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清风 作者:颜竹佳
第一章
一阵风吹过,窗外的海棠树撒下大片大片的花瓣。纷纷扰扰,梦幻般的美丽。
要是真的是在做梦,那有多好。
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美丽的景色,心里有些茫然。旁边的婢女又开始紧张起来了,小声的喊着格格,她是怕我再去寻短见吧。
心里有些气恼,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已经不是你的瑾玉格格了,自杀这么二百五的事,我是不会做得。可偏偏又说不出口。
“格格。”小婢女终于忍不住怯怯的叫了我一声,“您已经看着窗外快一个时辰了。”
“春儿,这么大风也不给格格关窗。越大越不会伺候了是不是”门外一个粉色的身影还没近来,便传进一大段话来。
已经紧张兮兮的小婢女春儿却如同见了救兵般松了一口气。“喜梅姐姐,是格格拉,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看着我转过头来看着她,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进来的是名叫喜梅的大丫头,看她这几天的说话办事,应该是这瑾玉格格身边的大丫头。
我看着她把手里的参汤放了下来,叹了口气。“格格,奴婢大胆劝您一句。有些人,命里无时莫强求啊,依您的性子,断不会去给人家做小的,况且就算是皇子的侧福晋也是委屈您的,您的祖母可是万岁爷的三姑姑固伦端靖长公主,何不就此忘了吧。毕竟老爷也并不赞成这件事。您就遂了老爷的心愿吧。”
“嗯?”我眯起了眼睛,这么些天了,总算听到点有用的东西,自从我醒过来,说自己有点糊涂,好多事都不记得了,这帮家伙就决口不提这瑾玉格格自杀的真正原因。这回我明白了,感情是有负心人啊。这负心人还是某皇子,这瑾玉格格的性子又太烈,一时咽不下这口气,上吊抹了脖子。
我有点哀怨的斜瞥了一眼床边的铜镜,已经快十天了。脖子上的那条红痕还是去不掉,郁闷。不过现在不是哀怨的时候,要弄清楚某皇子到底是谁。
拿起参汤,抿了一口。眼里做出茫然若失的神情。却在看见手上的扳指时狠狠心悸了一下,我一下按住胸口。眼前一片发黑,心里的苦涩翻江倒海的涌了上来。汤碗清脆的落地声惊醒了面前的两人。喜梅一步赶上来揉着我的胸口,看着我难受的样子。她的眼泪也落了下来,一时间屋里就只剩下喜梅帮我揉心口时手和衣料的摩擦声了。
“说起来,您这心口的毛病还是为十四爷落下的。当初不是您为十四爷当了那一脚,哪还会有这一费神就心口疼的毛病啊。可是谁想这十四爷,这十四爷…”看着我痴痴呆呆的表情,喜梅转身去擦眼泪
我彻底蒙了,我知道喜梅是以为我在伤心中,虽然我是在震惊当中,可是实在没时间去纠正我的想法,这个消息太震撼了。转过头去,定定的看着喜梅,看的她有点发毛。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把所有事情完完全全说给我听,一个字都不准漏。”
终于所有的事情都弄清了,现在是康熙四十三年。苦笑啊,好不容易上完了学,工作进入正轨,总以为要开始享受人生了,竟然落到这个地方。
我是康熙皇帝三姑姑固伦端靖长公主的嫡长孙女,博尔济吉特氏?瑾玉。今年十五岁,倒和我原本的名字煜堇倒过来读音相同。只是这二十五岁的灵魂,如何在这十五岁的身体里担任角色,有些头痛啊,不过古人大都早熟,十五岁也是该成婚的年龄了,想到这有点安心。
