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王爷的吩咐,已在车行安插了咱们的人,向怀雅王府那边透了口风。”
言慈允扫了问夏一眼,“直接说结果。”
“是。”问夏后背微凛,“那边已经有了动静,下午的时候好像已经派了人来查看,都是些生面孔,乔装成寻常百姓的样子。想必…想必那边一直要找的人,果然是程管家。”
言慈允笑了起来,却带了万分的苦涩,“想不到他失踪的时候会去了山海郡,是巧合吗?却让他先遇见了她。暖歌在做什么?”
“程管家在后厨忙了整个下午,不过…”问夏停顿了下。
言慈允看向她。
“还是请王爷过去看一下吧,我怕…我怕再迟一些,后厨就消失了。”
言慈允叹了口气,“罢了,去看看。”
问夏点点头。对她来说,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可以永远这样的服侍王爷,对王爷言听计从,哪怕王爷所有的期待,都是为了别人。
后厨,一向是府中女人的天下,言慈允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亲自去看,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问夏用的“消失”一词简直过于清描淡写,暖歌不是“消失”后厨,而若是他再晚来一步,恐怕就“炸飞“了。
“你,你做什么!”饶自言慈允再镇定,也不得惊讶了。方才他过来的时候,看到后厨的厨师、厨娘们全部在小院子里闲坐着,一脸被迫的无奈,问他们,他们便说是被程管家轰出来的,只因为程管家要亲自做什么…什么“花”…的。
好吧,暖歌肯亲自下厨,这倒是奇事,只是一见到她的模样,言慈允便在心里喊了一声糟。
一地的白花花、黑糊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她的脸上也黑一条白一条,撸着胳膊挽着袖子,哪里像是下厨,简直是上战场。说是上战场简直半点没有夸张,因为暖歌正死死的按着一口大锅,锅里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不断的发出噼叭爆响。
“王爷,别进来,危险!”暖歌按着锅喊话,就像是一个英勇的女将士,无敌了。
“你究竟在做些什么?”言慈允只觉得头痛。
“我这个是…啊!”暖歌一声公鸭嗓的尖叫,刺的言慈允皱眉,而问夏则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可更大的惊讶却来自于那口大锅…
暖歌还是没有按住那口锅盖,锅盖被里面的气浪顶的直接飞上了屋顶,又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可是厨房里也迅速弥漫开来一股特殊的香气,再看锅里,灶台,还有地上,白花花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终于成功了!”暖歌的公鸭嗓欣喜异常,“这叫爆米花,香喷喷的爆米花!我加了蜂蜜,甜甜香香的。”
边说边兴奋的从灶台上刮了一把爆米花下来,直接朝着王爷就冲了过来,“你尝尝你尝尝。”
“大胆,怎么直呼王爷…”问夏吃了一惊,本能的出言阻止。
暖歌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不知所措的站在轮椅前,好在脸上本来就有黑灰,倒也看不出她是否在脸红。
言慈允只是按了按额角,却伸出手臂,指端朝向的正是暖歌手中的…爆米花。
“王爷,这是从灶台上刮下来的,好像不是十分干净…”问夏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暖歌再次下意识想缩回捧着的手了。
可言慈允却捏住了她的手腕,略一用力,将她带回了自己的身边。
这个略有强迫意味的动作,也同时让问夏噤了声。
言慈允没有说什么,直截了当的捻了颗爆米花送进嘴里,细细的嚼着,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表情让暖歌轻松了下来,也满足了起来,她在后厨忙了整个下午,就是在爆娘亲教她的爆米花,爆了几锅不是不甜就是糊了,直到这最后一锅。暖歌惬意的俯□,凑近了言慈允的耳边,偷偷说了句:“明天就要走了,这是我在路上准备的吃的,当初我娘亲就是吃着爆米花看着潜伏穿…呃,去山海郡的,给你尝一颗好吃吗?”
