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他面色苍白。我恨恨地剜了他一眼,然后被管剑樵搂住腰,一下子从窗口跃了出去。
我抬手挡住风,在他带着我从院墙上落下来的时候,急道:“你快放我下来,你的身子可经不起这么个折腾!”
他低声道:“回去再说。”
等到回到客栈,我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等站稳就回过头去扶他。他被我扶去床上。虚弱地简直一动也动不了。我着急地解开他的衣服,却发现伤口根本就没有挣裂。
“…”
管剑樵吭哧一声笑了出来,翻身坐起来,一边系自己的衣衫,一边伸手捏捏我的脸:“难得见你这么紧张我。”
我气呼呼地把他的手挥开:“作弄我很好玩吗?!我告诉你死管子,今天伤口没裂那是你运气好!再这样胡来,我可就不管你了!”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漫不经心地丢了一句:“我不胡来,你可怎么办?嗯?难道你还真打算陪那个小侯爷睡觉?”
我一怔,随即赌气道:“我最多就是,你可会丢了命!傻蛋!”说着我作势就要去戳他的伤口,被他一把捏住右手又换左手。气死我了,这个死东西,大过年的,老娘受了惊,竟然还顶撞我!要是把我辛辛苦苦养了这么久的伤口给弄坏了,看我不戳死他!
他一边笑一边躲,只道:“是小事么?如果是小事,你也不会哭成那样了。”
我愣住。
他看着我,认真地道:“我知道你动不动就爱哭,但这并不代表你哭就不会难过。以后若是觉得委屈,一定不要哭。不然,大家都当你是爱哭鬼了。”
“…”我像被火烧了一样把手抽回来。仓促地丢了一句,“既然你没事你就好好休息。”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出门的时候还差点绊倒,结果听到他似乎在后面笑了几声,简直羞愤欲死。
其实我跑得这样快,那是因为,我又要哭了。
是了,我就是这样的,无论发生了什么,就是爱哭。好像只要把哭泣当成一件平常事,就能够把自己受的委屈也当成一件平常事。我好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眼泪有多么地沉重。我自己不明白。总会有人明白。可是,为什么明白的人,却不是那一个?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我身边一直风平浪静,我想或许他根本就不想找我了呢。安心的同时,心中又痛得尖锐。无论怎么假装,无论怎样连自己都一起欺骗,却原来伤害就像白天的月亮,即使眼睛看不见,却依然还是在那里的。
那么,我不会再轻易地哭了。对不起孙念如,我要忘了你了。
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从我在他面前,跟另一个男子携手而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余地。我知道我伤他至深,已经没有任何余地了。我已经说过了,要他忘了我。那么,只有我一直记得,不公平。
只要想一想,要忘掉他,我的心就痛得简直要破碎开来。但是我不想再躲避了,因为无论怎么躲也躲不过去。那么,即使要杀死一部分我自己,我也要忘记。
就这么,忘记。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我正在管剑樵屋子里,替他把我洗好晾干的衣衫都整理好,收进包袱里。他在我身后看书,一直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突然有人来敲门,似乎是店小二的声音:“客官?可在屋子里?”
我有些奇怪,但还是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开了门。结果一打开门,就看到我极其不愿意见到的一张脸。
“…”然后我就毫不犹豫地把门摔上。
凌云隐似乎气极,一边砸门一边在外面大叫:“思嘉!谢思嘉!给我把门打开!”
我高声道:“你滚吧!我不想见你!”现在一看到他,我心里就堵的慌。昨晚那不堪的记忆涌上心头,简直不堪到极点。对他,即使是明知道他大约是被下了药神志不清,不该苛责,但是我就是不想见。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是太严重了,我想换谁谁都受不了!
他在外面锲而不舍地砸门,声音一声高过一声,还夹杂着小二焦急地恳求的声音。结果凌云隐不耐烦起来,索性就站在门外大叫:“谢思嘉你不要太荒唐!叫念如出来见我!”
我火起,扑过去,把门拉开。他还在砸门,差点砸到我脸上,最后收了手,气呼呼地看着我。我想,他倒还有脸跟我生气。稍微冷静了一些,我冷冷地道:“走吧,去隔壁。”
他二话不说一把推开我就进了这个屋子。我气急,一边跟上去一边道:“云隐!凌云隐!你究竟想干什么!”
管剑樵斜倚在床上,懒洋洋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出闹剧,见到头发几乎都要竖起来的凌云隐,他也不动声色,甚至还用略有些嘲讽的眼神看着他。
我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命苦,只得回过头去关上了门,把那群凌云隐带来的跟屁虫和店小二都关在了门外。
凌云隐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要发怒的狮子,却又冷静下来,直逼视着我道:“他是谁?念如呢?”
