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脸上浆血模糊的谢生欲.再起,几名护院此次下了狠劲,有人一脚便往他心口踹去,素珍一看哪行,虽从方才便告诫自己这次绝不可再惹事,一跺脚,仍是冲去阻止,不曾想,阿顾已先她一步,一声低喝道:“住手!”
“你说过的,一百两。”
她冷冷盯着妩.娘,一抚衣衫,方才蓦然想起什么,几名男子相视一笑,已各自递过钱袋。
素珍悄悄退了下去,李兆廷安静地站在最后面,她亦静静在他身边停下,他正摘下腰间钱袋,同时带出腰带里的东西。
他很快将东西连钱袋收好,她却怔呆在原地。
哪怕前方影像声音在眼里耳廓依旧清晰,不曾影响。
前方,阿顾朝众人一福,最终欠身取了青龙替慕容六递去的银两,妩.娘自是不肯,木三一上前,一笑道:“我们也不问你那位贵客是什么人,只是鄙人和几位朋友正好和京兆尹认识,若他接报你这楼里藏了朝廷的通缉犯什么的,你说会怎么样?”
妩.娘风月场上打滚多年,多见人事,闻言一震,眼角快速一掠眼前众人,竟是二话不说让放了人。
谢生和莫愁相顾一眼,朝阿顾和各人一揖到地,那谢生却是个有几分傲骨的人,又问及阿顾名姓地址,日后好归还钱银。
阿顾看慕容六一眼,慕容六微微颔首,她于是笑言不必,祝愿他下届高中。
木三笑道:“今日尽做散财之事,阿顾便饶过大伙吧,这下可到酒楼了吧?”
阿顾歉意一笑,却冷不妨忽而被人一推,一跄之下,却发现竟是那个瘦小少年李怀素。
慕容九伸手去拽人,有些坏心眼故意去掐少年手臂,小收了力道,没想到那李怀素却动了蛮劲,竟一下甩开他,幸亏他撤手时狠力掐了下,才不至于吃亏。
慕容九这一下是真将素珍掐疼了,只是这疼到底比不上心头那股突如其来宛如潮涌的涩意。
眼中明晃晃竟只剩李兆廷方才不动声色放回怀里的东西。
那是……此前阿顾捐施了的玉簪。
另一边,阿顾一怔之间,又教那少年用力推了一下。
“李怀素,你又在胡闹什么?给我滚过来!”
慕容六眉头一皱,这晚第一次微微沉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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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可你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呀
可你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呀
“六少,阿顾没事。”阿顾即刻回道,又看向素珍,一声低叹,“可是阿顾何处开罪了公子?”
素珍却回头看慕容六,解释道:“我就是想找谢公子说几句话,阿顾……姑娘挡着我的道了,我才……郭”
她此言一出,众人一脸黑线,好端端你和人谢生很熟吗,能有什么说的,找借口也要靠谱呀油。
这众公子哥儿各是些什么人,谁看不出她对阿顾有敌意。
慕容六却没再言语,只目光中抿过些警告意味。
素珍微秫,暗暗咬唇。
素珍没有回她,阿顾却不计较,一笑侧身,现在出半眸惊讶的谢生和莫愁的脸。
“怀素,你当日称我一声大哥,现下可否听大哥一言,时辰不早了,六少时间宝贵,且抓紧一聚。”
背后突然传来木三一声淡语。
而不知是在他暗中授意下,还是那人自己所为,她向着阿顾忽而举起的右手被李兆廷握扣住!
素珍心想,前者吧,不然以李兆廷的性.情,怎会当众这样做!
又或许,他真那么喜欢阿顾,不惜于人前曝露自己的心思。
阿顾,阿顾,一顾倾心,再见铭记。
阿冯,阿冯,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一想就是这霉气十足的>_
她缓缓看向将她手腕扣住的李兆廷。
“李公子请听六少和木兄一言罢。”
他看着她,目光如潭,薄霜似沉。
素珍的心也缓缓往下沉,然而,实际上,她早在慕容六方才出声时便已被一言惊醒。这一举手欲.再推,只为一吓阿顾,果见阿顾眉心轻蹙,只是这女子亦是大度,脸上仍旧笑意淡淡。
“我只是手有些累了,想举伸举伸罢,倒是木大哥兆廷君想到哪里去了?”
