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一个想要出人投地、努力往上爬的孤女心里,做皇妃比做一个王府侧妃更好吧。只是,也不知道她手段竟然如此了得,竟然能爬到这程度,不知道宫里的郑贵妃当得知这件事情后,脸色会怎么样,有没有后悔引狼入室。

想当初,郑贵妃还因为崔氏长相酷似瑞王嫡妃而看重她,借着怀念姐妹的缘由频频召她进宫说话,现在崔氏的行为简直是活生生地扇了她一巴掌,也不知道她的脸被扇疼了没有。

不仅阿菀这般想,很多人都这么想。

崔红叶虽被留在宫中养伤,但是宫里的居所有严格规定,凭她一个在宫中没有人脉没势力的孤女,便有陶家支持——陶家不是勋贵,在宫里可没有什么人脉,根本不可能在皇帝出行的地方巧遇皇帝。若是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她想往上爬也不可能,所以定然是有人帮了她。

很多人都这么猜,就不知道崔红叶在伤养期间到底是怎么能和皇帝在宫里巧遇,还被皇帝看中的。那些知道真相的,都闭紧了嘴巴,没有丁点的消息传出去,而那些传出去的,大多是被美化了的事情,用来唬弄那些无知百姓,维护皇室面子的东西罢了。

皇宫便是这样,仿佛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但是很多时候,若是皇宫的主人不想将事情泄露出去,又是天底下嘴巴最严的地方,打探不到丁点消息。

凭着京中众多人的猜测,也无法猜出到底是谁帮了崔红叶。

其实,不仅宫外的人不明白,连宫里的人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仁寿宫里,太后的脸色有些不愉,她明明是要将崔红叶留给瑞王的,可谁知事情却拐了个弯,她准备留给小儿子的女人被大儿子给啃了,她自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恼上皇帝,可是却恼起背后推动的那个人。

太后正恼着,仁寿宫的大宫女翠娥走了进来。

未等翠娥行礼,太后便问道:“可是查清楚了,那晚崔氏是如何与皇上遇到的?”

翠娥不慌不忙地道:“回禀太后,奴婢查过了,伺候崔氏的宫人说,那晚崔氏那晚心情不好,便起来走走,谁知恰巧那时候皇上因为下雪的缘故,突然改走另一条路,就这么遇上了。奴婢让人查了几次,都没有人为在背后推动的痕迹,想来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凭着一个巧遇,便能让皇帝动了念临幸她,这崔氏的手段也颇为厉害,翠娥心里佩服不已,这种女人绝对能在宫里活得自在,将来指不定又是另一个郑贵妃。

太后拧起的眉松动了几分,没有就好,她虽然不再执掌宫务,可是对后宫的把持依然没有放松,可不想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干些鬼祟事情,省得哪天就是自己着了道。

只是,这崔氏未免运气太好了吧?

不仅太后如此想,凤仪宫的皇后和朝阳宫的郑贵妃及很多嫔妃都如此想。

崔氏被皇帝临幸之事,后宫有点能力的女人都在第一时间打听是怎么回事,虽然一个孤女不足为虑,可是这个孤女可是受到太后的赏识,就怕以后有太后佛照她,那可是一个劲敌,不得不防。

打探的结果,自然是和太后差不多,仿佛一切都是巧合。但是皇宫里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巧合?依然有人认为崔氏定然是得了谁的帮助,才能如此快速地入了皇帝的眼,一朝被封了贵人。

皇后心中愤然,虽是统领后宫的中宫皇后,这些年也习惯了后宫的女人,但是她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女人,以夫为天,心里依然是盼着丈夫的宠爱,即便这些年来失望过很多回,却依然看不开。知道皇帝临幸了个孤女时,皇后心里又酸了一回,说不难过是骗人的。

只是,皇后在难过之余,想起这大半年来郑贵妃对待崔氏的态度,时常挂在嘴边说崔氏就像她姐妹一般,现在这姐妹打了她一巴掌,可不是让人笑死了么?唯有这点,才让皇后心里好过一些。

生怕皇后因为刚封的崔贵人干什么傻事,清宁公主特地去宽慰皇后。

“我才不气呢。”皇后白了女儿一眼,“那崔氏不过是仗着那副容貌才得皇上青眼相待,她在这后宫中无权无势,又惹恼了郑贵妃,以后有得她受的了。便是她将来幸运地能怀上龙子,可宫里的皇子不少了,多一个也不多,况且…生不生得出来还是一回事!”

