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思绪一勾起,便是千头万绪纷繁缭乱,竟是再也坐不住了,索性提剑出了门,一路骑马往金玉庵而去。

未至庵堂,却听得那里也隐隐有些笑语之声,从新贴着窗花的缝隙里浅浅地渗了出来。

“大师父,您看,我这个饺子包得好不好?”年轻女子的声音欢快又活泼,像是绚丽的烟火,明媚动听。

“好,只是亦安啊,你今儿真是该回去的,又留在这里做甚么?”

“我喜欢陪着大师父你们在一起,难道你们还赶我走吗?”

“佛门怎么会赶人离开?只是你家中都来接你了…”

“我明儿会回去拜年的,不过晚上还是会回来的,大师父可得给我留着方便之门。”这一句说得极快,但欢快的语调却极力掩饰着一份心酸。

晏博文明白那是为了什么,一个老姑娘,回去见了父母兄弟,就是他们心中的一根刺。

此等相见,真不如不见,流浪在京城之外时,他也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饱尝了这种苦痛的折磨。有家归不得,有母探不得,只能在每个万家团圆的日子里独自舔着自己心中的伤口,跟自己说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等那伤口结出厚厚的痂,然后再等待着下一次的迸裂。

女子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您瞧,这盆梅花好看么?不过我觉得没有我们后山的梅花好看,只是天太冷了,要不我就去摘一大瓶回来,可把这个比下去了。”

“这可是你家里特意送来的,怎么能跟野地里的比?”苍老的声音说完此句,忽地凝噎了。说是打发人来接小姐回家过年,可是随车又带了这么多过年的礼物来,这个中意思,难道还不明显吗?

是的,做爹娘的还是惦记着女儿的,可他们仍是不愿意见到她啊,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宁愿忽视掉她的存在,求得片刻的喜乐。

晏博文听不下去了他来了,却比没来之前更让人揪心。

你能做些什么吗?他如是问自己。对了,有一件事,这已经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三十夜,宁亦安努力把自己融入那片温暖的烛光里,融入到那碗热腾腾的素馅饺子汤里,努力不让自己感到一丝的寒冷与悲凉。

可这是在冷清惯了的地方,都是些冷清惯了的人,纵然她使出浑身解数,又岂能让这份温吞吞的暖意炽热起来?

突兀的敲门声忽地打断了庵堂里本就不甚热闹的欢声笑语,宁亦安抢着去开门,在这冷清的大年夜里,能收留一个俗世里的陌生路人也好啊。

门开了,屋外却空无一人,只有一树梅花,一树红得像火一样的梅花,无声地绚丽地绽放。

宁亦安愣了许久,唇角才勾起一抹羞涩的淡淡笑意。脸从脖子那儿慢慢地红了,一点一点地爬上去,染红了耳根,染脸了整张脸,如怒放的梅花,红得像火。

这个大年夜,女子的心,没能被火暖热,却被这树似火的梅花暖热了…

第399章 拜年拜年,伸手要钱

新年的爆竹刚刚响起,扎兰堡的赵王氏就从温暖的炕上披衣起来忙碌。

今儿是大年初一,大儿子回不来,小儿子总要回来拜年吧?还有些亲朋好友们,万一上了门,总得要招呼的。

有了上回张发财送来的东西,再加上从赵玉兰那儿借来的二两银子,赵王氏的心里可一点都不慌了。

吃食除了除夕夜里,老两口用了一少部分,其余的好东西,她都收拾好了,一点没舍不得吃,全想着留着孩子们回来。

玉兰总是没婆家了,赵王氏也不拘那些礼了,让闺女初一带阿慈先去给孙家二老拜个年就回来吃饭。还有牛姨妈那儿,毕竟妹子就一个人在这里,赵王氏也去请了她,让她也一起过来热闹热闹。

难道就别人会做好人,她赵王氏就不会么?那是绝不可能的,她这个精明能干的人,只有她不想做的,怎么有她做不到的?

