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记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锦瑟安抚着玲珑,却下意识的朝着阿皎看了一眼。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阿皎模样生得的确太好。虽然身上穿得是府中丫鬟一样的浅绿色小袄,可裸露出来的肌肤却是欺霜赛雪,嫩如凝脂,胸前微微耸起,身段玲珑,足以想象里头是何等曼妙的春光。她不像玲珑这般沉不住气,可心里也有些担忧。世子爷是个不喜女色之人,今日她和玲珑去身边伺候,立马就被打发回来了,可偏偏这阿皎却在屋子里待了这么久。

六姑娘走后,屋里只余下她和世子爷二人,也不晓得两人做了些什么事。

之前国公夫人将她和玲珑调回来寄堂轩伺候世子爷的时候,她心里是说不出的欢喜,可她晓得国公夫人喜欢大方得体的,所以就算再怎么欢喜心里也是忍着的。她和玲珑二人,她有把握胜过玲珑,而眼下多了这个阿皎,却是个棘手的对手。

阿皎也不会自讨没趣的热脸贴冷屁股,只坐在自己的榻上开始绣未绣完的荷包,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说来也奇怪,她们三人来了寄堂轩,可世子爷却好像一点儿都不想差遣似的,三人简直闲得发慌。

直到晚上,如意过来,指名让阿皎去给世子爷守夜。

这下阿皎便开始担忧了。

按理说,大户人家的公子,多得是丫鬟守夜的。只是阖府上下都晓得世子爷喜欢安静,平日里就不喜欢同人接触,更别提睡觉的时候了,所以从未有守夜的丫鬟。这么来一出,阿皎就想起白日国公夫人对她说得话了。

——世子爷不会真的打算拿她开荤吧?

她还想二十岁的时候,攒够银子赎身回家,可若是成了世子爷的通房,那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啊?阿皎心里发愁,不过如意催得紧,她也不敢有所怠慢,赶紧过去。

一进世子爷的卧房,就迎面而来一个青衣小厮,正是世子爷身边的竹笙。他对着阿皎客客气气道:“阿皎姑娘可算来了,世子爷正在沐浴呢…”说着又交代了一些话,末了则道了一句,“麻烦阿皎姑娘好生伺候世子爷。”

阿皎木木的应了一声。

她听着净室里头传来的水声,一时犹豫要不要进去伺候。她没伺候过男人沐浴,可府中的几位公子,沐浴的时候都有丫鬟伺候着的。阿皎想了想,便故作淡然问道:“世子爷,需要奴婢进来吗?”

阿皎一时心跳如鼓,待听到里头水声一顿,之后道了一声“不必了”,这才长吁一口气。

她安静的在外头等着,脑袋都有些闷闷的,一时间也胡思乱想了很多。不得不说,世子爷的确是靖国公府几位公子中模样生得最好的,阿皎顿时想起那双修长好看的大手,这才弯了弯唇。

良久,听得里头的水声渐消,阿皎立刻打起精神。

她抬眼,看着世子爷穿着一身白色寝衣,一头墨发披散着,有些湿哒哒的。阿皎不敢多看,不过这个时候也知道该娶拿巾子替世子爷擦头发。阿皎忙拿了巾子过去,正打算伺候世子爷擦头发,却听得世子爷道:“不用了,你出去歇息吧。”

歇息?阿皎有些愣住。

萧珩看着小姑娘呆愣的样子,道:“有事会叫你。”

这下阿皎是明白了。世子爷不喜欢让人近身,所以才不想让她伺候。不过这样恰恰合了她的意。阿皎行礼退下,缓步走到外间。

不过她也不敢真的歇息。毕竟里边儿主子还有动静,哪有她这个守夜丫鬟先睡的道理?外头点着罩灯,阿皎干脆拿起快要绣好的荷包做起绣活儿来。

等到里头差不多没什么动静了,阿皎才打了个哈欠上榻睡觉。

眼下已是初冬,这天儿可是越来越冷了。她素来怕冷,比起下人房,这世子爷的屋子暖和多了。今日世子爷没有让她伺候的意思,可阿皎一想到国公夫人那儿就有些烦恼。国公夫人给了她那本小册子,只是她一个姑娘家哪敢看啊?亏得世子爷是个正人君子,一点儿都没有那方面的意思。阿皎长嘘一口气,心里头琢磨着,若是日后国公夫人问起来她该怎么说。

这么一想,阿皎很快就睡着了。

二更已过,里头的萧珩则是辗转难安。他穿了鞋下榻,走到外间看着窝在榻上缩成一团的小姑娘,一时有些挪不开眼。她怕冷,一到冬天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晚上尤是。

