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挺好,说不定她在出孝前就死了呢?那样倒还一了百了,可若是她死得没那么快,那么在怀安的表哥还没回望京的情况下,她若是不从,她担心孟世坤会对孟怀安下手来逼她就范。

好在一切尚早,她暂且不用烦恼。

孟世坤的话,只有甄兮知道,她从没在孟怀安面前露出过端倪,她甚至不让青儿和香草告诉孟怀安,孟世坤来找过她,还跟她单独说过话。

孟世坤这边不用烦恼了,没想到过了两天,孟怀安这边又出了问题。

他突然不肯去焦先生那边上课了。

这日本该是孟怀安上学的日子,谁知一大早,甄兮便看到孟怀安过来了。

他来时面上带着笑,听甄兮诧异地问他怎么不去上课,他只道:“我不喜欢焦先生了,他讲课无趣,我听得快睡着了。”

他这话,跟当初他兴致勃勃谈起焦先生的好时说的话截然相反。

甄兮让青儿和香草进屋,只她和孟怀安待在院中。

“怀安,说吧,出什么事了?”甄兮哪能不知一定是有事发生才会导致孟怀安厌学,他明明那么喜欢焦先生,那么喜欢上焦先生的课。

孟怀安脸上的笑淡下来,同时别开了视线。

甄兮道:“连我也不能说吗?莫非是有人欺负了你?”

校园霸凌可是导致学生不想上学的重要原因。但她记得孟怀安跟着焦先生是一对一教学,他没同学就不可能被霸凌啊……莫非是孟世坤身边的那个王橫对孟怀安不客气?

甄兮还在思索,就见孟怀安正盯着她,目光里似是藏着千言万语。

“兮表姐,有人对你图谋不轨。”孟怀安一字一顿道,语气里既是对此事的愤怒,也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甄兮噗嗤一声笑了,故作自恋状:“我还当是什么事。长得好看的人天生受人追捧,有人对我图谋不轨,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你也不用翘课回来守着我吧?”

孟怀安有些焦躁地咬了咬牙,半晌后才道:“是我父亲。”

甄兮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

怀安……怎么知道了?

却听孟怀安继续道:“我听王橫说,他让我去上课,是为了讨好你。”

孟怀安初次听到这事时,简直不敢相信。

孟世坤让他去学习时他并没有拒绝,但心中也没有丝毫感激,他对这个父亲早就失望了。他知道孟世坤很有可能有别的企图,但他没想到,竟会是这个!若不是因为王橫说漏了嘴,他还被蒙在鼓里。

一想到他那个父亲竟然对他的兮表姐存有龌龊的企图,他就恶心得想吐。

他宁愿不去上焦先生的课,也不能让孟世坤得逞!

甄兮听了孟怀安的话却是松了口气。原来他知道的,并非孟世坤的那个提议,那便还有转圜余地。

她笑问道:“讨好一事,是双方的,对吧?”

孟怀安一怔,愣愣点头。

甄兮道:“若被讨好一方对此无动于衷,那么讨好的人费再多心力,也是白搭,是不是?”

孟怀安再次点头。

甄兮便道:“如此,你还有什么不去上学的理由?”

孟怀安嘴唇微动,明明很严重的事,怎么到了兮表姐口中,却仿佛微不足道?

“可是,他明明是你的表叔,怎么能有那种心思?”孟怀安不安又愤怒。

甄兮道:“怀安,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可是,你相信我吗?”

孟怀安立即道:“我最相信的人便是兮表姐!”

甄兮笑了一声,再道:“相信就好。我什么时候让自己吃过亏?”

孟怀安努力回想,好像还真没有。

可他就是觉得不安、慌乱。

甄兮道:“只不过是讨好罢了,我不领情,便是白费。可你受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赌气不要这好处,你说你是不是傻?”

孟怀安不语,他不肯被甄兮说服。

甄兮对孟怀安一向极有耐心,换了个角度再道:“还记得你除夕时许的愿吗?”