所以赵王氏是下定决心要重新做人了,要好好树立在儿女,在亲戚,在扎兰堡的名声,别搞得人人都当她是个十恶不赦的恶婆婆似的,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赵老实难得看这些天老伴又恢复了精神,他心下也是高兴的。少年的夫妻老来的伴,纵是赵王氏有再多错处,毕竟是给自己生儿育女,又陪伴了他大半生的媳妇,这份感情早就日积月累地渗进骨子里了。

二人正忙活着,却见门外已经有访客上门了,“恭喜恭喜,新年大吉。”

谁也没想到,这大年初一的一大早,第一拨上门的不是亲朋好友,却是胡子花白的县太爷,敲锣打鼓地带着衙役们上门来了。

老夫妻面面相觑,很是吃了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跪下磕头,阎辉祖忙让人给他们拉住,不让行大礼,笑眯眯地道:“你们生了个好儿子啊,给咱们扎兰堡增了光添了彩,这些礼物是本官代表本地衙门送上的,一是恭贺新禧,二也算是嘉奖二老教子有方。”

他一声令下,旁边衙役早就把大红彩绸扎起的花给赵家大门挂上了。其实最好的礼物也无非是两匹绸缎了,但因是官府的赏赐,就显得格外体面起来。

赵王氏乐开了花,老脸只觉光彩万分,正张罗着要好好谢谢人家,但阎辉祖只喝了口茶便告辞了,“还有其他人家要去,委实不敢多留。”

外头还等着辆车,拖着礼物要去给扎兰书院的夫子们和那些有功名的人家送礼,赵王氏也不好留,和赵老实一起把人殷勤送出了胡同口,再转头回家,一眼瞧见那门楣上的大红彩绸,就觉得倍儿有面子。

她喜滋滋地想着,连县太爷都这么给面子了,今儿这个年,肯定能过得特别好。

当赵成栋终于坐着车,拖着二房小老婆和孩子们上门来拜年的时候,一抬头也瞧见了那大红的彩绸,不由得啧啧稀奇。

杨小桃嘴一撇,“你母亲还真大方,人家穷得连衣裳还没得穿的,她竟弄了这么个玩意挂墙上,这真是人跟人不能比啊。”

“可不是。”柳芳脸上堆着笑,那又怨又妒的眼光却扫过杨小桃银红色新衣遮掩下的小腹,“就这些料子,留着给妹妹多好?等你那孩子生出来,够做多少身的小衣裳?”

杨小桃一下就冷了脸,这大红的绸子怎么看都是女孩子用的衣料,她这分明是存心咒自己生不出儿子。

“这么好的料子,我还用不上,倒是现成的就可以给你的芽儿了,反正都是挂墙头的,想来婆婆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一会儿去求求,定是能给你的。”

柳芳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升了起来,这死女人一有机会就拿她的芽儿说事,哼,不要以为你有了身孕就了不起,是男是女还未可知呢,咱俩可是平起平坐,就算你生个儿子,我的南瓜可是老大,一辈子都能压着你一头。

还有,她这有了身孕,等时候再长一些,定是不好服侍赵成栋的,到那时,赵成栋可不得乖乖进她的屋子?

柳芳如此一想,倒让自己克制了下来,面上丝毫没有动气,反而微笑了起来,“咱们在家门口闲话算什么回事?我去敲门,咱们赶紧去给公公婆婆拜年才是。”

赵成栋之前听她二女闲言碎语地又拌嘴,便有些不悦地皱眉,可最近这段日子柳芳却是出了奇的好说话,每每看着就要吵起来了,总是她先退一步,让杨小桃也不得不偃了旗息了鼓。还有家里家外,都是柳芳在帮忙操持,着实让赵成栋少操了许多心。毕竟是年岁长一些,更加懂事些。

其实赵成栋心头近来对柳芳的印象真是不错。此时看她抱着南瓜上前叩门,一身石榴红的新衣勾勒出风韵玲珑的身躯,乌鸦鸦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头上几件新添置的金首饰点缀得更加妙丽。

