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秘宝是一块玉!”欧阳燕云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对,这个宝字拆开便是盒子与玉,因此叫做秘宝也并不为过。”冯万春叹了口气说道:“据说那墨玉是一块通体浑然的美玉,之所以称之为墨玉,是因为在那玉的身上有一个针眼大小的黑色墨孔。”
“这么一块玉会有什么用?”燕云接着问道。
未等冯万春开口,一直站在一旁的段二娥接过话茬说道:“早年间曾经听父亲说过,驱虫师家族起源于西域的一座消失的古城,而那块墨玉似乎与那座消失之城有某种关联!”
“对,传说是这样的。”冯万春肯定地说道,“传说那座古城一夜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所有关于驱虫师家族的秘密都起源于此。得到这墨玉之人才能依照墨玉的指引找到消失的古城。但是先人曾有言在先,如若不是万不得已绝不要开启那座古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会有什么后果呢?”这次疑惑的是段二娥。
段二娥与冯万春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如果现在秘宝落在了日本人的手中,想必他们已经得到墨玉了!”燕云有些担心地说道,谁知冯万春却轻蔑地笑了笑说道:“欧阳姑娘你多虑了,我们的先人为了防止有人打开古城,因此将秘宝盒子的开启之法留给了土系驱虫师,只有土系驱虫师在临终之前才能将那方法传给下一代君子!”
“这么说冯师傅您知道秘宝开启的方法喽?”燕云不得不佩服先人惊人的智慧,谁知冯万春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恐怕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打开秘宝了。”
“啊?”燕云和段二娥都颇为惊异地望着冯万春。
“唯一一个能开启秘宝之人就是我的父亲,只是他早在三十年前便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年我找遍了大江南北却始终未发现关于他的任何线索,恐怕他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冯万春叹了口气说道。
“那日本人会不会强行打开秘宝?”燕云咬着嘴唇眉头皱紧又开始担心了起来。冯万春摇了摇头:“秘宝一旦被强行打开,内中的墨玉会立刻碎成粉末,也就毫无意义了!”
“我到现在才知道秘宝是什么!”燕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说道,“冯师傅,潘哥哥让我们和他在什么地方会面?”
冯万春将手中的烟蒂丢掉,站起身来说道:“潘俊让我们在天水城等他!”说完他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日头,此时已经过了晌午,壶口腾起的气雾幻化出一道彩虹罩在瀑布之上,“咱们也该上路了,早点儿赶到天水城先等着潘俊!”
说罢冯万春牵过一旁的黑马,将金龙抱起放在马上,之后翻身上马。而欧阳燕云与段二娥二人也各自上了自己的马。一行人且行且走,只是燕云却始终愁眉不展,自从上次与潘俊分开已经足有半个月了,至今却始终杳无音讯,她有些担心潘俊的安危。几次向冯万春询问潘俊的去向,冯万春却只是摇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其实让燕云心里觉得不是滋味的还有一点,那就是与潘俊同时失踪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时淼淼。
她骑在马上与段二娥并辔跟在冯万春的后面,忽然她咬了咬嘴唇,猛然在马背上拍打一下,那马吃痛向前狂奔两步跟上冯万春。燕云凑到冯万春身边说道:“冯师傅,您究竟知不知道潘哥哥去了什么地方?自从我们离开安阳之后已经大半个月了,潘哥哥却杳无音讯!”
“呵呵!”冯万春微笑着说道,“丫头,你不用担心,潘俊这小子聪明得紧,想必现在已经在天水等着我们了!”
