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不上我,我瞧不上你,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掉到了封闭的空间里。
外面的一营长刘行天都快疯了:“铲车推土车都叫了没?”
“报告营长…”
战士还没回答完呢,刘行天就踢了过去:“报告个屁!哪那么多废话。到底来没来!”
“来啦。”
“来啦就好!来啦就好!同志们。战友们,咱团长埋在里面呢,那可是咱团长!兄弟们。给我挖地三尺也得把团长救出来!一个字,成不成?!”
战士们喊着号子,外面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没工具就上手扒。每个人嘴上都喊着叶伯煊的名字。有个别战士也偶尔会喊几声“裴干事”意思意思。亲疏立现。
裴兵看着犹如坐地钟似的叶伯煊,烦躁不已。这人怎么打上坐了?回去的路都被堵死了,待会儿缺氧等死啊?怎么都不想个招呢!
“叶伯煊,你能靠谱点儿吗?”
叶伯煊在黑暗中斜睨了一眼裴兵:“你有那力气冲外面大声喊喊试试。”
“不都试过了吗?我们能听到他们忙活喊叫的声音,他们听不到我们的。这也太不科学了。”
叶伯煊不屑道:“很正常。”
十分钟的双人静坐。让两个人摒心静气了很多。
裴兵叹了口气,有些丧气地问道:“你说我们能出去吗?”
两个人并没有离得太远,属于背靠背的坐姿。
“能。”
“怎么出去?”
“你不是听见外面的动静了嘛!”啰嗦。
“你信你带的兵能找到这么…这么、幽暗僻静的地方?”
“我们团被称为狼虎之团。独立英雄团。”
傲气的回答方式,可见叶伯煊的心里多以一四二团为荣。他认为他们团傲有傲的资本。
裴兵点点头。他无法否认这一点。
放下心的裴兵,没忘记本职工作:“那咱俩聊聊吧?反正也得等,咱不能让时间白流。做点儿有意义的事儿。这回你不能再以没时间耽误工作为借口了吧。”
没有听到叶伯煊的拒绝,裴兵当叶伯煊同意,先是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下:
“他是个罪犯,而且还是个逃犯。叶团长,为什么要不惜…呃,让我们陷入这般境地里去救他?”
“一个也不能少。”
裴兵瞬间了悟:“一个也不能跑、一个也不能少?”
“对。”
“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牺牲自己?”
叶伯煊没回答。
他认为自己连断桥都过了,后来又经历了几次险情都只是虚惊一场,那说明啥?说明他叶伯煊实力与运气并存,应该不至于。
一路走来运气都不错的人,慢慢的胆子变大了,自大得认为实力为主、小心为辅,真有危险的情况下,百分之七八十的可能都可以化险为夷。
“以你的身手,当时自保应该没问题。问题就出在你去救他了。我是说,他如果…死了,仍然是一个也没跑没少啊?”
“看守好他们是我的任务。我不是审判者。他在我眼中和普通群众没区别。”
“我还是想听你说说关于那两个自首犯的想法。”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你外号叫小问号吧?难道是小话唠?”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配合?我是在工作!”
新的部队过来交接了,空地留守的一百多名士兵交接完任务后,就跟疯了一般往废墟处冲。
医疗救护车到了,医务人员本就紧张,本该只来一名医生,两名医疗战士的配备,结果这辆车上多了一个人。
夏天下了救护车,腿就软了,差点儿一猛子就栽倒。
她只是看见了那塌掉的房子,以及路边插着的独立一四二团的旗帜,瞬间就支撑不住自己。
那名一同而来的男医生年纪稍长,见不得夏天这样:
“你这不是帮倒忙嘛!你不能没见到患者呢自己就先不成了,那还怎么救治其他人?
夏天坐在地上,什么形象都顾不上了,她被那飘扬的“一四二团”几个字刺激得大哭了起来:“叶伯煊!叶伯煊!”