看得赵成栋未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说起来,也好些时没进她那屋了,这柳芳只要好生拾掇起来,也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的。

“看什么呢?”冷不丁杨小桃瞧着他那眼光不忿,撞了他一拐子,赵成栋一下回过神来。

瞟一眼杨小桃,与柳芳比起来,算是各有千秋的美,只是杨小桃刚刚有了身孕,那孕吐反应颇大,脸色蜡黄得纵然用再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住。心下不禁生起些嫌弃之意,再看柳芳却是越看越顺眼了。

两个女人都是我的,赵成栋心里头得意,他爱跟谁就跟谁,这个可不是你杨小桃能管得了的。

如此一想,他甚至放下了挽着杨小桃的手,自己走上前去。又不是正妻,他哪有那么多面子要给的?

杨小桃心下不忿,可门已经开了,她再要撒气也不能在这样的时候发作,于是也勉强打着笑脸,迎上前去。

杨王氏一早已经跟赵老实回族里拜过年了,他们还紧赶慢赶着回来,生怕这小儿子回来了见不到人。却不料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直到饭菜都烧熟了才晃晃悠悠地回来,这样明显就是回来吃白食的行径多少让人还是有些意见的,再瞧见杨、柳二女,那气就更是不打一处来。

瞧瞧她们一个二个,全都插金戴银,打扮得花枝招展。这是来比美,还是来炫耀啊?

可怜她和赵老实,今儿过年连件新衣裳都没混上,身上穿的还是去年过年时章清亭给做的新衣,幸好她当时一人给做了两套,赵王氏生性节俭,去年只穿了一套,这一套收着没怎么穿过,今年才敢拿出来丑。

可还没等到她暗示几句,赵成栋却大惊小怪地问起八仙桌上新收的礼物和门口的大红绸子来。

赵王氏听得不悦,却又略带几分卖弄地道:“那是县太爷一早送来的。”

赵老实见小儿子一家赶在中午吃饭的点才进门就有些不喜,见他们进了门,又不拜年又不问好,反而说起这些事情,心下就更不痛快了。

而老伴又一味偏袒,不闻不问,还隐隐又有卖弄之意,赵老实当下就老实不客气地泄了底,“人家那也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要不,谁瞧得起我们这庄户人家?”

赵成栋不以为意,反倒兴致勃勃地议论起来,“等哥以后再中了进士放个官,那想来送礼的就更多了,咱们家可更要兴旺发达起来了。”

杨小桃和柳芳都在那儿看那布匹,觉得料子着实不错,便上前凑趣,“既然是大哥争的光彩,这两匹布婆婆您就给我们吧,让我们拿回去也光彩光彩。”

“就是啊,娘,那就给我们了啊。”赵成栋见有便宜可占,那是不占白不占。

那可不行,赵王氏还不知赵成材什么时候回来,这两匹布她还想自个儿留着用呢,可小儿子说了这话,她又不好意思驳回。

正在那儿犹豫,却是赵老实越听越恼火,一把将布全都抱了起来往里收,“这是人家送了谢谢我们生养你哥的,你也生养了你哥?”

他老实人说话不会转变,这一下子可把赵成栋臊了个大红脸,连杨、柳二女也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赵王氏嘴角抽搐几下,这老头子怎么年纪一大,脾气也渐渐孤拐起来了?就是不愿意给也别说这话啊,让成栋多不好下台?

不过既然赵老实把东西都收了,她当然也就不能再反悔了,这个面子她也要给老伴的。若是从前大家住在一起时那就未必,可是现在毕竟是分了家,赵王氏就算没有完全意识到,她也在不知不觉间,对自己的老伴的态度在悄然地发生着改变。说到底,赵老实才是在晚年将要陪着她的人。

赵王氏干笑两声,找了个话题,“芽儿,你怎么还不来拜年?想不想要压岁钱?”