这位瑾玉格格和十四阿哥胤祯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应该算是私定终身。谁知晴天霹雳,康熙爷给他指了婚,这瑾玉格格便受不了了,更让人发指的是,这婚事竟然是十四阿哥自己求来的。
后来又有些闲言闲语,说十四阿哥的嫡福晋侍郎罗察之女完颜氏如何如何贤惠温良,虽然模样比不上这瑾玉格格,可是性子却比瑾玉格格好了千倍万倍,任谁都不会想不开娶个河东狮回家,这瑾玉格格一时激愤就在人家大婚的当晚自尽了。然后我就来了。她怎么死的我是知道的,可是我又是怎么来的,这个,恐怕一时半会儿解释不了。我不明白这到底是科学逻辑还是神鬼怪力的范畴。
听了她和十四阿哥之间的事情,别说瑾玉格格了,我听着都气得浑身发抖,不说十几年认识的情分,就说康熙三十八年,两人偷着溜到街上玩,被一群小混混围住,十岁的瑾玉格格为十一岁的他挡了一脚,落下这心痛的毛病,他也不该如此对待。
就算再蛮横,就算再无礼,可是都是你曾经喜欢的啊,为什么这样一下子就变了。我可以改的啊。
脑子里回绕着这个有些凄然的声音,感受着胸口微微的疼痛,我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那完颜氏是否爱他,但是他却失掉了一个最爱他的人。
至于你,瑾玉,早点去轮回吧,但愿你的下辈子能一生一代一双人。
第二章
所谓璧人就是指远处的那两人了吧,海棠树下一个玉白一个柔粉。粉衣女子轻笑着,白衣男子低头温柔的看着,满眼都是不掩饰的柔情。不知道那十四阿哥是否也曾在这海棠树下如此深情的看着谨玉。
我扶着假山,远远的看着他们。
“格格?”春儿看出我的疑惑“那是十三爷和二格格啊。”
我恍然,那就是传说中的十三爷啊。心下有点激动。康熙朝不是最忌讳大臣皇子结党的吗?怎么这十三阿哥可以随便来臣子的府邸。难道这,等等,二格格?什么二格格,这么些天了,只知道瑾玉有个哥哥,怎么没人告诉我,她还有个妹妹。
瑾玉的阿玛对她的嫡妻,就是瑾玉和哥哥谨霖的额娘,相当的好。二人从小便是青梅竹马的,只是处于这个时代,她的阿玛并没有免俗,还是有两房侧福晋的。可是相比与其他的皇亲贵族又是侧福晋,又是格格,又是侍妾的,瑾玉的阿玛算是难得的好男人了。
并没有听说那两房侧福晋有子嗣啊。
我转身坐回假山旁的亭子里,面无表情的看着赶到的喜梅将糕点水果摆在石桌上。看我瞪着她,她呐呐的说:“那是锦瑄格格。是咱们府里庶出的格格,小您三个月,咱们都称她一声二格格。格格平日里与她并不交好…”声音越来越低,看来我与这二格格何止是不交好,应该是互看不顺眼吧。
“她是哪位侧福晋所出”看着喜梅有点害怕的表情,我有点好笑。我本就是个看起来很无害的人,怎么这喜梅丫头不怕那跋扈的谨玉格格反而怕起我来了。
“回格格,那二格格不是府里的侧福晋所出,是老爷五年前从苏州带回来的,说是一个汉人小姐所出。据说那汉人小姐等了老爷十年,抱病而亡。老爷心里愧疚.不顾宗亲们反对硬是让二格格入了宗籍。”
声音停顿了一下,我抬头看见喜梅四下张望了一下,俯身到我耳边,小声道:“奴婢听书房伺候的康顺说,二格格的额娘本不是什么小姐,而是那苏州的名妓,名叫什么涤尘的。后来老爷给她赎了身,对外人说是家道中落了的小姐,那年老爷办完差事要回京的时候,本要将二格格的额娘带回来,却恰逢咱们老祖宗薨了。连万岁爷都为老祖宗带了一天孝,老爷更是为老祖宗守孝三年,就把这事给搁下了。”