孟怀安当然记得。只是当时他没宣之于口的是,他希望成为值得兮表姐托付终生的男人。

甄兮道:“难得有一条捷径放在你面前,难道你要白白放过?学到你脑子里的知识都是你自己的,何必在意将之送上门来的人抱着什么企图?那是将你带来这个世间的人,这本就是他应当承担的责任。你可以厌恶他,但在你还弱小时,不要厌恶他送来的好处。”

孟怀安无法再反驳什么了,追根究底,还是如今的他太过弱小,只能让兮表姐替他承受一切。

鼻腔的酸涩险些化作眼泪,却被他死死忍住。

他不能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兮表姐面前哭泣,那样她永远不会对他改观。

“我明白了。”孟怀安低着头恹恹地说。

“好孩子。”甄兮笑道,“那就快去上课吧。”

如今时间尚早,随便扯个借口,便能将今日的迟到敷衍过去。

孟怀安起身时,神情还带着不甘。

他走到院门口又停住脚步回望过来,甄兮正站在院中,朝他微笑。

他忍不住回以一笑,转过身便大步向外走去。

他还得更努力一些才行。

送走孟怀安,甄兮松了口气。

带孩子,果然不是件轻松的事。

劝好了孟怀安之后,一切又变得平静下来。只不过,有时候孟世坤会让王橫避开人送一些东西过来,若是吃的或书,甄兮就留下给孟怀安,若是饰品胭脂等明显是给她的,她全都退了回去。时间一久,那边便只送书和吃的,甄兮收得心安理得。

天气一点点回暖,甄兮某天起床,突然发现梧桐树上居然一夜之间开出了不少的花儿。它的叶子都还没长出来,那些花儿直接长在树枝上,也别有一番情趣。

随着天气变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少了下去。不过甄兮身上总比旁人要多一件衣服,谁让她畏寒呢?

四月过了立夏时,甄兮突然意识到,她又熬过了一季。

本来冬天时,甄兮感觉自己的身体可能只够活过冬天,可如今开始入夏,她竟觉得似乎这个夏天也能熬过去。

她对此无所谓,能熬到亲眼见怀安被他表哥接走是最好,不能的话……她会在临死前告诉他真相。

这一日,甄兮正在临摹院子里的梧桐树,就见许久不见的丁嬷嬷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大嗓门十分醒神:“表小姐,快跟奴婢来,老夫人让你快去乐天居呢,你家里来人了!”

家里来人了?

甄兮微微皱眉,下意识转头去看青儿。

青儿看着也有些茫然,看来猜不到来的是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甄兮并不畏惧,笑着回道:“丁嬷嬷稍候片刻,我去换身衣裳便来。”

“表小姐不用着急,慢慢来就是。”丁嬷嬷笑道。

甄兮领着青儿回到屋内,问她:“你可知来的会是谁?”

青儿道:“奴婢不知……但应当不会是老夫人,她上了岁数后身子一向不大好,出不了远门。”

“那你可知对方来可能所为何事?”甄兮又问。

“奴婢也不知。”青儿依然摇头。

甄兮也不问了,换好衣裳便跟着丁嬷嬷去了乐天居。

原主父亲家人丁单薄,家里只剩个继祖母撑着门面,来的怕是族中远亲。那些远亲可只对她原主家的财产感兴趣,自然不可能单纯跑来看她。

甄兮很清楚,甄家的财产多半是守不住的,当初原主继祖母让她来时带了不少的银钱,一方面是怕她吃苦,另一方面便是与其将钱留给那些豺狼,不如让甄兮带去花了。

甄家族人要拿走原主家的钱财只需要等待就行了,而且也不用等很久,可他们却不远万里来了望京,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她的婚事能让他们如此“牵挂”了。

只怕是贪了甄家的钱财不够,还要将甄家的独女卖个好价钱。

想到这里,甄兮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若他们真的将主意打到她头上,那么第一个不答应的人,恐怕是孟世坤吧。看狗咬狗,她可喜欢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今天陪我妈去爬了个山,回来就睡着了,醒来就写到现在啦,没存稿就是这么惨orz

我看到大家的留言怕我让女主死在男主娘的忌日……你们都是恶魔啊!天使如我可是一点都没这么想过→ →

立个fg:女主一周内死。

另外现在太晚了,我眼睛都快花了,前面两章的红包我明天再发吧,放心我不会赖掉的哈哈~

本章依然发红包,截止下章更新前~

第29章 逼至极限

甄兮跟着丁嬷嬷来到乐天居,一进去便听侯夫人道:“兮丫头, 你族叔和族婶看你来了。”

