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感慨地说道:“如今都讲究多了,原先那有这么费事,不过是媒人上门提了,两家相看了觉得合适,就换庚帖算定亲了。像菊ā跟槐子,咱自家人先商量好了,再找个媒人来应数,说是明媒正娶的就完了。”
菊ā微笑道:“这事儿越是门第高的人家,越讲究,错不得一点半点,有钱人家自然也比照着按规矩来。像咱们这些小户寒门,就简单爽利多了。我觉得这样好,不然折腾一圈,往后过得好不好还难说。”
刘云岚道:“谁不都是这样。不过是依着他们家让他们放心些。”
遂又说了那闺女如何能干,只是性子有些泼辣,娶回来也能帮衬弟弟等语,菊ā却总未听见,她正神游天外,想着秦大夫和云影到底怎么样了呢?这大夫救死扶伤是好,可若是看见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想必那滋味也不好受吧!
正想着,忽听杨氏道:“泼辣点好,性子泼辣也不见得就是不贤惠的。
说句不怕你们小辈笑的话,我没出嫁的时候,在家也是个泼辣的,为着有人欺负菊ā二舅,我总跟人打架。”
刘云岚抿嘴笑了起来,偷偷地抬眼瞥了婆婆一下,小心地说道:“我听我爹说过,他说他也挨过你揍哩!”
菊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笑得杨氏有些尴尬,讪讪地问道:“有这事?我咋不记得了?”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扬声道:“肯定是他欺负菊ā二舅,不然我不能打他—你爹小时候也是个淘气的哩。”
菊ā再次偷笑,觉得老娘实在很可爱!
刘云岚慌忙拿话岔过这事——总不好取笑婆婆。
直到日落时分,秦枫才行色匆匆地回来了。路过郑家时见青木正在院子里用棒槌砸晒干的黄豆夹,便进来请他帮忙去李长星家买几条黑鱼,他要回去收拾些东西,一会过来拿了带走。
青木点头答应了,也不问他要黑鱼干啥,转身去找鱼篓子。
菊ā在房里听见秦枫的声音,慌忙赶出来,见只有他一人,便问道:“云大夫哩?”
秦枫微笑道:“她在那边看着,我回来拿些药再过去。”
说完见菊ā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他也不说话,只是对她轻轻地一点头,然后才转身出去了。菊ā却松了口气,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自去推着小葫芦到处转悠。
秦枫看见菊ā便想起先前的事,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后悔。
原来,今天是清北村的刘黑子家的媳妇难产,昨晚挣了一夜,稳婆最后说怕是不成了,让刘黑子去请秦大夫来,看能不能保住一个。
秦枫这次很决然,一来他也下定了决心,二来这个刘黑子是他往常打过交道的,知道他是个实诚的汉子,打算跟他陈述利害关系,让他配合自己。所以他叫上云影,一起去了清北村。
在发现用惯常的手法无法挽救孕妇和孩子时,他拿出早已备好的养元丹,塞进孕妇嘴里,关照云影施针,稳住孕妇,然后准备实行剖腹手术。
云影张口想要说什么,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于是不再嗦,全力以赴地做这项剖腹手术。
当下定决心后,所有的顾忌都被抛开,行事就顺畅起来。
刘黑子在房门前亲自把守,否则稳婆和老娘见了那副情形怕是要晕过去的;就算是菊ā前世内行的外科医生见了,怕也是要惊掉下巴:这手术不伦不类,师兄妹穿着所谓的“白大褂”戴着白布口罩、帽子和手套紧张地忙碌着,手术刀和银针一起上,中西医结合,屋里飘着酒味、醋味,还有人参味、中药味,总之,这情形看上去既诡异又奇怪。
待剖腹拿出婴儿,云影不顾肮脏,对着那小嘴使劲地一吸,吸出一滩污物脏水吐出,小娃儿顿时大声嚎哭起来——这是个健壮的娃儿,个头很大,要不然也不会折腾得他娘差点丧命。她放下心,却不敢耽搁,将孩子包好放在一旁,继续跟师兄忙剩下的事。
这中间,两人皆全神贯注,不仅是为了慎重,更是为了这行医生涯中第一次打开孕妇的肚腹,这时所做的每一步,看到的每一个细节,对他们都是十分重要的。
等一切忙完后,师兄妹虽然都有些全身虚脱,却丝毫不敢放松,不过这却是用他们惯用的中医手段来治了,因此熟练不少,平日里珍藏的好药全拿了出来,外用伤药、内服丸药,再配合秦枫开出的方子,云影抓了药亲自去煎,直忙得脚不沾地。
刘家的人喜极而泣,给秦枫二人跪下磕头。秦枫根本没空理他们,挥挥手也懒得说话,自去忙碌,吩咐刘黑子依然在门口看着,不准人进房门。
这中间的内情只有刘黑子清楚,他当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因此守在门口不敢离开一步,连饭也是坐在房门口吃的。对家人和亲戚说这是秦大夫师傅传下来的秘术,不能让旁人见到,倒也唬住了一帮人。
第三百五十四章买奴仆
云影决定亲自照看这媳妇,直至她伤口愈合。.
