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空荡荡的木桶和篓子,再看看麻利地收拾称盘的来喜,郑长河愣了半晌,好一会才对他展开一个笑容道:“来喜,你可真能耐哩!走,姑父请你吃包子去。”
来喜呵呵笑着点头道:“嗳!那就让姑父破费了。”两人便赶着牛车去吃早点。
两到那面点小摊上,要了两碗馄饨,又买了几笼包子,坐下吃了起来。
郑长河吃着那包子,觉得味道好,心想待会买些带回去,给菊花跟她娘吃。正想着,来喜说道:“姑父,往后你们不能这么卖鱼了。”
郑长河急忙咽下嘴里的包子,奇怪地问道:“为啥?这不是卖得干干净净么?”
来喜喝了口馄饨汤,舒坦地吸了口气,对郑长河道:“这也是凑巧,这两天天不好,卖鱼的就少。这鱼又大又好,你该平日里隔三岔五地用网子网起来卖,用水养着,活蹦乱跳的,也容易卖上价;到冬天清鱼塘的时候,剩不了多少大的,就少卖些,也不容易跟起鱼塘的人碰一块。”
郑长河听了点点头道:“嗳!这是个主意。卖活鱼好。今年那鱼塘还小,才捞了这么些鱼,要是捞的多了,怕是不容易卖。平日里用网子网些大鱼送给清辉酒楼,也不用咱这样拉着鱼到处转了。”
来喜笑道:“就是这个话。”
吃完了,郑长河又让卖包子的给包了两笼包子带上,这才和来喜一道离开。
第二百四十八章认真地谈恋爱
快到晌午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花,落地就融化;可是不大一会,这小米雪就慢慢地转成了雪片,干爽的地方很快就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屋顶和树梢枝头也渐渐地变白了,这并不厚实的浅浅一层,让田野和村庄显得轻灵、柔和。
可是,在福喜杂货店等候青木的郑长河却无心欣赏这雪景,他焦躁起来,皱着眉头对来喜道:“咋青木还没回头哩?他跟我说好了不在外婆家吃饭的,要是他说了在外婆家吃晌午饭,我早就先走了,哪里用得着等到现在。”
来喜看着姑父不耐烦的样子,忍着笑心想,要不是我帮忙,你说不定还在菜市卖鱼哩。当然不用等到现在,因为你自己也根本没回来。
不过这话他是不敢说的,只对郑长河道:“姑父,你急啥哩?青木好容易过去一趟,别人倒还罢了,他不得瞧瞧表嫂么?”
郑长河听了这话,想了一下便笑了。
瞧自己都糊涂了,这么大的年纪,咋就忘了自个年轻那会儿,刚跟娃他娘定亲的时候,不也是老喜欢往刘家塘跑的么!青木可是比自己好多了,今年也没去过两趟刘家塘。唉!都是家里太忙了。
想通了,他便定下心来等着,下这么大的雪,他也舍不得自己先走,让儿子一个人走路回家。
他笑呵呵地对来喜说道:“准是你奶奶留他吃晌午饭哩!”其实他心里想,说不定是亲家留着吃晌午饭哩。
来喜刚要说话,就见门外的风雪中来的不是青木是谁?带着竹斗笠,挑着一担竹筐,仿佛从斜飞乱舞的雪幕中挤了出来,他忙道:“姑父,表哥来了,没在那边吃晌午饭哩。”
他也有些佩服青木,这刘家塘又是外婆又是舅舅还有个定了亲的媳妇在那,青木却只打了个转就回头了,连饭也没吃,要是他可不成。
郑长河先是等儿子等得心急如今见他冒着飞雪,连饭也没吃就赶回来了,又心疼的不行,急忙冲出杂货店,迎着青木问道:“青木,你还没吃饭吧?”说着就要伸手去接过担子。
青木忙摆手,直接把担子挑进店铺放下摘下竹斗笠,笑着对紧随进来的郑长河道:“我吃过了。爹,你饿了吧?舅母煮了鱼,还带了好些菜来,让你跟来喜吃哩。”
来喜闻言喜出望外:“嗳哟!我还想着晌午咋应付哩。往常只有我自个,胡乱吃点都没事;今儿姑父来了,我也不好让姑父跟着吃我煮的饭菜。谁晓得你就来了。我娘煮的菜可比我煮的好吃多了。”他是真的松了口气,刚才差点都要到小酒馆炒个菜端来又怕姑父说自己乱花钱。
郑长河搓着手笑道:“嗳!我还想着再多忍一会,赶紧回家就有吃的了哩。”
青木一边从竹筐里往外端饭菜,一边皱眉对他道:“那不饿晕了?爹也真是的不是刚卖了鱼么,就跟来喜去小酒馆吃一顿,也花不了多少钱。”
郑长河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笑道:“我是觉得在哪吃饭都不如咱家里的饭菜好吃,不是为了省钱。这一下雪,我就特想吃菊花做的青菜炖豆腐,再把肥肉炸出油来,炸得焦香倒进去,用炉子架着,吃了身上热乎乎的。”
来喜听了咽了下口水道:“怪道姑父一点也不急心里光想着菊花妹妹烧的好菜了。我催了两回去吃饭,他总说等回家再吃。”说着端了饭菜去厨房热。
这里青木无奈地看着自家老爹,心道菊花做的饭菜是好吃,但你也不能这样惦记吧!否则等妹妹出嫁了,难不成还要回来帮娘家煮饭,或者你干脆去女婿家吃?
