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晔如是想着。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霍明明等人竟是一路护卫着陈晔和霍五娘到了齐国。王宫内早已装饰一新, 恭候齐王与王妃。

齐国官吏也早早地出城迎接。

陈晔握紧手中的缰绳,策马昂首,整个队伍有条不紊地入城。

部分随从被安置在驿站内,大部分送亲的禁卫和侍从婢女们,都跟着住在王宫里。在齐王理事之前,还要参加好几场盛大的祭礼。霍府的侍卫,没有老侯爷镇着,但依照老侯爷留下来的习惯一切行动看长官,便每天跟着霍明明在城内乱逛。

一身男装的霍明明,成日带着十几个便衣侍卫在街上溜达,像足了混混头子。陈晔偶然看见了一次,猛地错眼,还以为见到了年轻版的博陵侯。

不是长相,而是那股精神气。

“不愧是舅舅最喜欢的闺女,”陈晔心中默默道,“这么像他!还好五娘不这样…”

与霸气外露的流氓头子霍明明比起来,霍五娘简直就是温顺的小白兔。虽然陈晔也明白自己的王妃,尤其是霍氏女肯定不可能如小白兔那样无害,但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宁愿要一个厉害点的王妃,也不愿要个什么都不懂的“名门淑女”。

“你觉得齐国怎么样?”

此刻霍明明正随意坐在一个小酒馆二楼雅座里,与之对坐的乃是陈福。博陵侯府统领三百侍卫的侍卫头子之一,原本是帮着博陵侯处理一些暗中之事,自从被聂冬分给霍明明后,几乎成为了全职的霍氏保姆。

陈福道:“别的暂时看不出来,但京城里来的探子倒是挺多的。”说着呵呵轻笑,当今陛下的手段,还是那么的…啧。顿了顿,又说道道:“只看如今这样,齐王要建立自己的班底颇为困难。”

霍明明微微点头。陈福却对此深有感触,眼下齐王所面对的情景与当年博陵侯初入博陵时多么的相似。老侯爷靠着装疯蛮横,渐渐将京中的探子给挤出博陵,毕竟他就是一个敢在大殿前就吐吐沫的列侯,在封地蛮横也是情理之中。

齐王又会怎么做呢?

陈福已经敏锐地感到自家侯爷对当今圣上的不满。让世子霍文钟留在博陵侯,督促来年春耕同时修筑新的粮仓,还命令霍文钟与县尉一并训练那些所谓的“农户”,通过与池氏来往的盐交易,短短半年,便积累不少银钱。

种种举动,绝不是侯爷闲着无事乱折腾。

陈福莫名有些激动。他们这一批侍卫,都是打小跟着侯爷的,说句不敬之语,可谓都是将侯爷当做父亲一样看待。自侯爷被打压被迫离京的那一刻,他们心里便没有皇族,只有效忠博陵侯。

所谓的皇族,离他们太远了!

陈福只知道,自己这条命是博陵侯给的,没有博陵侯,他早就在战场上与家人一样,死在敌人的屠刀下。是博陵侯将他捡回来,教他识字,带他习武。

而且眼前这位侯爷的亲生女…

似乎也猜到了侯爷的意图。真是难以想象,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胆量。在这世上,大多数男子都不敢有的念头,在霍明明这里,就好像是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只是可惜,侯府世子乃是霍文钟。陈福微微叹口气,霍文钟聪慧正直,但比起侯爷,到底少了几分胆魄。越与霍明明相处,陈福觉得,是不是连侯爷也曾惋惜霍明明是个女儿身。

陈福道:“远的不说,齐王刚到齐地的这两年,皇上是不会放松对此地的消息掌控。”

霍明明却道:“朝中或许会难,在王宫里,要换掉还是有不少方法的。”

陈福有些吃惊:“您指的是…五娘?”

