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去吧。”言慈允不想再多说,书放在软榻之上,一手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一手扯过一旁的轮椅。
问夏忙上前来扶,手还没碰上言慈允,却见言慈允本来没什么情绪的眼神忽地就扫过来看了她一眼,透着冰冰冷冷的拒绝。问夏的动作僵住了,脸色苍白的连声认错,“王爷,奴婢该死。”
言慈允并没有马上说什么,只是以自己的力量撑坐到轮椅上,手扶着轮子慢慢的朝着卧房的方向滑过去,挨近门了方又停下,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做好你份内的事。”
问夏明知会是这样的一句话,心里还是难受了些许。她从小在王府长大,也看着王府里的人一个一个或失踪、或告老还乡。留下的,又有几个是真心忠于王爷的?或许只有她。她明白王爷这样对她也未尝不是保护她的一种方式,可是…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王爷究竟要过到什么时候。连选个管家宫里的人都要横加干涉,甚至派眼线过来,她参透了王爷的意图定了程歌,于是就被宫里的人赏了几个耳光。
几个耳光事小,她经历过比这个大的多的痛,她只怕稍有差池,害了的人是王爷…偷偷转身拭掉了眼角的泪,问夏向王爷的背影施了礼,出了书房。
书房的门轻轻的从外面被关上了,言慈允沉默的在轮椅上坐了好久,直到扶着轮椅的手不再轻颤,方忽然抬起手,大力的推开了面前这扇通向卧房的门。
果不其然,听到“啊”的一声惨叫。
新上任的管家程歌,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瞪着眼睛,狼狈不堪的跌在地上。
言慈允懒得理“他”,自顾自的“滑”了进来,轮椅甚至还压到了程歌衣衫下摆一角,留下一个淡淡的灰印子。
程歌以自己的口形,无声的对着言慈允的后背骂了句:“汪汪你个太阳!”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尤其这个屋檐还是王府…
于是言慈允终于转过轮椅正面着程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程歌歪歪扭扭的站了起来,眼神里写满了敢怒不敢言,鼻头被门撞的红红的,流了点鼻血出来,不多,“他”随意用手背抹了抹。
“你都听到了。”言慈允用的是肯定语气,而不是疑问语气。
暖歌心想反正被抓了个现行,也没啥了,豁出去了,点点头,可还是心有不甘,“王爷,我不笨。”
“连算盘都打错了,你凭什么说自己不笨。”言慈允嘲笑的语气,“不要以为你那点小动作,本王没有看到。”
程歌的眼角抽搐了下,识相的闭紧了嘴。可她坚决认为自己不笨,至少她已经感觉到了这个王府古古怪怪的。白天她被王爷指定了当管家,然后就被莫名其妙的关进这里,好容易捱到了晚上,那个王爷又跟大丫环问夏在书房里说话。
坦白讲,隔音太差,程歌认为隔音差的不偷听都对不起自己。于是她便听啦,听着听着,嘭,这个缺德王爷就忽然推门了。
“你过来。”言慈允手指勾了勾,朝着暖歌。
暖歌心虚的走近了他的轮椅,不明究里。
“过来。”言慈允又朝“他”勾了勾。
暖歌疑惑的又靠近了些,眼前这个王爷,怎么看怎么好看,可也怎么看怎么冷,即便是他像现在这样的微笑,暖歌也只觉得自己面对着的实际上是座冰雕,而且是随时会炸开的冰雕。
“那个…”暖歌觉得自己已经离王爷近的不能再近了,再近说不定就被他看出来自己的胡子是假的了,硬着头皮刚开口,言慈允却迅速的抬手,一把就捏住了她的脸颊,疼的暖歌倒抽口冷气,没等反抗,一个苦苦的东西已经被塞进嘴里,紧接着言慈允也不知道又动了她哪个地方,她自己居然就…居然就把那个苦东西咽了下去…
一气呵成,死都没这么快。
“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言慈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以后再有这类的蠢问题,问都不必问。”
暖歌想哭。
言慈允很满意“他”的表情,有条不紊的交待着:“你应该庆幸自己现在还有毒药可吃,而不是已经被杀人灭口了。这个药的功效是一个月,以后每隔一个月,我都会赐你一粒,如果你有命在,便可以一次次的吃下去。还有什么问题?”