想试图站起来都感觉腿不听使唤,嘴里喊叫着:“你说话你说话!”还是后下车的护士扶了她一把。
那名男医生不明情况,夏天扒着人家救护车要跟着去时,只说了自己所属哪个医务站,还说自己是军报记者,她要跟着去看看情况。看着夏天情绪激动成这个样儿,有些摸不着头脑。
夏天扯开扶她胳膊的护士,站起来就开始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起来,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
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叶伯煊的妻子…L
第三五零章 我和你,心连心(求月票一更)
等夏天跑到近前,抓住站在最前面指挥的一营长急切地问道:“是叶伯煊吗?啊?是他吗?”
满眼的泪珠儿,又满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一营长沉默着点了点头,看到夏天的呆愣样,又赶紧补充一句:
“没事儿!我们团长啥事没有!指定没事儿!挖!兄弟们抄家伙挖!”
屈磊跑到夏天跟前:“嫂子。”
夏天木呆呆地转头看着面前的屈磊:“什么时候的事儿?现在有消息了没有?”
“只听到团长的哨子声,他和裴干事一起走的,后来不知道为啥就走到这危房里了,赶上余震,就那时候…”
屈磊说不下去了,看着眼前捂着嘴哭得快要晕倒的夏天,他不忍再说出点儿什么。
最后在夏天泪眼的注视中,干巴巴地劝道:“没事的嫂子,指挥部派了这么多车,我们这么多人…”
夏天就觉得自己的眼前好像看到了李彤倒下的身影,出现了李彤满身是血躺在她怀里。
那一刻,这一刻,似乎重叠了…
夏天没有听屈磊说完,就开始没了命地疯跑到废墟中央,等战士们注意到夏天,怕她危险打算去给她扯下时,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女声:
“叶伯煊!”竭尽所能地嘶吼,一声完毕就浑身没了力气地跪在废墟中央,养着头看着老天,似祈求似哀怨,口中喃喃自语道:
“我要你活着,别丢下我。你们别丢下我,都丢了我,都丢了我…”
而在地下室静坐的叶伯煊。面部表情终于爆裂了,很明显慌了的神情。
“夏天!”这一句是只限于他自己和裴兵之间的惊叹声。惊讶夏天怎么来了,怎么听到夏天的声音了。
紧接着叶伯煊一跃跳起,他跑到掉落的地下室入口处喊道:“夏天!我在这!我没死!”别哭,我没事儿,我好着呢…
然而外面根本听不到,叶伯煊急了。跳跃着。像跳高一般蹦来蹦去,他试图想用手指去推堵住入口的泥土。
“草!”到底是特么什么东西给堵到了这!第一次,叶伯煊有了怨天尤人的情绪。
裴兵也听到了夏天的喊声。虽然他不确定那个女声是不是,可是能喊得如此凄厉的,也就夏天了。
裴兵也一个跳跃站起,站在叶伯煊所在的入口下急的直转悠。
屈磊跑上前试图拽起夏天:“嫂子你听我说。你不能这样,这都没过去多久呢。团长一定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快起来。而且还有裴干事呢,俩人一起有照应。”
都被埋了,能有什么照应?
夏天沉浸在想象里。想着满手的血,大口大口地吐血,钢筋刺透腹部的场景。
她不停地摇着头。就像陷入了臆想境界了,外人说了什么她都听不下去。
从来到唐庄的几天时间里。从下了飞机那一刹那,夏天每天见到最多的就是血迹和惨象。
她事事争先不代表她不恐惧害怕,她没见识过什么大场面,上辈子,这一世。
她露出笑脸安抚被救者,实际上是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留在了心底深处。
李彤未离开时,她没选择像其他人一样大哭去发泄不安,她告诉自己没时间去顾及自己。选择来了,就别认输。
李彤离开后,她觉得自己有点儿不会哭了,那种万千滋味在心头,却宁可选择自己去偷偷地沉淀,也不再像从前般爱憎分明。
她的脆弱,情归何处。
如今她的丈夫不知生死,难道这就是她脚下的路?