甄兮看向屋中的三个陌生人, 是一对夫妻和一个妙龄少女。

这对夫妻模样普通, 男的皮肤黝黑健壮, 一双闪着精光的三角眼一看到甄兮便是一亮,似乎看到了一座金山。女的白白胖胖, 看着富态慈祥,可那一双眼睛里的贪婪和狡诈,却让人十分不适。

再看那对夫妻身边的少女, 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 继承了她母亲的白嫩皮肤,倒有些小家碧玉的清秀。她虽看似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 一双大眼睛却滴溜溜地四处乱看, 在甄兮进来后, 她更是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

甄兮先是跟侯夫人问安,这才不动声色地望向那几人,露出个不失礼貌的微笑来。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 不知这几人跟原主关系如何,不过想来应当并不好,豺狼与羊的关系,又能好到哪儿去?就是不知这几人她该如何称呼。

她倒是并不畏惧,做个面子工程就行,想来侯夫人也明白她和这些族人的关系如何。

见甄兮只是淡笑, 并没有开口,那白白胖胖的妇人先开口笑道:“兮丫头啊,你这一走就是半年,你不知道,我们可都是很挂念你的!”她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少女立即撒娇道:“兮姐姐,你这一走便如此久,妹妹真是好想你啊!”

甄兮笑道:“抱歉,我这半年一直在病中,有些记不大清了,你是谁来着?”

此言一出,少女面色变了变,怒意闪现又被她压了回去,她强笑道:“兮姐姐你怎么忘了,我是甄美啊!”

甄兮掩嘴轻笑:“原来是甄美啊。”

她的打量与调侃之意毫不遮掩,周围候着的奴仆中传来几声小小的轻笑,气得甄美差点翻脸。

高艳见自己百般娇宠的女儿被人嘲笑吃了亏,原本就不是什么端庄妇人的她真有冲上去撕了甄兮嘴的冲动,碍于侯夫人还在场,她只能在心里狠狠地想,待她将这个臭丫头骗回去,送给那老不死的奸商做妾,看这丫头还能如何嚣张!

高艳勉强干笑道:“兮丫头既是生病了,记不大清楚事情也正常。从前你与小美便亲如姐妹,再熟悉个几日,总能再度亲热起来的。”

甄兮笑了笑,不置可否。

甄耀梁耳听得自己婆娘半天没讲到重点,也不跟甄兮说话。在他看来,甄兮一个弱女子,除了听从族里的安排,还能翻出天去?只要侯夫人应下了,他们便可以将她带回去!

甄耀梁弓着腰恭恭敬敬地对侯夫人道:“回老夫人,既然兮丫头来了,我们这便带她回去吧!”

侯夫人还未发话,却听甄兮道:“带我回去?为何?”

甄耀梁本不想跟甄兮废话,然而侯夫人在,他只好赔笑道:“是表婶近日卧床不起,怕是……唉,我这是带兮丫头回去床前尽孝呢!”

甄兮挑眉道:“可我昨日收到的家书中,祖母还同我说,她一切安好,让我勿念。”

甄兮知道,这时代,孝道是一顶大帽子,一扣下来她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即便明知对方是在撒谎,她也没有多少办法。

更何况她曾经在侯夫人面前说过,她是想回去在祖母跟前尽孝的,得知祖母病重的消息,必定不会再多停留。

但让她束手就擒,是不可能的。

甄耀梁显然早有准备,叹道:“唉,家书寄出总要些时日才能收到,表婶寄家书时尚未病倒呢,后来她病重卧床,便托我们特意来望京,将你接回去。”

甄兮微微一笑:“祖母向来对我耳提面命,要小心族中妄图吞没我家家产之人,她又如何会让你们来接我?怕是几位有什么别样的想法吧。”

甄兮此言一出,甄耀梁和高艳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虽与甄兮并不熟悉,却知道那是个软弱好拿捏的丫头,万想不到,今日竟然会被她如此顶撞,还将那些暗地里的事拿到台面上来说!

二人对视一眼,甄耀梁立即斥责道:“兮丫头,你这是什么话!我与你婶子分明是见你家如今人丁单薄,怕诸事不顺,这才主动来帮忙,怎么到你嘴里,倒成了我们贪你家家产?”

他还想再加一句“你若如此将好心当做驴肝肺,我们走就是”,然而一想到如今甄兮的强势,他又将这话咽了回去。千里迢迢来这一趟,他们可不能空手而回!那老太婆身子本就不大爽利了,将这臭丫头带回去卖个好价钱,说不定会气得那老太婆直接归西,到时候那些家产,不就名正言顺到了他们手里?

