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哥儿的动作瞬间僵住,他低头,似在认真思考“我不喜欢”这四个字对他的意义到底有多大,须臾,他幽幽一叹,用蚊子嗡嗡般大小的声音道:“我今晚可不可以不要回房睡?”
冷幽茹的长睫一颤,愣了一瞬,尔后茅塞顿开,明白了他生闷气的原因,她又好气又好笑:“两人挤一张床,不觉着不自在?一个人睡多好,怎么翻身抬腿都行。”
原是一番宽慰以及开导之词,敏感的皓哥儿却渐渐变了脸色:“是不是我和你睡,你不自在?觉得我挤到你了?”
“…”冷幽茹哑然!
皓哥儿却误以为是默认,他的鼻子一酸,落寞地道:“我保证从今天开始只睡一个小角落,睡你脚边也行。”
冷幽茹放下毛巾,将他抱在了腿上,素手轻抬,缓缓拂过他浓密而卷翘的睫羽,触感…一片湿腻。冷幽茹亲了亲他冰凉的额头,似叹非叹:“我有那么好吗?”
皓哥儿不假思索地点头!
冷幽茹搂紧了他,阖上眸子,没再说话。
岑儿打了帘子进来,看到这一幕眉心就是一跳,愕然一霎那便回神,禀报道:“王妃,佛堂出事了。”
当冷幽茹赶到花厅时,发现有人已经先她一步到了。
诸葛流云端坐于主位上,流风和上官虹坐在右侧,左侧是水玲珑和文鸢,没看见诸葛钰和二房其他人。
冷幽茹的视线掠过跪在地上的庄妈妈,没有意外地、一脸淡漠地走到诸葛流云身边坐下。
繁文缛节一概省略,诸葛流云的头都是大的,他搞不懂自己去抓破坏白玉观音的人怎么就抓到了庄妈妈?庄妈妈是上官虹的贴身妈妈,这之间…别告诉他没有联系!而冷幽茹提前预知了这一事故,说明什么?
他看向冷幽茹,于不忿中抽离了丝丝冷静,关切地道:“一路走来,可累?”
冷幽茹垂下眸子,面无表情地道:“多谢王爷关心,妾身不累。”
诸葛流云宽心,这才终于开始审案,他落在冷幽茹脸上的柔和目光,射向庄妈妈时已经变成寒凉:“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跑去毁白玉观音!说,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上官虹的眼神闪了闪,拽着一方丝帕几乎要揉烂!
庄妈妈此时已没了先前的惊慌,很淡定从容,她微垂着眼睑,说道:“没有谁指使奴婢,是奴婢自己要毁白玉观音的!”
文鸢看了故作镇定的上官虹,又想了想今晚发生的事,很多说不通的情节也渐渐有了眉目,她冷冷一哼,娇喝道:“骗人!明明是我堂姑姑指使你干的!今天傍晚时分,在王妃房里,堂姑姑故意弄蜘蛛吓我,又假装来扶我,再假装被我推开,借势撞向多宝格,那时,就已经碎了一个白玉观音了!你们根本是蛇鼠一窝,专门来破坏王府鸿运的!”
冷幽茹将下午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隐去了水玲珑叫她提前收好白玉观音的事,只说观音一直都悄悄地供奉在佛堂。
诸葛流云和流风的脸就在冷幽茹不夹杂任何主观色彩的陈述里越变越黑了,水玲珑看了看又震惊又恼怒的诸葛兄弟,又看了看面色暗沉的上官虹,淡漠地眨了眨眼,返程在即,上官虹是被逼得乱了阵脚,若静下心来思考一番,未必会这么容易中计,冷幽茹房里的玉观音不是真的那尊时,上官虹就该引起警惕了,小丫鬟刻意与庄妈妈碰上,通过庄妈妈将白玉观音在佛堂的消息传到上官虹耳朵里,说实话,任何一个局外人都看得出这是一个陷阱,她并没指望上官虹这么容易上当,她和文鸢还有一出戏没演,演完才应该是上官虹派人毁观音…
其实,上官虹是输给了自己的外表端庄温柔,实则急躁,冲动,强势的性格。换句话说,上官虹心理素质不好,这种人肯定经常失眠。
诸葛流云信她的鬼话才是真见了鬼,诸葛流云冷沉的眸光又扫向上官虹,不愿信却又不得不信:“弟妹,你给我一个解释!”
