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闹嚷嚷的,菊花也不理会,她正跟梅子在家里做针线说闲话,娃儿们则钻床底、躲墙角旮旯地在玩藏猫猫游戏。
她却不知道,这法子公布后,还真蘀张家免除了一场灾祸。主要是方家的辣椒在外卖的红红火火,动静太大、赚钱太多了,那有心人自然不会去捋虎须,已经打算舀郑家和张家这小民开刀了。谁料还没动手,人家却把方法公布了,只得作罢。
腊月里的一天,阳光高照,晒化了薄薄的一层冰,张家和郑家全部出动,去下塘集办年货。其实,家里差不多的东西都有,小农经济么,自给自足,熬一熬,不买也能过,今儿主要是陪几个老的买东西。
菊花和刘云岚将小娃儿托给青木、槐子,黑皮王忠也紧跟着照应,然后她一心一意地帮爹娘当参谋。
“爹,你瞧这颜色,穿在娘身上衬得她脸上亮不少,这个花色抬皮肤,显精神;刚才那鸀的就不成了,往身上一比,脸上跟老腌菜一个色。”
菊花将一匹红底黑纹花色的缎料搭在杨氏身上,遮住身子,只露出脸,让郑长河端详。
郑长河果然点头,说这个比刚才那个大红的好看。
菊花长出了一口气,吩咐小二,裁半匹这料子,然后回头嗔怪地对爹小声道:“爹,那大红的料子当然不错,可是娘要是穿上就跟王媒婆似的,人不骂老妖精才怪哩!”
郑长河打了个寒噤,虽然他并不太懂服饰搭配,但王媒婆经常穿的跟花公鸡一样,他还是晓得不大好看的。
接着,菊花又帮何氏也挑了几样花色。就这样,杨氏跟何氏新添了四五套衣裳,有冬季穿的,有春秋天穿的。
槐子和青木抱着青山和黄瓜,对菊花赞赏地微笑,连刘云岚也抿嘴笑。
出了布行,他们老老小小一群人,又去了珠宝阁,买了簪环手镯等首饰若干。虽然各有特色但并不华贵,有金有银,也有玉的。张大栓和郑长河各自为媳妇花了几百两银子,一时间豪情万丈,说话声音都响亮不少。
杨氏跟何氏被儿女们簇拥着,如梦如幻,脚下轻飘飘的,等出了那间珠宝阁,到外边被寒风一吹,顿时清醒过来,哭丧着脸道:“这可咋办,花了这么多银子哩!”
菊花听了脚下一趔趄,心道,娘呀,买的时候你可是眼不错地盯着哩,也没见你嫌贵。
女人,无论多大年纪,爱美的心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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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五年
爱情的力量就是大,老少通杀!
当菊花发现给何氏和杨氏买东西极不容易后,就开始想点子。这两人吧,就算各自男人身上揣了足够的银子,那也是舍不得随便买东西的。若让两人自己挑,她们总挑不到合心意的,要么嫌贵,要么嫌不好。无论菊花和刘云岚如何说好,甚至青木槐子也劝,她们都不松口。
后来菊花发现,只要郑长河跟张大栓说好,那就容易买了。于是,菊花也不跟她们啰嗦,无论买啥,只跟爹和公爹说,为啥这个好,那样不好。只要把两个爹搞定了,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两汉子被菊花说得眉开眼笑,遇见合适的,便使劲怂恿媳妇买。
何氏跟杨氏也怪,被他们一怂恿,果然也觉得好,手摩挲着那布料,连价钱也忘了问,就答应买了。有时问了也没太在意,大不了稍稍犹豫一下,再一想这回辣椒可卖了不少钱,于是心安理得地不想这贵贱的问题,稀里糊涂地买了一堆东西,出了铺子才觉得心疼。
至午,饥肠辘辘的一家人便去清辉酒楼吃饭,又叫了秦枫和来喜,热热闹闹的,也无需细说。
下午,菊花等人呆在来喜的铺子里,青木槐子则带着黑皮王忠去采买红纸、香烛、炮竹等过年的物事,晚间方回村。
回去的车上,何氏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暗红色的首饰盒,又瞄一眼堆在车厢角落的包袱——那里面是布料,不好意思地问菊花:“菊花,你咋一样也没瞧中哩?都帮我跟你娘买东西去了。”
杨氏也道:“我说你跟云岚也真是的,太挑剔了。年轻轻的,穿啥戴啥都好看。那么挑剔干啥?”