清宁公主听罢,见她神色正常,虽然有些酸味,但没想干什么蠢事,不由得放松。

很快地,清宁公主发现自己放松得太早了。

当听皇后说她要去看崔贵人和郑贵妃时,清宁公主脸一黑,忙将她劝住,“母后,那崔贵人是什么身份?只有她来给你请安的份儿,哪有你巴巴过去的?你瞧郑贵妃,她都没有什么表示,这几日朝阳宫可是安静得很。”

有时候清宁公主也颇为佩服郑贵妃的能屈能伸,便是现在成了宫里的笑话,也能按耐得住脾气,将这股气咽下了,表现得与平常无异。

皇后嘲笑道:“什么安静?前儿内务府可是过去给朝阳宫换了几套花瓶茶器,虽说理由是三公主贪玩砸坏的,但是什么时候砸不好偏偏那种时候砸,定然是郑贵妃心里不舒爽砸的。她现在是没脸出来见人,自然就安静了。”

清宁公主扯了扯嘴角,又劝慰了皇后几句,皇后终于遗憾地打消了去给崔贵人一个下马威,同时也打消去看郑贵妃好戏的念头。若她真去了,后果可不太美妙,崔贵人一看就是个多心眼的,皇后哪里是她的对手?郑贵妃更会挤兑得皇后到时候又不知道会干出什么蠢事惹得皇帝不喜了。

不去才是对的。

清宁公主暗暗叹气,有个时常拖后腿的母后实在是让人疲惫,可是这是自己母亲,他们作儿女的不维护她,迟早这宫里没他们的地位,不得不争。所以,很多时候,清宁公主迫切希望太子哥哥快点娶一个聪明的太子妃,也好帮衬一下皇后。

“母后,这事儿你什么都不必做,自会有人去收拾崔贵人,您就安心地看着吧。”清宁公主说道。

皇后也不是太笨,那股兴奋感压下后,马上捋掌大笑,说道:“还是我儿聪明,自当看好戏便成。”

清宁公主对这宫里的势力划分还是看得明白的,那个给崔贵人寻晦气的人马上出现了。

正是要为母妃出气的三公主。

郑贵妃一直将崔氏当成一枚棋子,并且是要将这枚棋子塞进瑞王府压制卫烜的,可谁知棋子反过来撬她的墙角,还啃了她的男人,可不是让她恼得差点抓狂嘛。郑贵妃先前为了和崔氏打好关系,屈尊降贵地召崔氏进宫说话,崔氏来朝阳宫的时间多了,三公主和她也熟悉起来,特别地喜欢崔氏温柔小意的性子,总能戳到她的某个痒点,让她将崔氏当成可以信赖同阵营的小伙伴。

可是这个小伙伴一夕之间背叛了她母妃成了父皇的女人,这在三公主眼里简直是一个不能容忍的背叛,于是便这么气冲冲地带着一群宫人去崔贵人那儿寻晦气了。

最后还是五皇子得知了消息,匆忙去将三公主拖走了,只是五皇子来得虽然快,但是那时候,三公主已经让人抓着崔氏甩嘴巴子了,将宫里最任性最得宠的公主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愣了将崔氏那张俏脸打肿成了馒头脸。

崔氏受了这等委屈,自然是要报给皇帝听的,不过郑贵妃反应及时,将事情很圆满地兜了过去,三公主最后只是被皇帝意思意思地罚抄了《女则》。

但是这件事情依然让三公主气炸了,当下将崔氏例为了和卫烜一样讨厌的人物,只要窥得空,就会去寻她麻烦,让崔氏在宫里过得颇不顺遂,甚至在整个新年之际,都没能出现在皇帝面前争宠。

清宁公主听着下面人的报告,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三公主果然不仅是猪队友,还是个大杀器,利用得好,指哪里就杀哪里,甚是好用。

与清宁公主的舒爽比起来,郑贵妃简直头疼心塞不已,心里恨极了崔氏,奈何现下木已成舟,她也无力回天,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栽了个跟头。

郑贵妃顺心如意地过了这么多年,突然间着了道,反省自己的同时,也在默默地查着到底是谁在背后帮崔氏坑她。郑贵妃第一个否定的人便是皇后,皇后的蠢钝是出了名的,没这份缜密心计,清宁公主年纪还小,人虽然聪明,可没办法做到这般不着痕迹,太后一心是要将崔氏塞进瑞王府的,也不会干这种事情,那么是…康平长公主?