秦枫自然是赞成的,不但如此,这几天连他也不打算走开,于是准备回清南村再取些药材和用的东西来,师兄妹就暂时在刘家住下。
他看看刘家家徒四壁的清寒相,叹了口气,准备自己掏钱买些黑鱼等物过来,为孕妇调养身子。这时候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的,哪里还管得了这些耗费?
秦枫离开之前,叮嘱了云影一番,说自己晚间就会再赶过来,叫她小心看护。
云影看着床上沉睡的孕妇,神情复杂地对秦枫道:“师兄,你今儿把那药用了,菊花生产时怎么办?”
秦枫皱眉盯着她道:“那难遗为了省给菊花用,就不管旁人死活?菊花的命是命,旁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云影慌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枫肃然道:“我自然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对菊花心里不安罢了。可你也要想想,她跟菊花原没有分别,不能为了你的心结就把菊花放在前面。”
云影面上顿时露出痛苦的神色!
秦枫又低声喝道:“你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吗?若你看重每一个病患,当初也不会扔了那药;如今又想弥补这个过错——重菊花轻他人,这跟当初扔药的行径有何分别?这时候你本该一心一意、尽全力地救治刘婶才对,就算按轻重缓急来分也该先顾眼前,如何能为了菊花耽搁旁人?至于菊花,能把刘婶救下了,菊花不也就有救了?你多用些心诊治,详尽记录脉案,比给菊花用什么药都强。可见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若是私心作祟,难免治一经损一经,顾此失彼!”
云影听闻这一番话顿时满脸是泪,哽咽道:“师兄······”
她终于明白,师兄和爹并不怪她吃醋,却怪她违背了医者的本分。就算她不知黑盒子里是何物,但若是把菊花脸上的毛病放在心上,也会慎重处理那些东西——毕竟她上次来就是为菊花送药来的——而不是轻易地就扔了。
她不知师兄是何时出去的,只尽情地挥撒泪水,又不敢哭出声来,如此无声哽噎,流了无数眼泪后心头忽地明朗畅快起来,仿佛郁塞的心结被打通了,释放出了所有的不安和焦虑,然后便一心扑到术后的母子身上。.
她每隔两个时辰为产妇诊脉一次,接下来的日子里又亲下厨房为她准备饮食,吃喝拉撒,莫不精心。
刘黑子家穷的叮当响,却见秦枫总是拿黑鱼、猪蹄等物来,由云影亲自烧了给媳妇吃,里面还加了各样的药材。这实诚的汉子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想着,往后他这命就算是秦大夫的了,不是全家都要当秦大夫兄妹是大恩人。
刘黑子媳妇一天天的好了起来,那个婴儿更是健壮的很,哭起来声音洪亮。秦枫和云影也开心不已,每日都满脸笑容,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们跟刘家是一家子呢!