上官虹一抬头,就对上水玲珑清冷的眸光,那眸光深处,藏着洞悉一切的犀利,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算计了,水玲珑撒了一张弥天大网,将她网了个严严实实。水玲珑先是请文鸢吃饭,做了一场要和文鸢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的戏码,让自己相信她不得不妥协了族里的安排,犹记得自己质问她为何要主动接纳文鸢时,她怎么回答的?她说,“二婶,掏心窝子和你说句话,我不喜欢文鸢,不乐意与她交往,但我嫁了诸葛钰,便是诸葛家的儿媳,这些话老太爷还在京城时便告诫我了。所以,我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我有分寸,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二婶你别为我担心。”
这话,当时听来句句都是女人的无奈和心酸,而今想来,字字都是误导,她没具体说作为诸葛家的儿媳到底有怎样的身不由己,可自己不由自主地脑补了她的身不由己!
加上她故意让钟妈妈借着送补汤给乔慧的机会,反复强调送子观音的重要性,自己既然不能阻止上官家和诸葛钰的联姻,便唯有从王府着手,毁掉王府的鸿运本源,这样,作为王府一员的诸葛钰也将厄运连连,成功返回族里接任族长的机会就大大减少了!
白玉观音也不是冷幽茹自己收起来的,一定是水玲珑提醒她的!而自己并非完全没有意识到潜藏的危险,只是入京的目的便是解决这件事,眼看着归乡在即,她没有时间可以耗,哪怕明知它有一定的风险,玉石俱焚她也在所不惜。
“呵呵。”她淡淡笑开,事已至此,任何辩驳都是无力的,“是我。”
文鸢张大了嘴,久久合不上:“哎呀!表嫂,现在你信我的话了吧,她这么歹毒!昭云肯定也是她害的!她就是想通过昭云害王爷!害王妃和王妃腹中的胎儿!不对,不止这些,枝繁和昭云走得那么近,万一枝繁被传染,由枝繁贴身照顾的姐儿和哥儿也会有危险!这个女人,简直太可恶了!”
诸葛流云和流风齐齐看向了她!
比起陷害诸葛流云、冷幽茹、哥儿和姐儿,水玲珑更原因相信上官虹只是想挑起她对文鸢的怀疑,庄妈妈故意烧掉绸缎被文鸢看到,以文鸢和上官虹水火不容的状况肯定会跑来向她告密,并提醒她当心上官虹,而文鸢是她的情敌,她潜意识里并不乐意相信文鸢,反倒会和枝繁分析的那样,倾向于文鸢是罪魁祸首,想害死王妃的胎儿和哥儿、姐儿,并企图嫁祸给上官虹的版本。但她素来比常人谨慎,没有盲目地被情绪主导,利用文鸢演戏,最初的目的是想证实上官虹的清白,她多希望上官虹什么也不做,不弄什么蜘蛛吓文鸢,也不故意撞掉白玉观音。她宁愿文鸢是坏蛋,也不想诸葛钰的又一个美好回忆被敲碎。
太残忍了!
对诸葛钰太不公平了!
上官虹一瞧水玲珑的神色便知她不赞同文鸢的指证,心底淌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说不清是赞赏还是悲凉,她没否认文鸢的话,而是撇过脸,嘲弄地笑了:“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毁掉白玉观音吗?”
