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是有人和太后说了,批准她出的宫,这一回,仍然是有人暗中帮忙……

但这时,她没想到那么远,也许是根本不曾深入觉察连玉用的心思茕。

更不知道,连玉此刻心里翻滚激烈的喜乐情绪,也不过是为她的小小动容,对他不再那么抗拒憎恶,只是面上习惯了一副平静面孔,什么都滴不穿罢。

连玉抚抚她的发,问她饿不饿,想不想沐浴,素珍疲惫,懒懒的不想动,说一会再算,他笑笑,让她睡一下,说已然吩咐小初子给她温着饭菜,熬了热汤去寒,一会端上,他靠坐在床.边,用被子将她裹紧,把她抱在怀里,额抵在她额上,他假寐,似乎在思考着朝堂的事情,

素珍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身子暖暖的,她并没有挣开,她喜欢这种温度。这种感觉……舒服。而且,他这人似乎不太爱用强,想是维持天子的尊严,最起码没有在这里换衣,对她尊重……他俩的事,算定了吗?

她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他的手。

“嗯?”连玉声音里透着丝慵懒,“怎么?”

“你手下那伙人,没一个好人,就会挤兑我,也不想想双城是权非同的未婚妻,我对你安的坏心,她对你的就一定是好心呀,人家木三不错呀,凭什么就一定喜欢你,说不准就是来刺探什么,引你上钩的。呐”

她埋怨道。

连玉一怔,有丝失笑,也不知是说她大方还是小气好,大方吧,她会不失时机的向他告状,小气嘛,她语气也没什么怒气,纯粹嘟囔。

连捷等怎会对双城不防,这非常时期里,只是,顾双城毕竟在明,她反而来路诡谲,他们先以矛攻盾罢了,他正想替几人美言几句,又见她狐疑的侧身盯着他,“不对,你说方才那些都是假的,但你当初为何将双城接进宫?”

他心下一叹,却并不想此时将阿萝的事告诉她,难得她对他的态度稍软,他遂笑道:“我和权非同不和,借此一落他颜面罢。”

“真是幼稚。我原以为你脱胎换骨了,哪知还是和以前的石头一样,会耍脾气!”

素珍不觉笑开,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

连玉心里越发柔软,只将她抱的紧紧的,他的手臂铁箍一般,素珍有些吃痛,不满地抗议了声,连玉微微松了力,按着她喜欢的来。

他不愿意她怕他他要的是她真正交心,终有一天。

他微微眯着眼睛,这正是他要的最好结果。

还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顾双城已向他示过好,他没有接受,因为他已经有阿萝。

以前年纪小,她也许是真心。如今,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他对他的少年好,让她明白,他不过是借她来刺.激李怀素,她亦该死心。他愿意照顾她,不让他母亲伤她,仅此如已,她是阿萝的妹妹,不是阿萝,他也有怀里这人了。其他人事,他没太多精力去想,他意在江山,这次又将是一场硬仗。

他微微皱住双眉,目中缓缓掠过阴狠之色。

素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他怀里委实舒服,她昏昏沉沉的听他唤她吃饭洗澡,她不耐的让他别吵,后来就没意识了……耳边衣衫窸窣的声音,让她浑身一动,本能的张开酸涩的眼醒来,只见房中昏暗,灯火微弱,连玉正背对着她站立在床.前,套上外袍。

她本想问他为何不叫醒她,倒成了两人同.床了——这么快,她不能毫无顾忌,这时,看他动作,却觉惊疑,她还没出声,连玉已闻到她声响,迅速转过身来。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眼中都是宠溺之色,微微拧眉道:“你有点小烧,再睡一会,离天亮还有个把时辰呢。我吩咐了小初子,等你醒了便张罗汤药给你,抱歉了,不能亲自照顾你,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小初子和我的精兵会护送你回上京。”

素珍心头一震,“石头,你到底要去哪里?”

连玉嘴角微扬,眼中划过一抹精芒。

素珍一瞬顿悟,微微失声道:“调虎离山,你的目的地,根本不是楚河郡,你要暗中到岷山郡去,你派严相过去,表面是为了支援高朝义,制肘李兆廷,实际是给权非同一颗定心丸。权非同现在必定也已暗中前往岷山郡而去,是不是?”