萧珩的目光落在枕头旁的荷包上,荷包上头绣着精致的兰花,她的针线活一向好。他顿了顿,又去看她的脸。

瞧着小姑娘眉头紧蹙,萧珩也敛了眉,忙伸手去抚平。指腹温热细腻的触感,让萧珩忍不住颤了颤手,他一下一下抚着,可小姑娘却是倔强的拧着眉。这么小的年纪,连睡梦中都有心事。

想到了什么,萧珩将手伸向她的耳垂。

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她的白皙耳垂,一双黑眸注视着她的脸,见她终于眉头舒展,唇角缓缓上扬。小姑娘露出了微笑,嘤咛一声,娇声喃喃道:“…痒。”

第004章: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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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皎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头边儿上的荷包不见了。

那荷包她还未绣完,昨晚明明搁在旁边的,怎么过了一晚就不见了呢?而且,这屋子里就她和世子爷二人——她当然不可能怀疑是世子爷拿了她的荷包。

所以,阿皎也只能拧了拧眉,而后梳洗一番等着世子爷的吩咐。

银铃响起,阿皎走了进去,却发现世子爷已经穿戴整齐,只余一头墨发还披散着,尚未梳理。这副模样,比之白日温润君子的风范,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阿皎道:“世子爷,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萧珩看着面前娇娇俏俏的小姑娘,见她面色红润,便知昨夜睡得极好,遂点了点头。

阿皎拿过搁在一旁的木梳,动作熟稔的替他梳着头。这三年她一直在老太太的身边伺候,因心灵手巧,平日里老太太也喜欢让她梳头。说起来,她在老太太身边做事儿还算得心应手,老太太也喜欢她,若不是国公夫人开口,兴许她能一直待在老太太的半锦堂。老太太信佛,素来心善,待她又好,说不准一开心就让她早些出府嫁人了。

而如今…

阿皎心中一叹。她低头看着世子爷乌黑的墨发,倒有些不是滋味了。眼下来了寄堂轩,这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男子的发髻不似女子繁琐,阿皎梳起来完全不费功夫,三两下就梳好了,最后用玉冠固定住,一气呵成堪称完美。

许是今日心情不错,萧珩一贯面无表情的俊脸,如今也显露出几分柔和。

阿皎的确是个心思细腻、做事稳妥的丫鬟,虽然是头一回伺候男人梳洗,可从头到尾一点儿都没有露出半点儿不自在。

梳洗罢,萧珩便起身出去用早膳。

他落座,只抬了抬眼瞧着静静站在一侧的小姑娘,终究是没说话。

阿皎却觉得气氛压抑。

平日里伺候老太太,身边儿还有别的丫鬟嬷嬷,老太太也喜欢和她说话,可偏生世子爷的话却是少得可怜。不过,想着昨日同世子爷说话,阿皎就觉得世子爷沉默寡言一些也是一桩好事,省得她战战兢兢的。

阿皎盼着他用完早膳——昨儿世子爷可是说了要去明远山庄。

再者,今日可是每月发例银的日子。想到这里,阿皎的心情倒是好了一些。

阿皎抬眼,瞧着金丝楠木桌上摆放着的早膳——糖蜜糕、金丝酥雀、水晶梅花包,还有一碗荷叶膳粥。似是瞧见了她的目光,萧珩拿着勺子的汤匙的手顿了顿。阿皎赶紧低头,心道:世子爷一个大男人,怎么和她一样口味偏甜啊?

终于用完了早膳,阿皎以为世子爷要出府了,却听世子爷道:“收拾一下随我出门吧。”

出门?阿皎愣愣抬头,檀口微张,很是诧异。

萧珩道:“去明远山庄。”

阿皎自然晓得世子爷要去明远山庄看韩先生。

只是——平日里不是只要竹笙一道跟去就成了吗?怎么今儿要她跟着去啊?这些话阿皎不敢问出口。好在今日她不去领月钱,杏瑶也会替她领的。不过说起来,这明远山庄她还真没去过。韩先生的架子一贯大,而且他可是当今沈皇后的亲舅舅,身份自然是不一样的。据说先帝曾经都要敬他三分。

有幸能见到这么一位大人物,阿皎也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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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皎跟着世子爷出了靖国公府。马车上也是规规矩矩的,一言不发。

她侧过头瞅了一眼。今日的世子爷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越显气质矜贵无双,一双桃花眼则是眸色漆黑,模样生的相当俊脸。到底是个将要及笄的小姑娘,阿皎对于自己夫君也不是没有憧憬过,只是像世子爷这般的人,却是断断不敢奢望的。