言慈允怔了下,抬头,暖歌灿烂纯净的笑容促不及防的一下子就轰进他的眼底,他自认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自认心如铁石般坚硬,即使他已经对暖歌对情,却仍旧能够面不改色的下令打她至伤。可是…他唯独不能抗拒的就是这种笑容,这种天底下最代表了相信的笑容。
这种笑容,只在暖歌的脸上会出现,言慈允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长久的留下这种笑容,不知道笑容的背后…她相信身边所有的人,即使在失去了商学院,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最重要的东西之后她还是会去相信她想去相信的人,她永远会这么傻,这么笨。
放她走吗?
言慈允明白,放她走很简单,听上去也是为了她好,因为这是她一直想要的自由。可实际上背后的阴谋…她总有一天会知晓,会完全明白。念及如此,她此刻的笑容就尤为珍贵。
第二天一早,怀献王府东南侧门。
“你想得倒是周到。”言慈允好笑的看着让他眼前“一亮”的暖歌。
她依旧是女扮男装,这次更彻底一些,连衣服样式和质地都换成了升斗小民中最常见的,居然还包了块头布,再加上她身材瘦小,那样子看上去…怎么看怎么不起眼,挤在人堆里绝对不会有人看她第二眼。
“王爷真的可以出京?”暖歌还是有些犹豫,“真的得到皇上允许了?”
“不然我疯了吗?擅自离京可是大逆不道之罪,我会为了你而开罪父皇吗?不过…”言慈允皱了皱眉,指向停在偏门的一辆“高大威猛”的车,犹豫的说着:“你确定,要坐那个回去?”
“对啊。”暖歌一脸的理所当然,“这车虽然破了点,可是结实啊,况且就王爷付我的那几个月例银子,能存下来点儿就不错了…”
言慈允一滴冷汗,“你是说本王小气吗?”
暖歌拼命的摇头,笑逐颜开的看向那辆车,“其实这车就是我前几天偷偷跑出去订的,本是想带王爷去散心的,现在也能派上用场,不错不错。”
好像回应她的话一样,拉车的…毛驴高兴的嘶叫了起来。
是辆驴车…
车厢从外观看上去倒也是宽敞的,只是拉车的那两头驴看上去有点疯狂,言慈允丝毫不怀疑只要放开它们的的绳索,它们便会如离弦箭冲出去的可能性。
“好啊,如你所愿出发吧。”言慈允意味深长的补充了句,“保重。”
暖歌心虚的笑着,前途漫漫不可想像…
吉时一到,怀献王府王爷远游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这次的规模颇有些大,除了圣上安排的负责保卫的禁卫军之外,还有一些着了便服的隐于百姓之间随行。
暖歌偷偷缩在大门里面看着王爷上了最中间豪华的马车,问夏跟了进去伺候。
也难怪言慈允不爱出门,他在侍卫的帮助下“挪”进车的时候,暖歌分明听到了围观百姓的轻笑声。那声音虽细微,却极刺耳,暖歌不敢跟言慈允的目光有所接触,她怕,却并非怕他生气,而是怕…看到他会有难过的表情。
暖歌知道,那马车很平稳,车厢里茶几、杯子、软垫、软靠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精美的铜暖炉,几乎就是个小卧房一样舒适而温暖。问夏会小心的从王爷的行李中拿出他平时常翻的书籍,常用的茶杯,一一搁置好、摆放好。可那些日王爷真心喜欢的吗?
默默的等到王爷的大队人马消失于视线之中,暖歌回到侧门,驴车在等着她。
驴车虽小,可却自在的多,暖歌长呼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回家!
44
44、第44章...