——

145 第二国案:兵分三路

连玉并不瞒她,点了点头。shu酯駡簟

素珍被证实心中猜测,仿佛得到鼓励,她看着他缓缓道:“权非同不知道你会过去。因为你已派严相去了,蔡北堂这边官银的事吃紧,谁都不会想到你会暗渡岷山郡,亲查黄天霸的事……权非同安心了。”

连玉笑笑,替她掖好滑下的被子,又轻轻“嗯”了声,道:“谁敢担保这间客栈里没有权非同派来的眼线呢,这时该可放心离去禀报他了。”

素珍不觉攥住他衣袖,“那蔡北堂这边怎么办?你一旦放任,他得了空暇,必定会做一盘假账出来,只怕到时便不可问罪了。如果你到时强硬治他罪,再加上黄从岳侄子的事,朝上只怕会是一场动荡,人心惶惶,对你是又忌又惮……”

连玉眸光却缓缓变的柔和起来,他坐下,将她搂进怀里,低声道:“你担心我么?茕”

素珍一怔,摇头,连玉心道口是心非,却是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蔡北堂那里,是我和他联手演的一场戏。”

这一下素珍却是愣了,猛地转身看他,“戏?即是说蔡大人没有贪.污?”

连玉摇头,把玩着她睡时被他解开了的发,淡淡道:“不谋私利的人不是没有,只是这世间少了去了。但这蔡北堂还是知分寸的,没有贪的太厉害,这些年来也办了些实事。”

素珍看他顿住,却被启发了什么,一个激灵道:“你去找他来演这场戏,也等于给他提了个醒,以后亦莫要太过份,否则,你终会追究到他身上。这蔡大人惊怕之余,对你却也是心存感激,日后也收敛了去,你方才在下面是装的,若权相的探子在……”

“嗯,孺子可教也。”

连玉一声轻笑,“像他这种高位的,再选一个廉政自守又能并不容易,这是最好的办法。这辈子,我做的最多的一个字便是忍。呐”

她略有些惊叹的看着他,连玉拍拍她脸蛋,“跟在我身边,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很好不是吗?”

素珍微微激动着,她喜欢这种朝堂谋略斗法,觉得长了见识,知他厉对这人又多了分却又心情复杂,李兆廷在岷山郡……她咬了咬牙,看着连玉,“石头,我也跟你过去好不好?这双城她不是跟你过去么,我也要过去……”

连玉不觉嘴角轻扬,重重抚了下她的发,“我知你心思,傻么你,我怎会让她跟过去,你方才睡熟的时候,我已让小初子过去和她说了,去皇陵不便带上她,留些精兵在此照顾她,我回程时再接她,你伤势才好,又受了寒,再奔波一下身体受不了,再说,到时我未必能照顾你,你在会让我分心,反是你回到府里,可以好生养着,更可以研究研究你夏家的卷宗,准备翻案,我一回来便去找你。”

他虽是语气温柔,但眉目坚决,自有为王气势,素珍知他意已决,心下实又远远未能接纳他,如他的妃子般对他撒娇,更是做不出来,心里隐约拿了个主意,嘴上却道:“你不带我去,是怕我是谁的眼线,有意坑害你么?”

连玉看她蹙着眉,眼神却蓦地深了,低头往她嘴上吻去,素珍抵不过他的力气,被他勾住唇舌捣弄了好阵子,她唇舌酥麻,有些恼怒地看着他,连玉却是微微餍足,一笑放开她,往门外走去。

出门前,他突缓缓转身过来,“很多事情,我可以不告诉你,但我对你说了,不让你去,便是我方才说的理由。素素,我不知道你原来叫什么,就姑且如此唤着罢,我给你时间,但请不要……背叛我。”

他最后一句落字极快,隐隐带着一丝寒戾之意,而后雪白长袍,在门外隐去。

素珍心头一悸,极快的下了.床,房中两边有窗户,她走到另一侧临着院子的,将窗开了些许,便见庭院中,水珠儿淌过琉璃瓦,流过檐沿,嘀嗒落下,青昏清凉雨夜里,数名男子持伞候着,锦衣尔雅,远处山黛如墨渲染,仿佛看不到尽头。

她接着一愣,连捷连琴身边,站着的竟是司岚风?

他也秘密过来了?