三年前爹娘虽然将她卖进了靖国公府,可毕竟是为了救弟弟的命。爹娘生了她们姐弟三人,她是长姐,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五岁的弟弟被病痛折磨。而妹妹还小,所以只能卖她了。说实话,她心里也有过怨恨,可家里穷也是没法子。好在眼下她在靖国公府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也算是好运气了。只是…她好久没有见过爹娘和弟弟妹妹他们了。

阿皎很是挂念。

若是她出了府,除了一家人团聚,她也想嫁给好人家。夫君的容貌不必太好,至于家世,她也晓得自己是几斤几两重,只要人品不错,忠厚老实,肯吃苦,她就觉得够了。

想起家里的弟弟,阿皎忍不住弯了弯唇。三年未见,肯定长高了不少。不晓得还认不认得出自己这个姐姐。

萧珩侧过头,瞧着小姑娘微微弯起的双唇,眉眼也稍稍舒展了一些。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明远山庄外头停下。阿皎跟在世子爷身后,小心翼翼提着裙摆下了马车。她抬头瞧着面前粉墙环护的庄子,相当的气派,匾额上正龙飞凤舞提着四个大字——明远山庄。

这可是当年先帝亲笔御赐。

车夫在外头候着,阿皎跟着世子爷进去。外头早有青衣小童等候,似是知道他们要来一般。明远山庄极大,一进去就可以看到各种不知名的名贵树木,再往里走,便是抄手游廊,之后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径行至八角凉亭。凉亭内正坐着一个穿着青涩袍子的中年男子。男子生得丰神俊朗,气质儒雅。

这便是大齐第一画师——韩明渊韩先生。

阿皎肃然起敬,赶紧福身。

韩明渊招呼萧珩坐下,又似不经意的看了萧珩身侧的小姑娘一眼,然后收回目光,不急不缓替萧珩倒了茶。两人的关系看着与其说是师徒,倒不如说是好友。

萧珩侧过头,对着阿皎道:“我同韩先生有话要说。”

阿皎会意,忙行礼退下。

韩明渊看着面前萧珩绷着一张脸,见那小姑娘的身形渐行渐远,这才打趣儿道:“这么凶,可是要吓坏小姑娘的…这年头的小姑娘,可都是喜欢温柔一些的。”说着,又似是叹息道,“也不全是,偶尔也需要强势些。”语气十足的过来人。

萧珩面容不改,道:“先生今日的话有些多。”

韩明渊晓得萧珩的性子,简直是个闷葫芦,眉眼含笑道:“你今日的心情倒是不错。”说着,便拿起汝窑茶盏浅啜一口清茶,对着萧珩道,“你同我提起过的那位姑娘,就是她?‘

萧珩执着茶盏的手一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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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远山庄最有名的便是海棠花,只不过花期已过,如今也唯有两旁的红梅含苞待放。阿皎沿着石子路往外头,行至一片碧波粼粼的湖边儿,这才停下了脚步。湖面上的风有些刺骨,阿皎最怕冷,遂冻得张嘴哈出一口热气,搓了搓双手覆在脸上。

太冷了,阿皎有些受不住。

正打算往回走,阿皎的目光一滞,瞧见湖边的大树下,坐着一个小男娃。韩先生一直未娶,自然也没有儿女,可眼下出现这么一个小男娃,倒是有些稀奇。瞧着他这副架势,似是在垂钓。

阿皎弯了弯唇,觉着有些好笑。

垂钓是一件极需耐心和定性的事儿,这小男娃小小年纪,正是最爱玩闹的时候,怎么会安安静静坐着钓鱼呢?一时好奇,阿皎走了过去,近了一些,才看清楚这小男娃的长相。

这小男娃约莫六七岁,穿着一身宝蓝色五彩绣银纹样镶玄色边绸面棉袄,眼眸漆黑明亮,一张小脸又白又嫩,模样生的粉雕玉琢,颇为精致。阿皎有些愣住,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小男娃。瞧着他身上穿着的锦袄面料,大抵也是出身大户人家。只是小小年纪就一脸的正经,如此老成,让阿皎觉着有些发笑。

“小公子不冷吗?”阿皎问道。湖面上的风虽然不大,却是寒冷刺骨。话音一落,便见小男娃持着的鱼竿颤了颤。阿皎知道这是鱼儿上钩了,便瞧着这小男娃十分淡定的将鱼竿持了起来。