水玲珑平静地说道:“因为你想毁了王府的鸿运。”这话,文鸢说过了。
看了老太爷留下的字典才知道,诸葛家的历届族长夫人都来自上官家族,老太君是个例外,因为老太爷接连娶了两任上官家的女子,结果都死掉了,上官家不敢把女儿嫁他,老太爷这才婚姻自由,但也就这么一个特例而已。上官文鸢入住王府,主动接近诸葛钰,她起初没往深处想,觉得左不过是女儿家仰慕美少男罢了,但后来,她细细思考了上官虹和文鸢的态度,以及昭云出事的经过,才最终猜测,诸葛钰才是内定的族长继承人,文鸢,则是他将要迎娶的族长夫人。
“没错!”上官虹承认得非常干脆,丝毫没有被抓了现行之后的窘迫,甚至,她很理直气壮,表情很大义凛然,“其实原本我也可以不毁白玉观音,只要你,水玲珑守住诸葛钰,拒绝和上官家的联姻!拒绝回到喀什庆!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做!”
水玲珑摇了摇头,幽若明渊的眸子里泛起清冷的光:“你残害无辜的昭云,已经不是什么都没做了!不仅如此,在入京之前,你派人追踪文鸢,并放赤火蛇咬她,也实属不该!”
文鸢大惊失色:“什么?赤火蛇…是她派人放的?”
水玲珑淡淡地蹙了蹙眉,一直盯着上官虹,那话却是对文鸢说的:“不然,你以为你真的巧到中了一种只有诸葛钰能解的毒?”就是因为太巧,所以她和枝繁都有点儿怀疑文鸢是施的苦肉计。如此,她便更加排斥文鸢了。
文鸢嘟了嘟嘴,一开始她听说自己中的毒只有诸葛钰能解还挺喜从悲处来的呢,这说明她和诸葛钰能有许多独处的机会!唉!谁料,诸葛钰每次都带一个讨厌的胡大夫,好容易害胡大夫拉一次肚子来不了,诸葛钰竟是狠心地让她自己泡寒池,自那之后,她都乖乖的了。
她看向上官虹,质问道:“毒蛇…毒蛇真的是你放的?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儿死了?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怎么这样黑?”
上官虹根本不理文鸢,含了一丝嘲弄笑意的眸光望进水玲珑幽深平静的眸子:“你很聪明,呵呵,早知道我该直接毁掉你。”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流风气得暴跳如雷!
上官虹嗤然一笑:“诸葛流风,谁都有资格质问我,唯独你没有!”
“你…”流风定定地看着她,盛满怒气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仿佛头一天认识自己的妻子,当年她以上官家嫡女的身份委身于她,他心中着实惭愧,是以,这些年她在生活上表露出的各种控制*,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绝不和她红脸,但他万万没想到,她竟心肠歹毒到要毁了王府的鸿运!
“你…上官虹…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大哥待我恩重如山,没有大哥的艰辛付出就没有我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你…太让我失望了!”
“呵呵!”上官虹笑出了眼泪,一种哀凉漫过众人的心扉,“为了你?诸葛流风你脑袋被驴给踢了吧!王爷入京做质子是为了你吗?族长之位是他心甘情愿给你的吗?如果朝廷不赐婚,不强行下旨让他携家眷入京受封,族长的位置轮得到你这个庶子来做?醒醒吧你诸葛流风!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只是个替补!和一个工具!从出生到老死,帮忙证明诸葛家公平公正、仁义道德的工具!替诸葛家父子稳住喀什庆时局和民心所向的工具!他们离开了,就推你上位!回来了,就拉你下马!你,诸葛流风,才是二十多年的纠葛里…最大的悲剧!”