燕云皱着眉头想了想,虽然不太相信冯万春所说的话,但至少冯万春说得没错,以潘俊的聪明总是能在险境之处化险为夷,可即便这样燕云心中始终不快,想到潘俊此刻正与时淼淼两个人独处心中就有种说不出来的苦闷。
而她却全然没注意到冯万春的神情,此刻冯万春也是一头雾水,这半月之间冯万春一面要安抚欧阳燕云与段二娥二人,不想让他们看出破绽,一面心中暗自祈祷潘俊早日归来。他轻轻地拍着马背放慢了速度,滔滔黄河水翻滚奔腾而下打在旁边黑黢黢的巨石之上,碎裂成无数水珠,那半夜之前安阳城外的记忆也随着那腾起的水雾一点点浮现在脑海深处。
这件事要从他们刚刚离开北平说起,在一行人离开北平之时,潘俊曾暗中拜托冯万春调查一件事,而这件事与始终跟在他们身边的水系驱虫师时淼淼有关。潘俊告诉冯万春,他父亲在世之时曾经提起过一些关于水系时家的事情,七十多年前水系时家曾发生过一场火灾,那时候潘俊的祖父曾亲赴时家,赶到的时候才发现眼前竟然是一片断壁残垣,瓦砾无存。据当地人说,几日之前的一个深夜,时家宅门里忽然燃起了一场大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大火熄灭之后从宅院中发现了七十二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根本无从辨认长相。但这时家当时的确是有七十二口人。
潘俊祖父在时家停滞半月有余,希望能找到关于时家老宅火灾的蛛丝马迹,更重要的是希望能找到时家的幸存者。但结果却让潘俊祖父大失所望,那时家上上下下七十二口像是根本没有逃亡的念头,全部烧死在了大火之中。
半月之后,潘俊祖父悻悻地回到北平,此事从此之后便不了了之了。直到潘俊第一次听到时淼淼这个名字他的心头一动,虽然他相信祖父绝不会有错,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手中确实握着青丝,而她也会水系时家的那门千容百貌的绝学。于是在离开北平之时,潘俊暗中拜托冯万春亲往水系时家故居湘西一趟。
而冯万春也依照潘俊的嘱托亲往湘西,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十年,但是这时家旧宅遗址依旧断壁残垣,荒草蔓生,他四下打听关于时家的事情,当年经历过那场火宅的人大多已经过世。就在冯万春准备离开湘西的时候,忽然听闻有个八旬老者与水系时家颇有渊源。
于是冯万春立刻找到了老者,在一栋两层的破旧木阁楼之中,冯万春见到了传闻之中的老者,他穿着一件灰布上衣,双目失明、孤苦伶仃地生活在这座破旧的阁楼之中。因为年久失修,木制阁楼早已开始发黑了。
在冯万春表明来意之后那老者显得极为冷漠,他自顾自地回到房间之中,闷闷地吸着一个用竹筒做成的水烟,冯万春站在门口,两个人始终沉默不语,耳边只有老人吸水烟时发出的“咕噜噜”的声音。过了良久,老人才将水烟放在一旁说道:“这事情都过去七十多年了,我大抵都已经忘了,您还是回去吧!”
冯万春咬了咬牙说道:“老先生,我只是想问您知不知道时家是否还有后人在世?”
“后人?”老者嘴角上扬,冷笑了一声说道,“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全家七十二口人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样全部死在了火灾之中,哪还有什么后人啊?时家…绝后了!”