十来天后,云影终于回到清南村。
这时张家、赵家、刘家已经轮番摆酒席热闹了好几天,然后张杨等三个小秀才收拾了行囊再次踏上去湖州的路这次是进府学上学了。每月由官府供给膳食,还有二两银子的补贴正式成为朝廷廪生,羡煞一帮人。待人走后各家也都恢复了平静。
云影身后跟了个十来岁的黑少年,说是刘黑子的大儿子叫黑皮,她见了菊花仿佛久别重逢似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让黑少年在院子里坐着,自己则拉了菊花进屋,嘻嘻笑道:“菊花,我还要再去清北村,先来你家弄些吃的带过去刘家穷的很,要是不帮一把,将刘婶调养好了,这病也就白治了,那我跟师兄算是白忙一场。你可要帮我。”
菊花忽觉今天的云影跟往常很不一样,只觉得她整个人都变了,由衷欢笑,轻松自在。她很喜欢这样的云影,因而想也不想地应道:“好!我不过是帮些财物,跟你们这些天日夜照顾她比差多了。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就跟着你们沾些功德吧。你说要哪些东西,我好叫槐子哥待会装上。
云影大喜,笑道:“不就是粮食鱼肉喽。本来不该要鱼肉的,不过黑皮娘做月子,又在养伤,一定要吃好,这些东西可少不了。”
菊花点头道:“等槐子哥回来让他装给你,再逮两只鸡网些鱼。眼下他在镜湖那儿忙。镜湖快干了哩。”
云影眼睛一亮,本想说要去看看,又想到自己还有事,只得放下了这想法。
菊花知道她的心事,笑道:“放心好了,我家的夔塘也要干了,晒了不少小鱼干哩,回头你带些过去。我晓得你爱吃这个,帮你也准备了一份,还有好些干泥鳅哩。”
云影乐呵呵地谢了她,忽地想起什么,问道:“菊花,你家的张杨中了秀才,是不是好些人送田地过来?”
菊花点头道:“是。不过这个便宜也不是好沾的,我们也没有全都收下。你也晓得,我们家不是那心大的,喜欢过简单的日子。”
云影转头看了看坐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的黑少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只是这刘家就快要卖田地了。这些日子,要不是我跟师兄在那,他们家那几亩薄田早卖了,说不定现在在卖儿女呢——卖完了田地不就只好卖儿女么?我想着,你们家如今家业不比往常,靠张叔跟槐子哥怕是支持不过来,迟早要跟李家一样找管家买奴仆,与其去跟人牙子买那不相熟的,不如在附近找熟悉的人,用了还放心。”
菊花听了一呆,随即笑道:“我们还没到那一步。这刘家难道就撑不住了么,要你这个大夫改作‘牙婆,帮着找工?”
云影皱眉道:“这稻子才收完,他们交了税都没粮了,整日吃玉米,玉米也不剩多少。那些官差坏的很,变着法儿盘剥,上门来捉鸡逮猪。刘黑子还能去集上找工做,他媳妇身子养好了要在家照顾老人和小孩,这黑皮跟他妹妹黑丫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出去能干什么呢?不如你留在身边使唤。不然这么下去他们爹娘迟早要被逼的卖了他们。”
见菊花沉默不语,云影又道:“他们一家都是实诚本分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多这个嘴。
你要是收了他们家,他们也得了活路,你家往后也多了帮手。你生产完了也是要照顾娃儿的,家里事也多,正好把黑皮兄妹调教出来。”
菊花点点头道:“也不是不成。可是云影,原先虽然穷,大家好歹都是自由自在的,若是他们投靠过来,得签卖身契才行。这中间的道道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不然我宁可帮衬他们几两银子,就当做了好事,强于往后惹麻烦。”
云影斜了她一眼,笑道:“这还用你说?我在外比你见识的多了,那些恶奴欺主的事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大多是跟主家久了,见主家良善好欺,有机可乘,渐渐滋生野心。所以我已经跟刘黑子大叔说过这点了。他说卖给旁人是卖,还不如卖给你们家——他也是看中你们家是忠厚实在的,反把这当做好事,求我跟师兄帮着说合。你就是不签,我也是要劝你签的——我怕你们不懂会吃亏呢,谁知你竟是个内行的。哼,我看你就不像个种田的。”
菊花不理她叨咕,微笑道:“签了卖身契也不是就没出路了,十年后,要是他们家想离开,跟我们说清楚,也可以把卖身契还他们。这一纸凭证不过防的是在我们家的时候,要守住本分。”
云影笑道:“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了。不过据我看,他们未必想离开,张杨要是做了官的话,他依附你们家只有好处。在城里,想进豪门富贵人家做工也不容易呢。”
说话间,张槐回来了,见院子里坐了个不认识的少年,很奇怪,他大步进屋,看见云影在,便跟她打了招呼。
菊花忙问道:“湖水干了么?”
槐子道:“快干了。明儿就能逮鱼了。外面坐的是哪家的娃子?”