“拜年,都来拜年,祝爹娘健康长寿,吉祥如意。”赵成栋一众人等这才回过神来,过来拜年。

听着小儿子的吉祥话,赵王氏还是很高兴的,给了芽儿和南瓜一人一个小红包。赵老实也勉强挤出了丝笑意,心中却大是鄙夷,难道不提给钱,你们就不拜年了?一群没良心的东西。

第400章 红包

赵成栋见爹娘气色又好了过来,便跟小时候似的,涎着脸上前撒娇,“娘,你还得再给个红包。”

赵王氏愣了,怎么无缘无故多又出来一个?

“因为桃儿有喜了,她肚子里现还搁着一个呢。”赵成栋笑嘻嘻地把手伸了出来,“您是不是得再给一个?”

啊?添丁虽然是好事,但赵王氏窘了,她一共才准备了三个红包,除了这边两个,再就是给外孙孙善慈留的一个。要是给了他,等玉兰来了可怎么办?

当下略有些尴尬地道:“那不还没生吗?等生了再说。”

赵成栋不干了,“娘,您怎么这么小气?这大过年的,不就是使两个小钱,让大伙儿乐一乐么?这又不是给旁人,您以为我真要您的钱啊?不就是拿个彩头?拿了点钱给桃儿买点好吃的,让孩子一生出来就知道念他祖母的好。”

赵王氏心想一个肚子里还没成形的娃娃能念个屁的好啊,只是给小儿子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要是再这么小里小气的,那还真的些老脸挂不住了。

当下只得狠一狠心,把最后一个红包给掏了出来,“好好好,给你拿去吧,小桃啊,到时也生个大胖小子,给咱们家开枝散叶,知道么?”

杨小桃自是喜滋滋地应下了,当下越发地发起嗲来,“婆婆,家里的芝麻核桃可还有么?也不知怎地,这小东西在我肚子里就想吃家里那个捣的糊糊。听相公说,和他小时候一样,对么?”

嘁,赵王氏心想,你怎么哪壶不开揭哪壶?你想芝麻核桃糊,我还想吃呢,早就没有了,现在地都没了,就那一片菜地,现在天寒地冻的,也什么都种不了。

“这不刚给你钱么?想吃那个,自己花钱去买吧。”

杨小桃提出此事,还颇有一雪当日给章清亭捣芝麻糊之辱的意思,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真是丢脸之极,柳芳在一旁幸灾乐祸,小妖精,活该你也有今天。

赵成栋对那个倒不甚在意,只闻着厨房香气,吸了吸鼻子,“娘,您弄什么好吃的呢?开饭吧,我肚子也有些饿了。”

“等着。”赵老实硬邦邦地插了一句进来,“你姐和姨妈还没来呢。”

“她们怎么这么晚的?”

赵王氏怕老伴又甩出什么难听的话,忙解释了句,“你姐是我让她先去孙家拜个年的,毕竟有阿慈呢,人家那头怎么说也是亲爷爷奶奶,姨妈说等着她回了,再一块儿过来。你要是饿了,先去厨房添碗汤喝吧。”

好吧,赵成栋见爹对自己爱理不理的,也不想忤在这儿受气,正好跟着赵王氏去厨房,瞧瞧家里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这一瞧,可让他口水都流出来了,厨房里,挂的琳琅满目,全是张发财送来的各样吃食。赵王氏自己又添了几样,准备得异常丰盛。

尤其是砂锅里,炖得喷香的正是狍子肉。赵成栋也不客气,立即就捞了一碗肉出来大快朵颐,“唔…还是娘您做的最好吃。”

能得儿子这样一句夸奖,便是做娘的幸福了。赵王氏满脸慈笑地看着儿子,“你慢点吃,小心烫着。”

赵成栋一面吃,一面还含糊不清地问:“娘,您还有这狍子么?给我些吧。”

赵王氏犹豫了一下,这狍子张家就给了一只,煮了一半,那一半还想留着待客的。可见小儿子这么喜欢,到底还是不忍心,“行吧,你走的时候,我包给你。”

“那这些也都给我啊。”赵成栋老实不客气地指着墙上的风鸡腌鱼腌肉,什么都要。

“行吧行吧。”见儿子如此嘴馋,赵王氏有些忍俊不禁。做母亲总是如此无私,只要自己有,哪有不肯给孩子的?