“那阿玛为祖母守完孝怎么不去接她们母女?”心下好奇,赶紧的问道。
“许是时间久了,也没当初的新鲜了。本来嘛,这汉人女子虽是柔美可是哪比得上咱们满人女子开朗大方。何况,何况当年福晋极力反对呢”喜梅耸了耸肩,拿起茶壶给我添了点水。
我看着杯里的茶叶在水中慢慢的下落,心里有点堵。这几日天天去给瑾玉的父母请安,瑾玉的母亲是个看起来相当坚强的女子,父亲与她很是恩爱,府里大小事情都是母亲说了算。听喜梅说他们也曾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众望所归成了一家人。饶是这样,母亲怀了瑾玉才两个多月,父亲就能在苏州与那名妓一夜风流,还为其赎身。想必瑾玉的母亲也是气极了,才百般反对涤尘进府。
我也很能理解瑾玉母亲的感受,那便是一个女人的骄傲。
一个女人才怀孕两月,丈夫便在外与别的女子你侬我侬,要是本不受宠也就罢了,偏偏自成婚起便恩爱如斯,叫她怎么受的了。心里为瑾玉母亲感伤,便不由自主的对这二格格和她的母亲反感起来。在21世纪这遭人唾弃的第三者插足,到了这三百年前就成了可歌可泣的一方佳话,真是让人无语。
一时间,我有点迷茫,终究是我能适应这个时代,在这个时代安心的生活下去,还是不能适应这个时代,被他折磨的遍体鳞伤。
“哐啷。”东西摔碎的声音惊的我猛然坐直了身子,同时也吸引到了海棠树下的璧人。
“奴婢该死,惊着了格格,请格格赎罪”一个绿衫的小婢女惊慌的跪在地上,没等我反应过来,喜梅走上前去斥责她,“没张眼睛吗,看见格格坐在这里,还打这过。格格身子不爽,还在这找晦气”。
我心里烦躁,况且也不觉得在我面前打碎了个杯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惜,我的一句“罢了”还没说出口,就有人来闹场了。
“姐姐,春远并非有心之过,请姐姐饶恕。”声音柔软却带着丝丝冷然,虽是求情却无半份求意,显然并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抬头看着她,一身粉色缎子袍子,外面是鹅黄镶金边的坎肩,梳着姑娘家的发式,只是后边插着的流苏步摇有些江南女子的气息。眉目如画,皮肤吹弹可破,真真明眸皓齿的玉人,和瑾玉英气十足的脸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只是眉宇间还是有些想像的,毕竟,身体里有一半的血液是相同的。
见我眯眼打量她,她面上的不屑反而更加的浓厚。我心里有些乐,这府里都知道,瑾玉的阿玛额娘疼她甚至超过嫡长子的哥哥谨霖,面前这女孩竟然还这般的骄横,是杖了这十三阿哥的威风,还是本来就是这不愿趋炎附势的性情。
若真是后者,也算你有骨气,可这份气洒在我的身上,我也不能这样忍了去。
我嘴角扬起看着我的妹妹,这府里的二格格,她凭的什么如此骄傲。看来这瑾玉格格平日也并不好过。转头看见喜梅和春儿气愤又不敢言语的小脸,心下暖了几分。虽然身子还是有点软,也不能让她这般欺负了去。我猜想她这会正等着我大发雷霆吧。
“春远?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哼…”我鄙夷的冷笑了一声,眼前冷傲的女孩已然白了脸,自是听出了我的讽刺之意,听出了我讽刺她母亲,本不是自己的丈夫,却偏在那里感叹‘酒醒长恨锦屏空’。
