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砚的力道并不大,神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波动,但阮心颜却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压力,顺着他的目光,停在自己的手腕上。

这道疤在白玉镯和宽长衣袖的遮挡下,并不起眼,但此时,宽大的袖口因为她上抬的动作而滑至手肘处,玉镯也下垂,露出了那道粉色的疤痕。

轩辕砚看着她手上的疤,再看着她脸上的疤,眉头微蹙,或许该让澜青看看,是否有办法。

阮心颜抬头,目光穿过纱帐,落在了已经快接近皇辇的两人身上,目光细细打量越来越近的一对壁人。

漫不经心的解释道:“年少不更事罢了,舅舅不必担心,颜儿不会再做如此蠢事。”

轩辕砚挑眉看着她的侧脸,就这样?如此漫不经心的语气?

阮心颜审视着外面的人,她能感受到外面那名美丽的女子眼中的焦急,英俊男人眼里隐藏的温柔。

低下头,看着手腕上的手,微微一笑,然后在轩辕砚扬高的眉头中,移开了他的手,弯腰下了皇辇。

轩辕砚看着空着的手,再看着正在下皇辇的人,忽然发现,对于现在的颜儿,他竟然看不透了。

“颜…”轩辕画走近皇辇旁,正欲出声的唤叫因为四周拥挤的人群而猛地停住,美眸中有着自责和怒气。

她自责自己一心想着颜儿,却忘了如今的颜儿脸上有伤,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这样奔上前来,如果让颜儿下皇辇,那不是让颜儿难堪吗?

怒这些围在这里看热闹的百姓,他们想干什么?想看颜儿的笑话?

阮南风看了一眼禁军拦截的百姓们因为他和画儿的靠近而双眼发出的光芒,那是想看戏的兴味…

他微微皱眉,低下头淡淡的说道:“画儿,我们陪颜儿先回太子府,再陪颜儿进宫向请安。”

这些人,这样的目光,对颜儿来说,是不是又是二度的伤害?

他的女儿确实不成才,一路纠缠诸葛无尘,确实闹出不少事情,但严格说来,对诸葛无尘并没有造成实质上的伤害,陆芊芊的伤也没有伤及性命,但诸葛无尘对颜儿的伤害,却是无法弥补的。

为何这些人就只看到颜儿的不是,却没有人看到颜儿所受的伤害?

他的颜儿还小,这些人就不能多些宽容的心?

正当阮南风、轩辕画两夫妻心里有所思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颜儿见过爹,娘。”

“颜儿…”轩辕画激动地看着站立皇辇旁边的人,再看着她脸上的那一道疤后,心里一酸,上前一步,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心疼着。

被紧紧的拥在温暖软绵的怀抱里,阮心颜心里一怔,迟疑了一下,她才缓缓的抬起手,轻轻的安慰。

阮南风看着相拥的两人,眼里有着醉人的温柔,这是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

上前一步,微微拱手,朝着皇辇里面说道:“太子,辛苦您了。”

皇辇的纱帷被小喜子掀开,轩辕砚亲自从皇辇上走了下来,看着阮南风微笑着道:“姐夫不必客气。”

一旁抱着颜儿的轩辕画因为他的到来,而冷下来了脸色,嘴唇微动,却未出声。

反倒是轩辕砚像是没看到轩辕画的脸色,微笑着唤道:“皇姐。”

轩辕画轻哼了一声:“有劳太子了,太子长途跋涉,还是回宫好生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不等轩辕砚回答,立马转过身,虽然面容还是有些冷,但语气却极为的温柔:“相公,颜儿肯定也累了,我们先回府让颜儿休息一下,再进宫向父皇母后请安。”

阮南风歉意的朝轩辕砚拱手:“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为了诸葛无尘的事情,画儿把怒气都撒在太子身上,这三年来,就没给过太子一个好脸色。