夏天的情绪陷入了崩溃中,她觉得没意思,路太黑,没有了继续走下去能快乐的理由…
叶伯煊支着耳朵听动静,从那一声后,夏天再没发声。这不合常理啊?不符合夏天的脾气性格!
叶伯煊脸色都变了。
把一个人装进心里,最在乎对方的方式,不是时时刻刻去想象他(她)快不快乐,而是他不在你眼前时,你瞎操心,瞎联想,想着他平不平安,他还好不好,为什么没联络自己呢?是不是出事儿了呢,把对方往不好的方面去瞎琢磨…
叶伯煊就陷进了这样的思维模式。
“夏天!夏天你能听到吗?你给我回个音儿!”
叶伯煊甚至急脾气地一拳头砸向墙壁。
裴兵不得不上前阻止:“没用!是你说的没用你忘了?”
“滚蛋!”
叶伯煊开始为自己的自大后悔自责。
如果他小心一些,是不是夏天就不会着这个急!他媳妇那都喊成什么动静了!夏天从没有这么歇斯底里过,无望,对,就是没了希望地在发泄自己。
他在用自我感觉良好折磨自己的媳妇啊!
她是老丈人用心托付给自己的宝贝,他本该要加倍照顾夏天的,可他都做了什么?
叶伯煊开始后怕,怎么能不惜命,怎么能拼那百分之几十的运气,夏天一个人嫁到异地他乡,夏天只有他。
裴兵从没见过这么不冷静的叶伯煊,向来时刻保持形象,估计急了也要装沉稳想让人发现不了的性格,此时此刻变这样了。
当然,从前裴兵最看不上的也是叶伯煊爱装的特点。
现在这样有“人味儿”的叶伯煊,他忽然觉得顺眼多了,还算配得上夏天。
“一帮废物!”
裴兵不管不顾扑向叶伯煊:“别砸了!再把这砸塌了!你不是有英雄团吗?狼虎之团!指定能找到咱们!狼虎之团一会儿就能给咱俩挖出去!”
不安感让叶伯煊整个人躁动不已,他深吸口气后想要让自己保持冷静,闭着眼睛静默了几十秒,再睁开时不再又喊又叫,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而裴兵站在他的身侧比肩而立,两个人都那么站着、等着,期待着“重见天日”。
“找到了找到了!”一名小战士站着废墟右侧惊叫着,又蹦又跳地提醒大家。
屈磊站着废墟中央听见了后,对着夏天急道:“嫂子你听到了吗?”
实在没办法了,必须打断夏天撕心裂肺的悲伤情绪,屈磊两手使劲把住夏天的肩膀摇晃道:
“嫂子!你清醒点儿!已经找到了!你听见了吗?”
夏天任由大颗大颗的眼泪肆意滑落下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变化。
她大哭又觉得不该如此,压抑着往嗓子眼涌出的哽咽声,拽着屈磊的衣服袖子爬起,站起时,眼泪甩出。
“叶伯煊!叶伯煊!”