看着她煞白的脸,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我心里又有点不忍,终究是个小女孩啊,况且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我却挑了她最忌讳的去打击她,没办法21世纪的生活教会了我怎么抓住别人的致命弱点,一时真是改不过来。正想着如何缓和一下,又一个声音响起,还是那种欠扁之极的腔调。
“瑾玉格格,没想到这几日京城内的闲言碎语还是不能让你改掉这跋扈的个性。怎么,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十四弟正是看中了那完颜氏性纯温良。”
我愕然抬头,看到一张冷然的脸,同样冷然的眸子里还有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我偏头看见已经恢复傲然神色的锦瑄,而旁边的喜梅和春儿的脸已然换上了刚刚锦瑄的那份煞白。
我瞬间明白了,他与锦瑄要好,自然有人告诉他这瑾玉格格嫁十四阿哥不成,寻死觅活,就不知这告诉他的人,是怎么样一种嘲弄语气。我踉跄退了一步,心口猛然一痛,下意识的扶住石桌,却将石桌上的茶碗碰落,清脆的声音,却也将我的意识唤醒了不少。
“你哪只眼看见我跋扈了“我咬牙挤出几句话,可刚刚这杯子落地,在他们眼里却与恼羞成怒差不了多少。
“瑾玉格格,你莫不是忘了你在围场做得好事?借故将十四福晋的婢女鞭打的遍体鳞伤。我今天也奉劝瑾玉格格,想必你也是不是那么惦记十四弟,必因为得不到心里忌恨,现下十四弟已然成家,与你也没有了什么瓜葛。还劝你以后收敛着点,毕竟皇家的脸面也容不得你如此放肆”那张好看的嘴说出的却是如此伤人的话。
我紧紧的握着手,任指甲陷在肉里。拼命忍住身体的颤抖,值得吗,瑾玉?你为他放弃了生命,却被他身边的人说成是得不到的恼怒,真的值得吗?为这么一个人放弃你十五岁如花的生命,真的值得吗?
值得的!!!脑中一个声音一窜而过,我猛然愣住,是她,是她残存的生命在尽力的告诉我:没有了他,她的存在也变得没有了意义。这个傻女孩,这个傻女孩。
我缓缓抬头,十三眼里一怔。我知道自己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十三爷…”我一字一句的开口,拼命忍住眼中的泪水。“你凭什么为瑾玉的感情下如此论断,瑾玉与十四阿哥认识十年,十年的感情里有什么,瑾玉自己都不算明白,你能了解几分。十年感情,一夜之间变成陌路。这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脸上冷冷的,泪已经下来了,眼前有点模糊,看不清众人的表情。心里为瑾玉难过,为她委屈。拼命压抑住那份激动,我还要帮瑾玉守护她那已经逝去的爱情。
“今天十三爷这番话,如果是十四阿哥的意思,那请十三爷帮瑾玉转达,那个深爱他的瑾玉已经被她自己亲手杀死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了那个爱得痴傻的瑾玉,她带着这十年的欢乐和感动已经离去了,因为她不愿这份欢乐和感动错落成漫天的悲情过往,所以她选择了离开”
虽然拼命的忍住心中的悲伤让我耗尽了力气,我还是抬起头看着他“如果这是十三爷自个的意思,瑾玉只能说,您管的忒宽了”
许是我眼中的绝望震撼了他,他直直的看着我,再开口已然没有了之前的倨傲,甚至有些些许我不了解的歉意。
“恨他吗?”