暖歌的鼻头愈发的红了,鼻血再一次流了出来,想说的话一股脑的哽在喉咙里太多太多。她风餐露宿的来到京城,一路上的苦就不必说了,乞丐她装过,为了进城她也躺在柴草车里过,因为她一直觉得城门那个远远榜上画的通缉头像一定是自己…她只不过是想见到程少陵,只不过是想让自己体体面面的活着,只不过是想不丢娘亲的脸而已,或许有一天还会有机会回到山海郡,名正言顺的重开商学院。
仅此而已!
可想不到刚到京城就落入狼窝,管家是当上了,刚上任就被喂了毒药,这这这…暖歌又气又悲,喉咙里骨碌出一声怒吼:“为什么这个毒药苦成这样你也不给裹糖衣!!!!”
言慈允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推着轮椅转身。
这间卧房跟书房一样的简单,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简单到还不如一般人家。唯一的好处是纤尘不染。
暖歌觉得自己真是快倒霉到家了,流年不利。不止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程少陵,现在还有了生命危险,她恶狠狠的盯着言慈允的一举一动,非常后悔自己来当管家,可是…她怎么会知道当管家还得吃毒药啊!
“过来。”言慈允又对着暖歌勾了勾手指。
暖歌惊恐的瞪着他:“又来?一颗不够?”
“铺床。”言慈允简单的指了指床榻。
“管家还要做这个?”暖歌结结巴巴的指控,“管家不都是每天泡一大杯茶指挥着丫头仆人干活的咩?”
“谁家管家每天泡一大杯茶指挥着丫头仆人干活了?”言慈允反问。
“我家管家每天泡一大杯茶指挥着丫头仆人干活了。”
“那你回你家每天泡一大杯茶指挥着丫头仆人干活吧。”
“我…”暖歌悲哀的又在心里骂了句汪汪你个太阳,要是能回家,我还用当管家?
十分之一柱香后,暖歌已经在撅着屁股铺床。
所谓的铺床,倒也简单,不过是扫扫床榻上并不存在的灰,把叠着的被子打开放平而已,暖歌边干边在心里嘀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正寻思着,轮椅的声音近了,惊讶的回头,正看到王爷已经把床榻边小几上搁着的蜡烛吹熄了,随后,轮椅滑到了床榻边,熟练的把自己的身体撑了上来。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什么时候换的寝衣?
暖歌的头皮以及假胡子一齐抖三抖,言慈允的眸子在黑暗中也亮的吓人。她刚想跳下床榻,却被言慈允一把扯住了手腕,“去哪里?”
“那个,王爷该睡了,小的…小的回房。”
“今晚你就睡这里。”
“什…什么?”暖歌下意识的按了按领口:“我可是男人!”
“你没听说吗?本王喜欢男人。”言慈允轻描淡写的说着,就像是说“今天天气不错”这么的简单。
暖歌很想吼一声:其实我是女人!
可她不敢,也没这个时间,言慈允的手臂已经在瞬间搂了过来,呃,准确的说是压了过来,暖歌悲痛万分的被他压在了身下,一蹬腿,腿被他的腿压住,一伸手,手迅速被他反翦,一开口,口便被他捂住了。暖歌瞪圆了眼睛,却正对上他的眼睛…
他俯看了她一会儿,头低下来埋在她的耳边说着:“不想死就安静,我对你没兴趣。”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一个女人盯着他说:你算是男人?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一个男人盯着她说:你算是女人?
而对于暖歌来说,这两种都是随风而逝的浮云,她此时此刻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不能骂一句:你刚说了你喜欢男人,又说对我没兴趣,我有那么丑?汪汪你个太阳!
她不信!坚决不信!