赵成栋刚吃了一半,忽听外头门响,是姨妈和姐姐来了。他赶紧擦了擦油嘴,跟娘一起迎了出去。

见了面,自然是互相恭敬新禧,赵玉兰又让儿子给姥爷姥姥跪下磕头,拜年问好,赵王氏方才净顾着给赵成栋弄吃的了,也没去准备红包,很是赧颜,“等一会儿啊,姥姥去给你拿红包。”

“娘,您不用着忙,先摆饭吧。”赵玉兰很是懂事,家里的事情她前些天已经问过赵老实了。娘都逼得来找自己借钱了,手上哪还有富余的?

瞧一眼弟弟和打扮得富贵花开的两个小老婆,做姐姐的心里也多少是有几分意见的。可今儿大过年,再怎样有矛盾也不好说。赵玉兰倒是依样也拿了两个小红包出来,给了芽儿和南瓜。

包个红包这样的小钱牛姨妈也不看在眼里,表面上的情礼当然也是照拂到了。只是见小善慈去给他们一家拜年,赵成栋只是笑着拍拍孩子的头,便没了下文。不禁有些诧异了,刺了一句,“成栋,你这做舅舅的怎么不给你外甥封红包?”

呃?赵成栋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做长辈的人了,从前没分家,什么赶情送礼的事情都不要他操心,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己现在可也是成家立室的人了,哪有做舅舅的不给来拜年的外甥红包的?

当下脸一红,转头就找杨小桃低语,“快把娘给的那红包给我。”正好借花献佛给阿慈。

但杨小桃不同意,瞟一眼柳芳,“你怎么不找她?我统共才收了一个,她都收多少个了?”

赵成栋只得又去找柳芳,可柳芳别的事情上大度,但在钱财之事上却小气得紧,“都是一家人,她们才给的,你这又拿了去给人多不好看,不如找你母亲再要一个呗。”

赵成栋想得也对,转头就找娘。可赵王氏别的都有,就是钱财没有,当下也耍了个小心眼,“你要红包啊?那后头红纸多得是,裁一张就完了。”

得,赵成栋左右都没占到便宜,到底是自掏腰包去包红包。看看荷包,今儿却没带什么铜钱,只有银子。挑了半天,才心疼地拿了个最小的约二钱的银角子包了个红包出来给了阿慈,算是保住了面子。

既然人都到齐,那就开饭吧。

大伙儿坐下吃饭,席间杨小桃自然是找着机会,拿腔作势的,又把自己有了身孕之事卖弄了一遍。

牛姨妈心中甚是鄙夷,不过是有了身子,又不是怀的龙子凤女,有什么好显摆的?当下呵呵一笑,“这敢情好,成栋屋里已经有儿有女了,再来一个,也就更热闹了。”

杨小桃还满心想得人恭维,却不料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当下小脸顿时冷了三分,越发做出副恶心反胃的娇弱模样来博取关怀。

可同情没捞着,赵成栋头一个看不下了,眉头一皱,“你要是吃不下,就到屋里歇着去,瞧着你这样,别人还吃不吃的?”