这次太子亲自前去接颜儿回京,画儿虽然还是嘴硬,但心里的气早消了,毕竟画儿对太子这个唯一的弟弟,疼爱的程度不亚于对颜儿的疼爱。

气虽然消了,但画儿却一直没有找到台阶下。

这次太子亲自前去接颜儿,也是给画儿极大的台阶下了,相信,画儿会明白的。

“相公,太子国事繁忙,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为好。”轩辕面冷声道,她心里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把所有的错都算在砚弟身上,但她就是气不过,砚弟竟然把一个诸葛无尘看得比她唯一的女儿,他的亲外甥女来的重要。

如果那时候不是他对自己的拒而不见,也不会让颜儿误解她不帮她,才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疯狂的举止出来,最后还被诸葛无尘刺伤…

轩辕画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轩辕砚,转过身看着阮心颜,声音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颜儿,我们回府,娘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

阮心颜瞥了一眼神色从容的轩辕砚和没好气的轩辕画,心里暗暗挑眉,看来她这位娘亲并不了解自己的弟弟,一直在和这位舅舅冷战呢?

“娘,一路上,就是在皇辇上,舅舅都是忙着批阅奏章,由此可见,舅舅确实辛苦了,娘不是说准备了好多颜儿喜欢吃的菜式吗?您要不要问问舅舅,要不要前去公主府尝尝您的手艺呢?”

轩辕砚和阮南风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讶,但两人都没有出声,静默着。

“颜儿说什么?”

轩辕画不由自主的问道,她不是没听到刚才颜儿的话,正是因为听到了,她才感觉到了不敢置信,颜儿不是一向对砚弟很畏惧的吗?更何况三年前发生的事…难道她心里原谅了砚弟了?

阮心颜没有理会轩辕画的惊诧,转向轩辕砚微笑着说道:“既然是娘亲自做的菜,颜儿想只要娘出声,舅舅是不会拒绝的。”

“这…”轩辕画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轩辕面,脸色微微有些不自在,故作无所谓的说道:“我…我就怕我做的不合他胃口。”

很好,从太子变成他,相信很快就会变成砚弟了吧?阮心颜轻笑。

“原来娘亲是担心舅舅说不好吃才没有请舅舅啊,那么,舅舅,您愿意给娘亲一个面子,移驾去公主府,尝尝娘亲给我们接风洗尘准备的美酒佳肴吗?”

轩辕砚深看了一眼阮心颜,再看向满脸不自在的皇姐,微微一笑:“能尝到皇姐亲手做的菜,砚弟可是欣喜万分,又岂敢不从。”

轩辕画不自在的别开眼,闷声道:“砚弟如此嚣重皇姐,皇姐也很开心。”

这三年来,她都没理过砚弟,就算在皇宫见到了,她不是当作没看到,就是冷嘲热讽,她这样对他,他还亲自去那么远的奄平接颜儿回京,也算是给了她很大的台阶下了,算了,她就原谅他了。

“我与太子也久未对饮了,今日不醉不归,太子,请。”阮南风愉悦的说道、

轩辕砚优雅一笑:“请。”

“摆驾公主府。”一直跟在轩辕砚身边的小喜子连忙高声大声。

直到最后一支队伍离开,跪趴在地上的众人才慢慢的起身,众人面面相觑,沉默过后是喧哗一片,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惹不起的主,以后看见郡主,千万要绕道!

一品楼上,陆流天眉头紧锁,喃喃出声:“奇怪!”

“怎么啦?哥。”陆芊芊不舍的把视线从前面消失的队伍中抽回,刚好听到了陆流天的低语声。

陆流天抬头,看着芊芊期盼焦急的目光,欲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微笑道:“没什么,芊芊,我们该回去了。”

从前,阮心颜在京城的嚣张蛮横,无尘曾经向轩辕砚反映过,但他只是高深莫测一笑。

这也让他们这些人都明白了,阮心颜的这些胡作非为,还不至于让他重视的程度。

如果不是他和澜青偶然间谈起这个话题时被芊芊听到,也不会让芊芊惹上了阮心颜。

更不会有了三年前那一次掀然大波了。

不错,芊芊找阮心颜的麻烦,并不是因为阮心颜看上了无尘,而是因为太子对阮心颜的放纵。

才会让她醋意大发,竟然把阮心颜当成了自己的假想敌。

只是刚才…

陆流天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剑眉悄悄拧起,对于轩辕砚的心思,他也了解一二,轩辕砚不只是绝顶聪明,而且深不可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没有人能捉摸透他的心思。

但为何,刚才大街上发生的一幕,他心里总感觉有些怪异?可是又说不上是哪里怪异?