这次屈磊扯住了夏天,防止夏天再次摔倒。
站在那刚恢复一点儿镇定的叶伯煊,耳朵动了动,裴兵听了个清清楚楚,叶伯煊呢喃出口的是“媳妇”…L
第三五一章 二人世界(求月票二更)
现场一四二团每一个施救的战士都振奋了,他们迅速抄起手里的工具,甚至有人的手指早已在搬动土、泥、木头时被磨的鲜血淋漓,再一次伸出带着鲜血的手去搬。
搬动中小心翼翼,他们怕给自己的团长造成二次伤害。
夏天和屈磊两个人,谁也不清楚到底是谁扯着谁,总之拉着扯着扶着,两个人到了近前。
“叶伯煊!叶伯煊!”重复叫着名字,夏天急切叫着,趴到有可能救出叶伯煊的废墟里。
叶伯煊在地下室里,无力地靠在墙的一侧,在黑暗中无奈地自语:“别用手去扒…”找错了位置,我在这…
正如叶伯煊所猜的那般,夏天口中念着叶伯煊的名字,手下更是不停,搏时间。先是拇指被刺破流血,接着是用手指去抠…
谁都不敢再用大型器械去推、去铲,只能用人力一点儿一点儿活生生地扒开废墟。扒得越深,越能感受到激动的血流在沸腾,因为偶尔能听到废墟里的声音。
半个小时过去了,四十五分钟过去了,夏天手指的鲜血浸染进泥土里,留在了这个叫做唐庄的城市中。
慢慢的,指甲脱落三个,十指连心,那种锥子扎进心里,五感全部被痛感代替,她却顾不得。
任由满脸全是泪水和汗水,她要用自己的一切努力,去祈求老天帮帮她,帮她还有一个家,让叶伯煊回到她身旁。
没有人注意到夏天那张脸上露出了的表情,每一个人都在集中注意力奋力挖掘,苦苦守候、拼劲全身力气的夏天。早已哑了嗓子,没了眼泪,可老天却慢慢飘起了小雨…
裴兵忽然说:“我一直觉得你们不合适。”
叶伯煊嗤笑了一声:“我们两口子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裴兵很平静,就像朋友之间的交心般谈话:
“你们那个圈儿子的男人,不要说我也是一份子,我没在那里长大。很小就被送到了老家。
你们都自大。很少设身处地的去为别人着想。
在你们眼里,很简单根本不需要考虑的事儿,可对普通人家的孩子却是很难。
你们嘴上不说。骨子里有高高在上的感觉。见识多了,眼界自然开阔,会嗤笑别人的小题大做。
你也别不承认。所以我觉得你和夏天不合适。你们没结婚之前,就夏天她奶奶生病住院管我借钱那次就是例子。
你好心给他们弄京都来了。却忘了他们到这之后会有很大的花销。甚至会因为那钱拮据一辈子。
即便老人住院你帮忙了,可其他人呢?吃什么喝什么?什么心理?你真的都顾虑到了吗?你理所当然的就觉得一切有你。
环境不同处境不同。那些在你眼里不值得讨论一次的事儿,却是能难倒夏天一家的大事。
这就是我说的,相差太多,自然不能设身处地去为别人考虑。因为有很多所谓的小事儿出现时,你根本没办法代入进那种犯难中,怎么可能没有冲突?”
叶伯煊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很难堪。声音却是波澜不惊:
“你想表达什么?”
裴兵忽然笑了笑:
“彼此有感情就多珍惜吧…
未来太远了,山盟海誓过着过着难免会变。如果有一天那些琐事烦到你了,就想想夏天今天在外面绝望的哭喊声。
多替她想想,多对她好,不丢人、不过分…”
释然了,他一直认为自己错过夏天在于时间,今天终于知道叶伯煊胜于得到了夏天的感情。
春已走,花已落,他除了折磨自己的那一点点少许的嫉妒,就剩下看着她幸福了。
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找到甘心情愿去付出对待的那个人。
我有我的痛,我有我的梦,自由自在放过自己,不再迷恋。
裴兵本以为叶伯煊会炸毛,不说和他在这个环境中大打出手吧,至少会嘲讽他几句,叶伯煊这个人的占有欲,龟毛起来从不含糊。
可叶伯煊却选择了沉默…
外面伴着雨抠着泥和木头方子的夏天,终究忙活的是一场空…
一营长刘行天两手使劲撸了下脸上的雨水,特妈的,这人谁啊!
一名小战士急切地问着那名逃犯:“我们团长和裴干事呢?”
医务人员上前一步用手探了探鼻息,摇了摇头,给出了结论:“没有救治的必要了。抢救不回来。”
屈磊半跪在逃犯的身边,军帽早已被雨水淋透了,摇晃着逃犯的肩膀喊道:“说!我们团长的准确位置!指给我看!”
在逃犯奄奄一息,涣散的双眼终于在摇晃中睁开。
夏天说:“我求求你,指给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