杨小桃这回可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满桌子的好菜也没吃上两口,肚子还饿着就得离席了。

见她吃瘪,柳芳得意了,故意等她刚出客厅便道:“妹妹也是太娇气了,再如何吃不下,就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该吃几口的。更何况是婆婆亲自做的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给杨小桃噎得直翻白眼,只得回头委委屈屈补了句,“这真是吃不下嘛。”

殊不知这柔弱的模样只会让人觉得更加撒娇弄痴,赵王氏连连摆摆手,跟赶苍蝇似的,“那你自个儿歇着去吧。”

杨小桃饭没吃成,怄了一肚子的气进屋躺着了。越想越气,自己头胎得子,这些人怎么一点都不关心的?尤其是那个柳芳,真是可恶之极,明儿是初二,照理是出嫁的闺女带着夫婿回门的日子,无论如何,她要带着赵成栋回自己家去,气死那个女人。

她在这边自琢磨着心思,那头倒也算是表面和乐地吃了顿团年饭。

等着饭毕闲话,赵玉兰觑个空,委婉地问了起来,“成栋,你那马养得怎么样了?”

“很好啊。”赵成栋觉得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很不错。

“听说你那儿卖了几匹马?”

赵成栋不悦地皱起了眉,“你是听娘说的吧?姐,你可别听她的这,养马的哪有不卖马的?要不,怎么过活呢?等着来年下了小马驹,不就又回来了?”

“那你现在的马里怀了多少小驹儿?”

“这…”赵成栋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天冷,成天在家猫着热火热炕,已经许久没有去管马场的事了。

只记得去年分马那时,章清亭给的很公道,公马母马和小马都是搭配着给的,那时就有好几匹都怀了小驹的,可具体多少他就答不上了。

见姐姐问得仔细,他答不上来,反倒呛了一句,“姐,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要么?”

这说的叫什么话?赵玉兰忍气吞声解释道:“我不过是随口问问,我也没养过马,不懂是怎么回事。只是见往年这个时候你们老议论下小马驹来着,所以就随口问问。”

本不想多管闲事,可若是这个弟弟过不好,日后还是会来烦难爹娘的。现在大哥又不在,作为姐姐,有些该说的,她还是得说几句。

第401章 谁占了你的便宜

赵玉兰忍不住提醒着弟弟,“这过年虽然使费大,但也得省着点花。留些开春下驹子的时候,总得多招几个帮手,买点好细粮的。”

“那是当然。”赵成栋心下也觉得姐姐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那马场一直交给柳家堂弟在管着,他这过了年,也是该抽个空去看看了。最好再从柳家弄几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来替他照管着,又能省好些工钱了。

当下就跟柳芳商量,“明儿去你家拜年,你瞧瞧有什么合适的,再叫几个弟弟年后过来上工吧。”

这种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事情,柳芳当然是一百个愿意的。却又觑着赵成栋那意思问起,“大姑,咱们明儿要回门,你那儿有什么好糕点没?一会儿我们去拿几盒,家里上上下下可都爱吃。”

赵玉兰就是个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年前她就想着各家都是要用糕点的,所以特意起早贪黑的多做了一些,让田福生托人给这个弟弟捎了不少去,怎么现在又来要?难道她就是合该给他们做糕点的丫头?

再说,今儿还是大年初一呢,这就红口白牙地管人家要东西,好意思么?当下语气也硬了三分,“我年前不是送你们了好些?难道都吃完了?”

赵成栋刚想答应个是字,就听姐姐笑着把话堵死了,“现如今可是没有了,全都卖了,我这可也累坏了,着实要歇几天的,连炉子都封了,可上哪儿得去?”

这下可没便宜好占了。

赵玉兰不想再搭理他们了,转身想走之前,仍是对这个弟弟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你这卖马也没什么,只是既然要下小马了,就好生料理着,有钱也先省着些花。等马群渐渐做大了,再要干什么不成?你瞧大嫂从前,可有卖过一匹马么?别太大手大脚了。”

赵成栋一听要自己节省就觉得刺耳,不高兴起来,“我拿什么跟大嫂比?她得多少东西,我得多少东西?再说,她也不是我们大嫂了,我说姐,你要是有空,就想想怎么把自己的生意做好吧,少操这些冤枉心。”他低头又嘟囔了句,“都是分了家的人了,各家顾好自己就成了。”

赵玉兰给气得无语,自己一片好心倒让人给当成驴肝肺了得,算她多管闲事,她也不管了。

当下便转头只去给爹娘姨妈拉家常了,牛姨妈心细,瞧她跟赵成栋聊了一会儿,就带些怒容地回来,便知是怎么回事了。也不多问,只劝她,“你呀,以后就好生为自己多打算打算吧。嗳,我瞧阿慈今儿的小衣裳倒挺漂亮的,从哪儿来的?”