我淡淡地道:“你既然能找到我在这里,自然知道念如不在这里。”晕了,为毛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心里还是那么痛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思嘉,你给我老实一点!你明明是跟着念如下山,大半年一个消息也没有带回去便罢了,如今还跟这种莫名其妙的人混在一起,念如人在哪里你也不知道?!”
我冷笑:“你要说什么?要说我不知检点,对不起你的好兄弟?”要说对不起,是谁对不起?
他的脸几乎要憋得涨青,最后一撩衣摆,坐去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道:“昨夜的事…是我不对。你若要我负责,那也无可厚非。”
我好气又好笑,索性破口大骂:“谁要你负责!你要怎么负责?!娶我?做你春秋大梦吧!不要跟我说什么肌肤之亲,老娘从来就没有名节,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如果你没别的事,趁早给我滚蛋!老娘现在一看到你就觉得生气!小心我回去告诉父亲,你学人家眠花宿柳!”
凌云隐勃然大怒:“谢思嘉!”
我梗着脖子硬顶回去:“凌云隐!”
他怒极地看了我一会,脸色变幻莫测,最终颓然坐了回去,捏着茶杯,只道:“思嘉,我是做错。你要打要骂都随你…但是我一直当你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儿家,你真的要为那么一点事情,闹到我们之间的情义,都荡然无存么?”
我一愣,对他突然而来的示弱有些无所适从。原先在山上的时候,我们五个在一起,确实是少年得意,我想那大约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他是四位师兄之中,唯一一个会对我大发脾气,毫不留情地指责我的人。这次虽然他是过分了,不过说到底也不能怪他,何况他这样骄傲的人都已经向我低头了。而且,要将我们多年的情义都一笔勾销,我又何其忍心。虽然心中还有些疙瘩,但是想来,也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冰释前嫌的吧。
想到这里,我也黯然起来,于是只道:“云隐,你当我想跟你吵架么?可是你实在太荒唐…竟然跑到外面来找歌姬…让父亲知道,一定要扒了你的皮。”
他似乎哭笑不得:“人不风流枉少年,你当谁都是念如那样的呆子?好了,既然你不想同我闹,就过来这里坐下。”
我依言挨着他坐下了。
他道:“你来同我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念如到底去了哪里?你们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低着头,黯然道:“我同念如,吵架了。然后,我便走了。我已经不要嫁给他了。”
他闻言一怔,大约是被我雷到了,最后只道:“你这是什么话?!婚姻大事岂容你儿戏!何况他是你自己相中的夫君,天下皆知。你闹成这个样子,是要让江湖中人笑话么?!”
我别过脸,只道:“反正我不要嫁给他。而且,他大约也未必愿意娶我了。”
凌云隐似乎气极,看起来很想揍我一顿,可是他眼睛一飘,就飘到床上正乐悠悠地看好戏的管剑樵身上去。
管剑樵也识趣,施施然地从床上滚下来,只道:“你们叙旧,我到隔壁去。”
凌云隐几乎是瞪着他,直到他消失在门外,还给我们关上了门,这才恶狠狠地盯着我道:“他到底是谁?!你们孤男寡女的在一起,也不怕有误会么!你同他这般不清不楚,要念如情何以堪!”
我的视线飘过去一边:“我跟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他受了伤,我救了他,就是这么简单。”
凌云隐压抑着怒气,道:“那么,你闹成这个样子,想过以后要怎么办么?难怪你不敢回剑宗!看师父和夫人怎么收拾你!”
我默默无言。的确,我是不敢回去,怕挨抽。也是因为,这一摊子破事,实在解释不清楚。
凌云隐道:“念如也由着你胡闹,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道:“他大约已经不想管我了。云隐如果他要杀我,你可要护着我。”
凌云隐脸色奇差,好像想说什么,结果被人打断。却是管剑樵,先敲了敲门,然后径自推门进来,他脖子上还架着剑,可是他的样子却还是逍遥得很,好像等着看好戏,眼睛里却有些愤恨的意味。他微微一笑,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脖子上架的兵器,朝着我道:“小山花,故人到。”
然后一只青色靴子,踏入了我们的视线。
凌云隐豁地站起来,就走过去,一边大声道:“念如,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让思嘉一个人到处胡闹!”