她一笑反问李兆廷。
木三“欧”的一声,李兆廷微一皱眉,松了手。
当日为情易妆,她一身男妆无懈可击,身量在女子中却只算属中上,有所不及谢生身高,便微微仰头,认真道:“怀素有疑问想请教公子。”
谢生忙道:“不敢,公子请说。”
素珍又看看某愁,“姑.娘莫要在意。”
莫愁惊疑,出于礼节,一笑摇头,却听得这人道:“谢公子可曾喜欢过那位青梅的姑娘,可曾对她好?”
谢生竟僵了半晌,方一凝莫愁,苦笑道:“在遇到莫愁之前,我原以为和她结发,自是待她好的,可后来……公子已知去脉,小生便不多言了。”
素珍想了想,低头看着地上石板路,“可是,你以后还是会碰到很多人呀,美丽的,聪颖的,善良的,懂你的……届时又有这些个姑娘出现,是你喜欢的模样,那该怎么办?像你原先的未婚妻一样,不要莫愁了吗?”
谢生一下愣住,莫愁亦是微变了脸色。
“我说,李怀素你也太傻了吧,小爷家中女人多了去,各种喜欢,万种风情,何须考量这许多,一并要了便是。”慕容九瞥她一眼,不耐道。
阿顾此时微微敛眸,淡淡道:“公子倒是问的好。只是,只是……这人情总是如此,喜新厌旧是人之本.性,但阿顾想,那责任道义总是在的,至此也便要论一个‘最’字了。谁最得心,便最爱。”
素珍侧身看着她,有心反驳,嘴唇数动,却说不出什么来。
嫉恨是一回事,道理亦是一回事,阿顾所言似乎……并无不对。
对于情爱,若说拿之来炫耀,男人和女人最大不同的地方,前者往往是数量,后者大多却是时间。
我有过多少人和他爱我许多年了。
是这样吗?
她不知道,可现在听去,似乎是。
李兆廷在她背后,没有出声,她很想看看李兆廷的神色,却再也不敢妄动,怕教人看出什么。
四下突然一时静了去。直至她身上被覆上一件袍子,犹带馨香温暖——她一愣,这温暖让她觉得自己快冻僵了,看去却是今晚甚少
L说话的慕容七,他一身洁白单衣,轻声道:“慕容七不知怀素在想些什么,只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大抵没有什么从一而终的想法,有亦只是哪些是玩玩而已,哪些可以挚爱守护。”
“可我隔壁阿牛哥和他的娘子一辈子好好的,我……早逝的爹爹对我.娘也是。”
“我亦会。”
一直没有答话的谢生突然回了她。
慕容七却淡淡一笑,“怀素莫怪慕容七直言,有在那是他们没有这个能力罢了。”
素珍心头一跳,又看向紧紧咬牙的谢生。
慕容七笑道:“好了,我六哥明日事情诸多,也是时候该回家了。怀素还是听你木大哥一言,往下一站可好?”
谢生和莫愁见状告辞,这时,有数个桂香楼的姑娘奔出,偷偷掖掖的将几个小绣包塞给莫愁。众人明白,必是些许救济银两。
莫愁含泪拜谢,最后看向怀素,“君不见婊.子亦是有情,若有再会之日,我和谢郎会告诉公子今日问题答案。”
“那须得五六十年后方好。”
素珍拉拉身上袍子,吸吸冻出的鼻水。
“为什么?”
“因为,那时他已经老得动不了了。”
莫愁一怔,微微冷笑道:“好,那就让时间来证吧。”
她与谢生再拜众人离去,再不理会素珍,素珍却犹自像个傻子般在她背后低低嘀咕:“莫忘了杜十娘当日沉尽百宝箱中至宝。”
她这模样看去几分痴傻,阿顾看几名男子目光依旧沉稳,却已各自别过头,心下叹了口气,明白大局也许已定。
她一提,慕容九一提,木三一提,李兆廷一提,慕容七一提,这怀素却——
“怀素,我们也走吧。”
最终,是木三再一句,方将素珍神识拉回。
素珍向他吐吐舌,乖乖蹭回慕容六身边,讨好的将头凑过去,慕容六一声轻笑,眼中再无先前兴致,似被她倒尽胃口,再不看她,走上前与木三同行,“为对魏国表示礼敬,先皇曾制定礼制,魏国商队每年来周,可不必入朝拜见国君。如此,我等竟还不知这次带队竟换了人,木兄如何看待方才那姬领队的身份,此次粮油价格,木兄认为魏国会提高多少?”