她就不相信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会面对着她而没兴趣!至少程少陵就那么的喜欢她!这是假的,这是假象。言慈允一定是想趁她睡着了再动手动脚,可若他真的动了…就一定会发现自己是女人…这可如何是好?
黑暗中,暖歌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毒发身亡。
她决定,宁肯毒发身亡也不能被言慈允…那个啥了…程少陵你在哪里啊…汪汪你个太阳…宁死不屈!
一柱香后,言慈允皱着眉推开“程歌”缠上来的腿。对他来说,今晚和平时并无不同,一样的难以入睡。
他强迫暖歌吃下去的并不是毒药,而只是一颗帮助“他”能够尽快闭嘴睡着的药。
这已经是王府的第十个管家了,前九个…有七个是“那边”派来的奸细,有两个被他收服了,可最后仍旧死于非命。
白天的时候,在桥上,他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暖歌做的那些个小动作。暖歌的胡搅蛮缠和狡猾让他觉得,或许这第十个管家,是可以活的长一些的。
32
32、第32章...
他需要身边有人,问夏已经暴露了,“那边”也用了一系列的事情来摆明了一个姿态:他们知道问夏是他的人。
或许…窗外的探子现在可以回宫覆命了吧,他这个怀献王爷喜欢男色,才第一晚,就强迫新来王府的管家同睡一床。这也可以从侧面证明,程歌并不是他暗中找来的,而确实是误打误撞。
宫里的人或许信,或许还是不信,又怎么样呢?
身边的人在甜睡中喃喃的嘟囔了句什么,言慈允下意识的看过去,“他”却已经安静了下来。
房里很暗,仅有一点月色透过窗子而已,却刚巧映在“他”的脸上。看来那颗药力果然是蛮大的,“他”紧闭着眼睛,身子扭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腿却肆无忌惮的攻城掠地。想到白天的时候,“他”那个得意而又滔滔不绝的狡猾样子,言慈允便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下。视线聚集在“他”的上唇处,两撇形状不错的胡子,可惜,胶不大好,左侧的边角已经翘了起来。
言慈允皱了皱眉,伸手过去,恶狠狠的按了按“他”的假胡子,让它归了原位。
看来明天要让问夏去寻些更牢固的胶。还有…还要找些布条,把这个家伙的胸缠的紧一些,至于假喉结更是必须的。
怎么这个家伙觉得粘了假胡子就像男人了?
果然是个笨蛋!想必宫里的人也很快能探出“他”是女人,那便只有让“他”自求多福了。更何况,王府不需要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
言慈允在心里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其实他很羡慕笨蛋,甚至希望自己也是个笨蛋。如果真的是笨蛋,想必已经死了,就不会留在这冷冷清清的王府,时刻提防着背叛、暗杀,以及…恨。
不过…什么叫糖衣??
两天后,清早,暖歌背着手,在回廊里散步。“嘎~~~嘎~~~”信鸦忽然出现,这家伙,居然还懂得回避陌生人!