陆流天仔细想着,突然一个猛地睁眼,他知道怪在哪里了!

017心疼

丞相府,飞檐流阁,精巧华丽,古色古香的正大厅,一坐一站两名仪表非凡的男子。

背对着大厅,看着外面花庭的正是三公子之一的诸葛无尘。

白衣如雪,墨发如丝,面如冠玉的脸庞,浓眉紧皱,闪亮生辉的眸瞳不难看出一丝担忧,好半响,他才迟疑的问道:“你说太子对阮心颜的态度不同以往?”

是不是流天太敏感了,以至于草木皆兵?

就凭远远的那一眼,就感觉太子有古怪?

别说他看死了阮心颜,就算阮心颜这次是真的卷土重来,只要她不把报复的手段用在芊芊身上,无论她用什么手段报复他,他不惧她。

陆流天放下手中的茶,微眯着眼睛,难遮深瞳中的精光,嘴角微抿,冷眼道:“你怀疑我的判断?”

阮心颜对太子向来都是畏惧有加,避之不及的,可今天,他看到的却完全相反。

他在商场上打滚,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很有自信的,而且他的直觉也告诉他,事情不简单。

所以他才会来找无尘商量对策。

当然,这不是让他感觉到重要的原因,三年的时候,足够阮心颜学会很多事情,例如讨好太子,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让他警惕的是太子对她的讨好的态度。

以往,就算他们心知肚明太子对阮心颜的态度,但是他们也知道太子只会放任,不会真正插手。

但这次,他直觉太子对阮心颜的态度有所不同,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太子想借机会和公主冰释前嫌。

毕竟太子与公主姐弟之间,感情向来很好,这浩国人人皆知。

但不管如何,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要提醒一下无尘。

毕竟,这是芊芊欠无尘的。

诸葛无尘摇头:“流天,我不是不相信你,太子三年前答应过我,只要我能做到不让阮心颜有机会让他不得不出面,他就不会以皇权逼我娶阮心颜,如今,就算阮心颜对我还不曾死心,她讨好太子,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总之,你还是谨慎一点好,不要让阮心颜有机可乘。”陆流天站起身,叮嘱道,心里再次为芊芊叹息,为什么她爱上的不是无尘呢?

诸葛无尘回头,陆流天的担忧之情尽收他的眼底,敛下眼中的黯然,故作轻松的说道:“流天,我说过很多次,你从来不曾欠我什么!”感情的事,没有亏欠不亏欠。

陆流天俊逸的脸庞微僵,无奈一笑:“但芊芊是我的妹妹。”

“芊芊也是我的妹妹,我比你更希望她能幸福。”曾经他以为他会娶芊芊为妻,一生呵护疼爱她,给她幸福。

但后来,他才发现,这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就如同…阮心颜对他的一厢情愿。

他不想自己变成阮心颜那样憎人厌,所以他选择放手,退回到兄长的位置。

陆流天走上前,郑重的拍在他的肩上,真心的说道:“就算没有芊芊,我们也还是好朋友,好兄弟。”

诸葛无尘回以一笑:“当然。”

公主府。

荷池曲径,小桥流水,弯曲的桥廊逶迤曲折,常春树和迎春花黄绿相映,倒映在湖中,湖中心的‘赏荷亭’,精巧华美。

站在亭中,俯可以看湖水,仰可观蓝天白云,湖岸上皆是坐落在树木花丛中的亭台楼阁,风景如画。

阮心颜坐在赏荷亭中,心里为这里的园林建筑感到惊艳。

当初在奄平阮府时,她就曾经为那阮家的园林式建筑欣赏,但现在,身处在这样一个风景如画的环意里,她才真正的惊艳到了,在这样落后的时代里,竟然能有如此巧夺天工的建筑技术,确实让她有些意外。