是了,这里的人必定兵分两路,一路护送她回去,一路按计划到皇陵去,司岚风是连捷门下,如今应为连玉所用,他是兵部侍郎,必带了兵过来护驾随行了。

他们也一下敏锐的发现了她,玄武和青龙倒是赶紧别过头,连捷微微拧眉,连琴冷冷瞥她一眼,司岚风却大是惊讶,失态的低睁大眼睛看着她,直至连玉出来,一声轻咳,司岚风方慌忙低下头。

素珍不知,司岚风是因为她披头散发,也没有束胸,隐约知道她是女子,还是因为知道这是连玉的房间……

连玉接过玄武递过来的油纸伞,静静看她一眼,领着众人离开了。

素珍站在窗边看在这群男子消失在黑山白水之中,抬头的时候,却蓦见对面房间,一个女子也站在窗前,淡淡看着她。

那是顾双城……

当然,顾双城并不知道连玉的去向。

顾双城紧紧盯着她看了一会,目光清冷复杂,秀眉微微拱起,随之,缓缓关上窗。

翌日傍晚,赶了一天的路,明炎初将素珍送回提刑府,与此同时,被白虎逮着送到宫中的连欣,此时,正一脸愤恨,通红着眼睛,哭喊着将她寝殿中的东西狠狠摔到地上。

众宫女不敢近身,都站得远远的看着,未几,一个内侍进来禀报道:“公主,魏妃娘.娘求见。

146 第二国案:情海生波

连欣脾气正上来,尖叫道,“不见不见,谁都不见!”

连玉哥哥还让白虎提醒她,别将这事透露出去,不然人人都知道她喜欢上了一名女子。shu酯駡簟她对李怀素的感情有这般明显么!

她自然不说的,否则,宫里内外的人都知道,她还怎么见人呀!

她咬着牙,心中怒恨到极点,只想着手中那茶杯便是李怀素,狠狠将之摔到地上。

原来,连玉哥哥和李怀素有奸.情……一个坏人,一个贱.人,她一屁股坐到椅上,嚎啕大哭起来,只觉满腔委屈和怒意。

决不能放过李怀素,一定是她勾.引的六哥!她正死死咬着舌尖想着,一双手柔柔按到她肩上,“咱们宫中最美丽的姑.娘这是怎么了,看这妆容都哭花,可就不漂亮了。”

她黏糊着眼睛抬头,见却是悄无声息直闯进来的魏无烟,她和这位嫂子平素的关系还不错,但她向来骄纵惯了,天底下只怕两个人:孝安和连玉。此时心情不好,不由得一声低喝,“谁让你进来了!茕”

无烟自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收到连玉命白虎带回来的信——闻言微微苦笑,想了想,弯下腰低声道:“公主想想,这事儿是你六哥亏待了你,公主以后但有所求,你皇兄能拒绝吗?”

连欣一震,颤声道:“你也知道这件事?哥哥告诉你的吗?”

她说着蓦地一声冷笑,“你还来劝我,我便不信你这般识大.体,你不嫉.妒李怀素谁信?我知宫中的女人哥哥最宠就是你,但难保他不会像宠你一样再宠一个女人,到时对你的疼爱便会分薄,你会不在意?我便不信了!本宫最是痛恨装模作样的人了。”

无烟淡淡一笑,却是道:“公主想想看这后宫有多少女子?三千佳丽是夸张,但皇上百名妃嫔却是有的,皇上对缻妃也很好不是吗,还有以后也许会纳进来的妙小姐,阿顾……若放在民间,皇上便是名翩翩公子,对自己看的上眼的女人都很好,无烟能嫉妒那么多吗?不是李怀素,也会是别人。”

连欣哼的一声,撇嘴道:“你看的倒通透,只怕心里不是这么想。怎么,是哥哥让你过来当说客的吧?”

她说着,又恼恨的站起来,“这事,我想了半天,也便终于懂了。哥哥那个人最是奸诈,能没发现我沿途跟踪?我带的几名侍卫,怎么比得上哥哥的玄武青龙他们,一下就能发现我们了。到得那破客栈,那么多人守在下面,我一问,小初子就告诉我哥哥和李怀素在哪个房间,就这么让我冲上去,一切分明是他安排好的。呐”

无烟笑,“是,是皇上安排好的,他也是爱妹心切,否则,你对……怀素越陷越深反为麻烦,现下斩断一切,是好事。”

连欣一讶,“他承认了?”