那人清冷的眉眼,在见到凌云隐的时候稍稍缓和了一些。他只道:“云隐。”然后,慢慢地,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第三十节:他是神经病
我一下子就要从凳子上跌下去。心跳如雷,手足无措到不知要如何是好的地步。只能坐在那里,那样看着他,就这么看着他。用力瞪大眼睛,不想让眼泪流下来。最后我只说了一句:“把人放了。”就别开了脸,不敢看他。
凌云隐道:“好了,既然你在这里,人还是留给你自己教训。”说着,他就把管剑樵拎起来,出了门。
看着他关了门,将手中的剑丢去一边,缓缓朝我走来。我简直觉得如临大敌,一下子就真的从凳子上掉下去,也不敢站起来,只这样坐在地上向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床沿,退无可退。
他朝我伸出手。
我愣住。
他柔声道:“站起来。你穿着白衣,这样,会弄脏衣服的。”然后,他就走过来,把全身僵硬的我扶了起来。还俯下身,给我拍掉身上沾到的泥土。然后他的手突然碰到我的小PP,我如遭雷击,一下子回过神,忙不迭地推开他。
“你要干什么?!”我急得要退,结果去忘了我自己身后就是床,一下子仰面栽倒在床上。看着他上了床,一点一点朝我爬过来,我几乎要欲哭无泪,只能徒劳无用地向后退:“你究竟要干什么!孙念如,你不如给我个痛快!”这句话却触动了我的伤心事,这样吊着心肝,还不如去死。爱不得恨不得,连躲也躲不得!我哭着又说了一句:“你要杀要剐,给我个痛快!”
他的动作一顿,然后垂下了眼睛,轻声道:“那么,你给了我一个痛快么?谢思嘉,你觉得我痛快么?”
他恨我。他的样子分明这么说着,他恨我。
那一夜,他就告诉过我,如果我要走,他便会恨我。可我还是走了。
因为我怕。怕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怕。没有谁能救我,我那样惊惶,那样恐惧。没有任何救赎。
他再伸手过来,我便不再躲避。他把我拉过去,动作却出乎意料地温柔。宽衣解带,把我脱了个干干净净。我闭着眼,全身都在发抖,敏感地感觉到他在看我。灼热的视线扫过因为畏寒而颤栗个不停的躯体,每一寸每一寸,好比凌迟。他的手一触碰到我,我就要抖成一团。然后胸口上一热,我睁开眼,是他轻轻吻了我胸口上那个疤痕。一触即走。
我惊惶地看着他,他却一直都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的身子,凤眸中深不见底。直到我冷到受不了,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你要干什么?”
他回过神,竟笑了笑,然后道:“没有。你起来把衣服穿上吧。还是说,你想让我替你穿。”
我一下子滚起来,抱着胸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觉得完全不能猜到一星半点他的想法。
他看着我,一直在笑。那样子无辜极了,连声音也是纯洁到极点的:“不过,既然是我脱的,那么便该由我来穿?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敢再迟疑,一把抓过衣服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包起来。他一直看着我,我的手指便一直抖,好不容易把衣服都穿好,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一直耐心地等着,面上浅笑盈盈,好像有些趣味那般,总让我有一种又羞又恼的感觉。若是以往,我一定要恶狠狠地问他是不是戏弄了我,可是现在,我不敢。也已经没有了那个资格。
他突然伸手,把我拉过去,在我耳边道:“思嘉。”
我僵住。只觉得他的温柔简直令我胆战心惊,完全无可奈何。
他轻声道:“回到我身边,好么?”
他的声音好似魔魅,蛊惑着我的心神。但是我马上想起他刚刚的神情,他分明是恨我的。那么,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想要我跟他走,大约是为了狠狠地报复我吧。
他的手臂圈在我的腰身上,保持着一个安全的,松松的距离。然而,我却觉得他好像好整以暇,随时都会紧紧地勒上来,直到将我折成两段。他带给我的压迫和痛苦,已经深入我心,一想到。就会让我惶恐。
几乎是绝望地,我要抗拒,却只能轻轻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字:“不…”
他眼中一暗,却迅速松开了手,退去床下,远远地站着。
我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得到了自由,只是愕然地看着他。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却又笑了一笑,轻声道:“那么,我等着你改变主意。”
我一愣:“改变什么主意?”
他又笑了一声,好像我问了什么蠢问题一样,最后只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道:“回到我身边来,思嘉。我等着你。”
说完,他竟就这样转身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怔怔地出神。
半晌,有人开门进来,竟然是管剑樵。他意味莫名地看着我,道:“小山花,你有没有吃亏?”