怀献王爷言慈允的出行队伍在京城带来不大不小的轰动,由终于出了城而宣布告终。
“王爷,差不多了。”马车里的问夏得到了王爷的允许,将窗子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立刻有些清冷的风吹进来,很惬意。她看了看周外的情况,说着。
“嗯。”言慈允打开搁在案几上的一个包裹,捡了件灰布的衣服出来,“这件吧。”
“您穿这件是不是太寒酸了?”问夏有些迟疑。
“的确是太寒酸了。”答话的却并非言慈允,随之而轻响的,是车厢内部竖起的一道木壁暗格,此刻正咯吱打开了,里面出来的人竟是画声,五福戏班的那个戏子。
马车里的言慈允和问夏并没有丝毫的惊奇,言慈允扫了一眼,简单的说着:“你出来的倒是及时。”
画声并没有回话,可神态间却一扫平日的卑恭怯懦,眉宇间那股凛冽之气现出了十分,也亏了他长手长脚居然能缩进车厢里小小的暗格。
“王爷,您原路返回也要小心,或者,或者我远远的跟着,再或者多派几个人跟着?”问夏小声问着。
“人越多越明显。”言慈允摇了摇头,亲自动手开始换装,穿上的正是他方才捡出来的寻常灰衣服,而他自己身上的华服则扔给了画声,“你们就依着原定线路走,从今天开始画声就是王爷,我只带四个暗卫回京,你们仔细一些,不要被沿路的官员们看出什么破绽。”
问夏默默的点点头,这并不是画声第一次“扮演”王爷,若是成功了,大概便是最后一次。王爷终于下了决定,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么多年的兵力结盟也都得了令候着。或许她和画声再返回京城的时候乾坤已扭转。即使要达成这一切是以某些重要的事情为代价,可那又怎样,只要王爷自己高兴。
眼看着就要经过一片树林了,问夏从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取出两张人皮面具递给了画声,另一张则仔仔细细的帮言慈允贴在了脸上。
“画声,你确定怀雅王府那边已经清楚暖歌的事了吗?”言慈允由着问夏的举动,问着画声。
“回王爷,是的。”画声的脸倾刻间“变”成了言慈允,不止面目如此,声音也模仿的维妙维肖。恐怕谁也不会想到,他会是言慈允在府外安排的最强的眼线,他可以利用唱堂会的机会进入到所有王公大臣们的府中,探得所有王爷想知道的消息,“怀雅王顺藤摸瓜查了过来,看来他对尤管家非常关心。”
“即然他已经知道了,我们就来赌这一局。”言慈允脸上的笑容变得冰冷,“江山亦或美人,他总归有一样是会求而不得的。”
问夏叹了口气,摇响了铜铃,瞧着马车渐渐停稳了便开窗,提高声音吩咐着:“王爷有令,在此休整片刻。”
一柱香后,休整结束,车队继续前行,“王爷”自然还是坐在他原本的车里。
没人注意到,队伍最后面的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已经脱了队,朝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暖歌正赶着她的驴车出了京城。
坦白讲,回去的路倒是不难找,重点是盘缠。从山海郡出来的时候身上是有些私房银两的,可早就花光了,在王府本就没做几个月,能买下这驴车已属不易,包裹里只还有几两可怜的碎银子,一想到王爷这么忽然的把她踢出来,她就淡定不下来,可也承认王爷说的对,拖和躲是与事无益的。
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
比如现在要面对的最实际:吃饭、睡觉。
出了城朝东走,经过一片树林,不远就会进了山。进山之后还可以走水路,有条拾金江绕山而行可直达山海郡邻县附近。
其实暖歌来京的时候并没有走水路,而是绕山的官道,安全是安全了些,可却也足足远了不少,花费也更多些。为了节省时间,暖歌决定试试水路,反正天启朝民风纯朴,还真没听说过这一路上有个水匪什么的。
可若走水路就先得进山,好在也没什么险峰高岭,虽是秋日气候颇寒,可也并不会显得萧瑟,反而别有一番秋日的美意。
那两只毛驴还真是没辜负暖歌的期望,蹄子跑的飞快,把一辆破车巅的是七荤八素的,巅着巅着,暖歌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饿了。
停下,让驴也休息休息吃吃豆饼。暖歌回身进了车厢,一角搁了个藤篮,是给自己准备的一些干粮。烤馒头片什么的倒还在,还有几个大苹果,可是那一大包爆米花哪去了?明明搁在最上面啊,暖歌狐疑的搜寻了半天,才在藤蓝里找到一张小字条,是王爷的笔迹:爆米花充公。
充公…暖歌傻眼,她明明分了一小包给王爷,他也太贪心了吧!悲愤啊,这就是权力!