菊花忍笑,谁挑剔也没你老人家挑剔哩。
她挽着杨氏的胳膊笑道:“娘,我不也买了一只银簪么。今儿是特意陪你跟我娘买的。我跟云岚姐姐想再买的话,该让槐子和哥哥帮着买。你也说了,我们年轻轻的。往后有的是机会穿戴。咱们不是还在挣钱么,还怕没的穿?”
杨氏这才点头。又抱起小葱,笑道:“小葱那个玉佩不错,五十两银子花的值。将来留着当嫁妆。”
马车载着一车人。沿途撒下一路笑语,进入清南村。
今年腊月,过年的气氛比菊花刚来那一年丝毫不差:辣椒储藏的方法公布了,两家人都浑身轻松。不用再藏着掖着地防范人;小娃儿们又长了一岁,满院跑得欢。那个氛围非往年可比;手头的钱多了,底气也更足了一些。
杀猪起鱼塘的日子,又是忙又是笑,用猪血炖雪里蕻腌菜,灌糯米藕,灌腊肠,做香辣鱼,晒腊鸡腊鸭,院子里的竹竿上晒满了吃的东西,厨房里总是飘香。
这时候,又有一桩事给了菊花意外的惊喜:吴家的闺女吴英用土炕孵小鸡居然成功了,完全的成功了。她这一次同时照料三个土炕,出了足足六百多只小鸡,剩下的都是寡鸡蛋(未受精的鸡蛋)。
菊花、刘云岚、杨氏、何氏等人一齐去吴家观看,啧啧称奇。
菊花打量了一下这间临时搭建的暖房:土坯茅草屋,靠墙支了一张竹床,上面铺着简单的被褥;对面则是一溜四个土炕,也铺着褥子,上面放着鸡蛋,又盖了一块褥子;土炕旁边还放着个小缸,里面装着从灶洞里铲出来的火灰,散发着热气。
“你晚上也睡这里?”菊花问道。
吴英脸儿红红的点头道:“嗳!这个……要看紧些,一点儿也不能大意的。”
菊花当然晓得一点也不能大意,问题是就算精心照顾着,一般人也不一定能摸得准那温度,这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做到的。
她看着这个小女娃,敬佩极了:这个钻研的精神,都快赶上科学家了。没说的,这样的人才那是一定不能放过的,但也不能拘着人家。
“葡萄,回去取二十两银子来,奖给你英子姐姐。”葡萄听了菊花的话,急忙答应着下山去了。
吴婆子吓了一跳,忙摆手道:“少奶奶,这小鸡也就两三文一只,哪能值二十两银子哩!”
吴英也愣住了,有些不安地看着菊花。
菊花对她微笑道:“这个钱不是买小鸡的,是奖给你的,因为你做的好。往后你再孵出小鸡来,我都按数买下。要是你有能耐孵出好多的小鸡,我跟娘家都买不完的话,你也可以对外卖,这是你自个的本事。”
吴英不待娘开口,急急地说道:“不,不!我不会对外卖的。这个法子还是东家跟我娘说的,我们不会干那忘本的事。我只帮东家孵小鸡。要是……要是有空闲的话,我也想去那竹林里帮东家养鸡。”
菊花很意外地说道:“这个法子我们已经告诉人了,不算啥秘密。”
吴英很坚决地说道:“那我也不对外卖小鸡。我只帮东家干活。”
何氏和杨氏听了,高兴不已,跟吴婆子猛夸她闺女。
菊花也笑道:“你这样说,我当然高兴。不过你也不要想太多,你总归是要嫁人的。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也不能拘着你一辈子。”
吴英低头无语,正当菊花要回头跟吴婆子说话的时候,她抬头正视菊花,轻声道:“那也不要紧,少奶奶到时候帮我在张家佃户里面找一个就是了,这样我就不会嫁到外面去了,还在张家干活。听我哥说,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主人家都是这么安排他们的亲事的。”
菊花这下可真的诧异了,不明白这个小女娃为何对张家这样死忠,她可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自己有人格魅力,又或者因为张家是厚道人家,她舍不得离开。
她微笑打量吴英,一副腼腆的样子,样貌很秀气、温柔,看着就舒心。
“你是自由身,不比那些人,再说,我也不会随便帮人定终身的,就算是葡萄将来的亲事,也要她自个愿意才成。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帮你留心。要是有合适的,先让你爹娘相看。总归要你自己满意才好。要是你们自己相中了人家,也不必顾忌我们。”
吴英这才展颜道:“嗳!”