原主或许会为了自家的脸面而不肯在侯夫人和这么多人面前闹起来,可甄兮不怕丢人。

侯夫人是她最大的靠山,只要闹得侯夫人对她的处境有了深切的认知,多了那么点同情,那么她就不用担心了。

这个时代,孝道是座大山,即便只是近些的长辈,也能左右小辈的未来。她今日这番话,算是彻底背上了顶撞长辈的罪名,可她怕什么呢?

她是决计不能跟着他们回去的,不说这边还有孟怀安,就说原主的继祖母,也不会希望她回去。在如今这样的宗族社会,她一旦回去,便是待宰的羔羊,只能任凭族人处置,倒时候原主的继祖母拦不住只怕会气怒攻心,反倒危险。

她还记得曾经在现代时看过古代人为了吃绝户,有多少“奇思妙想”,甚至有一家之主意外身故之后,族人齐心协力污蔑他妻子通奸,说他幼子不是亲生而将孤儿寡母乱棍打死光明正大瓜分他家家产这样的离奇之事。人的贪婪之心一上来,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因此,她待在侯府,才是对她和她那位继祖母最好的选择。

至于哪天她熬不住死了,那之后的事,便不是她能关心的了。

甄兮面上带着微笑,虽轻声细语,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具有攻击性:“我与几位实在不熟悉,自然不甚清楚。可既然这是祖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的,我作为小辈自然会铭记在心。”

被拆穿了来意,高艳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旁边坐着的可是正经的诰命夫人啊!

她泼辣劲上来了,虽不敢在侯夫人面前动手,但动嘴是不客气的,当即大声嚷道:“兮丫头,做人可不是你这么做的!你不过是来侯府半年,便如此忘恩负义,连我们这些穷亲戚都不肯认了?你忘了,当初你爹娘接连病故,是谁在帮着你们操持丧事?若不是我们这些亲戚帮忙,你家怕是早散了!你如今是攀上了高枝,可也不能就这么忘了孝道,还污蔑我们这些于你家有恩的亲戚啊!”

甄兮即便有再多的说辞,在“孝道”这顶大帽子之下也没太多腾挪空间。这时代,可是有“子告父母,非公室告,勿听,杖一百徒三年”这样的法律,而除杀人谋反这样的大罪,宗族完全可以私下处理一些诉讼,比如财产诉讼就完全符合条件,甚至于这样的财产纠纷即便告到官府,算“越诉”,不但要打一顿,还要再发回宗族里处置。

她也不与高艳争辩孝道的问题,只道:“是有恩还是有仇,此事你该与我的祖母去说。我只是小辈,只听祖母的。”

高艳自己气得暴跳如雷,却见甄兮依然一副冷静的模样,以往被她挤兑上两句就面色发白好像随时要昏倒的情形,竟是一去不复返了!她当即口不择言地说:“你姓甄,作为甄家人,就应当听从族里的安排,可你竟要听一个外人的!”

甄兮心里冷笑,只道:“祖母如何是外人?”

高艳一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急忙忙看向侯夫人,却见侯夫人的脸色已然沉了下去。

赵纨从前与庶妹赵绢关系尚可,岁数大了后念旧,感情比年轻时仿佛还深了些,她的庶妹前半生不幸,出嫁五年无所出被休弃后才嫁到了甄家,那之后也一直没能生下自己的子嗣,却将继子当做亲生儿子看待。

赵纨从赵绢的来信中,看明白了她这庶妹为兮丫头谋划的心思,那是真的将她当做亲孙女来看待,才会舍下一张老脸,来求她照拂。

如今听甄家来的这个妇人如此不知好歹说她庶妹是外人,赵纨也不禁动了些火气。

“侯夫人,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高艳手忙脚乱地解释。

甄耀梁也连忙帮腔解释。

赵纨却不想听,摆摆手道:“你们先住下,其余事之后再说。”

她虽是侯夫人,但毕竟甄兮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真要管,也有些站不住脚。且除此之外,她还有些别的想法。

甄兮见状,也不理会那几人,与侯夫人恭敬道别离开。

虽说她也想看狗咬狗,但她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总得自己也做些什么。

甄兮回风和院后不久就得知,那一家人被安排在距离风和院不远的地方,她让青儿把院门关上,没一会儿,便听到有人在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