郑贵妃心中一凛。

别看康平长公主行事爽利、豪爽不拘,看着没什么心机,但是当年她能助得文德帝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登基成帝,可不只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康平长公主留在宫里的人脉还是有些的,莫不是她干的?只是她不明白,将崔氏弄进宫,对康平长公主有什么用处?

或者是她想岔了?

郑贵妃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反而头疼不已。不过虽然栽了个跟头,也提醒了她这些年过得太舒服了,她不能这样了。

所以郑贵妃并没有像宫里的人想像的那般对崔贵人恼怒,反而更收敛了自己,并且也将三公主好生地约束,没让她被人挑唆着去和崔贵人硬干。

这个年,过得还算是错。

被郑贵妃怀疑的康平长公主依然数年如一日,在忙碌的新年过后,便到隔壁寻妹妹康仪一起喝几杯小酒,顺便聊聊姐妹间的体已话。

“妹妹似乎是不喜那崔氏进瑞王府?”康平长公主手里转着一只精巧的玉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温柔如水的妹妹。

康仪长公主低头喝了口酒,这酒是最温和的花酿,十分适合女人喝,纵是身体不好的女人偶尔也可以喝两杯过过瘾。绵软醇香的味道从喉咙滑下,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让她清丽的眉眼越发的柔和。

“姐姐说什么呢,她与妹妹何干?七皇兄若是喜欢她,早早就应该和太后皇上说一声,凭妹妹做什么也无济于事。”

见她说得无辜,康平长公主笑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下她的脑袋,嗔道:“你骗骗外人还可以,想要骗我可不行。你不过是不喜那崔氏若是真进了瑞王府,心疼寿安将来嫁进去面对瑞王府一团乱、怕她过得不舒心罢了。崔氏确实有心机手段,男人很难逃得出这种女人的手掌心,咱们那七皇弟也是个男人中的男人,怕也逃脱不了,不如直接釜底抽薪来得容易。”

康仪长公主抿嘴一笑,什么也没说。

康平长公主便知自己猜得差不多,嗤笑了一声,想到宫里的那群人还在猜是谁在背后帮了崔氏,忍不住一乐。笑完后,她突然又叹了口气,明白康仪长公主的做法。

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当母亲的,她如何不明白?

康仪可以为阿菀打算得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她呢?她能为她的四个儿女做什么?

正怅然着,便听到康仪长公主的声音传来,“姐姐,今年妘儿要及笄了,你打算几时为她举办及笄礼?有什么计划?”

康平长公主苦笑一声,“哪里有什么计划?先拖着呗,拖不过去再打算。你也知道,那位已经是皇帝,可不是以前的七皇子,由不得我作主了。”说罢,怅然一叹,虽看着表面风光,可是谁知道她这个先帝的嫡出公主有许多身不由已?

康仪长公主听罢心里有些同情,叹道:“总会有法子的,许是皇上当年说笑罢了。”

“希望是如此吧。”康平长公主没什么精神地说,自己拎起酒杯斟了杯酒,“算了,不说这个了,春天要到了,寿安最近没有犯病吧?”

说到女儿,轮到康仪长公主愁眉苦脸了。

多雨缠绵的春天到了,随着天气的反复,阿菀依然逃脱不了缠绵病榻的痛苦,不过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也没觉得如何。

虽在病中,却不像上辈子那般除了面对医生便是自己一个人呆着,抱着电脑当只网虫之类的,孟家姐弟很有义气地隔三岔五来看望她,怀恩伯府的姐妹也很有心过来陪她说话,更不用说卫烜了,那是天天都要过来报到的。

过了一个年,阿菀和卫烜、孟妡又长了一岁。

八岁的卫烜因为习武之故,长得像十岁左右的男孩子,高高壮壮的,让阿菀颇为羡慕。而且他人虽然长高了,但是一张脸蛋生得更漂亮了,脱去了些许婴儿肥,脸蛋长开了一些,精致漂亮得过份,见过瑞王嫡妃的人都忍不住赞叹他与其母之相似,甚至比母亲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气韵。

