景让此时闯进的人心如刀割。

他虽未看到全部,却能猜到此前堂上约莫发生了什么事,无非是东窗事发,追责问罪。这些年来,地上这人是他们家中的宝,她带给他们那么多笑声,他们每个人无不希望她平安快乐活下去,可是家中巨变之后,她那么个自尊骄傲的人,腰板却无法再似从前挺直。

“无情,你要做什么!再往前一步,莫怪我手下不客气。”殿门外,司岚风沉声喝道,他身旁禁军侍卫纷纷拔出刀剑。

“让他进来!”李兆廷的声音却随之冷冷传来。

无情冷笑一声,快步进殿,他正要扶起地上的妹妹,将救人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素珍却把他冷冷盯住,“你莫过来。自你为魏军攻城,害死霍长安和追命那天开始,你就再不是我提刑府的兄弟。此次相救连捷兄弟的事,是我强迫于你,你既为往昔道义相帮,已还这旧日情谊。从此,你我二人再无瓜葛。莫以为你替我相求,我便会领你的情。”

无情一震,却终于顿住了脚步。他怎会不知她话中意思,她不想连累自己,一再强调二人只是提刑府的交情。

是,若连他此次也陷了进去,又怎么救她!

素珍见他再无动静,缓缓从地上起来,转身离开。

阿萝身旁,梅儿见状,知李兆廷不会再护住她,此前因她而被李兆廷无端踢打的怨气,此时悉数被勾起,见素珍走近,她微微冷笑,伸出脚去。

素珍心中想着事情,并未看到,到脚下踉跄,身子往前仆去一下,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莲子!她心中正惊惶得不行,一只手用力把她拽住,她手心狠狠和地面擦过,人却并未跌倒。

却是随无情进殿的司岚风距她不远,眼见状况突出,眼疾手快,把她拉住。

素珍心中感激,朝他深深一揖。本来寂静如死的殿中,李兆廷声音乍起,“谁让你多事!”

司岚风一惊,只见李兆廷嘴角噙笑,目中却绝无笑意,只有深暗的杀

鸷决色。

素珍看去,心头发凉,不由得笑道:“皇上说得对。”

“皇上,素珍从前总觉得你是高山流水,让人只可仰望不可靠近,只可远观不可亵.渎,可要做这样的人,必定要自律死束,如此活着未免太累,是以,素珍总是寻思着傻法子想逗你开心。如今,你大业已成,上有慈母可行孝,下有良将可分忧,旁有美眷可共情,这喜怒哀乐倒渐渐多了起来,当真是再好不过。奴婢告辞。”

500 遭罪(三)

李兆廷看着她出门,久久没有说话,但谁都看的出,这位至少表子里温文儒雅的君王已是隐怒到极点。晋王妃眉头紧皱,接着一顿饭,吃得相当安静。李兆廷几乎无话。

这一天,李兆廷原本是在阿萝宫中过的,但用过晚膳,却并未携她同去,只回了自己寝殿独宿糌。

回宫后,梅儿大为不忿,说道:“娘娘,这黄狗偷吃,黑狗遭殃,皇上本来是要到我们这儿来的,如今却——”

阿萝打断她,“行了,这重犯走脱,皇上心情不佳是自然的,还有,你今儿倒是多事,谁让你去弄那个人的!”

“奴婢这不是痛打落水狗嘛!”梅儿不无委屈。

阿萝微微一笑,“你今日在太后宫中还没看明白?这个如今还用得着我们来亲自动手?自有人来管,我们要做的就是推一推波、助一助澜。楮”

梅儿这才破涕为笑,道:“上次冯素珍那寝殿听说皇上也是去了的,却不知是冯素珍那模样身段勾不起皇上的想法还是怎么倒了皇上的胃口,但这次倒算遭了报应。”

阿萝隔了好久,方才嗤地笑道:“就说老天是公平,我苦等多年,她却夺我的东西,如今终于报到头上。”

她说着又吩咐道:“皇上既不在,你去替本宫备些衣纸罢。”

“娘娘这是……”梅儿不解。

阿萝幽幽道:“他无情,我却不能全然……告诉他,他的兄弟似乎是安然逃脱了,他泉下有知,也该安心。”

香烟扑鼻,尘灰低飞。此时,魏无泪正好把魏成辉父子送到皇城门口。魏成辉道:“娘娘请留步。为父和你兄长自行离去便好。”

魏无泪一笑点头,又听得父亲压低声音道:“娘娘今儿这手,做得漂亮。”

“爹谬赞了。是爹消息送的及时,无泪方才来得及以用膳为名去找太后。太后必定以为无泪是求与皇上相处之机,无泪正好提出让皇上和各宫过来。”

