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道往书房走去,细细说着近来的公务。曹清河听着频频点头:“虽说骑着马…罢了罢了,那草料既然是侯府出的,有马来回,倒也方便。”

张县令哈哈大笑:“倒是你能来衙门显得更加稀罕了。”

曹清河颇为激动:“霍家大郎过了晌午要来衙门一趟。”

霍文钟来衙门又什么好激动的?张县令一头雾水:“莫非他要荐你去郡里?”

“他是来谈盐的!”

“噗…”张县令一口茶悉数喷出。又是盐!过年的时候博陵侯就送了几罐子盐给他,暗示他不要查“侯府私盐”,弄得他不安了好几天。

曹清河却不知这其中缘由,莫名问道:“怎么了?大郎来是稳定盐价的!这是好事啊!”

“是啊…咳…我刚才也是高兴狠了。”张县令擦着嘴,“他想怎么个稳定法?”

“具体的事宜等他来了你便知道了,我也是为此事回来的。”

张县令现在一点儿都不羡慕沈江卓了,他情愿博陵侯府继续将他遗忘。然而过了晌午,霍文钟如期而来。张县令是幸运的,比起霍明明,霍文钟的为人处世更加柔和,见到人也颇有礼貌。虽然官职比张、曹二人要高,但年龄上属于二人的晚辈,并没有摆侯府世子的架子。

曹清河是个彻头彻尾的读书人,说的好听些是“耿”,难听点的则是不知变通。这在官场上是大忌,他的家世让他可以成为一县县丞,而他自己的性格则将自己框死在了县丞一职上。然而曹清河也像几乎所有的古代有志文人一般,都有着一颗“达则兼济天下”的心。所以当他听闻身为勋贵又掌控着博陵县内大部份盐商的博陵侯主动提出稳定盐价后,便迫不及待的就跑了来。

三人闲话了几句后,霍文钟便道:“如今正是农忙时,二位大人也都知道,此时也是一年中盐之需求最大的时节,若小民的吃食里没有盐,便会没有力气,也就更不用说什么地干活了。”

“大郎说的极是。”张县令道,“本官近来也让金曹掾报来县内盐价,虽小有波动,但还在可控范围内。”

“朝廷规定是一斗盐一百文,往日里博陵盐价乃是二百文一斗,如今是涨到了二百三十文一斗…县令大人听我说完,这并非是在指责大人,博陵产盐颇少,能维持在两百文的盐价已是不易,易阳郡其他县内的盐价此刻早就三四百文了。”

“大郎所言极是。”张县令擦擦汗,“本官听闻大郎来便是要协助县内稳定盐价,不知大郎有何打算?”

“我乃一郡督邮,有督查官吏之责。”霍文钟道,“各县官员们治下民生如何,自然也是要算在其中的。张县令仅凭衙门的力量,就将盐价稳在了两百三十文,实属不易。侯府也是县令治下之人,理应替县令大人分担一些,也是酬谢县令大人这么多年对侯府的照顾。”

你们侯府不要惹是生非就是对我最好的答谢了!张县令腹诽着,脸上却依旧挂上了政客标准的笑容:“侯府是打算捐些盐吗?”

霍文钟微微一笑:“说来惭愧,侯府自然也是有盐铺的。父亲说了,侯府体恤小民艰辛,所有侯府的盐铺所卖盐价均为一百文!”

“一!百!文?!!”

对面男中低音二重奏。

曹清河顾不上官职高低,插嘴问道:“所有的盐铺都是一百文吗??不论卖给谁都是一百文?!”

霍文钟摇摇头:“当然不是。”

曹清河顿时泄了气。

张县令却已经想通了里面的关节,说道:“一百文的盐,需防着有人故意屯盐,也要防着有人倒卖。”

“这样啊…”曹清河被博陵侯的豪气震的有些发热的头脑这时才渐渐冷静下来。

霍文钟道:“这些盐只卖给农忙时的农户,这时父亲的意思,我听着也觉得在理。如今来见二位大人,便是与二位详细商定这一百文的盐要如何卖?”