太后看到这样的卫烜,也越发的喜爱了,宠得他越发的无法无天,宫里宫外人人避之不及,地位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虽然恶名依旧,不过大多数人看到他的模样,心里仍是有些可惜明明长得如此好,却生性顽劣难管束,生生坏了一副上天赐予的好样貌,宛若修罗在世。

卫烜根本不管外人如何看他,依然我行我素,唯有在一些人面前方才会收敛一些,现在宫里能管教得他听话几分的,除了皇帝外,便只有太子了。见过他在太子面前安份的人都说,太子有御下有道,连个混世魔王都听他的话。

太子每每听到这种话,唯有苦笑几分。

到了二月份时,依然是春寒料峭之时,天空下起了绵绵春雨,天色阴阴沉沉的。

卫烜带着一群宫女内侍走往仁寿宫时,突然看到被几名宫人簇拥着走来的宫装丽人,不过那人还未到跟前,便被从旁边冲来的小姑娘撞倒在庭阶下,绵绵的细雨泼下,在她乌鸦鸦的发上洒下了点点白霜。

很快便听到了那宫装丽人抱着肚子痛叫的声音,然后一群宫人惊慌失措地将她抬了回去,撞人的小姑娘顿时有些傻眼了,咬着唇跺着脚大叫道:“你们别被她骗了,她就惯会这些伎俩…”

卫烜看了眼,很快便转身离开。

等他到了仁寿宫,被太后留在殿中喝着热腾腾的美味羊羹时,很快就听到宫人来报,三公主将崔贵人撞倒,崔贵人疑似小产了。

卫烜低头喝汤,掩在碗后的唇角勾了勾。

一个不能生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小产?

第55章

太后听到宫人来报的消息,顿时忍不住皱眉。

一个小小的贵人罢了,小产与否并不需要太过在意,况且现在皇宫里的皇子公主可不少,并不稀罕一个出身不高的女人生的孩子,太后也不想为了个贵人责罚三公主,与常年侍奉她的郑贵妃交恶,便对来禀报的宫女道:“将这事交给皇后处置便是了。”

宫女得了太后发话,答应一声,正待要退下时,又听太后道:“顺便也让人通知贵妃一声,让她去协理皇后。”

太后终究是有点担心皇后的办事能力。

周围的宫人听罢并不奇怪太后的话,因为皇后总是出昏招——虽然因为清宁公主年纪大了能劝一下皇后,使得她这几年安份不少,可皇后以前留给人的印象也定了型,所以这宫里的宫务虽是皇后拿着凤印处理,其实贵妃也奉太后之命在一旁协助,这也有两头牵制、平衡后宫的意思。

宫女脸色平静地退下去,往凤仪宫传话。

太后打发了宫女,便和蔼地看向卫烜,笑问道:“近来烜儿在忙什么?都不见你来哀家这儿了,可教哀家想念得紧。”

卫烜扬起脸朝她笑道:“皇祖母,这可不能赖我。最近功课很忙,皇伯父不仅时常抽查,还让太子哥哥也检查,我每天回去还要写上大字,到很晚才歇息,成天忙个不停,都有好些天没有去找寿安表姐了…”

男孩仰起脸对她笑,那张精致昳丽的面容带着纯粹灿烂的笑容,宛若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孩子,看得太后心头发软,忍不住将他搂到怀里,仿佛抱着曾经那个小小的孩子。不过在听到他的抱怨,太后目光微闪,忍不住摸着他的脸道:“烜儿这般喜欢寿安么?”

“那是当然了。”卫烜笑得更灿烂了,“表姐可是佛祖点化给我的世子妃,我看到她就喜欢。皇祖母,你还是不喜欢烜儿和表姐在一起么?”他苦着脸问道。

太后笑容僵了下,然后叹道:“寿安虽好,可是你值得更好的…”想到寿安郡主那孱弱的小身子,长大后也不知道如何,便是比幼时好一些,恐怕于子嗣上也有碍,怕到时候像她娘亲康平长公主一般,哪里能堪任王妃宗妇?