上官虹的话犹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剖开了流风的心脏,一些多年来他刻意逃避的情绪一点一点流了出来。他承认,他在某些方面是比较麻木和迟钝的,譬如嫡庶之别,他好像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在意过,他一直活得很幸福、很单纯快乐,但当他掩藏得密密实实的伤疤被上官虹无情揭开,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屈辱排山倒海而来,他才明白,不是不在意的,只是潜意识里关闭了自视情绪的能力,否则年幼的他无法接受生母是姨娘、自己是庶子的命运,也无法忍受不想看到却无意中看到的差别待遇…
入戏太深,便不知是假是真,他和老太君的母子情义,和大哥的兄弟情义,他确定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只是眼下一番剖白,有些回忆也变得苍白,他顿觉…茫然。
诸葛流云不可思议地蹙了蹙眉,他没想到上官虹心里有这么多怨恨,也不知道流风的心里藏了这么多苦楚。流风不抱怨,他便当他没有怨言。从朝廷召他入京的那一天起,老太爷和族里的长老便做了这个决定:由流风暂代族长之位,他日小钰长大,再寻机会让小钰返回喀什庆接任族长之位…
上官虹扬起满是泪水的脸,又看向了诸葛流云,忽觉讽刺,当诸葛家定下诸葛流云的死讯时,她也曾动过去沙漠寻找他的念头,但最终没能鼓足勇气,所以,眼睁睁地看着上官茜偷偷离开了府邸…
如果当时,她也有上官茜那种勇气、那种运气,她而今便不需要如今煞费心机!有些人、有些事,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但她不会承认自己错了!错的是别人!是那些企图破坏她幸福的人!
她站起身,目光凛凛地盯着诸葛流云,歇斯底里道:“我讨厌你!讨厌你的两个妻子,也讨厌你儿子!上官茜抢了本该属于我的婚姻!冷幽茹又迷惑了我丈夫的心!你儿子又要来抢我儿子的继承资格!你们这一家子,当真好生霸道!”
诸葛流云的眸色一厉,她刚刚说什么?冷幽茹迷惑了她丈夫的心?
流风的脸色登时一变!
冷幽茹的长睫微微一颤,很很快,她的面色归于平静。
诸葛流云沉声道:“你休要满口胡言!”
上官虹视死如归地冷笑:“没有我丈夫,你的好王妃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你和上官茜浓情蜜意的时候,你的王妃差点儿饿死,你的琰儿差点儿病死!是我丈夫!是他明里暗里送动送西,你的王妃才留了一条小命!他为你、为你们这一家子…付出了多少?可你又回报了他多少?你回报他的是十六做牛做马的岁月!是利用完一脚就踹也不管他到底难不难受的耻辱!诸葛流云,摸摸你自己的良心!”
诸葛流云的呼吸霎时凝在了胸口,他从不知道冷幽茹在喀什庆的日子有这么难过,他没管过她,只是拨了相应的下人照顾,照顾得好不好他的确不曾开口问过…
他看向一脸漠然的冷幽茹,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又看向流风,眸色一深,依旧开不了口。
心塞…
水玲珑冷冷地凝了凝眸:“二婶,不是我这做晚辈的排揎你,二叔作为诸葛家的一份子,看见大嫂有难出手相帮本在情理之中,二人不曾私下交往,不曾逾越本分,怎么到了你口中却仿佛有了天大的私情?你不要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更不要再拿二叔做筏子博得大家的同情,你是你,二叔是二叔,他没必要为了你的罪孽埋单!”
上官虹的心口一震,眼底闪过了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羞愤,这个水玲珑,真是好能拆她的台!明明诸葛流云都已经看在流风的面儿上流露一丝同情了,自己再巧言几句便能成功将这事儿揭过去!左不过她是替流风委屈,一时脑子发热做错事,诸葛流云一定会从轻发落,但现在…
她狠狠地剜了水玲珑一眼,也…心塞!
水玲珑不理会她的敌意,流风可怜是流风的事,不是她上官虹为非作歹的借口。再者,一个人到底幸不幸福源自于心态,不是他拥有多少东西。一个人若不知足,哪怕做了皇帝也如食不果腹;可只要摆正心态,便是路边的乞丐也能因为今天多讨了两个铜板而倍觉完满。
就在所有人有陷入沉默,气氛一度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时,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自门边徐徐响起。
“我不回喀什庆。”
却是诸葛钰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他穿着墨色沉香缎锦服,背着光,容颜隐在暗处,那双迸发着犀利眸光的眼睛却格外闪亮。
他缓步而入,淡淡地扫视了一圈,仿佛一股冷风在屋子里兜了个来回,盛夏的夜,突然变得幽冷,他的语气也很是冰冷:“两年前我是这句话,两年后我还是这句话,我不回喀什庆,不娶上官家的女人,不争夺继承人的位子。”
众人皆是一愣,便是水玲珑也不禁睁大了眼眸,诸葛钰拒绝娶别的女人,她尚能理解为他对她一往情深,可如此义无反顾地放弃权势名利,她有点儿…难以置信!