霍明明道:“不要小看她。”

皇上一口气给齐王安排了一位正妃与一位侧妃。侧妃方雨柔,其父乃是皇帝的亲信。目前齐王后宫里,只有这两个有分量的女人。服侍她们的宫人们,自然也就会有了竞争。有竞争,就有机会干掉对方,一旦干掉了,就能换上新的人。

而齐王的后宫,裁判只有一个齐王。

在前朝不能随意换下官吏的情况下,后宫他会偏向谁,不言而喻。裁判已经吹了黑哨,只要霍五娘不傻到家了,自然会把握住机会的。

“来年四月,齐王还要回京朝见。”霍明明道,“皇上对齐地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再过四个月咱们就知道了。”

而聂冬的选择,也将在那时揭晓。

霍明明微微握了握拳,她不喜欢任人宰割。同样她也知道,聂冬其实不爱争斗,只是如今霍府牵扯上了她,聂冬才开始用心谋划。

不论如何,既然上了博陵侯府这条船,那就不能让它沉下去!

第209章 远见

聂冬并未在京城呆多久,霍五娘的车驾离开京城后的第三天, 便立刻进宫拜别皇帝与太后。拍扁权臣和外戚的陈睿此时心情正好, 对聂冬勉励了几句便放他去与太后说话了。

霍太后一如既往,送了些吃食器物给弟弟。聂冬正要告辞时, 正巧遇到一个宫人来报后宫有位高美人诊断出有孕。原本还要闲聊几句的,这下也不能在宫中多做停留, 聂冬行了礼,便赶紧出宫了。

回博陵的路上, 竟比之前送亲那一路要顺利不少。

听到前方侍卫传回的探路消息, 聂冬道:“使绊子的人都消停了,可不就顺畅了。按照这个速度,我们还有几日回博陵?”

秦苍算了算:“回禀侯爷, 还有十日便到。”

聂冬又问:“侍卫骑马先行,需几日?”

秦苍道:“七日便可。”

“好!”聂冬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 他那马车是按照列侯的标准, 宽敞的可以供一个成年男性直接站起身,“让两个侍卫快马加鞭回博陵, 通知世子, 从现在起,不许一粒博陵米往外流!不论是官仓还是民仓,让世子去找县尉要人, 派重兵把守!博陵侯四面城门,许出,进需严查!”

秦苍虽不解其意, 但对博陵侯的命令向来是一丝不苟地执行,立刻点了两名亲卫,带上博陵侯的印章,赶回博陵。回到马车上,见博陵侯似乎还在思索什么,秦苍不敢打扰,跪坐在一旁,随时听候差遣。

果不其然,聂冬虽有犹豫还是下令道:“本侯记得吴王那小儿子的生辰快到了,以世子的名义,给那小子带份贺礼。”

吴王曾因守土不利,被陈睿重罚,直接收回三成封土。当时吴王王府上下皆以为难逃一劫,特将幼子托付给博陵侯。一个列侯明晃晃去贺另一个诸侯王,聂冬觉得自己的脖子还没粗到那份上。以世子的名义来走礼,倒还算合理。

“我那老哥哥是个糊涂人,两年前那一仗打得他失魂落魄,去年的秋请,皇上直接下旨让他不必前来,哎…”

对于吴王,聂冬始终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触。在博陵侯的记忆中,原本的老侯爷与吴王的交情就一直不错,当年博陵侯离京的事,也只有吴王在朝上说了几句。

吴王与陈睿同宗,乃是先皇的弟弟,陈睿的亲四叔。两年前,吴国遭受外族骑兵侵犯,守土不利,被外族骑兵连占三郡。陈睿大怒,差点就直接砍了吴王。如今想起来,聂冬背脊都是一阵冷汗。当时霍明明也被陷在吴国,而他还在博陵与京城安插来的钉子斗智斗勇。

如今已快到春耕,青黄不接的时候,最容易出乱子。吴国在博陵的西北面,可以说是博陵抵御外敌的一道天然防线,博陵盛产米粮,保不齐那些草原上的狼饿急了眼,要冲击吴国,若吴国内乱,博陵势必要受到牵连。聂冬决定借给吴王幺子贺礼之事,暗中建议吴国提前做好防御准备。

十日后,张县令带着博陵诸位官吏在城门口迎接。百般无聊之际,侧头瞧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沈江卓,心下有些羡慕。不由道:“过了个年,沈大人看起来气色颇加啊。”

沈江卓笑道:“如今天平年景,张大人这分量也不轻。”

