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上了第一辆车,雏坐进后面那辆,旁边挨着沙玛。沙玛递纸巾给她:“擦一下。”

雏摸摸眼角,很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哭了。

“再过两个小时我启程去墨西哥,你自己小心一点。”

雏闻言点头。

“我们和洛泽塔斯的谈判很成功,丹尼佣兵的一半归我们收编。”

雏没有说话,腹诽:秃鹰!

一直都是沙玛在说,雏噤声看窗外,看淅沥雨丝,还有领头车辆尾端的亮灯。

沙玛也不是孩子了,几年间的历练让懵懂无知的少年蜕皮拆骨,他的成长,比多年前的她要迅速。重塑后的沙玛,成熟的、冷血的…仆人。

“沙玛…”她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

彼此在这一年间几乎没有过交谈,他有些意外,也不太确定,侧了脸来看她,“嗯?”

雏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思来想去,说:“你自己小心。”

沙玛却已不自禁微笑起来,重重点一下头,“嗯。”

这个时候才像一个不满20岁的少年。雏戚戚然想。

雏没有跟随首领与沙玛一道回他们的下榻处,她回到自己的寓所。

一身狼狈,浑身湿漉漉。她脱去衣物,赤.身进浴室。

镶嵌在墙面的防雾镜子里,有个美丽的年轻女人。可惜,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最深的一处在肋骨下,拜氏铭所赐。

可最疼的伤,不是这个。

最疼的伤,在右手臂外侧。一年前跳车时留下的。

这是一个印记,提醒她,不得遗忘。

很多时候,我平静地做着一些事。喝水,失眠,然后突然手臂开始疼痛。真的很疼,疼的我每每弯下腰,无法喘息…

56.为我

浴缸蓄满水,浴盐沉入缸底。雏踏进去,坐下,躺倒,慢慢没入水中,水面淹过头顶。如果能就此溺毙--雏恍惚地想。

水面上,她的长发如海草般蔓延缠绕,静静地漂浮。1秒…10秒…1分钟…水面再无一丝波纹…豁然间门扉巨响,门板撞击瓷砖墙面,冲进一人,眼疾手快,疾步而来,长臂有力,伸进水中,环住她腋下,捞起她。

氧气瞬间回归,雏被拉拽出水面,扶着浴缸,剧烈喘气。

穆坐在浴缸边沿,衣服半湿,神色冷峻。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没有说,只道:“花了那么大心力救回你的命,不是要让你这么糟蹋。”

“…我疼。”

“你爱他?”

“…”

“…”

“不。”

“那很好,”穆仔细瞧她,她眼神没有闪烁,他相信这是实话,“那你就好好活着。”

雏眼睛通红,血丝满布的眼球,没有神,絮絮叨叨,“我总做梦,梦见他。他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我。”

那种情境,异常真实,就在卧室的床边,她像是被药物控制,无法清醒,却也并没有昏厥,只是迷迷糊糊。昏沉中,他会出现。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甚至他的触摸,他粗糙的手指掠过她的肌肤,温度很真实。但是他不说话。

她也不能说话。一觉醒来,不见他人影,不是梦魇是什么?…即使,看似如此真实…

穆抱起她,穿过浴室,走出已损坏的门,将她放置在床上,她裸呈,身上除了薄薄一层皮肤,再无其他。他目不斜视,取毛巾,手指穿过她发丝,一缕一缕,柔韧地躺在他掌中。

她的头发,黑,柔,亮,最上等丝绸也不过如此。他替她擦拭头发,水滴淙淙,落进他手心。没有比她头发更重要的事,至少此时此刻是这样。

“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她很突然抓住他手腕。“特别是晚上,这个时候。”

她不想一个人独自面对夜晚。

雏直盯首领的脸,没有看见他是如何轻易脱出她紧握的手心的,但是看到他起身走了。也看到,他没出几步,脚下顿了一下。

他又折回来,一步步走向她。

晚上他留在这里,睡在这里,各自在床头一侧,梦魇在今晚没有再光顾她,雏却一样睡不着,她侧睡,弯着背脊缩成一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回头看一看。

她回头了,也看了。看见首领睡眠中的沉静的脸。她手脚并用爬到床那一边,像只猫,紧挨她。她想要温暖,可首领体温有些凉。

雏有些失望。

穆睫毛一颤,睁开眼睛,看看天花板,看看她。雏的视线接触到他的眼睛。雏在想,他刚才有没有睡着?

