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一声喝彩,让陈晔猛地收回思绪。
公主提议赛马,典厩署里的众官吏自然都前来围观者难得一见的场面。
“天啊…”
陈宝勒着缰绳,前面的草人被一箭穿喉!
霍明明收起手中长弓,对着身后二人微微一笑:“再来!”
“表姐她真厉害。”陈晔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觉得刚才这里泛着丝丝凉意。
“当然了。”霍五娘道,“明姐姐的骑术是父亲教的呢。”
“真的?”陈晔又赶紧注视着马场之上。
或许,这就是某种传承?
但听闻大表哥的骑术也不怎么好,而且上次茶楼的见闻来看霍文钟也没什么拳脚功夫,为什么他舅舅将自己这一身的本领只教女儿呢。
不知为何,一句话突然浮现在他心中“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场上的霍明明率先命中一箭,回头一看,那老侯爷还趴在马背上,就差抱着马脖子跑了。她有些好奇,调转了马头,干脆也跑了过去。
聂冬还未发觉霍明明靠近,依旧拼命的维持自己的平衡,努力唤醒老侯爷这具身体的运动细胞,嘴里念念有词:“马兄弟啊,求你了,稳一点啊!”
“侯爷腿脚似乎不太好?”霍明明问道。
聂冬差点吓的从马背上滚下去:“哎…不…不服老是不行了。本侯还是先去歇着吧。”说完,也不比了,降低了马速,往场外而去。
霍明明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的背影。
当年去内蒙古时,聂冬骑马也是起的歪歪扭扭,没想到现这个时空,竟然也能看到这么别具一格的“骑术”。
第99章 锅子
“明明,你箭术竟然这么好!”陈宝从远处跑来, “还说自己不会打马球!”
“我只会这些。”霍明明收回思绪, “马球比的不是箭术。”真算起来打马球的前身比马上射箭还要血腥,乃是用马刀去砍下敌人的头颅…
陈宝道:“没关系, 你肯定很快就能学会的。哪怕是宫里的那些个侍卫, 这马背上的功夫恐怕都不及你,你太稳了!方才射箭的时候竟然都没有勒马!”
这个时代的马镫只是一根牛皮绳, 铜、铁所制的马镫由于材料原因无比昂贵,通常只有主帅才能拥有,根本做不到全军推广。因此两军的骑兵对阵基本都是双方骑马对冲, 到了地点下马拔刀对砍,所以在农耕社会里的骑兵的作用以骚扰最主, 在没有大量的人力物力培养的情况下,想要骑兵要成为战场的主力,也只有游牧民族这种从出生就和马匹在一起的民族才能做到。
而霍明明靠着那一根绳儿,就能做到在铜铁所制马镫上才能完成的不减速而弯弓射箭,这样的身手也只有在列侯这一等以上的贵族亲卫队里才会找到。
场外霍五娘见聂冬回来了, 赶紧迎了过去, 递上牛皮水壶:“父亲, 您喝了么?”
聂冬早就满头大汗, 一把接过就咕噜噜的喝下。典厩署的官吏们也都赶紧上来打扇,聂冬撩起衣摆坐下,只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叹道:“…真是老了啊。”
英雄迟暮, 这世上最令人惋惜的事就发现在眼前。
陈晔的心情更复杂了,也不知要说什么,好在他本来就是个严肃的小正太,此刻默默走到一旁,见霍五娘和博陵侯说的正开心。
“可惜大哥没看见。”霍五娘道,“去西山打马球时,大哥也会去吧。”
聂冬抬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他自然会护送你们姐妹,但大郎他的骑术…”目光飘向了场上已经玩嗨了的霍明明,“有明明参加就好了。”
“这样啊。”
“怎么了?”聂冬发现霍五娘好像要说什么,“他若是想上场也可以啊。”
霍五娘道:“昨天我在府里遇到明德哥哥了,他…”
话未说完,聂冬立刻打响了警铃,“你怎么会遇到他了?那小子没在夫子那念书净往后院去作甚!”
霍五娘赶紧道:“明德哥哥给我们送水果来的。”
“哼。”聂冬冷哼。对那个不顾家族安危的霍明德,他真没什么好脸色。古代女子因地位所限,许多人一辈子的重心都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见识不足倒也可以原谅,但霍明德身为侯府嫡子,从小就是请的名师教的,什么优渥的资源都放在他面前,他享受着家族的供奉,竟然还做出了携姬妾离家出走的戏码,简直就是无可救药!
见聂冬神色不悦,霍五娘也不敢多说什么,直接道:“明德哥哥似乎也想去西山呢。”
聂冬正要破口大骂,眼角余光处见到陈晔还在身边,立刻改口道:“这件事得他爹同意了再说,你们不必管了。”
霍五娘也是这么一提。毕竟她们身在后院进京一来多受周阳侯夫人照顾,霍明德又把情求到了周阳侯夫人那里,她不能装作不知道。
自从那次谈话后,霍五娘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变了很多。有许多她以前压根不愿做的事,如今也要强迫自己去适应。而这种变化,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因为当她意识到原来哪怕地位再高都不能过随心的时候,她有些难过,也有些明朗。
“爹爹快看”霍五娘突然伸手指向了马场,典厩署的官吏们又是一阵阵的喝彩声,陈宝和霍明明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马杆,霍明明率先攻进了一球,而后趁着陈宝宝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又打进了第二球!