“呵呵。”张县令干笑两声。天下太平?天下太平你这个县尉还再每处官仓处多派了二十人?不过谁让沈江卓是老侯爷的女婿呢。

三日前,有侯府侍卫前行而来。没去县衙,而是直接敲了沈府的门,沈江卓二话不说,便抽掉了县尉大营的兵去了各处官仓。张县令听后,心里颇不是滋味。虽然全县士卒的确归县尉调动,但他张义鸿好歹也是全县一把手,调兵这等事竟然绕开他了。

虽然事后霍文钟找他解释了一番,但也不能说明他这个县令被忽视的事实。张县令心里叫苦,博陵侯就是这样不讲究,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脸面。而他,还得带着县衙官吏,穿戴整齐,顶着风,在这城门口干站着恭候。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方才有侍卫策马前来告知博陵侯的车驾要进城了。

张县令等人立刻打起精神。只见一条蜿蜒长队缓缓而来,除了跟随霍五娘的人,车队里竟然是一人不少,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看来侯爷此次入京,不仅没有惹怒皇上,而且还得了不少赏赐的消息是真的了。

“恭迎侯爷”

随着张县令的一声,其身后官吏皆缓缓长揖行礼。

聂冬命马车微微停步,秦苍带马上前:“侯爷说诸位大人辛苦了。如今天寒地冻,大人们先请回吧。”说罢,城门口的人自动分站两列,直到博陵侯的车马入城后,这才三三两两地散去。

侯府的那朱红大门此刻也全部打开,有脸面的奴仆分跪两侧,霍文钟站在大门处。聂冬这次给面子的下车了,见到霍文钟也是微微点头。他还是不习惯自己有这么大的儿子…

集中召见了博陵侯的的小妾和几个留守在府的儿女们,吩咐管事晚上将从京里带回的土特产给大家分去,随后只留下霍文钟,便让诸人散了。

霍文钟当然知道他爹要问他什么。几日前便打好了底稿,将博陵侯离开后,博陵的大小事都一一交代了。

“农忙后,不少闲汉无事可做,儿子便照着父亲您的吩咐,与沈县尉一道,组织他们训练。三日前接到父亲的吩咐,已告知张县令,如今城门处已加了一倍人手,各处粮仓也都安全…”

聂冬听着霍文钟的报告,颇为满意。霍文钟是这个时代很典型的有为青年,简单概括就是:有家族感,责任感,肯干事儿。缺点也很明显,不太会变动,死守礼教。但瑕不掩瑜,在霍氏一族年轻一代里,霍文钟算是标杆般的存在。

“之前本侯还未回来,有些话不好说。如今见着你了,这件事必须要交代了。”聂冬顿了顿,用着博陵侯那锐利的目光注视着霍文钟,“今年春天,将有大-饥-荒!易子而食之事,必会发生!”

第210章 决心

霍文钟大惊:“父亲,您何出此言?!”

聂冬叹口气, 对霍文钟道:“你久在博陵或许还未发现, 本侯从京回来这一路,许多村子里的井已挖不出水, 天不雨啊。今年的冬天又格外寒冷,流民是阻止不了的。”

提到流民, 霍文钟又是一惊。他之前去易阳郡,就是陷在了流民中, 很多流民私下淫-祀, 这些都是动荡的前兆。只听到聂冬又道:“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让稳住博陵。”

“是!”霍文钟用力握拳。如果真的有饥荒,那么博陵的米粮的确不能往外流了。

“你既然是督邮,春耕将至, 你再去趟易阳,在郡守那里点个卯, 然后巡视全郡吧。”

“是!”

督邮为郡守属官, 巡视全郡也应该由郡守下令。霍文钟见自家父亲又直接忽视郡守的权威,也不好纠正。反正就算纠正了, 到最后他还是会照做, 才是不要顶撞父亲了。至于巡视全郡的事,自己与陶郡守说吧,这本是督邮分内之事, 陶广志会同意的。

聂冬独自坐在书房内,面色深沉。他能预测出春天将有饥荒发生绝对不是危言耸听。早在赵县时疫发生后,他便开始研究博陵县志。身为列侯, 直接动用特权从张县令那里将博陵近二十年的县志全部调出。没有什么比直接阅读县志更能说明一地风俗的方法了。县志上不仅清楚记录了每年的大事,而且连气候和降雨都必须详细标注。