穆也在看她的眼睛,眼仁清亮的女人,目光中带着股魅惑。他感觉到,于是坐起来,背对她。夜风这时吹开窗帘,窗户没关,外面静的只有雨滴声。屋里静的只有呼吸声。

这个背影,雏很熟悉,说是刻骨铭心也不为过。她正要伸手触碰,穆站起来,走向窗口。他关好窗,几点雨星飘进来,正落在他脸上。潮湿季候,容易令人心生烦躁。隐约的烦闷堵在心口。

穆不适应这里的一切,因为他不属于这里,但这并不妨碍他征服这里。

眉心皱一皱,背上一紧。

穆眉心定格在紧蹙的那一瞬间,他的背上贴过来一阵暖流。

雏自后拥抱这个男人。他的身体为什么是冷的呢?她就是不明白。她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望呢?

她怎么能够对他失望?这个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是他先回过身来的?还是她先吻上去的?

雏闭上双眼,她以双臂做囚牢,密匝地困住他。这是一个疯狂的吻。她重重舔过他的舌尖,吸他的唾液,膝盖磨蹭他。

她继续着自己的吻,用最不含蓄最不矜持的方法。他的嘴唇,他的脖颈,他的乳.首,他终于拎起她。唇瓣滑过她的,擦枪走火,“轰”一声引燃。

欲望同夜色一样罪恶地泛滥。

她将主动权交还给他。她自己,蒙昧炽热的眼放空,不知看向哪里。

他抱起她,放在窗台上。

他的手臂坚固强势,梏在雏纤细腰肢上。可他迟迟不动。雏在静止中几欲尖叫,她的手臂开始疼,灼热一般的疼--

雏捉住他,跳下窗台,吻他,推挤着回到床边,身体一仰,柔软的床垫接住她和他的体重。

她跪坐在他小腹上,将他的双手拉到自己身上,按住他的肩,吮他的嘴。很急切。她是灵活的猫儿,她的舌探进他口腔中汲取。

敞开的衣服,露出精壮胸膛,和盘踞胸前的狰狞疤痕。雏伏在他身体上,她发现自己的力气并不比男人小。

她主导情.欲。

他平静地看着她忙。她没有避忌地看向他的眼睛,陡然愣怔,可是下一秒,她的唇带着不甘,落下来,再度攫住他。

不甘什么?

没有人知道。

血管里,血液疼痛地流动,汇聚在小腹,隐约发胀。穆呼吸渐深,她的头埋在他胸前,灵活的舌,居心叵测的呼吸声,她散开的睡裙,铺在他皮肤上的她的黑发,她柔软的核心磨过他的坚硬…

穆手臂一撑,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下。

路灯的光从窗外透进,穆不吻她,不抱她,甚至不触碰,只是凝视。他看她,从额头到眉心,到鼻尖,到嘴唇,再到她的身体。

她捂着自己的右臂,气喘吁吁,仰起脖子,勾着完美诱惑的曲线,要贴近他。

被他按回去。

他了解她,她现在的表情在说:我疼。

她疼?哪里疼?

为谁而疼?

穆悬空盯着她看,很久,穆身体一侧,躺到离她最远的床沿。

从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有愠怒,但是直面天花板,没有人只道他此时的表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说:“你现在心里想的不是我。你在疼痛,不是为我。你在害怕,却也不是为我。”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猫眼的光。

她的整个大脑像是被掏空。

57.命运

穆在她的公寓落户,如相恋多年的情人,同居,感情平淡,一张床上不做爱,但是亲密。

他的体温偏低,不适合拥抱的体质。雏已没有当初那么在意。

雏在这一个月里学会一个新词:第三者。

她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发呆,发笑,觉得凄凉又骄傲。

他们甚至一起吃早餐,吃吐司,还有美式垃圾食品。

她创造新吃法,吐司夹着肉,淋辣酱,果酱弃之一旁,不屑多看一眼。

穆接完从墨西哥打来的电话,回来,看到她在厨房忙碌。她没有回头,拾掇料理台,高声问:“是本营的联络员打给您的?”

他不置可否,落座,很安静。“乒乒乓乓”,餐盘碰击的声音。

她声音一扬:“本营的人都好?千赖可好?您的妻子,孩子,都好?”

他也没有回答。

雏端着现做好的面条过来,整整一碗,准备分而食之,这里是自由国度,不分主仆。她有点不守规矩,不过他挺喜欢。

他是惜字如金的男人,可是今天心情愉悦,看着她吸咗面条,低声问,“好天气,想去哪里?”

旧金山的雨季结束了…

雏想一想,一个月的期限也结束了,“是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