又盘桓了好一会,并告诉吴婆子,如今天冷,这些小鸡先不能放到外面去,得先在屋里养几天,等长硬实了才能放出去。让她收拾一间柴棚出来喂小鸡,省得把家里弄脏了。
吴婆子一一答应了。
待葡萄取来了银子,菊花郑重地交给吴英,并对吴婆子和她三个儿媳妇说道:“这是奖给英子的,因为她活计干的好。往后,不论你们干啥活计,只要干的好,年底都有奖赏。要是不尽心的话,那只好让旁人来干这活了。这话不妨传给其他人听。”
吴婆子乐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少奶奶放心,我们心里有数的很。像我家,原先啥也没有,还不是靠着东家才吃饱饭的?就是那些大户人家,那些下人谁不好好干活,那也没东家待我们实诚哩。”
菊花笑着客气几句,叮嘱吴英,这孵小鸡太耗神,每次孵完一批,就歇几天,再孵下一批,不然久了的话,人身子容易吃不消。
吴英见少奶奶这样关心着紧她,十分高兴,脸儿红红地应了。
从吴家告辞出来,菊花瞄一眼竹园的围墙,觉得这养鸡前景一片光明,她更有信心了。
随后过年,自有一番不同于往年的热闹,不再赘述。
冬去春来,菊花的几千亩荒山铺上一层绿色,山顶和向阳的坡地上,一行行橡树小苗迎风欢笑;有些山谷和背阴的地方,则稀稀拉拉地移栽了不少母竹,虽然看上去不大精神,也不成林,但它们的根须却扎在土壤里,往四下里探寻、延伸。
寒来暑往,田间地头的野菊花又到了怒放的季节,在秋风中张扬星星点点的明黄;菊花家后山,那片橡树林也变幻着颜色,释放出绚烂的光芒;荒山上的小橡树苗又高了一截,竹林密了几分……
倏忽五年过去了,菊花的荒山——如今已经不能算是荒山了——被围墙圈了起来,经过五年的培植和养育,山上的树木就跟板栗等小娃儿似的,茁壮成长。若站在山顶向坡下望,那一片林海密密层层,随风腾起一阵细浪。
山上大多是橡树,也有不少松树,偶尔在山谷中会发现一片绿竹,竹林中央一条清流弯弯曲曲地流淌,注入一泓湖泊,从另一边流向山外。
竹园和橡园上方的毛竹林,则更加葱茏苍翠,一根根毛竹修长挺直,插天而立。
半山腰,西面的竹园则要秀美的多,竹园东面的橡园也是绿树成荫,满目的绿色中间,隐隐透出白墙黛瓦,和小娃儿的欢声笑语。
张家在橡园内新盖的宅院是四进的,且是按四合院的形式布局,东西厢房和倒座房都齐全,算起来也有近百间房屋。各院都不小,后园子更大,又是菜园又是果园,十分符合菊花的要求,她日常也有事情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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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零章蔬菜争辉(一)
永平七年,正是五月天气,阳光明媚,天气已经有些燥热,只容得人穿一件单衣。二进的院子里,菊花正和葡萄等人分菖蒲和艾叶——明日就是端午了。
“板栗他们去哪了?咋这半天都没声音哩?”