我一下子跳下床,几乎是用逃的。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孙念如也在这个客栈住了下来,而且就住在我隔壁。最可气的是凌云隐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天天往他那里跑,他们两个时常一起躲在屋子里喝酒,谈笑风生,声音大得连我也听得到。我气极,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而且孙念如也根本不来打搅我,我跑到管剑樵的屋子里去,他好像也当没看见。
我渐渐从那种垂死的恐慌中冒出头来,想,他大约是想报复我吧。我伤他至深。他竟然一点也不记恨,也没有怒斥我,也没有问我理由。他的小气我是见识惯了的,鬼才相信他突然脑壳儿被门夹了,才会变得这样大度。那么若是我回到他身边,真是连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每天过得胆战心惊,我只能在心里祈祷,管剑樵的伤能快点好起来,然后让他领着我趁夜黑风高快点跑路。
“…”管剑樵被我每天加倍殷勤地伺候着吃药膳,已经到了看到我就要变脸的地步,这天终于忍不住道,“小山花,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磨着牙道:“怎么办?当然是跑路!死管子,你给我争气一点,快点好起来!我们俩好趁着夜黑风高私奔!”
他意味莫名地看着我:“他已经找来了。”
我的手一抖:“那又如何?”他能找来,我也能跑。我就不信我耗不过他。
他又道:“他好像没打算跟你计较。连我都放过了。”
我也觉得奇怪。孙念如对我是另外一回事,可是他对管剑樵,怎么也这样大度?我记得他以前每次看到管剑樵,都是恨不得把他剁成八块的。于是我得出一个结论:“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他一定想狠狠地报复我。小管子你可不能不管我。不然我可要落入虎口了。”
他闻言失笑,摇着头道:“你还真奇怪。他是你的未婚夫,你说跟着他是落入虎口,倒愿意跟着我…”
我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戳他的伤口。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很习惯我这么做了,当场就面无人色地抓住我的手,无奈地道:“你有没有新鲜一点的招数?”
我还是在他伤口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不顾他咬牙切齿,只挑了挑眉道:“没有。趁现在有的戳,我要多戳两下。等你好了,我可就没得戳了。”
可是他却疼得弯下腰去,眉头紧皱,哼哼了半天。我一愣,然后大急,忙去扶他:“管,管剑樵…你怎么样…”
他给我的回答是一记白眼,然后又藏着捂着哼哼了两声。一幅要疼死的样子。
我手忙脚乱地去撑他的肩膀,要把他弄起来给他检查伤口。谁知道等我把他弄起来,却看到一张灿烂的笑脸。
“…”
他满床打滚:“好痒好痒…”
“…管剑樵!”我气得大喊。装!又装!他还是止不住笑,我跺了跺脚,气得要拂袖而去。结果一出门,就碰到孙念如。他正远远地站着,见我出来,一脸的阴沉竟化开了,还对我笑了笑。
他甚至还朝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径自于我擦肩而过。
“…”我按捺住心中那一丝怅然若失,第N次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绝不能中了他的奸计。可是马上又想到,我神经病。人家都不想理我呢,还奸计个毛,不要脸。
那么,既然管剑樵的伤口已经好得都不怕戳了,我们还是趁早跑路的好。可是看孙念如那个样子,我又负气。他已经不在乎我了,相见也能这样淡然。
当天夜里,下了大雨。我想,明天要起早一点,趁早跑路。
于是第二天,我果然起了个大早。包袱是前一天晚上就收拾好了的,我出门左看右看,左边是管剑樵的屋子,他已经懒洋洋地靠在门上,等着我。右边,是孙念如的屋子,屋门紧闭,大约是打坐还没起。我朝管剑樵打了个手势,神经兮兮地,就率先下楼。
然而都怪那根死管子,上辈子没吃过早餐一样,一定要吃了早餐再走。结果我们坐在楼下吃早餐的时候,那个青色的人影已经出现在了楼梯口。
我一口煎饼差点噎死,管剑樵连忙给我倒了点茶,让我顺气。可是他只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又冲我点头一笑,就坐去我们的临近的桌子上,在小二耳边低声吩咐了一些什么。然后小二只给他送上来一壶茶。
他倒是悠闲得很,大清早地也不吃饭,一边喝茶一边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结果我简直味同嚼蜡,吼了一声结账,就拖着管剑樵往外走。
这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却依然很冷。管剑樵用厚厚的披风把我包起来,刚扶了我上马,孙念如就已经悠闲地策马经过。看到我们,他也是一愣,随即一笑,道:“好巧。”
“…”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能蔫蔫地抛出一句,“好巧啊。”
管剑樵翻身上马,从后面揽住我的腰。我抬头,看到孙念如还留在一边,身下的骏马刨着蹄子,很不安分。我下意识地缩了缩,咬了咬牙,道:“走吧。”
孙念如追上来:“思嘉。”
我简直觉得我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恶狠狠地回过头去:“干什么?!”