“没有了爱,何来恨…”
无力探究他深思的神情,我转身离开,我要为瑾玉保留她最后的尊严,就算要痛哭,也要在无人的角落。
风轻轻的吹过,那海棠树撒下的花瓣,似乎就像是瑾玉的泪水,在轻轻的叹息。如花年纪便香消玉殒,往日的情义便也随风而逝了。
第三章
天已经亮了,我半依在床上不想起来,刚刚把来喊我起床的喜梅赶了出去,昨天晚上哭得太凶,眼睛现在像桃子一样。出去准又被别人耻笑。
“吱呀”门开了,我心里烦躁。“喜梅,不管你端的什么来,我都不想吃。”
一只手轻罩上我的头,顺着我散开的长发慢慢的抚着。我睁开眼,却看见哥哥谨霖宠溺的看着我,我有些愣神,这是第三次看见谨霖。平素里他不怎么在家,前两次都是匆匆的见过,他便又离开了。虽然知道他们兄妹感情深厚,但被这样一个算是陌生人的男子轻柔着头发,我还是感觉有些不自在。
在看见我的眼睛后,谨霖眉宇间显出一丝怒气。他低下眼脸,长长的睫毛下有些许阴影,一会抬起头来,冲着我笑了笑。“别怕,哥哥有好药。擦上一会就消肿”说罢,站起身来,走出房门。
我闭上眼斜倚着床头,听着门外哥哥对下人的吩咐,心里暖暖的。生活在21世纪的我,最希望的就是有个疼爱自己的哥哥。正想着,眼睛上有种凉凉的感觉,正要睁眼。
“别动。”声音哑哑的,可是分外好听。我听话的依在他的怀里,任他轻轻的揉着我的眼周。
“哥哥…”我小心翼翼的喊到。
“什么?”他漫不经心的问道,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
“带我出府玩吧,额娘和阿玛不许我自己出去,你带我出去吧。”感到他停了手,我睁开眼,转身央求他。
“不行,你的身子哪经得起折腾”虽然拒绝,可语气并不是很坚定。
“人家早就好了呢,带我出去吧,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疯掉了。”我看着他宠溺的揉了揉我的头发,知道自己的撒娇成功了。
“对了,要不要穿身男装。”电视剧上的古代小姐出门游玩不都是一身俏公子装扮。
谨霖明显有些惊讶:“又不是汉人家的小姐,咱们满人哪有那么多事,叫喜梅进来给你梳洗一下,找身轻便的衣服,吃点东西。我带你出门。”
有些窘迫,嗯,还是不要乱说话了。我看着他走出门,直到喜梅进来才回过神来。“格格,今天梳什么发式啊,格格?”
“啊…哦,就梳两个辫子吧,今天霖哥哥带我出府玩”想到能出府,看看这老北京城。我满眼的期待。
“春儿,你瞧格格,能出府就乐成这样。这几天还真是憋屈坏您了”喜梅打趣着我,手上却麻利的打散了我的辫子。
“那是啊,喜梅姐姐忘了,咱们格格是这北京城里骑术最好的格格,十二岁那年在西郊马场就连万岁爷都说咱们格格不愧是草原上出来的格格,这份骑术全北京城找不出第二个女子了”
我听了春儿这句话,差点惊住,我虽然会骑马,可是仅限于在马上遛达,我可不会认为这瑾玉格格誉满京城的骑术会是遛马。看来要作点什么让大家遗忘我的骑术。
“小机灵鬼,就你知道”喜梅笑骂了一句。嘴里说着,手里却没有闲着,一会两条辫子梳好,又在额头上方将刘海梳齐。这谨玉格格一双如水的双眸,适合极了这齐平的刘海。
“那这京城里骑术最好的男子又是谁啊?”我扒拉着首饰盒里的耳环,挑出一幅简单的珍珠坠子,随口问道。
“自然是十四爷了”春儿口快的答到,一时间又想起了这是个禁忌的话题,看到喜梅白了她一眼,背过身吐了吐舌头。我撇了撇嘴,有点没趣,反正又不能告诉她们,我对十四阿哥没有半点兴趣,想这康熙四十三年,那十四阿哥才十六岁,还是个半大小子。虽然有瑾玉这层关系,但实在是不能让我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产生多大兴趣。
“其实十三爷的骑术也是极好的”想是怕我多想,喜梅看似随口的说了一句,我却又想起了昨天口出恶言的少年,叹了口气。昨天我也失态了,一个孩子的话,我理他做什么。
看着喜梅拿起炭条,我忙喊停。这喜梅丫头梳头是极好,就是这化妆真是让人不敢恭维,我打发她出去给我端莲子粥。她不满的嘟嘟囔囔的转身出去了,旁边的春儿看着她打趣,两人笑闹着便出去了。