文鸢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表哥!你…你…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喀什庆需要你的…你,你不能这样…”
不能不要她!她是未来的族长夫人!她是喀什庆最尊贵的女人!
文鸢急了,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合宜的不合宜的全都蹦出了口:“表哥!我保证回了喀什庆会对玲珑好的!绝不让谁欺上瞒下!也不阻挠你和她见面,我们…我们一定能相处得很好的!”比大姑姑和冷幽茹要好!
诸葛钰行至水玲珑身边,握住她微微冒着薄汗的手,失望地看了上官虹一眼,正色道:“我这一生,就水玲珑一个妻子!”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敲进众人心坎儿,擂鼓般震撼着心脏。
三妻四妾的时代,究竟需要多大勇气才能做这样的决定?或者,究竟得有多叛逆才能违背老祖宗的规矩?这句话带给大多数人的不是动容,而是震惊,大家看向他的目光不含赞许,只有狐疑。
唯独水玲珑,心头的一处柔软被触动,好似常年冰封的大山突然化开了一角,阳光照了进来,整个心房都暖烘烘的,快要不像她的。
这不是两人浓情蜜意时哄她开心的情话,而是当着王爷和族长的面立下的誓言,虽然她不信承诺,他也不习惯许诺,但要镇住其他人,绝了他们给他娶妻或纳妾的念头,他还是跨出了这极富挑战性的一步。
不管他是不是为了她才放弃族长之位,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在他心里,装着比名利权势更重要的东西。
宽袖下,二人十指相扣。
怎么处置上官虹水玲珑不在意了,反正喀什庆那块地方他们再也不会回去了,上官虹是死是活与她有什么关系?她要做的是保护王府,保护自己的家。
上官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诸葛流风打抱不平,但如果她和冷幽茹一样抚养着别人的儿子,她还会不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去抢?自古以来传位都是传嫡不传长不传贤,作为嫡长子的诸葛流云本身就该稳坐族长之位,他是为了喀什庆的和平安定才带着家眷入京做了质子,不能因为上官虹看不见他在京城默默为喀什庆付出的汗水就全盘否认他的付出。
为了民族的兴旺与发展,诸葛流云和流风都献出了自己最宝贵的青春,那些说诸葛家父子把流风当作工具的心理暗示真是诛心!
水玲珑冷冷地看了上官虹一眼,随诸葛钰一起离开了花厅。
诸葛流云看着一脸茫然的弟弟,头一次在弟弟身上感受到了陌生的情绪,他拍了拍流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是族长,也是上官虹的丈夫,怎么处置她你看着办吧,只是王府,再也不欢迎她了。至于小钰的事,我也还是那句话,我尊重他的决定。”
哪怕他的决定让他心里堵得慌。
流风点了点头,待到一行人离开,他神色复杂地看向了上官虹:“我很失望…”
上官虹却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绝望,他在绝望什么?绝望她的所作所为吗?还是绝望他们彼此的夫妻情义?
上官虹的心一痛,落下泪来!
流风失魂落魄地走出花厅,却满脑子都是上官虹的话。
“为了你?诸葛流风你脑袋被驴给踢了吧!王爷入京做质子是为了你吗?族长之位是他心甘情愿给你的吗?如果朝廷不赐婚,不强行下旨让他携家眷入京受封,族长的位置轮得到你这个庶子来做?醒醒吧你诸葛流风!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只是个替补!和一个工具!从出生到老死,帮忙证明诸葛家公平公正、仁义道德的工具!替诸葛家父子稳住喀什庆时局和民心所向的工具!他们离开了,就推你上位!回来了,就拉你下马!你,诸葛流风,才是二十多年的纠葛里…最大的悲剧!”