不过他脑海里马上浮现刘云岚的身影,心里甜甜地想道,云岚做菜也是很好的,想必能让爹娘满意;就是菊花也能放心,不然依照妹妹那性子,肯定做各样东西都是两份——一份送娘家!
他想着先前外婆暗示刘家,说郑家有意明年底就把云岚娶过去,刘家人也没表示为难,云岚虽然大方,听了这话也是娇羞满面,那心底就柔软起来。
吃过饭,爷俩冒着大雪赶着牛车回到家,晚上郑长河果然就吃到了菊花做的青菜炖橡子豆腐。
寒风到了傍晚就停了下来,只余漫天的大雪浩浩荡荡、飘飘扬扬地往下落,天地间一片壮观的景象,甚至侧耳倾听,都能听见那细微的簌簌声。
这样大雪的日子,若是以往,只要没要紧的事,菊花一家人肯定是窝在家里不出门的,烤烤火,闲话几句家常就去睡了。可是,如今张家搬来了,左右隔壁也多了好些邻居,这下雪天也不甘寂寞起来。
早早地吃过晚饭,何氏炒了些瓜子,装在筲箕里,热乎乎地端着就过郑家来找杨氏闲话,并做针线——不趁着这冬天多做些,春夏秋可都是腾不出多少空闲的。
大家自动分成两拨:郑长河到张家去跟张大栓闲话去了;何氏跟杨氏坐在火桶边纳鞋底子,菊花也在帮娘缝棉袄;青木和张槐先去作坊打了个转,检查值夜的安排妥当了,这才回来闲话说笑,一边嗑瓜子。
连张杨也丢下书本,跑来凑热阄。
他见大伙说的热闹,气氛温馨,心里痒痒的,老想干点啥,便提议道:“菊花姐姐,要不咱烧几个山芋吃吧?”
菊花还没回答,青木听了笑道:“嗳!我也想吃了。把它埋在火盆里,也不用费神,等下掏出来就成了。菊花,你想吃么?想吃我就多烧一个。”
菊花见他们全都兴致勃勃的样子,也起了玩心,不过她可不想吃山芋——大晚上的吃这东西,容易胀气——-她想着难得哥哥跟张槐张杨都在,不如弄个烧烤。
昨儿不是逮了好些鱼么,那些大鱼自然是弄去卖了,可是那些长不大的小杂鱼,就没放回去——长不大放回去有啥用?菊花觉得这小鱼儿炕了出来味道好的很,还不如留着自家吃,所以也没弄去卖。
于是她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结果,三人一致赞成。张杨自不必说,青木和张槐也是童心大起,他们好久没这样玩闹过了,立即按菊花说的就要行动起来。
菊花为何这样兴头哩?
一方面是她的确想烧烤,老也没找到机会,今儿正好试试;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张槐。
自从张家搬过来后,两人几乎天天见面。刚才,她见槐子含笑温柔地望着自己,忽然想道,自己跟槐子是在恋爱哩,准确地说是在谈恋爱!
这是多么奢侈的行为!