闻言冯万春长叹了一口气,从口袋中摸出几块大洋放在老人的桌子上,提着马鞭正准备向外走,谁知老者忽然开口说道:“知道我这双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冯万春猛然一颤,连忙停住脚步望着眼前双目失明的老者,那老者又点上一袋水烟说道:“这话在我心底压了七十年,足足有七十年,在你之前曾有不下五拨人来问过关于时家的事情,那时候我年轻怕得要命,所以始终不曾说过。”
“哎,不过现在我老头子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如果再不说的话恐怕就真的要带进棺材里了!”老者说完像是壮了壮胆子一样说道,“我母亲是时家的奶娘,当年我也经常与时家的少爷在一起玩,所以与时家很是熟络。时家的规矩颇多,除时家之人之外极少有人能出入时家,但时家老爷却是一个善人,经常布施。因为极少有人进过时家,因此坊间对于时家便更觉神秘莫测,说时家之人会一种妖术,可以控制人的心神。而那场火灾来得也颇为蹊跷,时家老爷像是预先知道会有一场劫难一般,在火灾来临前几日便散尽家财,将所有的家奴佣人全部遣散,时家人闭门谢客。几天之后的一个深夜,忽然火光冲天,犬吠四起,几乎全村人都跑了出来,只见时家宅门之内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势汹涌,想去救火的人根本靠不到近前。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始终没有一个人从时家旧宅逃出。”
老者一面说一面吸着水烟:“而唯一一个曾经进入过时家火场的人便是我,因为我母亲之前一直生活在时家,那夜见时家着起火来,我便匆忙穿上衣服向时家奔去。虽然火势凶猛再加上时家的大门牢不可破,救火的人不得而入,我却知道在时家的后院有一处小洞,可以容得孩子钻进去。就这样我进入了时家,几乎所有的房子都着起火来,浓烟冲天,我在火光中慌乱地叫喊着,但是声音很快便被噼里啪啦的瓦砾碎裂的声音掩盖住了。忽然我记起之前来到时家宅门之时曾经进过母亲所住的屋子,于是撒开两腿便向那屋子的方向跑去,可是刚跑出数十步不禁停下了脚步,那时进来是有人引路,此时四面火光冲天,而时家宅门里的院落更是错综复杂,任我如何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在此时,我隐隐地感到身后似乎有些异样,我连忙扭过头,谁知在那大火之间竟然依稀走出一个人影,虽然距离我有数丈之遥,但依旧让我身上战战发抖。
“忽然我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脸上传来一丝凉意接着我的眼前便黑了下去。片刻之后一阵钻心的疼痛才从眼眶传来,我双手抱着自己的脸只觉得黏糊糊的,我一面呼喊一面跌跌撞撞地摸到那个洞口,一点点地从里面爬出来,而我的双眼便在那天晚上失明了。至于我的母亲…”老者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从那之后也不曾回来过!”
冯万春听了老者的话之后心中顿生疑惑,此前他在潘俊的言语之中未曾听到过关于那个黑影的事情,这个黑影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是水系时家的人?冯万春百思不得其解,与此同时,老者一层层揭开厚厚的床垫,从下面翻出一个红布包,他将那个包捧在手中沉吟片刻,递给冯万春说道:“这个东西你拿走吧!”
“老人家,这…这是什么东西?”冯万春接过小小的红布包诧异地望着眼前已经失明的老者说道。
“这是当时我在时家宅门里捡到的一样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想应该与时家的火灾有关,你带回去吧!这么多年这个东西一直压在我的床头,就像一块烫手的山芋让我几十年来寝食难安,现在这个东西交给你,我也终于可以休息了!”老者说着靠在床头的墙上,手中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水烟袋,似是睡着了一般。冯万春愣了一会儿,轻轻拆开布包,忽然他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连忙将布包重新包好,揣在怀里向老者告辞,谁知那老者全然没有反应,一个危险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他伸出手指探了探那老者的鼻息,他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断了气。
在安葬了老者之后,冯万春匆匆返回到石门,之后他将在湘西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了潘俊,唯独没有提及这老者最后所遗留之物。

第二章 黄河岸,蒙古死之虫

在离开安阳的那个夜晚,冯万春紧随潘俊来到了门外,此时时淼淼正在外面的一棵古槐之下祭祀吴尊。她燃着香,手中掐着一把黄钱,表情依然冷若冰霜,潘俊悄无声息地走到时淼淼的身旁,躬下身子,拿起地上的一把纸钱,一片片丢在眼前的火堆中。潘俊沉吟片刻说道:“时姑娘,你知道水系时家在七十二年前惨遭灭门,早已经不复存在,你究竟是什么人?”