我拿起炭条,仔细端详镜中的脸,在我极力要求下留起的刘海,化去谨玉原本的几分泼辣,这张脸上便只剩下清灵婉约的美感,看着这吹弹可破的肌肤,再次感叹环境污染对美容的危害。再次端详一下,发现惟一的缺憾就是眉毛有点淡,便拿起炭条在眉角处轻扫了几下,便大功告成。
出门看见哥哥眼中的惊艳,心情更加好起来,呵呵。帅哥陪着逛街,多么美好的事啊。
哥哥和我走在热闹的街上,身后只一个康顺跟着。我看着这繁华的老北京城,努力的克制自己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饶是这样,我左顾右盼的模样,还是让哥哥轻笑了出来“瞧你,本就是在家里待不住的主,在家里消停了十来天,倒像是第一次来这京城大街似的”
我忙着看热闹,没工夫回答他。只是心想“我本就是第一次逛老北京啊,要是让你去二十一世纪的北京,你比我更像土包子。”
突然看见一家书肆,“名轩书舍?哥哥,我们去那家书肆吧”没等哥哥回答,我提起裙角抬腿就跑,没办法,府中的日子实在难熬,又不敢出府去找好友。只能买几本书回家打发时间了。
一只手拉住了我,耳边传来轻笑“还以为你转了性子,怎么还是这么毛躁,姑娘家的别动不动抬腿就跑。”
我有点脸红,低了头应了一声。等哥哥走到前面,跟在他身后向书肆走去。哥哥略顿了一步,等我跟上了,却问道“只是你平时从不看书,说看那些老什子,还不如去策马?玉儿,我越来越不明白你了”
我的头低的越发的低了,正在思索怎么回答,却已走到书肆门口。正待走入书肆,眼角却瞥到一双皂靴,月白长衫,再往上看却看到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以前总看到小说中说到公子如玉,却怎么都想象不出来是怎样的男子能称作如玉。可是看到这个人,真正明白了,在21世纪是决计不会有这种男子的,长身玉立,面若冠玉。脸上是浅浅的微笑,真正的贵族气质是骗不了人的,如果不是养尊处优多年哪有这天生的贵气。看着他我就一下子想到了古龙笔下对无缺公子的描写“他穿着的也不过只是件普普通通的白麻衣衫,但那种华贵的气质,已非世上任何锦衣玉带的公子能及。”想到大家对塑造过这个绝世佳公子的演员的唾骂,我忍不住捶胸顿足,面前这个人真要是能出演花无缺,绝对迷倒众生。
“谨霖给几位阿哥请安”
“谨霖不必多礼,宫外这些规矩就免了吧”连声音都这么好听,完美。
什么?阿哥!这两个字打断了我对帅哥的无限冥想。我慌忙看向哥哥,哥哥冲我点头“瑾玉,还不给八贝勒和九阿哥十阿哥请安”
我忙低下头,福了下身子“给三位爷请安,爷吉祥。”心里却想着,皇子们不应该都系着黄带子吗?
“瑾玉格格不必多礼。”八阿哥微笑道,转身却与哥哥走进书肆。好像交往颇深,难道哥哥是八爷一党,我有些担心,我虽然对清史了解不是很深,可是这九龙夺嫡最后的结局却也是知道的。
“呵,几日不见,咱们大清的女巴图鲁丢掉马鞭,要拿起书文?少见啊”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眼看了一下这不会说话的小子。虽然有点胖,可五官也算俊朗,怕是占了母亲的遗传,记得有人说过他母亲温禧贵妃钮祜禄氏是个美女。
“十阿哥说笑了,我父亲是英武殿大学士,瑾玉也是识得几个字的。”挑挑眉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胖子。说完,没有理他,昂首走进书肆,却没见到已经进来的哥哥和八阿哥。
“是啊,自然知道鄂齐尔大学士的女儿是位才女,不过那说得好像是锦瑄格格吧?”看到我随手抽出来的《九章算术》他更加得意起来,“看看,刚刚还说识字,这会又拿出《九章算术》来,怕是不识这四个字随手拿出来装样子吧,或者,难不成你会算术?呵呵。”
靠,TNND气死我了。真是逼淑女说脏话,我不识字?我不会算术?就算我大学时微积分被当过,可是我对算术的理解比起你这三百年前的长辫子古人高出应该不止十个档次吧。这可是你自己找的不痛快,别怪我。
收敛了一下怒气,扬起淡淡的微笑,看向十阿哥。看的他有点发毛,很好,效果出来了。我一字一字的说“十阿哥,瑾玉是不才,但是瑾玉也有信心,在这算术上的理解瑾玉绝对比您深刻。”
话一说完,十阿哥和九阿哥愣住了,连从书肆内侧走出来的八阿哥和哥哥也愣住了。
第四章