菊花将笔直碧绿的菖蒲挑出两根放到已经分好的艾叶上,艾叶也是两根一份,院子里摆了好有上百份。刘婶用稻草将每份捆紧,唤一个叫黄麦的小子来抱了去,送到各个屋门口摆上。
葡萄笑道:“除了后园子,他们还能去哪儿?要是出门的话,从这经过,咱们也能看见。”
菊花点头,捧起一束艾叶闻了闻,对刘婶道:“等晒干了泡些洗澡。这些天,我觉得身上有些痒。”
刘婶笑着应了,又催促菊花:“少奶奶去歇着吧,这也分得差不多了,不如去屋里瞧瞧樱桃包粽子,山芋小哥儿也该醒了。”
正说着,从正屋里传出一声软软的童音:“娘!”
紧接着,小喜牵着一个走路还不稳的小娃儿从屋里出来。
菊花忙迎了上去,抱起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问道:“山芋,咋不多睡会?”
山芋小胳膊搂住娘的脖子,憨笑道:“哥哥……家家姐姐!”
菊花抱着他进屋,一边道:“哥哥他们就要回来了,说不定带好吃的给山芋吃哩。”
山芋是永平六年七月初三出生的,如今差两个月就一周岁了。
都说外甥像舅,又说侄儿像姑姑,所以,郑家和张家的娃儿在长相上有些相似那也不奇怪了。这个山芋虎头虎脑的模样就很像青木,跟葫芦小时候也是有些像的。
但是,也仅仅是像而已,其实这娃儿很倒霉。
人都说“龙生九子,九子不同”,百姓家的娃儿也是一样。山芋的眼睛长得像爹。也是狭长的,更准确一点说,是细长的,未免显得有些小;鼻子长得像舅舅,却没有舅舅的鼻梁高。有点塌。
因此两点,这娃儿就不大好看了,笑起来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配上塌鼻子,有点傻愣愣的。
菊花郁闷地瞅着儿子,明明乍一看去,像青木更多些,也像槐子,细细一瞧。却根本没有舅舅和爹的特色。她可心疼了,一时间母性泛滥,才不承认儿子长得丑哩,便对大伙说,瞧他笑起来多憨厚,跟舅舅一个样,长得又敦实,就叫山芋吧。
槐子忙答应了。说这个名儿好,有爹和爷爷的风格。
山芋因为憨厚的丑模样,得到了娘亲和爹更多的关爱,甚至超过了二姐红椒,这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他的哥哥姐姐们这会儿正在后园子里造反哩。
七八个娃儿聚集在后院,其中四五个小娃儿——有男娃有女娃,散布在两棵柳树底下以及院墙边的竹林附近,用小锄头把树下的泥土都翻了过来,掏出不少蝉蛹。装在小筲箕里。
虽然知了蝉这时候还不多见,但他们显然极有经验,并不会白忙一场,因为去年这地方知了最多,尤其是那柳树底下,所以特地在这里挖。
另有两个大点的男娃站在一棵高大的橡树下,仰头望向树冠。这树不是当年初建橡园时新栽的小苗,而是从别的地方将半大的橡树移栽过来的,因此比其他橡树更为高大。
透过浓密的枝叶,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娃。正跟只壁虎似的紧紧贴在树干上,伸出胳膊摸向头顶的三叉树丫处——那儿有个鸟窝。
待摸到鸟窝里有不少鸟蛋,男娃顿时咧嘴笑了,露出两豁门牙,让人见了忍俊不禁。这娃儿肤色微黑,小身子结实精干,黑眉俊眼,原来是板栗。
他也不气,将鸟蛋一窝端了,从腰里扯下一个小布袋儿,将鸟蛋装进去,小心地拴在后腰上,然后双手抱住树干,迅速往下滑。到了下边粗壮的树根部位,两腿一蹬一弹,“跐溜”一声跳下地,不带一点重音,轻灵得好像一只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