“大哥,这回去学院要住一个月呢,你的东西收拾好了没?没有的话我替你收拾。”
“收得差不多了。”
“我帮你瞧瞧!”他背着自己的行囊,又翻开大哥的行囊,看到老太君送给的食盒,他也有一个,装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和糖果,出于好奇,他打开了大哥的,一看,就发现里边儿多了几颗五颜六色的珠子一般的东西,他问,“这是什么呀大哥?”
“哦,是朝廷赏的,好像叫…叫什么,哎呀!我想不起来名字了,反正是有人从西洋买的!你没有吗?”
“有…有…有的,比你还多,我吃了,就是不知道名字才问你。”
“我不喜欢吃糖,你喜欢就都拿去吧!”
他想也想不来的,却是大哥不屑一顾的,当时他什么感觉已经不记得了,只是而今一回忆,心里闷闷地难受。
“得了,和我你还装什么?你的小九九在我跟前又还剩什么?你哥哥不要的才是你的,你喜欢的却是你哥哥的,诸葛流风,你窝不窝囊?”上官虹的原话。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他一人漫步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衣袍染了雨水,混着尘土,脏了满身。
模糊的视线里,依稀可见诸葛流云揽着冷幽茹,将伞撑在她头顶。
突然,周围的雨依旧下个不停,他的头上却没了雨滴,他仰首,又转身…
上官虹将伞塞进他手里,含着泪,却倔强地嘴硬道:“真后悔嫁给你!让我连活一天都觉得恶心!”
言罢,头也不回地冲入了雨中,须臾,荷塘里传来“噗通”一声巨响,在暗夜骤然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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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提亲,荀枫的身世之谜
天上一轮满月,黑漆漆的走廊,一路延伸,没有光亮。
荀枫再次来到了这个天上一轮满月,月辉却照不进来的地方。
“不要…不要…你不要这样…求求你…”
又是这个声音,荀枫就站在静谧的走廊内,四下张望,但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什么也瞧不见。他抬头望向天上的满月,这一次,他似乎不那么奇怪那么亮的月辉为什么照不到这个地方了。
然后,他仿佛笃定会有事发生,所以,他没有立刻转身回房,而是静静等待。
终于,似有还无、似远还近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
“救命…救命啊…你救救我…”
“救——命——救——命——啊,你——救——救——我——”
有人呼救,紧接着,有婴孩啼哭。
荀枫驻足,月光终于一点一点照了进来,然后,他怪异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离开了走廊,正身处于一间亮若白昼的房间。
一张半人高的窄床,躺着一名女子,她的心口处横了一扇蓝色布帘,她的脸隐在了后边。
直觉告诉他,这是他的妻子。
刚刚他也听到了啼哭,好像是他儿子,对,是好像,因为他依稀记得自己儿子五岁了,不该这么小呢!
“救——命——你——救——救——我——”
一道狰狞的笑声悠悠自远方传来,尖锐、高亢、兴奋、阴冷…
荀枫的眼睛一闭一睁,妻子面前多了一道伟岸的身影。他穿着绿色的衣服,戴着绿色的帽子,背对着他,胳膊一动一动,似乎在做…手术?!
“你走开…走开啊…不要…你这个魔鬼…你走开…”
荀枫一怔,妻子叫那人走开!那人在对他妻子做什么?妻子不是在生孩子吗?他是男人,怎么出现在妻子产房了?
“别逃了,你逃不掉的…”
这声,带着绵延无尽的邪肆和罪恶,像点墨般在空气里层层晕染开来,所过之处繁花败尽、生机枯竭,五颜六色霎那间褪去,只剩单调的灰白,死灰一样的白。
荀枫打了个机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内心深处的阴暗被挖掘,他忽而种拿起刀砍人的冲动!
他想逃,可妻子还在这个恶魔手中!
他吞了吞口水,按耐住翻腾的惊惧,大踏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狠狠一扳,那人转过了脸…
他带着绿色口罩,看不清容颜,只余一双眼眸灼灼生辉,细看,却似黄泉路,奈何桥,一线幽冥的光。
荀枫的心咯噔一下,忍住惊惧,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妻子?”