“明明!”陈宝快哭了,“你不是说你不会吗…”
霍明明勒了勒缰绳,跨-下的那匹骏马迈着悠哉的步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胜利,昂着头走到陈宝身边。
“因为公主殿下教的好,所以我学的也快。”
“你太谦虚了。不过”陈宝很快恢复了士气,“有你加入本宫的队伍,定会杀的他们片甲不留!哈哈!真不愧是小舅舅教出来的!”
霍明明并没反驳,只是抬眸望向了场外的聂冬,聂冬被她看着打了个激灵。
“明姐姐太厉害了。”霍五娘也不禁感叹着,侧头一瞧,见陈晔板着一张脸,小心问道,“齐王殿下怎么了?”
“没。”陈晔连忙道,“表姐真的很厉害。”
霍明明的骑术如此,可想而知,把她教出来的博陵侯的骑术该有多么的高明。陈晔有种“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遗憾之感。
陈宝豪爽的给霍五娘和霍明明一人送了两匹马,自己又重新挑了六匹。
“天色也不早了啊。”陈宝仰头叹道。
“是啊。”陈晔道,“再过几个时辰宫门也该关了,皇姐你…”
“那就去公主府吧!”陈宝咧嘴一笑,“好不容易这么多人聚一起,吃个锅子如何?”
聂冬差点没给她跪下。
七八月的天气吃火锅!!
也不用等人同意,陈宝直接吩咐了一个侍从让他回公主府去通知厨房准备着。
“皇姐,那我…”陈晔挣扎。
“我把你带出来之前已经和母后打过招呼了。”陈宝道。
挣扎无效…
陈宝得意的拍拍陈晔的肩膀:“你还真以为皇姐是那么莽撞的人啊。”
大驸马已在公主府里恭候多时了。
众人洗漱一番又换上了已备好的干净衣裳,只觉得轻松不少。
陈宝神秘道:“不是我自夸,今天舅舅和晔儿是口福的,今天你们吃的锅子以前绝对没见过!”
大驸马也帮腔道:“这是公主才得的方子,就算器皿也是特地找到将作大匠新作的。”
陈晔微微挑眉:“皇姐你找将作大匠做装吃食的盘子?”
这何止是杀鸡用牛刀啊,这简直就是杀鸡用蘑菇弹啊!那可是两千石与朝廷九卿同等地位的官。
“对啊。”陈宝理所当然道,“除了他别人我也不放心啊,哎,为了让他点头,我还把这方子给了他一份,亏死我了!”
聂冬左右看了一下。刚才给他倒酒的是齐王,端菜小哥是驸马爷,请客是朝廷长公主,上菜用的盘子碗是省长这个级别的人给做的…
“这就是将作大匠做的锅子?”
陈晔看着中间的那个大鼎,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来来来。”陈宝兴致勃勃的招呼着众人,“这是今天刚贡上来的鹿肉,赶紧试试。对了,试这个格子…”
一旁的侍女正要夹起,陈宝道:“不用你来,晔儿,吃锅子要自己动手才有意思。”
陈晔谨慎的夹起一片鹿肉按照陈宝的指挥涮了涮,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
“怎么样?”陈宝问道。
陈晔点点头。
“我说不会串味吧!”陈宝笑道,“舅舅你也试试!”
聂冬心情复杂的看着那被划出了五个格子的锅子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能在几千年的古代吃到“五宫格火锅”。
“为什么不将其分成九格呢?”
谁在说话?!真他妈的说出了他的心声!
聂冬猛地侧头,霍明明那万年不变的脸此刻也无比的微妙。
“对哦!”陈宝眨着眼,“明明表妹说的有道理啊,下次我让将作大匠在做一个九格的。”
“不可!”陈晔立刻道,“五个就好了。”
陈宝还有些不明所以,陈晔见众人都看着他,只觉有些进退维谷。聂冬见到陈晔那为难的表情,立刻秒懂,只道:“分成九个格子后每个格子就变小了,反而吃的不尽兴。”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那只乌龟上驮的就是九宫格,这种有着预言性质的东西还是身为公主的陈宝最好不要沾。
陈宝还未想到这里,不过听聂冬说的也颇有道理,便道:“诶,这些事以后再说,还是先趁热尝尝这锅子。”
霍明明心情颇为复杂,待众人饭后消食时,特地找到了陈宝。
“表妹有何事?”陈宝有些诧异的看着霍明明,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说话呢。
“公主殿下,我想问,刚才那个‘五宫格火锅’…”
“等等,你说什么?”陈宝抬了抬手,“五宫格火锅?这个名字好啊,你怎么想到的,这菜我还没想好名字呢。”
霍明明被她这兴奋的劲儿把剩下的话全憋回去了,情绪有些低落:“就刚才想到的。”。
陈宝将那名字反复念了好几遍,赞道:“表妹果然聪明!不仅打马球一学就会,连菜名也起的这般贴切!”