“此乃利民之举,可不能让那些投机之人给弄恶心了。”曹清河愤愤道。

张县令也是一脸同意,突然看向了曹清河:“若说对农户的情况,全县内最熟悉的人莫过于曹大人了!”

曹清河也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张大人若是说旁的事曹某还不敢夸这海口,那农户之事,曹某这一年多来,可不就是在忙活此事么。”

“还有沈大人…”张县令道,“他手下的兵丁还有府里的衙役也都在各村里巡视,自然也是知道一些具体的情况的,咱们将详细的名单拟出来,且限定每人只能买多少…”

再广而告之这是博陵侯府体恤小民所做的善事,哪个城中大户不长眼的想要从那些农户手里买盐的…哼哼,这些话他先不说,等有第一个跳出来的时候杀鸡儆猴!张县令已经将后续的阴招都想好了,趁着此次善事,也正好敲打一下县内的部分不守规矩之人。

平日里嫌博陵侯太过张扬,弄得他这个县令都得赔小心。如今有着侯府做后盾,张县令只觉得不能在爽,恨不得博陵侯再多耍一些威风!

霍文钟见张曹二人陆陆续续已将章程都拟了出来,他在一旁听着也颇为受用。这二人在民生上倒是真有几分本事。霍文钟原以为自己操心侯府一大家子的开销对这些俗物上也颇有心得了,如今听张、曹二人的交谈才发现自己对乡野之事还不够熟悉。

“大郎莫要小瞧那些农户。”曹县丞作为在座之中与农户打交道最多的人,颇有发言权,“经年的老农只需看看天气,就能估算出一年的收成。您想啊,能提前知道收成,若粮食不够,自然会早早屯粮,全家不至于挨饿,若是个丰年,则会多种些东西秋收后也好多卖些银钱。咱们博陵虽有这粮仓美誉,但并非所有的田都是上等田,若是遇着下等田的农户,在每年也可少交些税或是让他用劳役来顶,切莫杀鸡取卵,竭泽而渔。”

“有时候贵人赏些银钱,倒不如赏粮食赏盐来的实在。”曹县丞语重心长道,“小民多艰辛,如今朝廷又涨了些税,一年的收成下来,竟有六七成都交了税。”

“可朝廷涨的是商税啊!”霍文钟惊道。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曹县丞道,“只谈一样,每年的种子乃是府衙发给村中里长,再由里长分给农户。这些种子可不是凭空而来,自然要有人来运,在官道上,就得交税。一层层下去,小民的田税自然也多了起来。”

“竟然会这样…”霍文钟眉头紧蹙,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朝廷的种子自然是由官府来运,然而官府人手有限,自然会雇粮商来帮着运。官府的马车自然是不会收税的,然而粮商交的税乃是交到衙门里,可衙门怎么会嫌钱多呢,自然不会将官府的马车借给粮商。种子的价钱就会往上涨一涨,最后便全部压在了农户身上。

这个时代的人不明白所谓的交通成本,当官的又是向来瞧不起经商的,自然不会在意这些。霍文钟此刻突然想起他的父亲执意要成立商行,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了他父亲的意思!由博陵侯府牵头成立商行,商行里的马车都标上博陵侯府的标志,并不是简单的不喜欢朝廷增加商税的律例啊…

霍文钟想到今儿一早出门前他父亲对他说的话你的目光应该再长远一些,你的目光可以更远的!

“其实…”霍文钟默默想着,宽大的袖袍中双手不由紧握,“父亲应该对我抱了很大的期望吧!可我却一次又一次的让他失望了。”

这一次,他一定要把差事办好!