随便吃了点儿干粮便净了手准备继续赶路,沿途也不断有跟她一样的路人或商人经过,暖歌又是个爱搭讪的性子,看到感兴趣的事情就会追着问,在心里暗自盘算着这一路该怎么去赚钱。不知不觉的,回程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银子少当然就更要省着点花,暖歌决定随便找间破庙对付着过夜。
这也是娘亲教过她的,通常情况下,在荒效野外深山老林什么的,肯定会有这么一两间破庙,没人知道是谁建的,也没人知道为什么会建。总之,除了闹鬼,此类破庙的最大用处就是供一些无家可归或行走江湖的武林人士们过夜。电视上常这么演。
别说,还真有间破庙,跟想像中一样的破败,虽说四处漏风,可总比靠着大树露宿强吧。暖歌胜在胆子大,把驴拴好,又在破庙外捡够了取暖用的柴火,随便收拾了下,燃了堆火,啃了两块干粮,便摸出个小本本开始记录今天一天的花费,嗯,不多,不错。
唉,就是寂寞了点儿,一个人赶路不好玩啊。
暖歌收好小帐本,郁闷的叹了口气,眼神随便的瞟了瞟破庙的破门方向,心道这黑灯瞎火的,别说人了,就是来只鬼聊聊天也蛮好嘛!
“啊~~~~~~~~~~!”
没错,黑灯瞎火的,发出公鸭尖叫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念叨着来只鬼也好的余暖歌。
难怪她吓到,破门已经被风刮开了,刚好能从缝隙间看清楚:破庙的台阶上正缓缓走上来一灰衣人,背着包袱,走近了,站在门槛前微微一笑,暖歌燃点的火堆光线只能映到他鼻子以下的半张脸,是个陌生人没错,可是…只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也不说话,表情很是古怪,难道是八百年没见过人了?真是无比诡异。
暖歌头皮有些发麻,被个陌生人这样的注视感觉相当不妙,轻咳了声,往一边挪了挪,显示自己的不满。
那陌生人总算回过神,仿佛也抱歉吓到了暖歌一样,用极内疚的语气说着:“这位小哥,我是过路的,可否能在这破庙内容身一晚?”
暖歌僵硬的点了点头,“没事儿,你进来吧,这破庙也不是我家开的…”
那灰衣人听了,便走进来到火堆旁边坐下了。
暖歌趁机看清楚他。
是一个相貌极普通的年青人,个子挺高,看他学着自己的样子盘腿坐下来,长手长脚的坐的并不舒服。衣着嘛…干净,却并不华丽,应只是小康人家子弟。包袱搁在他身边,不大不小的,没什么特别。
暖歌迅速在心里为他下了定义:路人甲。
“多谢…你。”路人甲倒是客气。
“没事儿,我方才还想着没人说话呢。”暖歌笑着说:“兄台这是要去哪儿?”