霍明明被夸的尴尬不已,连忙道:“刚才我听公主您说那锅子的食谱乃是寻来的?”
“对啊。”陈宝得意摇着团扇,“哎哟,说起这个话可长了。乃是前几月本宫一门客送来的前朝宫里流出来的书上记载的。”
“那位门客现在何方呢?”霍明明追问。
“表妹想见他?”陈宝只当霍明明也想学一个方子,“那人没什么大本事,倒是挺喜欢搜集这些小玩意,就是有些神神叨叨。表妹相见的话,本宫去吩咐一声变成。”
“如此多谢公主了。”霍明明感激道,“我还有一事,想请公主殿下帮个忙。”
“何事?”
霍明明找来了白纸和笔墨,画出了当日在驿站见到的口罩:“此物公主可在宫中见过?”
陈宝看了半响:“这是什么?”
“薛太医没有说吗?”霍明明立刻追问。
“此物还和薛太医有关系?”陈宝更加不解。
霍明明微微抬起头,目光颇为玩味:“是,此乃薛太医所制之…口罩。”
第100章 和尚
“口罩?”陈宝一脸惊奇,“薛太医还有这份本事?”
“薛太医说, 御膳房有类似的遮挡口鼻之物。”霍明明记性很好, 当初单独与薛太医见面时的一字不落的重复给了陈宝,“我还以薛太医这次回京, 会将此物在宫中说一说。”
“许是忘了。”陈宝没将这小巧之物放在心上, “不过薛太医能在时疫时想出这个法子,不枉母后将他派去博陵啊。”
“忘了?”霍明明点点头, 不再追问,只是更加断定当日薛太医在说谎。
如果此物真的是是薛太医本人发明的,他身为太医就更明白口罩的作用, 不说在御膳房推广肯定也是要太医院说的,这是他的功绩, 又是自己发明的,说给太后记上一个大功劳是再正常不过。可入京这么久,他竟然忘了?
不说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心虚!
当日去找霍文萱的时候,霍文萱也是在说谎。
那团笼罩在心头的迷雾正在渐渐的消散。
霍明明不自觉的带出了现代时的习惯,抱着手臂静静走到了一旁。
“皇姐, 今天我就住在你这了。”回廊外的院子里, 陈晔突然道, “你派个人去和母后再说一声吧。”
陈宝点点头。
侍女们鱼贯走过, 将各处宫灯点亮。趁着还未宵禁,聂冬等人也要告辞了。
“今天一天倒是劳动公主了。”聂冬道。
陈宝摇着团扇笑道:“能见识到了明明表妹的骑术,什么都值了。”一路将众人送出院子,聂冬连道留步, 陈宝只好让驸马代劳。
霍五娘今天也玩的很高兴,长公主陈宝是个爽朗的人,热热闹闹的让人倍感亲切,也让霍五娘少了一丝焦虑。
“明姐姐,我想给长公主送一份回礼。”霍五娘道,“不如进一份咱们博陵的点心如何?”等了半响没等到霍明明的回音,霍五娘微微抬头,见霍明明正朝着老侯爷的马车方向望去,“明姐姐,你看什么呢?”
“没。”霍明明收回目光,“刚才那个主意很好,不张扬,却显得很有诚意。”
“真的?”霍五娘拍着胸口,开心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她现在实在是太需要认可了,不然她会觉得自己真的蠢得无可救药,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连累家族。
陈宝果然没有爽约,很快就将那门客找了来,竟然是个和尚。
“公主所言有些差错。”那和尚道,“贫僧已经还俗了。”
“那你还自称贫僧?”陈宝微微挑眉,又拉着霍明明嘀咕道,“这酒肉和尚可有意思了,但他一天只说三件事,你若问的话也只能问三个问题。”
霍明明看着眼前这胖的跟弥勒佛一样的老和尚,正思索要问些什么。那和尚突然睁大了眼睛:“这位女施主乃是不俗之人。”
陈宝听得直打哈欠:“这是本宫的表妹,自然是身份高贵。我说和尚,你别拿忽悠市井小民那套在本宫面前糊弄,不然本宫将你逐出去!”
净义老和尚一点都不怕,笑呵呵道:“贫僧所说的此‘不俗’并非彼‘不俗’。见施主愁眉不展,定有心事困扰吧?”
若是在现代遇到这种人,霍明明二话不说直接走。神神叨叨的老骗子一枚!只是碍着陈宝的面子,霍明明只好忍道:“大师不妨猜猜我被何事所扰?”
净义老和尚闭上了眼,嘴里念念有词,过了半响,这才睁开眼:“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