小家伙力气还真大。

阿皎眉眼一弯。

饶是力气再大,终归是个小孩子,这么一条鲤鱼拎起来到底还有些吃力。阿皎看着鲤鱼落在木桶旁活蹦乱跳的,又见着小男娃紧紧拧着眉头,这才上前道:“我帮你吧。”她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自然也不会怕一条小小的鲤鱼,弯腰就利索的将鲤鱼捧起,“噗通”一声放进了装着水的木桶中,霎时溅起了亮晶晶的水花。

傅晔捏着手里的鱼竿,目光一抬,朝着阿皎打量了几眼。看这身穿着,应该是个丫鬟。他虽然不过六岁,却素来不爱说话,眼下瞧着这丫鬟还算顺眼,很是难得的主动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小家伙声音稚气,却做派老成。

阿皎瞧着这小男娃一脸正经,遂含笑道:“奴婢名唤阿皎。”看着这小男娃,就让她想起了家里的弟弟。她离开的时候,弟弟也差不多这般的年纪,应该更小一些。只不过弟弟爱笑,喜欢粘着她,而这位小公子却是个不爱笑的,也不知道这性子是不是随了他爹娘。

傅晔垂了垂眼,道:“明月皎皎的皎?”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想来是早早开蒙,开始断文识字了。阿皎点了点头,弯腰与他平视,道:“是呀,不知小公子怎么称呼?”

傅晔抿了抿粉嘟嘟的小嘴,道:“我娘亲叫我阿晔。”说起自己的娘亲,面上才露出几分小孩子应有的神态。

阿皎笑了,眼眸晶亮,脱口而出道:“我叫阿皎,小公子叫阿晔,当真有缘。”

傅晔绷着一张肉嘟嘟的小俊脸,却没有露出一丝笑意。

阿皎正愁不知道去哪里走走了,生怕待会儿迷了路。眼下遇上这位小公子,她瞧着也喜欢,遂问道:“小公子还要钓鱼吗?”

傅晔点了点头,捏着手里为他度身定做的鱼竿,不急不缓道:“我娘亲今天想吃鱼。”

当真是个孝顺的孩子。阿皎心中赞道。

是以阿皎也不再同他搭话,只安静坐在他的身边看他钓鱼。不过阿皎的确是有些吃惊,这么小的年纪,性子居然如此沉默。阿皎侧过头细细打量他的眉眼,这般的精致,长大以后不知是何等的俊俏模样,想来这位小公子的爹娘也生得一副好容貌。

傅晔不怕冷不怕疼,最怕吵和脏。

如今身边这个丫鬟,安安静静的,只是在他钓起鱼的时候帮他放进木桶中。如此一来,他心里头也多了几分好感。若是身边的婢女都如这个丫鬟一般的性子,那他也不会到明远山庄来钓鱼。谁叫这儿安静呢。

萧珩寻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梳着双垂髻、穿着一袭绿色小袄的小姑娘,小脸冻得红彤彤的,却是面颊带笑,身边还坐着一个一本正经的小男娃。萧珩有些吃惊,稍稍驻足。阿晔这孩子,生来就性子孤僻,眼下居然能和她相处的融洽,倒是稀奇。

他缓步走了过去。小姑娘似是察觉到了,立马回过头看他。只是一看见他,就立刻收起了笑容,起身恭恭敬敬道:“世子爷。”

萧珩没说话,只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这位小公子居然是太子殿下?阿皎有些诧异,可瞧着这一身的气度穿着,也是不难猜出的。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傅晔放下鱼竿,站了起来对着萧珩唤了一声表叔。他同萧珩这位表叔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抬眼问道:“这是表叔的丫鬟吗?”

萧珩面容柔和,淡淡“嗯”了一声。

傅晔想了想,直言道:“我挺喜欢这个小丫鬟的。表叔,可以把这丫鬟送给我吗?”末了他想起自家娘亲的教导,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遂像模像样伸出肉呼呼的白嫩小手,道,“我可以用五个宮婢和你换。”

萧珩顿时面色一僵。

第005章: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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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五个宮婢来换,足见其诚意了。

傅晔虽不过是个六岁的小男娃,可天生聪慧过人。所以想像糊弄平常孩子一般糊弄他,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小家伙一双漆黑的凤目好似洗过的黑葡萄一般,像极了他那九五之尊的爹爹。若不是因为年纪太小,双颊肉嘟嘟的,浑身上下写满稚气,瞧着还真有几分不输乃父的威严。