他抬头,悠闲地看了看天,然后道:“思嘉,这么冷的天,你要骑马么?”
我想说两个人骑马,不冷。结果还是没敢,只别扭地道:“不然怎么样…”
他笑了,甚至见了牙,在冬日明亮的阳光下璀璨得不得了。只听他道:“自然还可以坐马车。你不是一直闹着喜欢坐马车的么?看看你的脸,都快被风吹红了。”
我奇窘,只想着要快点离这个妖孽远一点,于是道:“好的,等得空去买辆马车。那个,我们先走了。”
正要催管剑樵快走。结果他又叫了一声:“思嘉!”
我耐着性子回过头去:“嗯?还有什么事?”
他看着我,却已经不笑了,最终还是缓和了一下面色,只道:“马车,我曾经买过一辆给你,你不记得了么?既然是送给你的东西,自然就是你的了。你带走吧。”
说着,他拍拍手,果然有一个人赶着一辆马车出来了。好像就是他以前给我买的那辆,连马都没换。我的鼻子一下子酸了,因想起了当初我们在一起的事情。
于是强撑着说不用,但是他固执,很有我不要他就不让我们走的架势。我想,难道一辆马车,还能吞了我不成。虽然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他要给,我就没有不敢收的道理。也总好过一直跟他这样耗下去。管剑樵一直静静地在我身后搂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摆明了是看好戏的姿态。我低声对他说几句话,他也不多话,就先下了马,然后把我抱下去。
那边孙念如还在马上,远远地道:“怎么思嘉,你受伤了么?”
我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只勉强道:“没有。”
他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又道:“我还以为你伤到上马下马都不行了。”
“…”
管剑樵去把我们骑的那匹马也套上去,我只得跟在后面,孙念如驱马来到我身边,好像在看管剑樵套马。虽然他已经不说话,但是我也依然不自在得很,简直可以说得上是胆战心惊。可是要我刻薄他,说些“如果没事你就先走吧”之类的话,我又不敢…
终于套好马车,我连忙钻进马车里,直到隔绝了我自己的视线,我这才松一口气。然后我听到管剑樵似乎还跟他道了一声告辞,马车终于开始驱动。
坐马车,果然比骑马舒服,起码没这么冷。我倚在车厢壁上,懒洋洋的。
可是我没悠闲多久,隐约又听到外面有人的说话声,其中一个,似乎就是孙念如的…
我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掀开帘子去看,结果果然看到他策马亦步亦趋地跟在我们身边,正在对一个什么人说话。看到我探出头来,还对我摆摆手。
“…停!”
我气极,一下子从车帘里滚出去,站在管剑樵身边,对着孙念如大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本来还在同那人说话,听我这样,不由得一怔,然后回过头来,脸色有些难看,但是很快就缓和下去,只道:“怎么了,思嘉?你是在对我说话?”
我气得几乎要吐血了,卯足了劲道:“不是对你,还能有谁?!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都说了,要杀要剐,你给我个痛快!你这样是什么意思?成心要我难堪么?”
相比起我的抓狂,他淡定得不得了。只看着我,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没有想要怎么样啊?”说着,又璀璨一笑,眼睛在阳光下眯了起来,完全看不清楚眼中的神采,声音远远地,低沉地传来:“你原先把话说的那样满,要我忘了你。我以为你已经要把我忘了。怎么?我在这里,让你觉得不自在么?”
我一下子噎住,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腹黑?!最后彻底泄了气,只垂下头,道:“谁在意你。你爱跟,跟着便是。”
然而我正要转头回到车厢里,他却又悠悠地丢了一句过来:“谁说我跟着你?”
我脚下一顿。
他又道:“从这条路,可以去川城,只不过是顺路而已。”
川城有香雪海,等我忙完,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再带你去看好不好?
怎么去,你牵着我去?
谁说我跟着你?只不过是顺路而已。
我低下头,掀开帘子,进了车厢。这一整日他和那个人都跟随在侧,我却已经不敢再出去面对他了。他已经变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诚恳又敦厚的好少年,他变得狡猾,变得深不可测。或者他一直都是那样的,只不过以前,对我总是不一样的。爱就是爱,生气就是生气,连最幼稚的锁人方法都会拿出来用。可是现在,他已经不会那么对我了。我,已经变得和旁人没什么两样了。。.。
第三十一节:他的低姿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