魏无均在旁听着,眸中现出恍悟之色,随即笑道:“好啊。爹和妹妹下得手好棋。你们算好时间,这皇上在那,父亲遇事来报,这是要让太后亲眼看看冯素珍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魏成辉眸中迸出丝冷光,“她跟她那死鬼父亲一样,颇有些能耐,但哪怕是她父亲都要折在我手上,我就不信她,比她父亲还要厉害。”

“爹,您放心,我们魏家这个心腹大患,女儿一定设法替你除去。”魏无泪低声道。

魏成辉却按住女儿胳膊,“爹信你能耐。只是这时有太后呢,你不必明着来,只需暗中调度,太后是皇上亲娘,不一样,知道吗?另外,爹望你尽快跟皇上诞下龙子。如此,是谁也撼不动我们魏家,那顾惜萝不行,妙音也不行。”

“是,女儿明白。”魏无泪一凛,随即又满脸红晕。

因阿萝是六宫之首,素珍的事便交由她手下女官去安排。是以,待素珍收好细软,过来把人领走的是萧司膳。

小陆子哭着要送,素珍不允,郭司珍到底是宫中老人了,和素珍也还没到生死相交的地步,倒是更冷静一些。

浣衣局不比寝宫,环境要差许多,一连三四个院落,都住着浣衣宫女,不下百人。萧司珍把素珍领到其中一个院落。

这边其中一名执事宫女约莫事先已收到通知,就等在院门口,跟随而来看热闹的还有十来个宫女。

萧司膳笑道:“阿祈,这人就交给你了。这位娘娘是曾可与皇后娘娘争一夕长短的,是娘娘旧交了,只是如今忤逆了皇上,被降为宫女,你么,冲着皇后娘娘的脸面看顾着点,但当然了,这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皇上也是这般吩咐下来。”

那祈女官三十来岁,长相倒是和善,闻言也没说什么,只笑道:“萧大人放心,把人交给奴婢就行。”

萧司膳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素珍一眼,便告辞离去。

祈执事微微一笑,道:“娘娘且跟奴婢走罢,先给你安排住处。”

素珍临走前,郭司珍偷塞了些银子给她,她略一思索,先并未拿出来给这女官,只笑笑点头,道了句“有劳姑姑了”,便随她入内。

后面跟着看热闹的宫女,交换了眼色,随之也跟了进去。

院中四五间厢房。祈执事把素珍带到左首一间,掀帐进去。屋内有七八个宫

L女正在桌前用膳,见状连忙起来,祈执事道:“娘娘,从今开始你便要屈尊在我们此处住下了,喏,那是你的床。”

她指了指最里一张铺子。

这时,有宫女倒抽了口凉气,素珍打量过去,但见那张床上满布灰尘,一张露絮破被,凉席上落了好些黑黑硬硬的东西,似是死蟑螂和些什么虫子秽物。

这人只是看着面容和霭,素珍想起玉妃旧居的情景,不由得心笑。娘娘旧交,冲着皇后的脸面……方才萧司膳话说得动听,可一句“能与皇后争一夕长短”,这敢与皇后争还得了!何况还有一句“皇上吩咐下来”。这银子给与不给,都没差别。何况,这银两不多,她得省着点花。

她忍着对那床褥的恶心,颔首道:“谢祈姑姑,素珍初来乍到,日后还有得劳烦。”

那祈执事看她竟不动怒,似有些诧异,随即淡淡道:“娘娘早些歇吧,这浣衣局不比别的地方,重活累活一大堆,明日有的你忙,可就不比从前了。”

“是。”素珍再次点头,又道:“姑姑,奴婢已今非昔日,日后姑姑唤我出阁前名字素珍便可。”

祈执事闻言,看了她一眼方才离去。听到祈执事称呼素珍为“娘娘”,一众宫女明显颇为好奇,都随祈执事出了去,似是打听。

屋中只剩素珍一人。她走到床边。她日子过得不怎么好,小莲子似乎也感觉到,知自己并无撒娇打闹的资本,乖巧许多,不似连玉还在那时,这些日子她竟不呕也不吐,直到看到这张床。她猛地捂住嘴巴,把那种恶闷的感觉狠压下去。

孩子,乖,我们绝不能出任何差池,被人瞧出来!她心道。

这时,宫女们陆续回来,素珍站在床沿,问道:“请问,在这床上睡过的姑娘是不是已故去了。”

众人都是微微一怔,其中有人嘴快,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丫头死于痨疾。”

素珍道:“这是大家吃住之地,若非是故去之人,姑娘们大多爱洁,想来断不会容这脏污。”

“啧啧,果然是当过娘.娘的人,瞧,这想的说的一看就比咱们高。”这时,一个女子排众而出,双手抱.胸,目带嘲讽。

对方容色娇丽,颇有些姿色。

素珍纯粹只想知道,这床是不是真被死人睡过。可是看来祈执事对这众宫女交待了自己来历,甚至还多“交代”了些什么,而本来,对于一个曾得到过妃位如今又落难的人,这些宫女就不免有既嫉妒又幸灾乐祸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