赵玉兰得姨妈这么一劝,自己也就想开了,放下心头不快,笑道:“那是小蝶送的,她想着我忙,定是没时间给他做衣裳的,从铺子里拿了几套不同大小的送我,可真是省了我好些事了。”

赵王氏听到又提起张小蝶,忽地想起一事,“她家在那永和镇的铺子当真那么赚钱的?一天真能收几百银子?怕不是骗人的吧?”

一听这么赚钱,连赵成栋和柳芳的耳朵也竖了起来。

赵玉兰实话实说:“人家拿这骗咱们干什么?我说的一天收几百,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又不是天天这么好的。不过听小蝶说,这年前的生意是真不错。她们家开店时欠人家的银子,差不多都能还得上了。再到明年,就该自己赚钱了。”

赵成栋听得眼红,却有几分不信,故意泼冷水,“任她怎么能赚,总是卖衣服的,哪有卖马的赚头高?”

“那可不见得。”赵玉兰有心打击下弟弟,讲起了道理,“这永和镇来往的生意人多,都是大手笔。许多人一口气就买十几套回去,甚至几十套都有,除了自己家穿,再转卖旁人,这利虽小,但量一大起来,也是很厉害的,就像那给张大叔家卖文房用具店的小伙计,这回过年就把所有的工钱全抵在小蝶那儿,拿了批衣服回乡下了,想着赚点钱再来呢。”

赵王氏听得也怦然心动了,“若是这么好赚,你不如也改行做那个得了,在这扎兰堡做多好?”

赵成栋心里头也有这想法了,拿了衣裳回来,可以让杨、柳二女去卖啊!“就是,大姐那你回头帮忙说说,给咱们个最低价。娘不也闲着吗?正好找点事做。”他怕光说自家显得私心太重,还把赵王氏给刮拉上了。

赵玉兰瞧了娘和弟弟这热乎劲,笑着泼了盆冷水下来,“若是要做,也是人家自己要做的,小蝶都定了亲了,等嫂子从京城回来就要办喜事了。张大叔说,现还让小蝶在那儿好生多挣一些,看年下能不能在集上给她开个小铺子,就当是送她的嫁妆了。”

啊哟哟,这真是好大的手笔啊,赵王氏和赵成栋听得眼红不已。心下都大为可惜,早知道那生意那么赚钱,当初就不该让章清亭给她娘家去做,自己巴来多好。

赵成栋忍不住发了句牢骚,“这生意还是从前没分家的时候置办的,竟白便宜他们家了。”

牛姨妈听着这话当即就变了脸色,“成栋,你这大过年的胡说些什么呀?你便宜谁了?谁又占了你的便宜了?你嫂子给她娘家做的这门生意可是你们从前一家全都亲口答应的,人家用了你们赵家一文钱没有?你居然还好意思说这话,也不怕旁人听得笑话人家自己借钱,自己辛辛苦苦地在那儿风吹日晒地挣了点钱出来,你就眼红啦?有你这么没出息的吗?这不是姨妈大过年地在这儿说句你不愿意听的话,你分家时能得这么些东西已经够不错的了,就凭你自己,哪一辈子能挣回来这么多东西?也该知足了。”

赵成栋给姨妈一顿抢白,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当下在这儿也待不住了,借口家里有事,晚饭也不吃就要回去。

赵王氏有心留着儿子,却给赵老实说了一句,“早些回去也好,他们离得远,又那么大个屋子,就留俩丫头小子守着可不行。”

这话倒是说得在理,赵王氏也不好再留了,只得去把小儿子要的些吃食包了,暗暗塞到他们车上,送他们出了门。

赵老实看得是摇头无语,女儿一个寡妇,上门来拜年还记得提了茶酒礼物来,可儿子倒好,空着两手来,带着大小四张嘴,胡吃海喝一通,收了一堆红包,还把家里东西拐不少走,这叫什么事儿?