第188章 刺猬

霍明明和霍文钟每日都忙进忙出,聂冬却是闲的有些长毛了, 时不时让秦苍出去看看这二人的情况, 再回来说给他听。

“曹大人这一年来都在收集各村农户之事,如今正好派上用场。”秦苍报告着县内盐价之事, “大郎也往周边村里走了一遭,如今在衙门忙的脚不着地。他身上还有督邮一职, 每隔十日需得到其他县去巡视,属下看着这些日子下来, 大郎倒是黑瘦了一圈。”

“忙些好, 年轻人就该这样。”聂冬打了个哈欠,“不然等我这老家伙死了,他还不像样子, 整个侯府交给谁去啊?”

牵扯到继承人的问题,秦苍果断闭了嘴, 这不是他能说的。

聂冬又问:“明明那边如何了?她成日里早出晚归的, 回了博陵,我倒是遇不着她了。”聂冬有些后悔让霍明明出山, 他现在就好像是一个空巢老人一般, 每日眼巴巴的等着人过来看他。

秦苍道:“小主子这几日在帮着训练民兵,听说颇有成效,沈大人每日都带着披甲兵过去看他们训练呢。”

“那小子是想偷师啊。”聂冬笑道, “行啊,也是长能耐了。”

自从霍明明带人亲自去了乡间,乡野农户见闹事的频率便大幅度的减少。每年到了农忙时节, 便会有人因水源而大打出手,这也是衙门一个颇为头疼的问题,向来只能各打五十大板来了事。沈江卓从来不知道霍明明这尊煞神竟然还有定海神针的功效,她往哪儿一戳,俩伙原本打算干架的农户们,顿时偃旗息鼓,各回各家了。霍明明却是有法子的,农忙时节,你们还有空打架,显然是力气多了没处使劲啊,没关系,博陵侯府的侍卫亲自来训你,还能提高你们的武力值以保护家人。

据第一个闹事的人说,他这一辈子打死都不想再被侯府的人训第二次了…

恐怖呀!

加之这些农户们也知道自己能买到一百文一斗的盐,都是托的博陵侯府的福,哪里又敢得罪侯府的人,感激还来不及呢。

一时间,霍明明在乡野之间的威望颇高。村里有人扯皮了,有胆子大的,也喜欢找霍明明去评个理。霍明明不堪其扰,果断寄出了陈福**。可怜的侍卫首领,堂堂暗部头子,成日里解决领里纠纷问题了。

聂冬听着秦苍那平静的不带一丝感情的陈述,笑的前仰后合。他就知道他家的明明放在哪儿都能闪光!问完这二人,聂冬又问了些商行里的事。此刻秦苍的表情有些古怪,但还是如实说道:“三娘她每日都会去商行照看着,张县令他们拟定的不许倒卖盐哄抬盐价的倡议书,沈府的商铺是第一个画押的。”

“她…”聂冬轻叹了一声。对于霍文萱,他下意识是想避开的。可经过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除了刚穿来的那几日霍文萱对博陵侯颇为凶残外,到了后来,每一次他做出的命令,霍文萱都是第一个配合的,而且配合的相当默契。聂冬也不止一次思考过博陵侯,霍文钟,霍文萱这三人之间的关系。霍文钟心细有余而狠辣不足,霍文萱却是二者兼备,像极了博陵侯自身。如果霍文萱是个男儿,或许他现在也不用担心博陵侯府未来要如何生存了吧。

这种感觉很奇妙。聂冬心里有些害怕她,却又不得不佩服她。

“博陵县里的官吏们对博陵侯好像也是这样的感觉。”聂冬心中自言自语。

这父女二人太像了,所以才相冲吧。按理说霍明明的手段也是颇为凌厉,可聂冬却从未觉得霍明明可怕,究其根本,或许是霍明明心中始终有一根线绷在哪里,哪怕面对地狱,也不会让自己成为恶魔。