时淼淼微微一颤,将刚刚伸出抓着纸钱的手停在半空,而潘俊始终若无其事地烧着纸钱。气氛忽然紧张了起来,那一直在树上聒噪的螽斯也仿佛被眼前的气氛压抑住了,变得无声息起来。
过了良久,一阵夜风吹过,将眼前已经渐渐熄灭的火堆吹散。时淼淼这才缓过神来微微笑了笑,将手中的纸钱在旁边的蜡烛上点燃,丢在已经吹散的火堆上,说道:“呵呵,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身份的?”
“很早!”潘俊直起身子仰望着头顶上被夜风撩动的槐树枝,“从我见到三千尺开始!”
“那你为何不在那时就拆穿我?”时淼淼背对着潘俊蹲在地上,拿过旁边的一坛子酒,打开上面的盖子。
“因为我不知你是敌是友,更何况我始终不相信偌大的湘西水系驱虫师就那样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潘俊说的确实是实话,这也是当初他为何要拜托冯万春调查的原因,驱虫师家族历经数百年风雨飘摇,时代更迭,却始终存在于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因为一场大火而消亡。沉默片刻,潘俊走到时淼淼的身后说道:“时姑娘,你究竟是不是时家后人?”
正在此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入了冯万春的耳朵,他眉头微皱,听得出来那脚步声应该还在四五里之外,有百余人之众,从步伐的声音判断,那些人应该是全副武装,而且他们的目标似乎正是向这里而来。
潘俊也是一愣,显然也听到了数里之外的脚步声,他连忙转身向回走,正好与冯万春迎了个正着:“冯师傅,你也听到了吧?”
“嗯,看样子是来者不善!”冯万春向四周打量了一番说道。
“看来我们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潘俊有些焦躁地说道,自从一行人离开安阳城之后便一直东躲西藏,因为松井赤木的死,日本人如同疯狗一般开始大肆复仇,大批的日本兵从四面八方涌来。
“冯师傅,你先带着燕云和段姑娘她们离开这里!”潘俊说着攥了攥拳头,对方的人数众多,而且此时已经迫在眉睫,如果想要这几个人同时从此地逃脱却绝非易事,冯万春在潘俊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已经知晓潘俊言下之意,他要孤身将迫在近前的日本人引开。
“小子,还是让我老冯去,你留下带着她们,我老冯已经是个死过不止一次的人了!”冯万春说着拍了潘俊的肩膀一下便要代他而去,谁知正是此时只听耳边一声烈马长嘶,二人几乎同时扭头向后一看,只见此刻时淼淼已然骑在马上,站在距离他们数十步之外。
“丫头,你做什么?”冯万春抢在潘俊前面上前一步便要阻止,只见时淼淼微微一笑,手中的鞭子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胯下那匹白色烈马一吃痛又是一声长嘶,前腿一跃便向前面猛冲过去。
潘俊见此情景思索片刻之后道:“冯师傅,我去追时姑娘,如果能够脱险,我们在天水城会合!”说完之后,潘俊奔到一旁拴马的树旁解开缰绳催马而去。冯万春连忙扭头回到旧屋之中,将尚在梦中的欧阳燕云与段二娥叫醒,这几人分乘三匹马向西疾驰而去,刚行几里便听闻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枪声,燕云本想回去找潘俊,却被冯万春阻止住了。他知道凭借着潘俊的聪明,那些日本人应该奈何不了他才对。
一尾青色鲤鱼从河中一跃而起,又“扑通”一声扎入水中,飞溅起的水花将冯万春从记忆中惊醒,金龙也是眼前一亮,这孩子从小在将军圃长大,每年只有在雨季来临之时村前的水沟才会涨满水,见过的鱼不过寸许,这条巨大的鲤鱼让金龙大喜过望,惊叹道:“段姐姐,你快看那条大鱼!”
冯万春扭过头,笑着对金龙说道:“小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鱼吧!”