暖歌迅速拉过鸦腿,拉下小小信纸筒,信啊信啊,娘亲的信啊总算来了。拿出“密码银瓶梅”一一对照,得,只有两句话: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个…这个…这是个什么意思?暖歌陷入沉思,不过看来娘亲和爹爹是很愉快的,去了一个叫“天上人间”的地方吧,呃,天上就天上,人间就人间,即天上又人间的,不会塌吧…嗯,不管塌不塌,他们俩个开心就好。反正都要再等一年,自己这点倒霉的事不让他们操心也好。
其实这是暖歌上任的第三天,同时也是她停止了反抗的第一天。
那晚,和言慈允“同床共枕”之后,暖歌醒来的第一件事:检查自己。
外衣被脱了,不用说一定是言慈允干的。可还没等暖歌发作,坐在窗边轮椅前的言慈允便指了指床榻边小几上搁着的几样东西,暖歌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个小瓷罐、几尺白布、一个小黑盒子。
“瓷罐里的胶是给你粘胡子用的,白布是缠胸用的,盒子里的药是变声,让你说话像男人一些。你放心,我没碰你,我对女人没兴趣。”
暖歌只对他话里的两点感兴趣,一是他说没碰过她,二是他对女人没兴趣。
哦,还有第三点:她这个管家,能活多久。
当然,这句是她偷听到的。
“难道他喜欢的是男人?”暖歌回想着这两天来言慈允的古怪,将信将疑。
首先,言慈允给她安排了房间,就在他的隔壁,好吧,或许王府的习惯就是拿管家当贴身小厮,这也没什么,只要不再跟他同床共枕就知足了。
其次,言慈允似乎对她的一切经历都不感兴趣,按说…王府不是应该很严格的吗?暖歌准备好的假经历都没能用上。
最后,这个王府不像王府,相当诡异。包括这个王爷也相当诡异。居然逼着一个普通的管家吃毒药。一贯乐观的暖歌这次也大呼后悔,她不知道前面究竟有多少个陷井在等着她,只是悲哀的感觉到…回家的路,好像越来越远了。
即然已经这样了,除了让自己活下去,还有让自己活得更好。暖歌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走一步看一步,每一步都好好走下去。暖歌没别的本事,最大的特点就是即来之、则安之。欢快着是过一天,不欢快着还是过一天,总不能因为吃了毒药就先把自己愁死吧?
至于怎么走…正所谓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步吗?
暖歌在商学院长大,从娘亲在任时候的管家王大叔,一直到姑姑余泪接管重新任命的管家王二叔,从这两个王氏叔叔的身上,她还是看到了一些管家们的成长历程。
坦白讲,王二叔要更轻松一些,因为商学院大部分的家仆丫头们都只是服从余泪的话。暖歌不知道王府的规矩会是什么,因为,压根没什么规矩…
先说家仆和护院们。
这本就是两个系列的,自然也就分成了两派。暖歌这个管家,应该是归家仆那一系列,王府里有专门的场地训练护卫,其实这并不关暖歌什么事,可是经过她三天来的所遇所见…这些个训练也太过于平常了吧?
护院们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就罢了,训练场上打瞌睡也罢了,可暖歌居然还看到有护卫光明正大的在当值期间出去闲逛,逛到掌灯时分才回来。在暖歌心里,王府应该是个比天稍微低一点的严密地方,可现在很明显不是。管理的松,真松!王爷反正也不用出府,每天干的也就是几件看书写字吃饭睡觉相同的事。以至于那些个护卫哪里是上工啊,简直就是在养老…
为此,暖歌问了大丫环问夏,问夏只是简单的告诉她:护院们的事情不归你管,少问,多做事。
好吧,暖歌心下明白了,自己这个管家,实际上权力好像还没有大丫环问夏的大。权力什么的都是浮云,暖歌并没看重。可娘亲说过,一个好的雇员,要帮老板所没有想、及老板所没有及,先不说有什么主仆情谊的高度吧,至少也要对得起这份银子啊。这可是自己第一份正式工,要打基础!即使有一天被王爷毒死,也要让他能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怀念怀念:暖歌可是我用过的最好的管家…
更何况,说不定用着习惯了、依赖了,就不用死了呢?
为了自己的生命,以及生命背后所延伸的价值,暖歌决定把有限的时间用到无限的好好活上面去。在商学院被驱逐离家的经历,让她把雷小菊教过的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的道理上升到另外一个高度:忍字心头一把刀,要想不忍,就只有把刀插在敌人的胸口!
好吧,现在已经确定要做,那具体要做什么呢?
暖歌认为首先要抓的,是所有人的精神面貌!
怎么说呢?任重而道远。
暖歌发现了一点,王府里的人普遍给人一种感觉:死气沉沉。她甚至怀疑这些仆人是不是每人都被王爷喂了一颗毒药?
王爷可真有钱!