“木三一直等六少问,此刻终是让木某有了效劳之机,木三大幸。”
木三看着慕容六,目中光芒似炬。
“好个一直,慕容六道行浅嫩,教木兄见笑了。”慕容六摇头一笑。
李兆廷道:“六少眼神足厉。方才阿顾姑娘坏那姬领队之事,那姬领队本要发难,是队中老人有认识木兄者告诉领队其身份,他方有所忌惮,没有当场为难。六少立下推断出那姬领队非往日领队,并知其必属魏国皇族,此行有目的而来。”
慕容六一睐李兆廷,目光微深,“木兄所交,方是能人。公子大才,姬姓非大魏国姓,慕容六并无说那姬领队乃魏国皇族,公子却已明白乃是皇族,那姬姓不过是他信口一说。公子可是淮县李兆廷?”
李兆廷低头,“六少谬赞,兆廷见过贵客。”
慕容九皱眉,“你们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皇族,什么提价?”
慕容七一笑接口,“原是如此。闻几位一席话,让慕容七茅塞顿开。若是旧人,不必老人提点,便知木兄身份,旧魏商领队素以易货公道著称,突然被换,怕是如六哥所说提价无疑。如此大事,皇族岂会不亲自派人来议,这税收可有一大截落进他们袋中。”
“木某早年游学十国,对各国宗室有些知晓。若木某没猜错,这位姬领队是大魏镇南王世子谢奉机,是名狠角。本来,皇族到此,户吏二部应接获通知迎接,他却没有上牒知会,今晚又捏造假姓一掷千金,先行造势,到时提价杀户部一个措手不及。也亏得阿顾方才出去压他一压。”
阿顾摇头,“不敢居功。”
便在这时,一骑骏马急驰而至,一女子急急跃下马,跪到慕容六身边,禀道:“府中有事,请主子速回。”
背后,素珍听得出了半身惊汗。
慕容六要走了,而且,他不要她了,明日,便是殿试之期。
怎么办?
除非……能跟他回家,好好和他一谈?
58 连玉
当然,这只能是她想想罢,慕容六将青龙白虎叫到一边,交待了几句,似是要送她回去,很快便携慕容七慕容九和阿顾离开了。
有人送她,这摆明了她不能跟踪他,也不能再和木三李兆廷说几句什么油。
回到霍家别院,却见四个少年在院子里等着。
她顿时眼眶一热,她把事情搞砸了,若非,还能替无情等人谋得一份出路,而非躲在这小院里以避连欣。
青龙白虎相顾一眼,二人微有些异色。
冷血问道:“两位,有事?郭”
白虎一笑,道:“没想到外面通缉的人都藏在霍侯这府上。”
素珍一听咯噔,国子监之祸,连欣果真通缉他们了,他们竟从不告诉她。
“两位大人,要捉拿我们么?”无情淡淡开口。
青龙冷淡回道:“要捉拿你们,还不用着我们出手。”
追命一听要怒,又看素珍那模样,似被欺负了,虽知眼前这两人不简单,还是忍不住冷冷笑道:“区区鼠辈,自劳驾不了大人出手,只请大人赐教几招。”
他说着拉开架势,却被无情一拳揍到肚子上,“人冷血还没动手呢,你急个什么劲。怀素有事,会叫我们的。”
冷血却正看着眉头蹙紧的素珍,素珍正蹙紧眉头,不知在想什么。眼看青龙白虎告别要离去,她连忙奔过去,挡在两人前面,急道:“两位,六少可有话交待给我?”
两人相视一眼,白虎道:“倒是有的。”
你妹,不问你就不说了>_,她终是又惊又喜,“是什么是什么?”