霍明明忙起来后,并非日日回到侯府,霍文钟却是每天都要来早晚请安的。见到聂冬神色悠然,便谈起今日外面农忙的趣事。

博陵侯是否对霍文钟这个嫡子抱有期望不知道,但聂冬是打心眼里希望这小子能彻彻底底立起来。这个“立”不是简单的撑起门户,撑起门户这样的事霍文钟现在已经做得很好的,可是博陵侯府的特殊性让霍文钟必须要有力挽狂澜的气魄与能力。

这种事,聂冬自认自己是做不到的,但霍文钟必须要做到。

因为博陵侯…已经死了。

“如今并不曾出现倒卖的现象。”霍文钟道,“商行里已经通了气,若是谁敢倒卖官盐,必然是掉脑袋的。县里的一些大族们知道是侯府放盐,也都十分收敛。”

聂冬道:“曹清河这个人十分讨厌,可你得承认他是个办实事的。若不是赵县时疫之后他一直在乡野里查人口,侯府纵然想做这件好事,也做不了。”

霍文钟忍不住问道:“父亲您回府后便让我去找曹县丞,您一开始就知道…”

“这世上没有人会未卜先知。”聂冬道,“我说过了,你的目光应该更长远一些。不仅仅是博陵县或者是易阳郡,这天下大的无边无际,只要看得远了,才能想的更周全。本侯只是想做些好事,如今正是农忙,寻常时候百姓们舍不得吃盐,到了现在必然是要吃的,盐商们向来会在此时哄抬物价,私盐倒是便宜,所以不少人铤而走险买私盐。可有一条我们要知道,农户们种的粮食,除了他们自己还要养活衙们,养活朝廷,你不让种地的人吃饱了,卖力气了,那可就会惹大麻烦了。”

霍文钟背后冒出了丝丝冷汗。他读了几十年的史书,知道每一次天下动乱的前兆都是百姓开始饿肚子,而盛世的征兆自然是能吃饱肚子,甚至还有余钱去买些酒喝。

“与其这样,不如主动让出一层利。所以本侯才会想到稳定盐价,而要做这件事,就必须找一个对民生颇为熟悉之人,由此才想到了曹清河。”聂冬慢悠悠道,“盐…是一个好东西啊。”

霍文钟默默点头。博陵侯府如今能有底气将盐价稳定在一百文,靠的就是去年池安之行所获之盐利。

聂冬道:“除了盐,你还得多注意水利,今年是个旱年,收成会受到影响,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旁的地方我这个博陵侯暂时管不着,博陵全境内,不许有一人饿死!”

“是!”霍文钟朗声应下。

到了快宵禁时,已三日未归家的霍明明终于回来了,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睛依旧明亮有神。聂冬恨不得摇着尾巴去迎接:“这几日累了吧,有陈福他们几个跟着,你不要这么亲力亲为。这几日太阳又晒,得多多休息才好啊。”

霍明明吃着为她准备的爱心宵夜,筷子里夹着一颗花生米,说道:“你少装大尾巴狼!还不是为了你那‘刺猬’战术!”

聂冬嘿嘿地笑起来,殷勤地给霍明明倒水布菜。霍明明横了他一眼,在现代的朋友们都说她脾气冷漠不好相处为人可怕,其实真正可怕是聂冬才对!

这家伙心里脏啊!成日笑眯眯的眼睛下,想的都是些阴谋诡计!什么协助官兵巡视乡野,什么体恤小民艰辛稳定盐价,统统都是表象!

“若真打起来,博陵全城可以支撑多久?”聂冬问道。

“冷兵器时代打仗拼的是城墙和补给!”霍明明将花生米嚼碎,“如今承平已久,博陵的城墙上一次加固的时间还是十年前,那还是因为原来那位博陵侯闲着无聊想看看城墙砖与侯府的砖有何不同,自己拆了一些城墙砖,这才让人不得不又将城墙修补了一番。至于补给,霍文钟这几日因为盐价之事,想必已经将整个博陵的人口都排查了一遍吧。他到乡间的时候也与我说过,我估算了一下,目前来说,整个博陵可撑半年。若是将城墙加高加厚,可守一年有余!”