她脸上涨红,恨恨一掌猛拍击在桌上。

“好了,莫生气了,你哥哥说,等他回来,他会尽量满足你所求,让你好好想想,想要些什么,想做些什么,只要……”无烟说着,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只要你莫恨怀素。”

“怀素不是坏人,她心里惦着你,也怕你怎么样了,这事儿谁都不愿意,而且,她不知道你喜欢她。”

连欣听罢没有说话。

她一直一声不吭,直至无烟告辞,走到门口的时候,方才听得她的声音在背后幽幽传来,“魏姐姐,你是个良善人,但良善人的东西往往守不牢。”

这似曾相识的话语……无烟微微一震,匆忙离开。

她一路快走,直走到御花园一个荷花池边,方才猛地定住脚步。

她凝着初春萧瑟的荷池子,安静站立着,一动也不动,不时有宫人走过,和她见礼,她也仿佛没有看到,没有如往常一样微笑回应。

旁边,侍女湘儿急的眼眸都红了,一把握住她手臂,颤声道:“小姐,你看,连公主都这样说了。不知道的人都道魏妃八面玲珑,你不是玲珑,是对人太好了。”

“当年,因为你与阿萝姑娘是闺中好友,你退让了,你喜欢皇上,却只字不提,阿萝姑娘给皇上的书都是你给她的。后来,霍候爱恋你,你说他是个好男子,可托付终身,你和皇上是绝不可能了,哪知又……皇上看在你是阿萝姑娘最好的朋友的份上,将你要进来,以避开霍候,你明明和皇上有机会可再续前缘,皇上待你也是极好的,你却不愿对不住阿萝姑娘……如今,出来一个顾双城不够,又出来一个李怀素。你无人可诉,也只能是向我诉诉心中苦了,那天从桂香楼回来,你告诉我李怀素的秘密,又吩咐我一个字也不能泄露出去。小姐,你看你是怎么对待那李公子他又是怎么待你的,不,该说李姑.娘,李怀素她背叛了你,她明知道,你是皇上最爱的妃子啊……”

“湘儿,莫要再说了!”无烟猛地打断身边这唯一一个多年相随的忠心丫头,伸手抚住眉额。

“小姐,皇上不是允你可随时出宫回府探看夫人吗,你何不趁此机会出去寻皇上,否则,一旦那李怀素与皇上感情深了就麻烦了!”湘儿摇晃着主子的手臂,哽咽道。

无烟勾唇一笑,眼中划过无限凄凉,用力闭上眼睛。

……

当晚,一辆马车出了宫,驶进太师府。未几,那辆马车又悄悄离开太师府。

同夜,魏太师派帖请逍遥侯霍长安到府中喝酒。

当年手握重兵,如今却甚少出府的闲散候爷霍长安应邀,到了魏府。

魏太师亲自在府门口迎接,笑道:“难得霍候大驾降临寒舍,区区陋地可谓蓬荜生辉,来,霍候,请。”

147 第二国案:引虎出山

霍长安笑道:“太师哪里话,长安区区身份,能得太师盛情邀约,是长安荣幸才是。shu酯駡簟”

两人于庭院之中.共酌。

魏成辉看霍长安竟然沉的住气,心下微微一沉亦不免数分欣赏,当年若非连月公主,这手持慕容家重兵的男子便是他魏家之婿。

当然,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孝安也不知晓,否则,只怕早将这引起兄弟之争的无烟除掉。

可也正正因为连玉迎娶无烟,奠下了霍长安和连玉之间不可调和的致命矛盾,晁晃是权非同左右手,无暇策反不了,霍长安此处却别有天地。霍长安将兵权归还于慕容景侯,不再出战,归结起来,最大原因正是无烟他嫁,他心灰意冷之下,对连玉正是一腔怒气。这人是孝安最看重的子侄,在军中威望极高,若有朝一日重掌慕容家兵权,哪怕只是一部份他亲自带出来的旧兵将,对公子来说,已是如虎添翼。

霍长安,这位看似闲散的逍遥侯爷,实是这盘江山棋局中的重点茕。

如今,岚风彼处有密信至,这连玉竟是暗赴岷山郡。

幸好,公子早安排了岚风这一枚暗棋。

这将是公子和连玉第一次真正交手。

无烟虽知他并非连玉心腹,却不知他另有所侍,她需借太师府来掩饰行踪——毕竟一个宫妃在无圣旨情况下远行是大罪,这不肖之女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告诉他,她这是去寻连玉去了,请他代为保密。