菊花便将刚才的事告诉了他,连带刘黑子一家要投身张家的事也说了。
槐子沉思了一会,敲着桌子点头道:“也好,我正想买个丫头来照应你哩,你哥也说要买人。如今家里事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可不成,还是添几个人比较好。”
云影对菊花一笑,仿佛在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
于是槐子装了些粮食,逮了两只老鸡,又去鱼塘里捞了几尾鲤鱼养在水桶里;菊花又找出一包红枣,将前几天办喜酒时杀猪剩下的猪蹄和猪肚都包了起来,并一些干鱼干菜,等吃过饭好一起带去刘家。
云影很不好意思这等于是她找菊花要的,忙道:“你这么忙,还是让刘大叔自己来挑吧,反正他也是要过来一趟的。我跟黑皮先把鱼和鸡这些东西提过去。”
槐子于是点点头同意了,他的确很忙。
等张大栓回来,何氏已经做好了饭,招呼云影和小黑皮一块上桌吃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感谢妹妹们对丑菊的支持,谢谢亲投出宝贵的粉红票、评价票和打赏。
第三百五十五章自作孽,不可活
何氏笑对云影道:“你不在这些日子,我还怪想你的。*.时候能回来哩?”
云影笑道:“还要过些日子,刘婶身子还没养好呢。”
其实,刘黑子媳妇的伤口已经初步愈合了,本不需要他们再守在那,但秦枫生怕自己跟师妹走后,他们不知轻重好歹,不懂得照顾自己,况且家里又穷,要是为了生计不将身子放在心上,折腾出后遗症来,那他一番心思不就白费了?而且他们还要观察病人饮食痊愈的情况,每天的脉象等都要详细记录,所以竟是打算一跟到底——直到她完全好了为止。
亏得这是第一回,往后再有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处理再说吧,但肯定不能老是这样,不然他们怕是要亏得连饭也吃不上了。
张大栓跟何氏也知道了刘家要投靠的事。何氏看着小黑皮叹了口气,怜惜地帮他夹了些菜,叫他不要客气,想吃啥就搛,他们不是那尖酸刻薄的人家。
少年身上的衣衫虽然破旧,却长得很皮实,他沉默的样子倒有些像青木,接了何氏搛的菜,有些局促地抬头对她道:“多谢婶子。”
何氏连道不谢,又问了他家一些情况,原先也还过得去,无非是这李县令来了,经不住盘剥,所以连饭也吃不饱了。大家说起这贪官盘剥的事,都气愤无奈。
槐子忽然道:“听集上回来的人说,有两个官差昨天晚上掉河里淹死了。那些人还以为是被人害的谁知查了半天也没查出啥原因,就是掉水里淹死的。也不知大晚上的他们干啥往河边去。”
云影正喝汤,闻言差点呛了,咳嗽不停。
菊ā奇怪地望着她,见她咳得两眼通红,溢出泪水,忙道:“再喝一口汤,看可好些?”
云影摇摇头,好一会才止住掏出帕子来擦了擦眼睛,对众人强笑道:“死了好。这些祸害死了怕是没人会同情吧?”
槐子道:“同情?要不是心里害怕,只怕大家要买炮仗来放哩。不过死了两个还是要有人来的。听说还抓了不相干的人,因他们昨晚上在陈家酒楼吃的饭,如今将陈家掌柜的拘去问话了。”
云影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道:“这不干陈家的事,抓他干啥?”
何氏恨恨地说道:“还不是胡乱攀扯,拉人顶罪。这些杀千刀的从不讲理。”
云影正呆着,小黑皮忽然道:“昨天他们去我们村了,还在我家阄了一场。要不是秦大夫给了他们二两银子他们就要将我家的猪赶走了。他们还想欺负云影姐姐哩。”
云影忙喝道:“黑皮不要瞎说,他们不过是想钱罢了。后来不是在村里好些人家都抢了东西吗?”
黑皮定定地望着她道:“那衙门里的人会不会像抓了陈家掌柜的那样,也把我们村的人也抓去问话哩?”云影再次愣住了。
槐子沉声道:“还真有可能!就看他们要不要将事情闹大了。你们要小心些。”
菊ā皱眉道:“他们真要抓人,如何小心?淹死了就淹死了,又没有证据证明是被人谋害的,那些人这么折腾无非是想多捞些钱,不然你还以为他们有多公正廉明,替死者查案么?”
张大栓将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恶狠狠地说道:“他们要是这么不讲理,你们就像上回咱村一样把进村的官差打成猪头······”
槐子跟菊ā同时出声阻止他,槐子道:“爹,这样事可一不可二你可别乱说,回头他们真的打了衙门里的人,说不准谁家就要倒大霉。”又转头认真叮嘱黑皮道:“黑皮,回去别说这事,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