“哦,去山海郡,走拾金江。”
暖歌眼睛一亮,哽了下,生生的压回了自己那句:“我也是。”
“你呢?”路人甲果然问了。
“我…呃,方向差不多,差不多。”暖歌含糊不清的回答着,出来行走江湖小心为上,哪能一见面就说真话呢?嘻嘻。
“哦…”路人甲认真的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了,伸出手烤火取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打开随身的包袱,取出个油纸包摊开了,竟是两只兔腿。
暖歌的眼光马上被兔腿勾住了…
路人甲也不说话,自火堆边儿捡了两根细些的柴棍叉了兔腿,一手拿了一只,架在火上热。没一会儿就烤出了香味溢满了破庙。
“小哥,请你吃。”路人甲拿了一只递向暖歌。
暖歌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吃过了。”
路人甲怔了下,似乎是没想到暖歌会不要,却也不好说什么,便只好自顾自的吃了起来。看样子甚是斯文。
那兔腿本就是熟了的,火上一烤,又加了点孜然,味道香浓的足够让人胃里的馋虫爬出来,暖歌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兔腿,在心里默念着:“我不爱吃兔子,我不是灰狼,我也不是熊,我不爱吃兔子。我不是灰狼,我不是熊…”
方才明明关上了的破庙的门,“嘭”的一声被撞开了。背对着门坐着的灰衣路人甲下意识回头看过去,然后石化。
随即便是暖歌的公鸭尖叫:“啊~~~~~~~~~!”
好吧,熊来了。
45
45、第45章...
不是玩笑,是一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大黑熊,此刻正张开了瘆人的大嘴,伴随着暖歌的尖叫而发出一声悠长的~吼!
其实那一刻,暖歌还没来得及感到太多的恐惧。她只是认为自己的想法从没有哪天会这样接二连三实现过。刚祈求来个人聊天,路人甲就来了。刚默念自己不是黑熊,熊便来了。若果真想什么来什么…少陵快来救我啊…
“少陵快来救我啊…”暖歌脱口喊出的,便是自己刚刚想到的这句话。
熊有没有被吓怔住暖歌不知道,可是她身边的路人甲明显是怔住了,直直的瞪着她。
“快跑啊!”暖歌顾不上上天是否真会派程少陵来救她,拿了包袱,拉了路人甲就想跑。
什么叫千钧一发如箭在弦,现在便是了。他们两人刚移动一点,那黑熊便扑了上来,显然是饿坏了的,眼前两个大活人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幸运的是,黑熊这么一扑,就算是把破庙的门让开了,那个路人甲总算恢复了正常,不止在最后一刻拿了自己的包袱,还反手牵了暖歌,变成是他在带路逃命。
破庙外面便是一片密林,虽说不分方向的奔跑是不理智的行为,可现在哪里还谈得上理智,能多活一刻就算不错了,暖歌被路人甲牢牢的牵着狂奔,速度快的简直会以为自己脚下踩的不是鞋子而是风火轮。黑熊边吼叫着边追出来,别看它身体笨拙,动作却丝毫不见迟缓,紧跟着两人不放松。
坏菜了,吾命休矣…暖歌在心里不断哀叹着,她没时间看路人甲的神情,也顾不上看,好在密林里有许多粗壮的树,他们绕着树跑,多多少少能滞一下黑熊的步子。
眼前便又是一棵,路人甲拉了暖歌到树后,压低声音急促的说着:“别说话,别呼吸,闭眼睛。”
还没等暖歌做出反应,路人甲便把暖歌压在了草地上,左手紧紧的环住了她的腰,右手则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巴。
密林里的确很黑暗,只有隐约的月光会透过枝叶映下来,暖歌长这么大从没像现在这样恐惧过,从没。失去商学院的时候她也怕过,可怕里也还存着一线希望,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回家。娘亲不会怪她。被王爷逼着服下毒药的时候也怕过,可毕竟就是死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可现在则完全不同了,黑熊喘着粗气狂奔的声音越来越近,暖歌恨自己的听力为什么这么灵敏,甚至能听到黑熊奔跑时踩断每一根树枝而发出的脆响,这种脆响只会愈发的增加她的绝望感,她全身上下僵硬成了一块木头,用不着路人甲说,她也喊不出来,就这样死了吗?就这样了吗?暖歌拼了命的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最后的时光,可看到的,只有路人甲的眼睛…
一双熟悉的眼睛,镇定的眼睛。
路人甲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重重的,暖歌忽然意识到这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她吗?