妙音和顾双城都将是她的大敌,顾双城如今随驾出宫了,她焉能不担心?他自是明白。

而他更是将连玉的真正行踪告诉她,等待一场好戏呐。

日后连玉若要疑,最有可能疑到冯素珍身上去。公子对这个女子已是仁至义尽,祸水东引,最好不过,这令岚风的身份更为安全。

那无烟虽是疑惑,他为何知道连玉密赴岷山郡,但此时也无暇追究什么,匆匆出了门。

现下,到霍长安了。

霍长安笑吟吟的喝着酒,一杯接一杯,二人一为昔日战将,一为兵部尚书,只聊些边疆布防之事,魏成辉暗下轻笑,这后生是个人物,佛既不来就,那他来罢……他一笑道:“一段时间里,想这边关并无大事,此前诸国战了好几场了,包括我们大周……如今各国都在观望他国战事,琢磨拣些便宜,战事倒非当务之急。”

霍长安啜了口酒,亦是淡淡一笑,问道:“哦,倒不知在太师来说,哪些事情方才是当务之急?”

魏成辉放下杯子,举箸夹了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嚼了,方道:“国事家事,一室不治,何以治天下?不怕霍侯见笑,老夫惟今倒是为我那可怜女儿无烟而担心。”

“这魏妃不是很好么,得皇上盛宠,在宫中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霍长安微微笑道,给魏成辉添起酒来。

魏成辉盯着杯中微微溅起的酒水,眸光一动,附嘴到霍长安耳边,霍长安擎壶的手缓缓停住,只听得他道:“当年我们无烟和霍侯也是一场缘份,说实话,老夫对霍侯是欢喜的紧,如今虽说往者不可追,也不想相瞒霍侯,这无烟今日竟借回家之机,悄悄出门去寻皇上去了。”

“哦,魏妃和皇上真是鹣鲽情深。”

霍长安淡淡说着,放下酒壶。

魏成辉却一声低叹,“什么鹣鲽情深,还不是明哲保身,这宫中新人旧人更替可是半点不由人。老夫倒真是后悔,当日若她许的是你,如今怎会……”

霍长安却是倏地笑了,竖指于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太师醉了,长安一介武夫,怎高攀得起魏小姐。”

魏成辉心下冷笑,你当真如此镇静?当年无烟入宫之日,是谁在府中舞剑泄愤,却癫狂过度,几至经脉尽毁?我那时曾暗入霍府,可看的清清楚楚……他面上却笑道:“是老夫醉了,来来来,霍侯喝酒。可若如奏上所说,那岷山郡的黄天霸真是名恶吏,我儿此行却是危险,老夫这当父亲能不忧心?”

“哦,太师此话怎说,这皇上去的不是楚河郡吗,为何这魏妃却是寻到岷山去了?”霍长安眉宇一动,轻声笑问,似是好奇相询,目光却已是锐厉几分。

魏成辉见状也不说话,只蘸了酒水在桌上写下数字。

霍长安看去,正是那“暗度陈仓”数字字样。

他五指轻轻在桌上敲打,看着这位朝中的大人物道:“太师已不胜酒力,长安也是醉了,先行告辞,改日再聚如何?”

魏成辉看他目光精明,虽已喝下十数盏酒,却哪有一份酒醉模样,却是顺势笑回,“好,好,如此,霍候慢走,霍侯是贵人,只望霍侯莫忘了老夫今晚也是一番盛情,他日再邀,莫要相辞才好。”

霍长安眸光一深,忽然起身,低头便是一揖,“太师哪里话,今日之宴,长安自当……铭记于心!”

目送着这浑身充满着纠劲力量的男子身影消失在庭院门外,魏成辉嘴角缓缓扬起。

老虎是难以驯熟的,可即便这头老虎不为他所用,但老虎能伤人,这已然足够,不是吗?

太师府门外,霍长安微微弯腰,进了马车。

“暂不回府,取道岷山郡,长缨枪,你驾车出京;戟儿张,你回府点五十护卫,暗中随我车驾而行。”

车驾上两人一唤戟儿张,一长缨枪,现乃这位逍遥候的车夫,昔日却是这人手下两员猛将,听着男人微微沙哑的声音从车内传来,都是微微一震,这位主子已是多年没有踏出上京一步,这一晚却是为何?