金龙连连点头,冯万春微笑着止住马翻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脱下上衣,一个猛子便钻进那滔滔黄河水之中,在一个小小的浪花之后人早已经踪影全无了。岸上几人停下马,焦急地望着滚滚的河水,水面上波澜起伏,良久未有动静,段二娥抓着金龙的手心已经溢出汗,金龙却望着那闪动的河水两眼直冒光。
忽然水面上扬起一个浪花,接着一个黑色物事从水中飞出,直奔金龙而来,他一直注视着水面,此时见那黑色物事登时伸出双手,那物事直接落在了金龙怀里,原来是一尾青色鲤鱼。那鲤鱼足有六七寸长,在金龙怀中依旧翻腾挣扎,金龙死死抓着那尾鲤鱼,脸上笑得如荷花一般。这时冯万春才从水底钻出来,游到岸边道:“小金子,喜欢吗?”
“嗯,嗯!”金龙诺诺答应道。
“冯师傅的水性真好啊!”燕云赞叹道。
“嘿嘿,老冯我从小就在松花江里嬉耍,早就想试试这黄河水了!”冯万春笑道。
“冯师傅,您见过这种鱼吗?怎么看着像是一只鸽子啊?”段二娥望着金龙手中的那尾鲤鱼好生奇怪地问道。
“咦?”经她一提醒冯万春也意识到了这点,此鱼头小,口呈扁平状,体扁长,前部圆,筒形,后部侧扁,体背古铜色。端详片刻冯万春不禁面露喜色道:“哈哈,没想到运气这么好,早听人说这黄河上游有一种名贵的鱼种叫做鸽子鱼,没想到今天还真让咱们遇上了!”
“鸽子鱼?”段二娥与欧阳燕云二人不禁异口同声说道,此时越看那条鱼越像是一只欲展翅膀的鸽子。
“对,这鱼也叫铜鱼。不过大多数人叫它鸽子鱼。”冯万春兴奋地说道,“看这条鱼的分量少说也有十年了,晚上让你们看看我老冯炖鱼的手艺!”
“果然好身手啊!”这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行人闻言扭过头,但见一个背着个羊皮浑脱,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的“筏子客”正缓缓向这边走来,一面走一面说道,“这鸽子鱼可是个好东西,如果到前面的镇子里可以卖上个不错的价钱!”
“这条鱼真的有这么好?”燕云显然有些疑惑地问道。
“哈哈,姑娘一看便是外地人,难道你没听说过那句老话吗?叫天上的鹅肉山里的鸡,比不过黄河的鸽子鱼。”老者一面笑着一面将身后的浑脱扔在地上说道,“这鸽子鱼当年可是贡品啊!”
“嘿嘿,既然是这样,那晚上咱们就要尝尝冯师傅过人的手艺了!”燕云虽然平日里对吃喝并不挑剔,可是经由那“筏子客”一番吹捧,对眼前这条鸽子鱼的妙处也多出了些期许,“对了,您知道这边最近的落脚处在什么地方?”
“前面走大概三十多里有个镇子,过往的人经常住在那里。”筏子客说到这里沉吟了片刻,欲言又止地将身后的浑脱放在地上转身走入身后的密林之中,想必是去寻其他的浑脱。这浑脱乃是黄河之上独有的交通工具,一个羊皮筏子少则需要三四个,多则十几个浑脱托起在黄河之中畅游。
冯万春闻言,带着一行人沿着黄河一旁的小路快马加鞭向那皮筏客所说的小镇疾驰而去,燕云与段二娥则一直跟在后面。
这一路上燕云始终闷闷不乐,她心中还在为潘俊的安危担忧,虽然冯万春再三告知燕云潘俊一定会在天水城等着咱们的,但那一夜狂乱的枪声每每睡觉的时候都会让燕云从梦中惊出一身的冷汗。
按理说那三四十里路对于他们胯下的良驹来说并不算远,只因脚下的路途坎坷不平,坑坑洼洼,因此走起来并非易事。一直到日暮西沉之时他们才隐约看到前面的那座镇子,这镇子左右各靠一山,镇子夹在这两山之间,东面曲折小径直通官道,而西面则是汹涌黄河。到达镇子之时已然入夜了,本应灯火通明,只可惜眼前情景与之前所料大相径庭。
此时偌大一个镇子竟然漆黑一片,耳边只有远处黄河传来的隐约的水声,而镇子之中竟然静得如同一片墓地。
燕云紧了紧衣服,双手牵着缰绳,咬着嘴唇说道:“冯师傅,这个镇子怎么让人感觉阴森森的,不会是座鬼镇吧?”