越想越气,气的牙根痒痒的,暖歌自认为不是那么善良的非要帮王府改变气氛的人,可是…整天活在一个活棺材里,让她觉得比死了还难受。
“程管家。”一个叫桃儿的小丫环没精打采的走过来,“王爷在找您。”
暖歌牙齿咬的咯吱吱作响,在肚子里又把言慈允骂了个遍。
好吧,三天来,她这个管家无时无刻不要提防王爷的招唤,可言慈允除了第一晚对她莫明其妙了之外,压根就没找过她。暖歌不明究里,心虚的头疼。
头疼归头疼,还不能不去,横竖也是个死,豁出去了,暖歌定了定心神往锦斋走。锦斋是王爷平日里用膳的地方,可对于暖歌来说,也相当于地狱的第一层。
近了锦斋,丫头仆人们稍多了些,柱子一样站在他们该站的地方,面无表情。看见暖歌来了,最多也只是欠了欠身,含混不清的叫了声而已。
王府的管家历来换的勤,大家见惯不怪了,也并没有多少尊敬的意思,心想还指不定什么又走了呢。
暖歌下意识的理了理自己的小胡子,横下心,站在门口规规矩矩的唤了声:“王爷,是我。”
声音一出来,暖歌自己先是抖三抖,这变声药实在是恐怖,活生生的把暖歌变成了公鸭嗓。
门悄无声息的从里面被打开了,是问夏,看了看暖歌,微嗔:“王爷等了你好一会儿,一大早上跑哪儿去了?”
暖歌心想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儿,总归在王府里转悠呗。还没等开口,王爷清清冷冷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让他进来。”
暖歌便应了声,闪身进来,顺手关紧了房门,临了瞟了外头的丫头仆人们一眼,果然还是懒洋洋的神态,有的甚至还倚在了门廊柱上。
没多理会,暖歌回过头,视线所及处,是言慈允万年不变那张臭脸。其实每次看见他,暖歌都会在心里赞一声好看,跟程少陵一样的好看,可言慈允的好看,就是让人喜欢不起来,更加高兴不起来。论诱人程度,还真不及他面前摆着的一溜点心小菜…
“王爷。”暖歌先施了礼,虽说不甘愿,可表面功夫是要做好的。
言慈允安静的看着她,“你可对府中的事务都熟悉了?”
暖歌勉强点点头,“大体上吧。”
“嗯,以前是什么样的,你继续保持就行了。没别的事儿,你下去吧。”王爷简单的吩咐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暖歌有些怔忡。
“程管家,你可以走了。”大丫环问夏见暖歌没动,便补充了句。
“呃…王爷就没有让我做的事吗?”暖歌心有不甘,问着。
“你会什么?”言慈允似乎好像大概是笑了笑,也说不上是自嘲还是笑暖歌,“你理帐不清、算术不精、厨艺是零、琴棋诗画会而不精、溜须拍马也不见得行,你倒是说说,你会什么?我要安排你干什么?”
33
33、第33章...
暖歌瞪目结舌,羞了个大红脸。她在商学院那么多年,除了姑姑余泪之外,还从没外人这样的看轻过她、贬低过她,这种当众被羞辱的感觉不好,很不好,就好像一万只蚊虫从脚心爬上来,一点点啃咬着爬到脸上、心里,又热又痛又痒。虽说房里只有问夏在,可言慈允那两道轻视的视线还是让暖歌恨不得把头埋进地底。说轻视都抬举了,言慈允压根就没再理会暖歌会有什么反应,他摆了摆手,厌烦的示意暖歌出去。
问夏对这些见惯不怪,她也不会同情暖歌,她所做的只有服从,送暖歌出门。
暖歌咬着嘴唇,狼狈不堪的低着头走了出去。房门在她身边迅速的紧闭了,她木然站在廊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王府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个极陌生的世界,可是她开场的状态…并不好。
入夜,王府里一如往常的“平静”。
问夏伺候着言慈允洗漱了,挑了挑烛芯,回身见王爷仍旧拿着本书专注的看,并没有要去睡的意思。
言慈允平日里束着的头发此刻放了下来,白色的睡服松松的贴在身上,他似乎又清瘦了些,一双眸子低垂着,烛影下,他捏着书页的手指苍白而又修长。问夏没来由的心里又是一疼,他明明是个王爷,明明是除了怀雅王之外唯一的皇子,可怀雅王可以常年在宫中享受万人拥戴的生活,而言慈允却过着这样清冷的日子。
“你去睡吧。”言慈允并没抬头。
问夏促不及防的从怔忡中清醒过来,尴尬的欠身施了礼,应了,转身默默的出门。
直到她的脚步声渐远,言慈允的视线方从手中的书中抬了起来。书是今儿个从宫里送出来的,并无半点可以让他苦读钻研之处,甚至…是对他的羞辱,捏着书的手指愈发的用力,细细的青筋爆出,如果可以,他想毁了一切。