不是每个女娃都能有这样的好机会。
在这个异时空,即便是这远离城市的乡野之地,那些女娃的婚姻也是由爹娘相准后,看好了日子就成亲的。
开明的爹娘会让闺女跟着相看,专断的爹娘直接就帮着定下了。
就算是定了亲,男女双方在成亲之前也是不会经常见面的。比如篮子,相看准了,一直到成亲,就没再见过那人;比如梅子,在成亲之前,跟李长明定了亲,也是不常见的,这两人还是一个村的哩;比如金香,如今也已经定亲,可是她就不大出门了;就算是哥哥青木,算是喜欢刘云岚的,可是自从今年正月定亲后,这一年来两人也就见了两面吧!
而自己呢,跟槐子见面的次数显然比旁人要多。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一纸婚约来束缚她。也就是说,张槐给了她机会好好地了解他,等了解透了后再决定要不要嫁他。
两家的大人也没有反对这种情况。
这么一想,暗自庆幸的同时,她觉得自己真该好好地珍惜这机会,尽力对他深入了解,若是值得托付终身,自然要真心待他,借此加深培养彼此的感情;若是发现不合适,也好早做决断,让人家死心,另娶她人,总不能耽搁人家太久。
换言之,就是要认真地来谈这场恋爱!
所以她才提出烧烤,忙些事情,彼此在一块说说笑笑,也能多些了解,就像今年春天去山上捡蘑菇,初夏的傍晚铺门前的卵石小路,那样的相处既不失礼,又能增进了解,多好。
她见自己的提议引起了哥哥和张槐的兴趣,张杨更是兴奋的两眼放光。说着话,青木就要去厨房弄些炭过来烧,还问杨氏,昨天的小鱼放哪了。
菊花看看干净的厅堂,有些心虚地对杨氏瞧瞧,见她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并无不赞成的表情,但她还是很不好意思地对青木道:“哥,咱到厨房去弄吧,把这儿弄的烟熏火燎的也不好。回头还熏得娘跟张婶子难受。”
青木点头道:“嗳!是不能在这弄。走,咱去厨房。”
张杨还体贴地对杨氏跟何氏道:“娘,郑婶,待会烤好了我送些来把你们吃。”
何氏瞪了他一眼道:“都是你先阄起来的。”
杨氏呵呵地笑道:“小娃儿喜欢玩么,不然就不热闹了。菊花,你也去吧,不然他们还不晓得把鱼烤成啥样。”
第二百四十九章雪夜烤鱼
菊花手头的棉袄只剩下一只袖子没缝了,准备今晚完工的她听了杨氏的话,夹着棉袄刚想起身,杨氏忙对她道:“这棉袄就剩下一点了,我来缝吧。你带着棉袄玩也玩不安心,还不如丢下来好好的去烤鱼,烤好了让我们也尝尝。”
菊花情知她是为了安自己的心才这么说的,也不矫情,就把棉袄交给杨氏,自己也去了厨房。
厨房里已经点上了油灯,昏黄的灯影下,三人各坐一只小板凳,围在火盆旁,正在烧炭。灯光映着几张生气勃勃的脸颊,笑意盈盈,充满兴味。
见菊花进来,张槐忙站起身,问道:“菊花妹妹,你说,这鱼要怎样涂作料,我来做就行,你就不要弄脏手了,天也冷,容易把手冻得冰凉。”
菊花就含笑跟他说道:“也不要涂别的东西。这鱼已经放了点盐腌过了,不太咸。要是想吃辣的,就涂点辣酱上去;要是不想吃辣的,就这么用竹签串上烤也成。”
青木笑道:“用竹签串了没法烤。我有个主意,直接把火钳架在这火盆上,火钳的两腿叉开,把鱼横放在上面烤,用筷子翻边。”
张槐听了忙道:“这样好。我再去把我家的火钳拿来,多架一根,也省得鱼掉下来。”说着赶紧就出去了。
一番折腾后,两根火钳架在火盆上,四条火钳腿平行,上面并列横放了五六条小鱼,被下面的炭火烤的滋啦响,青木和张槐不停地用筷子翻动,怕烧糊了它。筷子太短,那炭火把手也烤的热红。
张杨不住地耸动鼻子,说道:“香,真香!我要那个带辣酱的。哥,快翻,看要烤糊了·都焦黄了哩。菊花姐姐,能吃了吧?”