那人微微一笑,似引魂花砰然绽放,妖冶,带着死亡的气息,引人颤栗:“他怎么是你妻子?你睁大眼看清楚,她是我妻子!还有,我们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充满了罪恶、倾轧、尔虞我诈,我们的家园在另一个地方,那里没有疾病、没有饥饿、没有人性丑陋…嗯,一方净土,你明白吗?”
荀枫大骇:“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人笑得妖冶:“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没有杀她,我是送她去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随后我也会去,我们一家三口团聚,多好!当然,如果你也想来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带上你哦——”
言罢,一只巨大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朝他脑门抓了过来…
荀枫陡然从睡梦里惊醒!
刚刚那个梦…太可怕了…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神经病、那么偏激的人?没有痛苦的世界?世外桃源吗?世外桃源乃一传说罢了!
而且他还跟他抢玲儿!可恶,玲儿明明是他的妻子,才不会和别的男人有染,一定是他在撒谎,在挑拨自己和玲儿的关系!
平复了越来越急速的呼吸,荀枫捏住眉心,这才发现自己又在凉亭里睡着了。
这段时间和李靖的竞争越发激烈,他好像十多天没睡整觉了,今日回府,路过凉亭实在走不动便停下来歇歇脚,谁料再次睡了过去。
不良睡姿带来的后果就是浑身酸痛,他揉了揉胳膊,倒吸一口凉气,更清醒了几分,睁眼一看,就发现石桌上摆着一壶芳香四溢的花茶,壶口冒着热气,一旁的几样美味可口的小点心:云片糕、枣泥软酥、香芋糯米丸子、红豆马蹄糕,正是他经常从膳房要的糕点,但今天他没要啊。
奇怪,谁放这儿的?
莫非是…王妃?
除了王妃他想不出还有第二人关心他的饮食起居。
他喝了一杯花茶,又吃了一点枣泥软酥、一个香芋糯米丸子,并一块马蹄糕,云片糕没动,略嫌它干,吃饱喝足,精神大好,他伸了伸懒腰,今晚又能开夜车了!
他站起身,心情愉悦地离开了凉亭。
人一走,一道亭亭玉立的倩影便从大树后走出,不是董佳琳,是谁?
董佳琳眉眼含笑地坐在荀枫坐过的石凳上,端起他喝过的茶杯,双颊慢慢变得绯红。
杏儿悄悄地追着董佳琳到此,看到这一幕,眸光霎时一暗!
紫藤院内,水玲珑沐浴完毕,便看着诸葛钰懒洋洋地斜倚在贵妃榻上,青丝如墨,点点晕染他肩头,白色亵衣微敞,露出小麦色的、肌理分明的健硕胸膛,水玲珑的喉头一阵干燥,视线上移又看向他的脸。
他也在看她,似笑非笑,眸光炙热:“洗完了?”
淡淡慵懒,恰似一方春水漾在心间,荡起层层涟漪。
水玲珑微红了脸,故作镇静道:“嗯,洗完了。”
诸葛钰朝她伸出骨节分明,如玉精致的手:“过来。”
很轻很轻的口吻,却莫名地蛊惑人心。
水玲珑想着他隐瞒族里的事不告诉,害她猜来猜去,心里其实有几分火气,可他信誓旦旦今生唯她一妻她又有些窃喜,唉!女人啊!
思虑间,浑然不察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诸葛钰面前,诸葛钰轻轻一拽,她跌进他怀里,一股淡淡幽香织成一张迷情的网,瞬间将她笼罩,她适才发现自己被他蛊惑了:“好热,那个…你放开我。”
“嗯,是好热。”诸葛钰眉梢微挑,又勾起唇角一抹促狭的笑,“所以,脱掉。”
水玲珑的眼睛眨个不停:“哎——你,别这样,孩子们刚睡。”上回的事儿在她心底残留了不少阴影,哥儿连着扑了她好几天,学着诸葛钰亲她的嘴,她不让扑,他转头又扑姐儿…父母在行房时还真得避开孩子,无心地模仿了动作,可真是…叫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