书是春宫秘籍,并且…画的是两个男人。
他想像得到送书之人此刻应是在笑吧,那就让她笑个够好了。言慈允把书搁在腿上,推着轮椅出门,王府里为了方便他的行动,所有的房间都不设门槛。出了卧房,直接朝着内宅院唯一一间还亮着烛光的房间而去。
是程歌的那间。
言慈允毫无预召的撞开暖歌房门的时候,暖歌正埋头苦练她的小算盘。
算盘这个东西除了勤练之外,没有任何到达捷径投机取巧的好办法,暖歌清楚这一点。从前她在商学院的时候,娘亲雷小菊的确督促过她,可效果并不佳,对娘亲的依赖以及几乎没有存在过的危机意识让她总是对娘亲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余泪掌管商学院后,巴不得暖歌一事无成,自然更不会监督她去练技能了。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商学院那个家,从没有觉得自己算术不精是件丢脸的事,从没有想过会靠着这个吃饭。
可到了王府之后,言慈允的那句:你究竟还会些什么?让她无地自容,并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把自己骂了个遍。
手里的小算盘成了她首先要去攻克的东西,她找了王府帐房里搁置已久的旧帐,并不为审核,只为练习。
她的算盘精致又漂亮,看上去赏心悦目,曾经一度是让她骄傲的…饰品。真正拔弄起来却是费力无比,过小的珠子让她不得不屈起每一根手指,以最尖的指端小心翼翼的拔着,还要注意不能碰到旁边的其它珠子。
帐簿是五年前的,笔迹潦草,纸张还泛出一股霉味。暖歌却顾不上这些,她全神贯注于算珠之上已经有两个时辰了。晚饭胡乱吃了几口,拿筷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指是颤抖着的,几乎伸不直。心里小怕了一会儿,偷偷躲在房里用凉水泡了一会儿手,不敢懈怠,继续挑烛夜战。
或许人在忙碌的时候就会忘记一切的事情,没有了屈辱,没有了背井离乡,没有了程少陵,没有了商学院,没有了一切的一切,有的就只有烛芯偶尔轻微爆裂的声响,让暖歌更加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也是真实的。
直到门“嘭”的一声从外面被打开,言慈允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暖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惊呼一声,或许数月来经历的事情已经让她不知道何谓惊讶了。她瞪着言慈允,在瞬间打量了他一番,其实她只在想一个问题:他是用什么开的门?撞的?棍子?手掌?
就在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言慈允的轮椅已经滑了进来,并反手用力关上了门。暖歌慌忙站起身躬了腰刚想施礼,手腕却被言慈允大力的抓住,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巧力,暖歌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被带到了言慈允的腿上坐着了。
轮椅仍旧朝前在滑动着,暖歌身子向后歪了下去,心里一慌,本能的便伸手搂住了言慈允的脖子。蜡烛就在这一瞬间熄灭了,是被言慈允宽大的睡服袖口扫熄的。这下暖歌终于知道怕了,刚想喊出声,嘴已经被言慈允捂紧了,紧接着便是“咚”的一声闷响,她已经被言慈允“甩”到了床榻之上。
准确的说,是言慈允“裹”着她,一起滚到了床榻上。他甚至还不忘记扯下了幔帐…
彻底黑暗了下来,没有了烛光,没有了月光,有的就只有言慈允沉重的身子,捂在自己嘴上的大手,以及他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无论暖歌的眼睛瞪得多大,仍旧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他近在迟咫的脸应该是愤怒着的,虽然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