让府中五十员护卫随行保护看似最是普通不过,但这位爷一身霸道武功,战场上无人能敌,何须人保护?府中护卫皆是往日战场勇士,每人可抵上百人,平日霍夫人连月公主出行,方得霍侯如此保护,这次却是……

——

148 第二国案:阴差阳错

霍夫人连月翌日进宫。shu酯駡簟

给孝安请过安后,孝安叹口气道,你得空便瞧瞧你那妹妹去,这连欣着实让哀家头疼,这三天两头就闹一通脾气,问她何事死活不说原因,前些日子老是出宫撒野,本罚她禁足的,这两天看她萎顿,哀家连宫禁也撤了,她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若能像你一分哀家便安心了。

连月笑笑,只道我瞧瞧妹妹去,看她又给老祖宗添什么麻烦了茕。

孝安摆摆手,道,去吧。

连月倒并不如生母瑾妃那般恨孝安,虽然,她也忌惮着这个女人,却有着几分敬佩,更因她是霍长安姨母,她面上更是处处敬着。瑾妃早些年便离宫到京郊一处行宫静养去了,说是静养,也是免的和孝安两看生厌,不是我忍不住出手除你,便是你忍不住出手除我。

连玉和连捷二人情谊厚厚,二人无法,遂各自为政,但只怕早晚是要起风波的。

她微微皱了皱眉,且先不去想那些,去了连欣寝宫。

连欣正在摧残盆栽花叶,蹂得满地残花。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连欣看是她,跑过去搂住她手臂,道:“姐姐,你可来了,我都快闷死了。呐”

“闷就出宫玩去呀。”连月伸手刮她鼻子,“你又不是六少的妃子,不是缻妹,自由许多。”

“我还能到哪里去?”连欣叹了口气,“又不其他女子还有其他去处可去,这个守卫森严的地方就是我的家,说来我还没一个妃子自由,你看无烟就比我自由多了。”

“此话怎么说?”

“她出宫了,回府了,嗯,说不准是借故找我六哥去了,我那天故意跟她说了一下,我就是看不得李怀素跟我六哥好……”连欣说到这里猛地噤声,却见连月似乎也没追究她后面到底说了什么,而是微微一震,神色惊讶之中透出几分鸷意,她不由得一讶,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连月几乎一瞬便恢复正常,笑道:“没事,只是没想到那魏无烟还要做这种事罢。”

“六哥女人多呀,你以为是表哥么,只有你一个,表哥对你……啧啧,那是好的没说。”

连欣说着低低叫了几声。

连月看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嫉意,却无往常半点好笑,心底只涌起阵阵恨意,觉得眼前这女人真是蠢笨到极点。

霍长安昨夜遣戟儿张回府报讯,说出京走走,也没交待去处,只点了些护卫。她还以为他看昔日旧部去了,偶尔会有些旧兵将来找他喝酒,邀他到他们府中一聚。

如今看来,却很可能是魏无烟离京,霍长安随她而去了!

都是这女人惹的祸!

她没再安慰她,匆匆道别,连欣也不在意,这位公主现在整个人就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她走了几步,回头笑道:“欣儿,我近日心情也甚是郁结,若非早已嫁为人妇,真想做些胡天胡帝之事,发泄一番。”

连欣眼睛霎时一亮,“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连月却缓缓掩住嘴,“是我失言了。若你做了不该之事,岂非是我所害,到时太后和皇上少不得怪罪于我。”

连欣哪里肯依,走到她面前,“我不会乱来啦。好姐姐,你就给我说说嘛,我即便真做了,还能将你供出来不成,又不是你让我做的。”

连月看她上钩,微微一笑,道:“没有,只是对那岷山郡黄知府的事有感而发罢,若几位大人不能搜集到证据,将他绳之于法,我真想去过将那人教训一顿。”

连欣猛地点头,目中光亮大盛,“正是,这狗官太可恶了。我听母.后说,这案子涉及到朝中举足轻重的中立派老臣子,哥哥未必方便办他,这高朝义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做做样子就算了,若是我去,非将这贪赃枉法的狗官毙了不可。”

连月一笑,没再多搭话,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