聂冬笑了笑:“那我就再去拆几块城墙砖,搞搞拆迁工程。”

“你在博陵侯用刺猬战术…”霍明明若有所思,“朝廷若是想要动你,也得掂量掂量。当博陵成为一只‘刺猬’后,对方也就无从下手了。”

“博陵是不会主动惹陈睿的。”聂冬道,“然而不惹事,不代表咱们不能打!”

借口巡视田野,实则训练农夫,让博陵在不知不觉中全民皆兵。用让出盐利来收拢人心,还能查处那县内那些人是投机分子,以提前做好准备。陈睿对博陵侯一直钝刀子割肉,然而后宫里露出的蛛丝马迹让聂冬心寒不已,霍太后如此维护陈睿,竟然也被他忌惮上了,那可是他亲娘啊!

博陵是不会主动挑起争端的,然而当陈睿要动手时,博陵的刺也会对他亮起!

第189章 猜疑

“太后娘娘,王美人小产了…”

心腹大宫女附在霍太后耳边, 小心翼翼地报告着刚得到的消息。霍太后脸色毫无波动, 只是拿钗的手在半空中微顿,旋即又将一根凤钗拿起, 交给身边的宫女。

铜镜里映照着一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霍太后不想再看, 缓缓站起身。长信宫内一切都静悄悄的,侍女们跪在两侧, 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微风佛过, 垂落的幔帐被吹起,殿外庭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

霍太后仿佛有些出神,柔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禀太后娘娘, 已到申时了。”

“去和大殿那边说一声,请皇上到长信宫用晚膳。”

“是。”

邓公公立在一侧, 只恨自己不能隐身。太后娘娘看似温柔, 实则手段狠辣,还不如伺候博陵侯呢。至少那位老侯爷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 他们当下人的, 也能拿得准主子的心情。不管皇上后宫里的女人哪一个出了事,太后娘娘连眼皮子都不动,可如今出事的乃是太后娘娘的未来的孙子…

后宫不宁啊。

邓公公垂着头, 他是一路伺候着霍太后过来的,后宫女人争宠的手段他也是门儿清,王美人小产这事儿绝对不干净。

陈睿来的时已经知道此事, 心情也很是低落。见到母亲特地为他摆膳,倒也得了几分安慰,低声道:“是儿子不懂事,没想到反而劳动您了。”

“在哀家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牵着哀家手的孩子。”霍太后替陈睿倒了杯酒,“也是那孩子与咱们缘分浅,你不要太挂怀了。”

陈睿点点头。

宫里孩子难养,霍太后也是连续死了三个孩子,才得了长公主陈宝。

“用了膳,去看看王美人。”

“恩。”

“也去看看皇后。”

陈睿猛地抬头,有些不可思议。

霍太后温柔道:“皇后这个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如今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她,她现在心情也不好受。你们是夫妻,哀家只盼着你们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一篇慈母心肠,让陈睿感动不已:“是儿子让您费心了。”

后宫的一切都是皇后责任,王美人小产,无论里面是否有阴谋,皇后都有一个连带责任。更阴暗些的还会想如今皇后还没有身孕,万一王美人生下了皇子…

可太后公开表明她是站在皇后这一边的,还亲自劝了皇上去看皇后,后宫里的阴谋论一下子被压了下去,原本浮动的人心仿佛都找到了主心骨,这其中也包括了陈睿。

“太医说了是王美人身子弱,你不要太自责了。”陈睿看着半躺在榻上的柴皇后,有些内疚。刚出事的时候,他还怀疑过她,可等到太后说完他亲自来看她后,见她竟然也病的不轻,怜惜之情顿起。