古人用最朴素的方法记录天气,然而缺乏科学理念,并不能从这些繁杂的记录中推测出什么。聂冬不同,他带着上辈子完整的知识来的。看过了县志,又不断派出侍卫乔装成百姓的样子去各地调查。终于得出结论,今年将是大旱之年。前兆也十分明显,雨水减少,冬天十分干冷,降雪也在减少。

原本休养生息的国家,再陈睿去年的一道征税令下,又显得疲惫不堪,连淫-祀都出现了。聂冬想到了那个口出狂言的净义和尚。

“天灾、**…”聂冬缓缓叩击着书桌,“改朝换代,或许真的能成功。”

没错,他已经下定决心炒了自己的老板。陈睿还不到二十,无病无灾,最少还能当二十年的皇帝。他与霍明明又不知何时会穿回去。在陈睿手下讨二十年的太平生活太难了。博陵侯这破败身体或许活不到二十年,一旦自己死的时候,霍明明无法穿回去而是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霍氏家族能庇佑霍明明吗?聂冬从来不喜欢将喜欢的人交托在别人手中,他必须给霍明明铺一条路出来。

只是霍文钟以及霍氏家族能跟自己一条心吗?

不论是屯粮,还是练兵。包括霍文钟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老侯爷只是普通瞎折腾罢了,这些折腾有利于博陵,所以他可以对张县令呼来喝去。而张县令虽然是朝廷派来的官吏但对他与池安之间的私盐买卖视而不见,也是因为老侯爷所做的对博陵有好处。博陵经营好,对张县令也是政绩。自己反叛,张县令肯定第一个站出来与他为敌。毕竟说到底,列侯只享有税收供奉,并没有行政与兵权。靠自己府上三百护卫,对抗整个县大营,甚至是郡大营,聂冬还没这么蠢。

只是大旱加上陈睿的征税令,让聂冬看到了一线生机。列侯谋反当然是不行的,百姓承受不了税收重压后反抗是可以有的。

聂冬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按照净义和尚所说的走上了谋逆之路。一想到那个和尚还被自己关在府里最偏僻的小院子里,不由揉了揉额头。

净义仿佛就是在等待聂冬的到来。

自从年前他与聂冬说起自己的谋反理论后,就被聂冬关押在这方小院里,四周全部由侍卫看守。如今再次见到聂冬,净义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数月未见,侯爷看起来精神许多。”

“承蒙皇恩,小女成为齐王妃,本侯气色自然是好的。”聂冬道,“倒是大师这几月,过得如何?可有侯府下人怠慢了?”

“府上一切都好。”净义道,“侯爷此来可是要与小僧说说佛理吗?”

说个屁!

聂冬默骂。明明知道老子来意,这些古代谋士们还喜欢装个高深。于是板着博陵侯那张冷脸,肃然道:“不知大师对淫-祀有何看法?”

“按照朝廷律例,淫-祀与巫蛊厌胜之术一样,皆是死罪。然而…”净义话锋一转,“佛说三千大世界,这天下诸佛又岂是朝廷律法所能限制的。百姓虽愚昧,倒也实在。这尊佛不灵验了,换一尊来拜,也是常理。”

能把淫-祀说的如此清晰脱俗,也别无二家了。

净义一句三千大世界便给淫-祀找到了合理性。聂冬觉得,自己在与净义聊几句,净义也能迅速列出博陵侯造反的一百条正当理由。

“侯爷应当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净义笑道,“小民们所求不多,谁能让他们吃饱肚子,他们就拜谁。阿弥陀佛,在净义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了。”

聂冬也跟着笑道:“那你看,当下谁能让他们吃饱呢?”

“这一点,侯爷比小僧更清楚。”净义恭敬道,“博陵素来是鱼米之乡。”

“犬子在数月前曾在易阳郡城与博陵县间的大山处见到不少流民。大师乃是高僧,继续留在侯府也是屈才了。”聂冬站起身,“普度众生才是大师应当做的。”说罢,竟让人送来了一百两银子给净义。净义一愣,这是要放了自己?还准备问几句时,聂冬却已经走了。

不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在侯府之外了。

净义怀里揣着一百两银子,在府外呆了三秒,顿时雇了马车朝易阳郡而去。他当然知道易阳郡与博陵县之交的淫-祀是怎么回事,毕竟是他主导的。

博陵侯已经有了谋逆之心了,这是暗示他去做渗透工作啊!