收敛了一下怒气,扬起淡淡的微笑,看向十阿哥。看的他有点发毛,很好,效果出来了。我一字一字的说“十阿哥,瑾玉是不才,但是瑾玉也有信心,在这算术上的理解瑾玉绝对比您深刻。”
话一说完,十阿哥和九阿哥愣住了,连从书肆内侧走出来的八阿哥和哥哥也愣住了。
“你…好个狂妄的丫头”十阿哥有点恼怒,我转眼看见八阿哥正微笑的看着我,我敢肯定他心里正在等着看我笑话,不过这家伙恐怕连睡觉的时候都是在微笑吧,随后又看见九阿哥不关心的转身和哥哥担心的目光,心下怒意更胜几分。
清清嗓子,我朗声背诵:“昔在庖犠氏始画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作九九之数,以合六爻之变。暨于黄帝神而化之,引而伸之,于是建历纪,协律吕,用稽道原,然后两仪四象精微之气可得而效焉。记称隶首作数,其详未之闻也。按周公制礼而有九数,九数之流,则《九章》是矣。”
好在我上大学时就下定决心多读几本书,而这《九章算术》也在其中,虽然每次都是半途而废,可这第一章却是每次都看的,时间久了自然记得分毫不差,不过千万别让我再背下去,会穿帮的。
定了定神,十阿哥目瞪口呆的样子,真是让人神清气爽。不过,被惊到的可不止他,八阿哥,九阿哥和哥哥都有些惊讶。知道十阿哥听不出我背的对错,我微笑着看向八阿哥“贝勒爷,不知道瑾玉背诵的可还正确?”
八阿哥果然是八阿哥,在我看向他的瞬间便恢复了常态,害我以为刚刚看花了眼,再看看另两位阿哥,心下叹道:就这份不漏半份情绪的功力,也够他这两个弟弟修炼一生的了。
“瑾玉格格果然好才情”八阿哥话语一顿,“不过只背出一篇文章,可算不得精通算术”说完更加笑意盈盈的看着我。
“啊,有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十阿哥大喊一声,径直跑到掌柜处要来纸与笔墨,鼓捣半天。就在我都没有耐心的时候,递给我一张纸。我狐疑的接过。看了一眼差点晕掉,这什么啊。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三角,旁边的注释却让我眼晕,连数字都是繁体字,不过这字倒是出人意料的俊秀,看来康熙的儿子在写字这点上个个都不含糊。
终于被我弄懂了这道几何体的意思,原来是再简单不过的等腰三角形。可是对于这群古人来说,应该是很难的了吧,我随手画了一条辅助线,递给十阿哥,不是我看不起他,他绝对出不了一道这样的题,想必是宫中书房留的作业。我知道康熙对外来的东西很感兴趣,宫中也有像白晋这样的外国臣子,所以这群皇子们也有学习英文和这种简单的几何算术题。
本想解释一下,可是看看十阿哥俊秀的字迹,再想想自己鬼画符一样的毛笔字,还是算了吧,何况这繁体字我还写不全。
十阿哥还在疑惑,八阿哥探头一看,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顿时颜色深了几分,转过头来看着我“瑾玉格格,果然让人敬佩,这样一条辅助线加上,此题便迎刃而解。”
说罢,看着仍在苦思的十阿哥,摇了摇头。转身竟然离去了,九阿哥忙跟上,也不忘拉一把十阿哥。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离开,半响冒出一句话,皇帝的儿子就是拽啊。
有点心虚的看着哥哥疑惑的神情,我忙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交到康顺手中,交待他去付钱,然后假装体力不济身形晃了一晃。果然哥哥着急的上前询问,我顺势说觉得有些怠倦,一行三人便匆匆回府。
我坐在假山旁的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放着那天买回来的《三国》,翻在第一页已经半个时辰了,真是看不下去,繁体字不说,还没标点。我手托着脑袋,看着树上两只家雀在你侬我侬。心下黯然,都怪我一时逞英雄,卖弄一把。害得我十几天了不敢找哥哥带我出府,不过也有好处就是了,现在我可以在没人的时候出入书房,一开始书房门差看见我,还颇为疑惑。估计在想怎么来得不是二格格。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十阿哥倒尝到了甜头,三天两头的跑来让我给他写作业,实在跑不开了就让下朝的阿玛给我带来,弄得阿玛这几天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他别是以为十阿哥对我有意吧。不过,我情愿和十阿哥这样的人相处,喜怒俱在脸上,让人不那么费心。