几乎被他窒息了,却也在同时反应过来他的用意,不呼吸,装死。
黑熊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它绕过树,似乎意识到它追着的猎物已经停了下来,就在附近了,它不断的喘着粗气,空气里四散着它带有血腥气的体臭。路人甲捂着暖歌的手也更加的严密,他自己也屏住了呼吸,就那样对暖歌对视着,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近…
暖歌的确听娘亲说过,熊是不吃死人的,可娘亲也说过,她也并不确定这究竟是真是假。好吧,现在就要用生命去验证这一点了吗?要和陌生人死在一起了吗?
可破庙的方向,那两只驴高昂的嘶叫声忽然响彻密林。
那一刻,暖歌只觉得这驴叫简直是悦耳极了,不亚于天籁之音,因为那黑熊停下来嗅了一会儿,扭头便朝着驴叫的方向狂奔而去…
局面扭转的过于突然,以至于暖歌几乎错愕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方才还在感激路人甲舍身护她,现在忽然就觉得…男女有别,他这样压着她,不妥啊!
心里一激灵,手上立刻用了力把路人甲从自己的身上掀了下来,迅速站起身,浑身长了草一般不自在。
别扭,别扭了,暖歌努力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小女儿,毕竟她现在扮的是男人啊,过于扭捏作态就太可笑了。更何况人家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咳。”暖歌费力的平息了情绪,刚想说点感谢的话。
对面站着的路人甲却好像比她还要尴尬一些,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抢在暖歌的前面开口说了句让暖歌无论如何想不到的话:“你饿吗?吃兔腿。”
伴随着的,是他从怀里摸出来,递过来油纸包着的烤兔腿…
暖歌不得不在心里长叹一声:这个世道,果然只有更雷,没有最雷啊!
“兄台尊姓大名?”
“陆忍嘉。”
“噗——”暖歌口中的兔子肉喷薄射出,还真是路人甲啊~
“贤弟怎么称呼?”
“呃,程,程暖歌。”暖歌报上了自己的真名,却还是虚构了姓氏。
“兄台姓…程?”陆忍嘉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嗯!”暖歌没留意到陆忍嘉的神色,继续问着:“你究竟有几个烤兔腿,怎么摸出一只还有一只,一只又一只。”
“呃…”陆忍嘉无法回答,他当然不能说,因为知道某人喜欢吃,还真的带了好几只…
离开王爷府的第一晚,就在密林中渡过了。
暖歌当然不敢再回破庙察看,想必那两头可怜的驴已命赴黄泉了。按照她本来的想法,她和陆忍嘉两个人轮流守夜,生怕密林出再钻出个什么毒蛇猛兽,可还没守到半个时辰,她便已经跟周公下棋去了,陆忍嘉好笑的由着她睡倒,想了想,还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斗篷帮她盖上,顺便按了按她嘴唇上方翘起的小胡子,这傻丫头,还是这么马虎,处处露出破绽。
脸上的人皮面具遮住了陆忍嘉一切的表情,他并不担心再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出现,关键时刻的那几声驴叫,恐怕也是自己从王府带出来的护卫干的,他对着熟睡中的暖歌轻声说了句:“暖歌,是我。”
驴没了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清早两个人必须走着赶路。
暖歌没有再对陆忍嘉隐瞒自己的去向是山海郡,经过昨晚的事情,她直觉陆忍嘉是个好人,况且现在的她也并没有什么值得人家去骗的东西了。再者说,陆忍嘉真的是个很好的同行者,他话不多,可也并不古板,可惜眼神经常傻傻的。好在他身强力健还任劳任怨,主动背上了两个人的包袱,让暖歌倍感轻松。
“你去山海郡做什么?”暖歌边走边问。
“找一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嗯,很好的一个朋友,如果我能找到她,就带她回京城,娶她。”
“哈!那就不算朋友,是你喜欢的姑娘!”暖歌笑了起来,想了想又问:“她喜欢你吗?”
“不知道。”陆忍嘉并不隐瞒,只是眼帘低垂,神色间有几分黯然,“若你早几个月前问我这个问题,我会肯定的回答她也喜欢我。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