净义大笑,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三月,春回大地。张县令照旧组织全县开始春耕大计,各司曹主办集中到县衙内领取种子,随后要发往各村。这都是熟练工了,谁料半路杀出个博陵侯,把县衙内诸人吓了一跳。

“侯爷您怎么来了?”张县令笑脸相迎,又赶紧命人去奉好茶来。

聂冬大摇大摆的坐下:“本侯听说,这次春耕的种子有人以次充好?”

张县令两道眉毛顿时竖了起来,谁不要命敢在博陵侯府的种子里做手脚,一个扫眼,下面的司曹们各个面面相觑侯府春耕的种子是第一批发下去,全部都是最好的啊。

“您说笑了,每年侯府的种子都是最好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下官这就去彻查。”张县令赔笑道。

聂冬品了口茶,将在场众人都看了一遍,直到几个司曹额头布满了冷汗,这才缓缓开口道:“难道在张大人眼中,本侯只关心侯府一家吗?本侯的心胸就如此狭小?”

嘎嘣一声,张县令脑海中的那根弦…断了,心中咬牙切齿这博陵侯,绝对是来找茬的!

第211章 春耕

每年的春耕时节其实还有另一个词青黄不接。为了安稳民心,每个县其实有一定的“扶贫”名额, 符合条件的农户经过官府认定后, 可以到官府来领取春耕种子,这是本朝以来由高祖皇帝定下的德政。然而在操作中, 往往会有些出入。

比如会有默认的“换种”。一些贵族拿次等的种子去官府换取等量的好种,由于数量上最终是一致的, 这种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张县令也不能免俗,与其得罪小民, 自然要将本地大户们照顾好。然而敢在博陵“换种”的, 也不只有几家而已,其中博陵侯府算是个特殊的存在。侯府从来不会主动来换种,然而由于老侯爷彪悍的作风以及霍家的权势, 每年县衙诸官都是主动找上侯府,将好的种子送去。

这种行为自老侯爷来博陵时就已经存在了。今年是怎么了?

张县令回顾了一下这段时间府衙诸人的所为, 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罪过博陵侯府的行为啊。就连跟博陵侯府沾亲带故的沈县尉府里, 也没有起任何冲突啊。

张县令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博陵侯为何突然生气,府衙诸人也都不知, 就连侯府部分参与春耕的管事, 也不清楚。

唯一知道原因的,只有博陵侯本人了。因为,他换了个芯子。

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多了, 头一年,聂冬还在梳理博陵侯那些焦头烂额的人际关系,对于春耕并未上心。而如今他推测今年极可能是个旱年, 自然就对春耕格外重视,也就知道了这个“传统”。

简直愚蠢之极!!

聂冬心中暗骂。

高祖下的德政,就被这些欺软怕硬的官吏给唱歪了!富贵人家哪里就会缺那一点春耕的种子,不过是想在这件事上体现出自己的尊贵地位罢了!反而是用了次等种子的农户,一年的收成十有**会打个折扣!

不过经过两年的相处,聂冬知道此刻不是与博陵侯府衙诸人纠缠的时候。

张县令为人放在整个官场的,脾气算是温和的。←被原本博陵侯折腾的。

能力也是有的。←继续被老侯爷摔打出来的。

虽然也收点孝敬,但并不出格。←全郡的廉政公署一把手就是霍文钟。

经过以上思考,聂冬挥退了众人,只留下张县令一人。殊不知可怜的张县令已经害怕的腿肚子发抖,身在鱼米之乡博陵,自己却没有发财,这是何等的悲伤啊…与博陵侯当邻居(地理意义心里意义各种意义上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侯爷,您…”张县令实在不知博陵侯又要发什么疯,只好继续露出殷勤的笑容。

聂冬重重放下茶盏,那上好的青花三件套顿时分离,茶盖顺着桌面滚了一圈,“啪”地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张县令吓得后退半步,弯腰拱手:“侯爷息怒!”

“往日我还当你是个明白人!怎么会这么糊涂!”聂冬cos着博陵侯发飙的状态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你是长了个猪脑子吗?!”

张县令吓得脸色苍白。

“你没发现外面那些县的人,都为种子的事打的头破血流了?这种时候,你还大摇大摆地去我博陵侯府的庄子上换种?你是嫌本侯在朝中的名声还不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