只是,若是他们的缘份真是佛祖点化的,太后又怕自己插手惹怒了佛祖,届时也不知道会不会降罪烜儿。养了卫烜这么多年,已然成了心里的执念,太后是真心诚意地疼他的,可不舍得他出什么事情。

“皇祖母,您就答应我吧。”卫烜缠着太后拧麻花。

太后被他缠得吃不消,犹犹豫豫许久,还是未能决定。

正当祖孙俩在拧麻花时,便听宫人来报皇帝来了。

文德帝过来时,见到卫烜和太后痴缠的模样,饶有兴趣地问道:“烜儿又闹你皇祖母了,你这是想要讨什么东西?”

卫烜不满地道:“皇伯父你冤枉我了,我才不是为了讨要东西才缠着外祖母呢。不过是想让外祖母答应让寿安表姐当我的世子妃罢了,我可是最听皇祖母的话了,若是皇祖母不答应,我只能一直缠到皇祖母答应为止。”

文德帝愣了下,没想到他到现在仍执意于这事,看来他一直惦记着。前年瑞王一行人从江南回来时,文德帝便听说了这件事情,当时也只是以为小孩子一时间好玩才想要寿安当他的世子妃,待他大一些便会忘记了,所以一直放着不作声,没想到他心里倒是一直惦记着。

想罢,文德帝朝他招手叫他到面前,笑问道:“你怎地就看上寿安了呢?这京里比寿安好看的姑娘多得是,就是福安也很活泼伶俐,长得又甜美可爱,你怎么没看上她?”

听出皇帝认为阿菀比不过孟妡那蠢丫头,卫烜顿时恼道:“寿安表姐是最好的,那些蠢女人哪里比得上?”

见他恼了,文德帝只是笑着看他,直到小孩儿不依,方道:“你想要娶寿安当世子妃也不是不可以。”

“皇上!”

“真的?”

太后和卫烜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不悦一个惊喜,皆眼巴巴地看着皇帝。

文德帝将卫烜揽到身边,笑着对太后道:“母后,难得烜儿有喜欢的姑娘,何不满足他,省得他时时惦记。”说不定得到了,反而没那么在意了。皇帝认真为卫烜只是因为长辈不允许生了反骨,所以并没有怎么在意。

太后皱眉,心中不愉,“你也知道寿安身体不好,万一…”见卫烜瞪眼过来,太后将那句“活不到成年便夭折”之语咽下,只觉得卫烜这般执意,心里也有些恼上了康仪长公主母女俩。

“母后这话可不对了,男儿郎与姑娘家不同,便是以后发生什么意外,男子何患无妻?”

太后神色稍缓,想了想,也觉得文德帝说得在理,便道:“要哀家同意也行,若是寿安以后能平平安安地活到及笄之年,哀家就给你们赐婚。”若是活不过,那便算了,也不需要太计较一个身子孱弱的姑娘。

心里虽然不满意太后的话,但总算让她松口了,从今天起他便可以向世人宣告阿菀是他的未婚妻了,卫烜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等卫烜高兴地离开,正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太后方道:“皇上今儿怎么来了?可是听说了崔贵人的事情?”

文德帝微微皱眉,颔首道:“曦儿越发的胡闹了,得好生管教方是,皇家的公主可以任性却不可妄为。”

太后笑道:“也不怨得她,你知道她的脾气最是直率,她心里一直当崔贵人是好姐姐,可谁知转眼便成了宫里的贵人,这口气哪里吞得下?”见皇帝面露尴尬,太后掩住了话,不好说得太明白,免得失了母子情份。

太后既已发话将事情交给皇后和郑贵妃处理,便不会多过问,和皇帝说了些日常之事,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太子今年十七了,皇上何时为他择太子妃?早些定好太子妃生下皇孙也好让朝臣安心。”

文德帝道:“母后说得是,原是怕烨儿身子孱弱,太医叮嘱要好生休养,不愿见他女色上耽搁了,方想缓上一两年,正好今年五月份,康平家的惠安也及笄了,朕看着她长大,是个不错的孩子。”

太后微微挑眉,迟疑地道:“皇上不多考虑考虑?”