燕云是说者无心,但段二娥却听者有意,她猛然一激灵,黑暗中的表情有些僵硬,从小她便对神鬼之事颇有些敬畏,此时一听不禁顿生寒意。
“确实有些奇怪,按理说现在应该是刚刚吃过饭,怎么也不会这般安静啊!”冯万春心下狐疑,这个镇子着实蹊跷得紧。他想了片刻说道,“燕云,你留在这里保护段姑娘和金龙,我先进镇子里看看!”
“冯师傅,还是我去吧!”燕云话音刚落,双腿轻轻在马肚上一夹,胯下那匹马飞也似的向镇子狂奔而去,冯万春想要阻拦却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骑在马上站在镇子外面的高冈上向外眺望,只见一个黑影快速地逼近镇子。
燕云在快进入镇子的时候略微放慢了速度,此时月亮早已挂在半山腰,月光洒在镇子中黑色的建筑上显得格外冰冷,镇子前面是一个巨大的牌楼,上面的字早已经模糊不清了,只有一个“雾”字依稀可辨。在那牌楼的两侧有两个黑糊糊的东西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沉重的“吱吱”声,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燕云的心中悄然而生,她咬紧牙,双手紧紧扣住手中的缰绳,缓缓接近那两个黑影。
当她靠近顿时愣住了,果不出所料,在那牌楼两侧悬挂的竟然是两具尸体,尸体身上的衣服似乎被人用刀刮得破烂不堪,下面还残留着斑斑血迹,想必这二人并没有死去多久。望着那两具尸体,燕云直觉后背发冷,眼前的这个镇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牵着马走过牌楼,前面是一条容得两辆马车并行而过的街道,此刻却空无一人,显得格外阴森,夜风犹如黑色的鬼魅从街道对面吹来,穿过墙壁发出“嘶嘶”瘆人的声响。燕云骑在马上心中多少有些惊慌,这偌大的镇子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呢?
正在此时,燕云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虽然那声音轻微得几乎被夜风淹没,然而燕云依旧警觉地扭过头,只见她身后的一扇木门微微晃动着,燕云从马背上跳下,蹑手蹑脚地向眼前的木门走过去,那窸窣的脚步声在燕云靠近门口的瞬间戛然而止。她沉吟片刻,伸手轻轻在木门上推了一下,谁知那木门早已摇摇欲坠,经由她这样一推轰然倒地,接着一个黑影从那扇木门后面向燕云扑了过来。燕云手疾眼快向后退了两步,那黑影一下扑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月光之下燕云终于看清那个黑影竟然是个中年汉子,这人与那吊在牌楼上的人一样遍体鳞伤,凝结的血块已经结成了痂,覆盖在头上,燕云轻轻地推了一下躺在地上的那人,那人猛然惊醒,一把抱住燕云,身体剧烈颤抖,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沾满血垢形容枯槁的脸,一双眼睛深深塌陷在眼窝中,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一把将燕云推开大声说道:“走,快走,快…快离开这里!”