菊花坐在一边,浑身被火烤得暖融融的,笑眯眯地瞧着三人忙碌·这情景实在是令人觉得舒心,吃鱼反而在其次了。她听见张杨问,笑答道:“能吃了。
哥,槐子哥,搛起来吧,这鱼不大,很容易熟的·再烤就要老了哩。”
张槐和青木听了就抄起小方桌上的粗瓷碗,将鱼搛了起来,然后又用另外的筷子搛了生鱼放在火钳上烤。
张杨也不用人让,直接用手捏住一条小鱼的尾巴,仰头啃了起来。一时被烫得龇牙咧嘴,那第一口鱼肉含在嘴里,被舌头团的直旋,不敢咀嚼吞咽·好半天才嚼动起来。
青木看了直笑,叫菊花赶紧也吃。
张槐忙端起碗递到她的面前,又含笑柔声问道:“用手还是用筷子哩?还是用手吧·用手方便些,反正待会再洗就是了。你拣一条,剩下的我送去给我娘和婶子吃。”
菊花看着他的脸被摇曳的灯光晃得忽明忽暗,只有眼睛烨烨生辉,仿如夜空的星辰,便对他微微一笑,先动手折起面巾,方才选了条没有涂辣酱的鱼,如张杨一般,伸出两根指头捏住鱼尾·另一只手又托住鱼头,拦腰啃了起来。
果然是好味道,外皮焦脆,鱼肉嫩香。
槐子见她拿了,轻笑一声,端着碗就去了堂屋。
出了门·就见夜幕下,院子里一片暗白,冲淡了这漆黑的夜色,门开处,灯光照出不大明朗的一条走道,那落雪飘向光影中,密集而急
堂屋里,杨氏和何氏正轻声细语地说着话,见槐子推门进来,忙停下含笑问道:“烤好了?”瞅见他手上的大碗,笑着叮嘱道:“少放些辣酱,大晚上的,吃辣了肚子不舒坦。”
槐子听了点头,说道:“这是头一拨,下手没个准,后面的就涂的少了。”
何氏接过碗,闻着那香气,笑道:“又吃这么些东西,晚上睡不踏实!”
杨氏道:“不怕,这也没多少。槐子,你去玩吧,我们吃完了就把碗和筷子送过去。”
槐子答应了一声,又道:“不用婶子送,待会我过来拿。”说着仍旧转身出去了,走时随手掩上了门。
这里杨氏和何氏吃了鱼,一边轻声谈起槐子和菊花的亲事来。
原来,菊花能想到自己跟槐子与众不同的相处情形,杨氏与何氏当然也能看到,她们又不是瞎子。菊花想好好的谈恋爱,两位长辈哪里能容许这情形继续下去,却又没个头绪和说法。正如当初狗蛋娘怀疑梅子喜欢青木,就急忙帮闺女安排筹划亲事,为的就是这个。
尤其是杨氏,心里就有些着急和不安。
原先槐子来玩,跟菊花也没太多的接触,况且菊花那时也小一些,自然无大碍;如今两人情投意合的,这么朝夕见面,眉来眼去的,非得要定亲才成,不然像啥样!
菊花在那做着恋爱的美梦,杨氏却下定决心,想着赶快帮她定亲,免得没个名分,传出闲话来祸害闺女的名声。她又不想制止两人的来往和接触,虽然她并没有菊花那自由恋爱的想法,却在心里隐隐觉得,让他们小儿女这么相处很好,又没有失礼的地方,有啥见不得人的?不过,要是定了亲就更完美了。
何氏也是当娘的,很能明白她的心思,主动说道:“那就下个月定亲。腊月里定亲也喜气。快过年了,定了亲就跟一家人似的,娃们在一块玩也便宜。
杨氏连连点头道:“我回头跟她爹、她哥哥商议一回,还得跟菊花自个说一声才成。你先不急,等我的信儿。咱商议好了,忙起来也快。那些面子头上的虚礼,就不要弄太繁琐了,庄稼人,讲究那些干啥?我家青木定亲的时候,多余的虚礼一样没走,该有的规矩我也是一样不拉。”
何氏乐呵呵地点头道:“这我明白。你好好地问菊花,甭说啥怕人闲话之类的——她又没做啥出格的事,听了这话娃儿心里说不准要难受。你只问她乐意嫁槐子不。要是乐意,再跟她说定亲的好处;要是不乐意……”
她居然说不下去了,竟然是无法想象菊花不乐意该咋办,那槐子不是要难过死了?
杨氏见她担忧失落的样子,拍拍她的手,安慰地说道:“你当我怕菊花嫁不出去,要急急地定下槐子么?我才没那么糊涂哩。我自然是看得清她的心思,不过小娃儿不知轻重,有些事不太明白,我得跟她掰扯明白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