京城。

虽在异乡为异客,但因有这许多人在一块,并不觉得有多孤单。一起说说笑笑地守过大年夜,天明时互致问候,也极热闹。

初一这日,因在京城的文武百官都要进宫朝贺,且有赐宴,而这大节下的亲友走动,想来家家都是极忙的,故此赵成材提前就给娄大人打了招呼,晚几天再来拜年。

大伙儿都没挪窝,因是正月,便是再用功之人,也得将书本抛开,暂时歇息几日。在思荆园里三五成群,弄些诸如下棋之类的小小游戏,倒也悠闲自得。

本以为无人上门,却不料快到午时那会子却来了个客人,正是玉茗道长。还带着不少的小礼物,分送给大人小孩子们。

互道过新年好,姜绮红笑道:“我还想着你要不要来的,你要不来,我给你准备的寿礼可就不给了。”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今天还是他的生日,都觉得大年初一过生日,很是稀奇,都来跟他道贺。既是过年,人人身边都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虽然不是刻意挑选,也都是个小小心意。

只有到了方德海面前时,老头子眯了眼打量了他一会,笑着问:“小师父今年贵庚啊?”

玉茗笑嘻嘻地答,“十九了,到了明年我满二十,就可以离观了,到时我便要乘船出海,游遍天下。”

方德海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更显温煦,“真是好孩子,有志气,嗳,对了,你今儿既是寿星,到咱们这儿来了,可不能不吃一碗长寿面。要是不嫌老头子手艺差,我就给你下一碗吧。”

这倒是稀奇,连章清亭一时都听住了,老爷子很少这么主动地展露厨艺的,怎么对这个初次会面的小道长如此看重?

不过是碗面,方德海拦着也不让众人帮忙,只是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偷偷落了两滴老泪下来,喃喃自语,“老方没用,也就只能给他下一碗面了…”

热腾腾面条一捧出来,那香气就引得人垂涎欲滴。玉茗端起谢过,刚瞧一眼便是又惊又喜,“方爷爷,您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冬笋香菇味的?真是太谢谢您了。”

方德海的笑容里暗藏了一丝淡淡的伤感,因为那是…也最喜欢的。

北安国皇宫大殿。

朝会之后,官员散去,只有一些位高权重的近臣们被留了下来,赴内饮宴。

孟子瞻现在的官员品级并不算高,正要随着众人离开,却有个小太监来到他的面前笑道:“孟大人,皇上命奴才来请大人到内领宴。”

第402章 发疯

孟子瞻抬眼一扫,就见四下里还留住了不少风头正健的青年才俊们。想是陛下想拉拢培养年轻心腹之意,当然这其中恐怕也暗藏着些为了年长的御妹们择婿的念头。

当下淡笑着恭敬从命,随小太监进了内廷。有身份有地位的大官要员们早已各据一方,像孟尚德自然离那龙案尤为亲近。

小太监本想把孟子瞻往他爹那儿领,但孟子瞻却摆手微笑着谢绝了。就在下头,寻了个谈得来的年轻官员,夹在众人之中坐下,既不过分突出,也不过分隐藏,恰到好处地守着中庸之道,怡然自得。

既有美酒佳肴,当然也少不了丝竹管弦助兴,更兼美人婀娜,轻歌曼舞,端的是人间富贵极乐图,只是少了份兴之所至的随意,多了些虚与委蛇的拘束而已。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放开了些,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陛下也亲自移玉步,下丹墀,来与大臣们畅饮。有身份的自然是一对一地敬酒,而像下头的这些年轻官员们便是一呼百诺,共同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