公主府尚且如此美妙,那皇宫,她相信自然妙不可言了,不过,想归想,对于皇宫,她并不好奇,不外乎是精巧华丽再加上金碧辉煌了。

“颜儿…”轩辕画在阮南风的陪伴下,从桥的另一头缓步走了过来,纤细窈窕的身姿,袅袅娉娉如弱柳扶风,胜过如画风景,而陪伴在她身边的阮南风,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两人相袂而来,宛如画中壁人。

阮心颜敛下眸片刻,再扬起进,眸瞳沉静淡然。

这两人虽然都已过中年,但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以年纪来算,二十八的她跟轩辕画的年纪相差不到十岁,但她却叫她娘,严格说起来,不知道是他们占了她的便宜,还是她占了便宜,毕竟如今的她,才仅仅十七岁,人生可谓还没有开始。

“参见公主,驸马。”

明月上前一步,跪地相迎。

阮心颜在心里无声一叹,屈膝福身,如果说在这个时代重生后,她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这里的繁文礼节了。

这具身份的地位够高了,省去了她不少的动作,但奈何还有更高的存在。

“颜儿在想什么?”轩辕画上前一步,扶起她,语气中不难听出她的紧张。

“没有,我只是出来散散步。”阮心颜看着被紧握的双手,心里有些无奈。

对现在的她来说,太受宠也未必是好事,虽然她心里知道这具身体和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真正的亲人。

而她的心里,因为前世自己对家人的歉意,让她不停的说服自己把对前世家人的感情移到眼前的人身上。

但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她都不由自主的做出真实的反映。

她不喜欢与陌生人接触!

阮南风细细的打量着半敛着眼帘的颜儿,想着颜儿回来后的举动,平静的眼眸中再次浮出些许的无奈和无力。

对于个女儿,也许是在身边的时间较少,而她又为她的相貌而嫉世愤俗,再加上皇宫长大,才会让她养成骄纵任性的性子。

三年前发生了那么多事,金銮殿上那一幕这些年来一直在他脑中回荡,他相信,颜儿对诸葛无尘是动了真情的。

而这份真情,换来的却是残忍的伤害。

颜儿离开时,他的心里是担忧的,这三年来,之所以没有让她回来。

一方面是大哥说颜儿在奄平生活的很好,很安静,没有任何人打扰她。

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颜儿过早的面对这京城里面的流言,面对诸葛无尘,才会迟迟没有接她回京。

而现在,颜儿再回到他身边,确实改变不少,起初也让他欣慰,但欣慰的背后是无能为力和更深沉的担忧。

如今的颜儿对他们极为的尊敬,举止进退得宜,性子也沉静温和。

按理来说,他该感到开心才是,但…这样的颜儿却让他感觉到那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淡泊,仿佛在她心里,已经再没有什么能让她重视一样。

就…就好像是看破了红尘,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事能走进她的心里。

她还小,才十七岁,人生还只是刚刚开始,因为那一段无疾而终的情伤,而真的放弃了自己吗?这样如何不让他这个父亲心疼。

阮南风沉默了一会,微笑着说道:“颜儿,你太子舅舅和我们说,过几天他会让曲公子来为你看看脸上的疤,看看是否可以医治,你看如何?”

虽然这样问,但阮南风直觉,颜儿会拒绝,因为她都心死了,根本就不在乎了。

果真。

“不需要,这样挺好!”阮心颜压下心里的惊讶,拒绝道。

她这副样子,她自己很满意,那条疤也不痛不痒,对她根本就没有影响,又何必费神整治它?

“颜儿,娘知道,这件事,你心里难过,但是娘求你,就让曲公子来看看,如果他真的有办法可以为你医治,你就试试,好吗?”轩辕画美眸中有着哀求,语气也格外的小心翼翼。

阮心颜悄然皱眉,不愧是第一才子的爹和美丽与才情并论的公主娘。

第一面的意外和欣慰过后,他们也深思和审视了。

她虽然不是他们的女儿,但这具身体是,他们自然也知道,所以他们能想到的,就是她如今变成这样,是因为三年前的打击而心灰意冷,看破红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