“六少交待,若你问,便与你数话,若不问,就罢了。”
青龙性傲,却锐利异常,一眼看出她心中腹诽。
素珍吐吐舌,只一个劲催道:“怀素知青龙老兄厉害,赶紧的,六少到底说了什么?”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乃大势,势不可摧。然舟生有橹,无舟无橹,舟毁橹死。”
素珍听得想哭,有文化真可怕,她愣是听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看她盯着自己一副猥琐模样,青龙脑门也数滴汗,道:“别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白虎倒是笑咪咪的人,现出一口白牙道:“若是我们知道,我们便能当六少了,是不是?李公子你好好参详一下。对了,六少说,你若想不明白,明天殿试也不必去了,去了也必输。”
待那两人出了院门,素珍奔去冷血身边,哭丧着脸,“冷血,你打我一拳吧,打死我吧,我今儿又犯了花痴病,本来不至于那人讨厌的。”
冷血一怔,随即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走开了。她奔到无情身边,无情转过轮椅,也不理她。
到得追命面前,追命犹豫道:“不好吧,我武功好,你会很痛的。”
铁手人话不多,却是个实干型的孩子,素珍还没冲到他面前,他一声不响就迎面给了她眼门一拳。
而且,他叫铁手,最厉害的武器就是——
众人傻掉,素珍傻掉,疼过之后,追着他满院子打。
屋檐上,白虎看得汗流满颊,青龙面无表情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幸亏咱们主子要放弃这人,否则直接拉低我们整体的智商。”
“可是,主子留话给他了。”
“你懂那话的意思吗?”
“不懂。”
“那就是了,这正是咱们主子的厉害所在。”
“啊?”
“我打个比方你就懂了,江湖上那些看相的,不最喜欢随口胡说一番,谁知道他说什么啊。”
“……你是说咱们主子随手拿了几句话来敷衍李怀素。”
“嗯,毕竟相救之恩可还以财物,而入主朝堂,却是机关险要重重。弄不好不但他送命,还会连累主子。”
“也是,若非这李怀素的行藏实在看不出女相,我都要怀疑他是个女子了。”
“为什么?”
“他替女子说话……其实我觉得他这人
L……怎么说,总之,说出了我们不敢说的话。”
“咦,你是女子吗?”
“滚,当然,我只是男装打扮,便于行走好不好!”
“你才见过他多少次,就喜欢上人家了?”
“说来也好几回了,主子去哪,我们便跟到哪。这客栈,严相府中,国子监,今晚,足四回了。”
“回头让主子将你许配给他得了,正好替主子还了当日之情。”
“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他了,青龙你混蛋,别跑!”
同一时刻,宏图酒楼。
“没想到最后到得此处喝酒的是我俩,倒叨了慕容老六的光。”
木三举杯轻笑,灯火下,容颜艳绝。
他对座正是李兆廷。
李兆廷抿了口酒,目光微折,顿在酒杯边沿上,淡淡道:“师兄,对于李怀素的事,我致歉。只是,如若可以,我不希望他卷进我们的事里来。”
“何歉之有,连欣的事,我对这少年甚是喜欢,想将他收进门下助你。你却反对,说他不合适,我终还是决定和他一谈,一见倒是投缘,遂劝他与你见上一面,看你能否接纳他,哪知,你当晚便拒绝了他。我当然便罢,只暗中照顾照顾他饭食。不想他后来却诳得座位筹一张,若非翌日在国子监碰到高朝义,那人向我邀功,我还不知道他还有这份能耐。”
“所以师兄批了他会试第九?”
“兆廷,你不是不知,试卷由相关人员将试卷重新螣抄一遍我等再批。除非事先抽起,绝不可能有弊,我……并没有那么做。我想看看他能走多远。”
木三又是一笑,长长的眼睫在灯火下投下一片阴霾。
“李怀素那人最爱胡闹,原来……他终也是瞒了我些事。他才学不浅。”
李兆廷嘴角弧线微微加深,目光却有些暗了。
到底是那人的孩子。
“你想,这才气连连玉也看上了,且二人似乎还有前交。只是,如你所说,他似乎并不适合作一颗棋子,一颗棋不该有这般心性。也许,当作一枚宠物倒是不错的。”
“是以,师兄故意在连玉面前提点她,让连玉知道她与你是旧识?”
“嗯,连玉不可能再用他,除非他疯了。今日两桩事令李怀素失利,亦是天意。连玉不是个省油灯,已洞悉大魏将提高粮油贩卖价格,他不可能答允,他知我与大魏镇南王私交不错,这压价的谈判只能由我来谈方见成效。是以他虽知你是我门生,但你能力在此,他帝位未稳,不可能当着所有臣子面前徇.私,又兼之粮油一事,他必须让我几分,明日,你最厉害的对手是七王爷连捷的门生司岚风,只要将他拿下,摘下状元桂冠,我将联合群臣保你最高提刑司一职。”
“连玉一即位,前提刑司冯少卿、和冯少卿私交深笃的傅静书便被判全家抄斩之刑,师兄是要兆廷设法调出二十年前冯少卿审理过的那宗晋王谋反案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