“不了。”文德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继续道:“当年康平助朕颇多,朕与她许诺若是将来她生了女儿,便将其女许配予烨儿,您也知道康平的性子不错,教养出来的女儿不差,惠安是个健康的孩子,想来将来会是个合格的太子妃。”

太后也知道当年皇帝和康平长公主间的约定,只是想着太子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自己这作祖母的不愿意委屈了他,想为他多瞧瞧些好的姑娘,既然皇帝决定了,她便不再多说。

“只是,康平几年前不是说,她家的姑娘们都要留到十七岁再出阁么?”太后忍不住笑起来,“莫不是要让太子又等两年?再等两年已是十九了。”

“这又有何妨?”文德帝并不在意,“太医说了,烨儿身体不好,需要修身养性,不宜近女色,便让他再修养两年,许到那时候他的身体便好些了呢。”

对于太子卫烨,因是第一个孩子,文德帝自是爱护非常,又因当年他身陷那场夺嫡风云,导致太子被连累,方由一个健康的孩子变成这副体弱之相,文德帝心里颇为愧疚,方想给这儿子最好的。而且文德帝现在还年轻,下面的儿子个个都未成年,对他的皇位并没有什么威胁,自然愿意做个好父皇。

太后看他心疼的模样,自是知道这儿子的心思,也因为太子的原因,便是皇后总是出昏招干蠢事,他也宽容几分,由着她折腾。

“太子妃人选有了,不过还有侧妃人选未定。”太后想了想,又说道:“哀家原是说要在花朝节办个赏花宴,不若今年的赏花宴,哀家顺便邀请京中勋贵朝臣之女进宫,届时仔细挑选一下,皇上你看如何?”

文德帝想了想,觉得可以,便点头由母后去折腾,太子虽身子不好,可是总不能只有一个太子妃,不若侧妃也一并选了。

母子俩又聊了些话,文德帝因政事忙,很快便离开了。

等文德帝离开时,皇后对于崔贵人的事情也作出了处置。

太医给崔贵人作了检查,崔贵人并未小产,而是近来吃了寒凉之物,导至经期不调,气血积瘀,三公主那一撞,恰好让她摔通了堵塞的瘀血,顺了经期,方才会疼痛难忍,并非是小产之故。

崔贵人在小年时承宠,到了一月份时月信未如期到来,拖了半个月,原以为是怀上了,可没想却是因为她新年期间吃多了寒凉之物,导致月信推迟了半个月。如此,三公主虽然莽撞一些,倒是罪过不大,皇后罚她在朝阳宫禁闭一个月,抄《女则》百遍。

只是这责罚对于三公主来说,又加深了她对崔贵人的怨恨。

郑贵妃颇为头疼,崔贵人虽然让她膈应,可是皇帝现在正新鲜着,最好不动手,晾着她是最好的,可是她这蠢女儿就是咽不下那口气,要寻崔贵人晦气,将她气得不行。

“行了,以后在宫里好生抄书,别出去惹祸了。”郑贵妃揉着眉心道:“你也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像小时候那般任性冲动。”

三公主朝她冷笑一声。

郑贵妃气得拍桌,“别给本宫摆这副死样子,难道本宫还治不了你?”

见母妃真的动怒了,三公主方收起脸上的表情,委屈地道:“母妃,崔贵人拿咱们当踏板,着实可恨,为何女儿不能捎她的气焰?我现在一看到她那副慈爱的神情就犯恶心,她可生不出我这般大的女儿!”

“等你父皇哪天厌腻了她,便由着你如何都行,只是现在不行!”郑贵妃见她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又是一阵头疼,暗忖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女儿呢?

不得已,郑贵妃只好将她拉过来,开始教导女儿,不说将她教得像清宁公主般聪慧能帮衬自己母亲,至少别总是冲动做蠢事。

因着三公主被罚在朝阳宫中抄书,所以在花朝节时,太后在御花园办赏花宴,阿菀难得随母亲进宫参加,三公主却没机会露面,更逞论是去寻阿菀麻烦了。没有三公主帮忙,五皇子没理由将阿菀单独找出来寻晦气,只能叹气,难得卫烜在意的人进宫,机会就这般错过了。

卫烜从宫里出来,便直奔康仪长公主府去寻阿菀。

从早上开始,雨便下个不停,虽然都是绵绵细雨,等卫烜到了阿菀的思安院,他的下摆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赭红色的衣摆湿掉的那块变成了暗红色,宛若染上血渍一般。