一开始我实在是好为人师了一把,想点化这块木头。想当初我的大学老师在给我讲微积分的时候,指着我的脑袋说“朽木不可雕也。”现在我实在很想告诉他,看看,你眼中的朽木今天在教一位名人啊,可是没过几次我就发现了,像八阿哥那种天才,的确不会量产,同是皇子,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在多方点化不成之后,我放弃了,也终于明白了我的老师当年的悲愤,确是痛心疾首啊。不过有时看着他看我时崇拜的眼神,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要是他不嘲笑我的字是鬼画符就更完美了。嗯,也许该找几个帖子临临字,毕竟从来没有作过文盲。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走了过来。带来的一阵小风将我桌上的《三国》掀起一片到了第二页。抬头一看却是十阿哥和十三阿哥,真是诡异的组合啊。
“瑾玉,老远的就看见你。你发什么呆呢?我的题呢?”十阿哥还是一付大嗓门,大大咧咧的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探头看着我面前的书。
回头招来喜梅给他们上茶后,我没好气的从书下抽出一张纸来,递了过去,站起身来正要行礼,却被十阿哥顶了回来“行了,平日里也不见你这么守规矩,免了吧。”
我又坐了下来,嘴里却还是给二人请了安,十阿哥挥了挥手算是答应了。一直微笑沉默着的十三却开了口。“我说十哥最近怎么天天被师傅夸奖,说是进步一日千里,就连白晋出的难题都能解了开来,感情这里有高人啊。”说罢竟在我左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哪天也指点我一下吧?”
我淡笑了笑:“十三爷吩咐,瑾玉定也会尽力而为。”
他没有看着我,反而盯着喜梅刚刚给他上的茶,像在思索什么。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落在他的脸上,他有让人羡慕的长睫毛,此刻微微的有些颤抖。真的是很好看的一个人。和八阿哥的温润如玉不同,他身上有种这个时代不多见的洒脱,他看起来也是温和的,但又不是八阿哥那种如玉石光芒般清冷的温和,他的微笑像这初夏季节的阳光般有点温暖人心。他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都沉默着,这让我也有点无语,看着旁边的十三,又看看低头看题的老十。说实话,那天对着十三说了那么一大堆煽情的话,今天再见到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正要开口说点什么,他却又开口了。
“那日,是我不对。”我愕然抬头却正对上他黑亮的眸子,真真切切的看到他内心的愧疚,这是什么状况,他这算是在向我道歉吗?可是还没等我开口,他却又已经起身离去了。看着他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我有点苦笑,他们不愧是兄弟啊,转身离去的样子都那么拽。
“什么不对?难得见老十三这么低声下气。什么事啊?”十阿哥看看离去的十三,再转头看看我。
看着十阿哥好奇的样子,我没好气的道他“你还是好好看看题吧,省得被人抓住把柄”
只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听了我的话,他没有像以前那样,不屑的嚷嚷几声,反倒只是嘿嘿地笑着,看着他的笑脸,我心下发毛,有种不好的预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