“臣妾辜负了陛下的期望,没能打理好后宫。”柴皇后掩面。

“快瞧瞧,你哭什么。”陈睿坐在榻前,替她擦了擦眼泪,“朕又没有怪你。母后就是猜到你会多想,一用完膳就让朕来看你了。她老人家也说了,是那孩子与咱们的缘分浅,梓童不必太自责。你瞧瞧,你这一病,害的朕也跟着担忧。”

柴皇后眼眶又是一红,心中却惊疑不定。

自她入宫后,太后便对她不冷不热。她还以为那老太后会借由王美人小产之事来发作,没想到那个霍家的女人竟然帮她说话?不过她也可以对天发誓,王美人之事真不是她弄得,她还没有傻到做的如此明显!

小产风波在宫中几位巨头的默认下,定性为因母体瘦弱导致胎儿保不住。最憋屈的大约是王美人了,盼星星盼月亮盼着皇上为她主持公道,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结局。陈睿倒是增加了往长信宫请安的次数,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和太后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宫里的事,宫外几乎打听不到。陈晔却还是住在宫里,虽说要与陈睿的后宫避嫌,但他每日去长信宫请安,多少还是听到了些风声,却依旧表现的如不知情一样。坐在长信宫内,亲手削了一碟贡梨递给霍太后,笑呵呵道:“味道如何?”

“甜。”霍太后慈爱的看着这个小儿子,又有些头疼,“你最近迷上了种地?”

“是割麦子。”陈晔道,“等儿子的麦子都收上来,亲手给您蒸些点心吃。”

霍太后忍俊不禁:“你呀,整天就没个正形。年前的时候你皇兄还说要给你一个差事,如今看呀,还得多磨磨性子才是。”

陈晔半靠在引枕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有些懒洋洋道:“还是别了,儿臣只想看看书。那些个差事实在是太磨人了,儿臣去了各部,恐怕没有三天就受不了了。”

霍太后却有些可惜,劝道:“年前你不是让小舅舅带你去相马么,依哀家看,去太仆寺历练一番倒是不错,又有你五舅舅帮衬着,你有不懂的也可多向他请教。”

陈晔却皱了眉头,一副求饶的撒娇的模样:“您又不是不知道,那次相马是长姐硬拖着儿臣去的,儿臣的《孟子》到现在都还没看完呢。”

霍太后无奈的吃了一块梨,陈晔看似温和,看却是个散漫又有些偏执的性子。

母子二人的对话传到陈睿耳中,陈睿特地召了陈晔,笑道:“再过几年你也要行冠礼了,是得入朝历练历练。”

陈晔大呼太累:“皇兄,您怎么也…哎,臣弟书房一堆书都还没看完呢,哪有什么心思去历练啊。臣弟办差的水平您是知道的,到时候肯定又是一堆乱摊子,还得皇兄您来帮着收拾。”

陈睿哈哈大笑:“你从小就是个躲懒的,除了看书,就没见你对别的上过心。”又将陈晔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穿着皇子服饰,却是面带三分惫懒,听说最近还迷上了种田,前阵子似乎是对茶道很上心,还从陈宝那里借了个调花茶的师父。

“你也该收收玩心,别让太后太过担忧。国子监那里又来了些新书,朕想你必然是喜欢的,去看看吧。”

果然陈晔顿时眼前一亮,激动道:“臣弟遵旨!”

陈睿又是一笑,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了。

离开大殿,白花花的太阳照着人有些眼晕。陈晔刚走了几步,突见不远处一个内侍走来,眯着眼睛看了看,便停下脚步。

杨若愚弯着腰,态度十分恭敬:“齐王殿下,圣上命奴婢送您去国子监挑书。这批新刊的书,圣上都没来得及挑,您可是第一个。”

陈晔面朝大殿方向,正色道:“此乃皇恩浩荡,臣弟惶恐。”

直到挑完书送别杨若愚,回到自己的寝宫后,陈晔倒在榻上长舒一口气,缓缓伸开手心,不知何时早已布满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