卫烜上辈子见得太多血腥,这辈子便偏好这种赭红色的衣物,颜色较红色偏深和暗,既沉重又张扬,像泼了血一般,宛若他扭曲黑暗的心,极是喜爱。

阿菀见他从外面带着一股冷气进来,忙往温暖的炕上缩了缩,对他道:“你快点将湿衣服换了,省得生病。”

卫烜应了一声,便当着她的面直接退下湿掉的外袍,直到脱到只剩下最里面的白色里衣,便往炕上爬。

穿着白色的里衣可以说衣衫不整了,唯有在室内欲要就寑时方如此穿着,除了最亲近的枕边人可不能如此模样示人,虽然卫烜年纪还小,但是已经是八岁的男孩子了,本不应该在个姑娘面前如此,青烟青枝欲言又止,可是看到小郡主平静的神色,只得咽回去。

卫烜挨着阿菀时,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她的神色平静,对他的穿着视而不见,不禁有些沮丧。看来阿菀还没将他当成男人看,所以才会对他如此无动于衷,真不开心。

阿菀目光从炕桌上的棋盘移回来,发现靠着她的男孩一脸不开心的模样,顿时有些莫名其妙,对于卫烜还穿着里衣的行为,阿菀表示,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破孩,她实在是没啥好在意的,而且他身上不是还穿着很保守的里衣么?只是露出个锁骨根本没啥好看。

文化理念的差异,兼之阿菀这个宅女极少在意这些事情,所以导致了两人的思想天差地别,卫烜白白生了一肚子的闷气。

“先喝些姜糖茶暖暖身子。”阿菀将卫烜推起来,让他喝些姜糖茶暖暖身子,省得受了寒气生病。

卫烜懒洋洋地撇头,咕哝道:“我讨厌姜和糖,更讨厌两样东西混在一起。”

阿菀知道他在吃食上喜欢咸香的味道,连点心大多数都要做成咸的,对甜类的东西极是不喜,只是现在可不是让他任性的时候,让人端过来后,她掐着他就灌,灌得小正太泪眼汪汪,控诉地盯着她。

阿菀亲了下他的额头,揉揉他的头发,很快便见他眉开眼笑了。心里暗暗好笑,真是个孩子!

阿菀主动亲他了,真是太高兴了~~o(≧v≦)o

卫烜耳朵有些发红,心里也有些发痒,难得的羞涩让他一时间很安静地挨在阿菀身边,也不做什么捣乱的事情引她注意了。

阿菀不知道素来脸皮厚到子弹也打不破的熊孩子正因为两辈子第一次被她主动亲而害羞,发现他过于安静,便和他聊了起来,聊的自然是他的功课,像个家长一样很尽责地询问他有没有认真听课,有没有作弄授课先生,有没有又和同窗打架…

很快地卫烜终于恢复心情,便和阿菀说起今天在宫里正巧见到三公主撞倒崔贵人的事情。

“后来太医去看了,崔贵人原来是因为食用了寒凉之物导致身体不好,并不是小产。”他一副可惜的模样,若真是小产,不只三公主受罚,崔贵人也难受,一箭双雕。可惜先前他为了防患于未然,直接让外祖母寻了药让人下到她的食物之中,让她这辈子别想生那两个孽障出来。

虽然上辈子太后最后放弃了他,但太后也真是疼了他十几年,便是有当替身的原因,却也让他独享了十几年连皇子也未有的风光。这辈子,他倒是要瞧瞧,若是没有崔氏所出的更像当年那个枉死的小公主的孩子,太后会不会一直待他这般好。

想罢,他低首冷笑,莫怪他心狠手辣,既然神佛让他重回这人世,自然是要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来。上辈子他如何嚣张,这辈子依然如此,不悔当时。

阿菀没想到宫里还有这种事情,见他惋惜的模样,略一想便明白他的想法了,心知宫里的事情最是掰扯不清的,她没有假惺惺地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对了,花朝节快要到了。”阿菀手里执着一枚棋子,突然说道:“听说太后要在花朝节时办赏花宴,你说,是不是宫里要给太子选妃呢?”

卫烜吃惊地看她,“你怎么知道?”这好像还没有传出什么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