“什么?”燕云不解地望着眼前这个精神几近崩溃的男人,奇怪道,“怎么了?这镇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燕云的话音刚落,只听耳边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叫声是从镇子深处传来的,燕云站起身循着那惨叫的声音望去,过了一会儿她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熟悉的笛声,燕云猛然一颤,这笛声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日本火系驱虫师用来召唤皮猴的。难怪这镇子会变成这般模样,燕云低下头时,那中年汉子已然昏迷不醒了。她躬下身子吃力地将那汉子架起,此时他才又苏醒过来。
“你还能动吗?”燕云见那汉子醒来轻轻地说道。
汉子的身体还在不停颤抖着,吃力地点了点头。
“我扶你上马,和我一起离开这个镇子!”说完燕云双手用力扶起那汉子,那汉子双手扶着马背吃力地爬了上去。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叫声,那叫声幽怨凄惨,如鬼魅夜枭一般,紧接着几个黑影从四面向镇子狂奔而来。那马被这叫声惊住一声长嘶,前腿高高跃起,未等燕云上马便扭头沿着来时之路狂奔而去。
燕云心头一惊,未等反应过来,那些硕大的皮猴早已进了镇子,燕云环顾四周,匆匆向后退了几步,退进那扇倒了的木门后面。皮猴叫喊着从燕云的身边倏忽而过,燕云迟疑了一下,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从木门中走出,贴着街道向那些皮猴的方向快步追了过去。
皮猴的速度极快,几个黑影眨眼间便消失在镇子深处的宅院之中了,燕云脚上加快速度,她心中一直有些疑惑,虽说出了安阳之后日本人一直在追查他们的行踪,但自从离开了河南之后接连十数日连半个日本人都不曾见到,这些日本人又是如何得到的消息悄悄潜伏在这黄河沿岸的小镇之中呢?
还有那村口悬挂的两具尸体,那尸身之上虽然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但燕云知道那绝非皮猴所为,更像是被人用刀一刀刀割开的。而且如果这些日本人是埋伏在此准备袭击他们的话,为什么他们却迟迟不动手?
这所有的疑问一股脑儿地冲进燕云的脑海,经过安阳之行,燕云做事已经不像之前那般鲁莽而不计后果了,想要解开那些谜团,只能跟着那些皮猴看个究竟。
在镇子中间一座黑色的木制阁楼前面燕云放慢了脚步,因为她听到了那皮猴“呼呼”的喘息声,她蹑手蹑脚地摸到门口,贴在门上向内中张望。
偌大的院子之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穿着中山装的血肉模糊的尸体,那些人的脸早已经血肉模糊辨认不清,而在院子里站着四只硕大的皮猴,这些皮猴比燕云家的皮猴要大出一圈,它们躬着身子目光冰冷地望着前方,在皮猴后面的墙上半靠着一个日本人,口中含着一截笛子,想必这些皮猴就是他召唤来的。
那些皮猴躬着身子,喉咙中发出“咕噜噜”的声响,脖子后面的绒毛根根直立,显然是如临大敌前的状态,燕云顺着那些皮猴的方向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冷汗涔涔从脊背冒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两步,却不慎跌倒在地发出“扑”的一声,最左边的皮猴立时竖起耳朵,瞬间一股黑色带着腥味的液体向那只皮猴喷了过来,未等它躲闪,那液体全部喷在了皮猴的身上,接着是一阵痛苦的嚎叫声,那液体如同硫酸一般啃噬着皮猴的身体,吃痛的皮猴躺在地上打着滚剧烈地呻吟着。
余下三只皮猴见同伴倒地,都齐刷刷地向眼前的怪物猛扑过去,燕云趁此机会站起身拼命向镇子外面狂奔而去,她终于知道这个村子为何会成为这般模样了,这绝不是皮猴所为,而是另外一种东西!那种东西燕云曾经见过,她知道任何人即便是凶猛的皮猴与之遭遇也只有死路一条,想到这里,她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恨不得立时离开这个村子。
正在此时,燕云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快速地挖掘着,燕云心知不妙,脚下的步子更快,谁知正在此时,地面一阵剧烈地晃动,只见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一扇木门轰然倒塌,接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立在燕云面前。燕云双手紧紧握着那把匕首与那怪物隔着四五步远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