萧珩瞧了一眼阿皎,眸色淡淡。

阿皎有些心虚,不敢看萧珩的眼睛。

虽是初见,可她看到太子殿下就想到了家里的弟弟。虽然小家伙沉默寡言又做派老成,却让她陡然生出几分亲切感。这太子殿下是沈皇后所出,沈皇后和景和帝的亲事也算是晏城的一段佳话。废黜后宫,独宠一人,足见景和帝对这位沈皇后的宠爱。

只是——若要她进宫当这太子殿下的宮婢,她心里头还真不愿意。眼下太子殿下开了口,她担心世子爷会顺水推舟将她送给太子殿下。

毕竟,她不过是个小丫鬟。

傅晔瞧着萧珩不说话,这才道:“不过就是一个小丫鬟,表叔难道不肯吗?”在傅晔的眼里,一个丫鬟就好似是一件摆设,不过是极为寻常的物件罢了。他瞧着喜欢,却也不会仗着身份擅自拿走,而是经主人的准许。这些道理都是娘教他的,他时刻谨记在心,绝对做到不仗势压人。

而且,他难得觉得一个丫鬟这么顺眼。傅晔看向身侧的阿皎,稚声问道:“你愿意进宫吗?”若是这丫鬟愿意了,表叔应该也无话可说了。

原以为不过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公子,却未想到是当今太子。虽然年纪小,可身份摆在那儿,也是个得罪不起的。阿皎闻言又瞧了萧珩一眼。她见世子爷面色淡淡,正是一副让她自个儿做主的模样。阿皎当然晓得,此刻她回答愿意,世子爷肯定也不会阻拦什么,毕竟为了一个小小的丫鬟没必要得罪太子殿下。只是——阿皎认真想了想,弯唇道:“多谢太子殿下抬爱,只不过奴婢想一直在世子爷身边伺候,不愿离开国公府。”

这番话算是极为直接了。

傅晔听了,小小的眉头拧了拧,有些不大开心。

他瞅了一眼阿皎,觉得这丫鬟没眼力劲儿,之后又去看萧珩的脸。心思敏感的小家伙突然发觉自己这位表叔看这丫鬟的眼神有些奇怪。六岁的小男娃对于情爱之事自然丝毫不知,可每日身处自家爹娘恩爱的日常中,难免会耳濡目染一些。他也经常听自家娘亲念叨着,说他这位表叔迟迟未成亲,后来干脆跟着二舅公一道游历去了。

如今这眼神…倒是有些像爹爹看娘亲时的。

傅晔想了想,道:“算了。不过,若是你以后改变主意了,再来找我也成。”对于自己看的顺眼的,太子殿下的脾气也会稍稍好一些,所以此刻的表现也相当大度。

阿皎弯了弯唇,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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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在明远山庄用。

之后萧珩跟着韩先生学画,而阿皎则是继续陪着傅晔一道在湖边垂钓。一下午,可谓收获颇丰。到了傍晚,阿皎才随着萧珩出了庄子。

太子殿下则是大方的赏了两条肥美的大鲤鱼。

阿皎笑吟吟接过,得体道:“麻烦公公转告太子,奴婢多谢太子殿下赏赐。”阿皎低头看着木桶中两条红色大鲤鱼,鱼儿摇着尾巴游得极为欢快。阿皎抬头,瞧见世子爷看着自己。经过这一日,阿皎倒是少了些拘谨,大着胆子小声提议道,“世子爷,明日可要尝尝奴婢做得糖醋鲤鱼?”

见她对自己的惧意稍减了几分,萧珩微微颔首,道:“可以。”

今日早膳,她就看出世子爷口味偏甜,想来也是喜欢吃糖醋鱼的。她自问厨艺还不错,最拿手的也就是糖醋鱼了。她刚去寄堂轩伺候,正是需要站稳脚跟儿的时候。今日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太子殿下的提议,虽然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去,却也让世子爷看到了自己的忠心。不管怎么样,总归是一件好事。

阿皎拎着木桶上了马车。两人一道回了靖国公府。

回到靖国公府,天色已经有些黑了。阿皎将鱼放到寄堂轩的小厨房里,却瞧见如意姑姑急匆匆往世子爷书房走去。

阿皎好奇,忙上前问道:“如意姑姑,发生什么事儿了?”

如意的面色并不好看,一张圆圆的脸盘紧紧拧着,对着阿皎低声道:“陆姨娘不小心小产了。”

陆姨娘?阿皎眸色一顿,有些吃惊。她自然晓得,陆姨娘可是国公爷心尖尖上的宝贝。据说陆姨娘和国公爷曾经也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若非后来先帝赐婚,国公爷也不会娶国公夫人,而委屈陆姨娘当个妾室。她在府里虽然只待了三年,可国公爷对于陆姨娘的宠爱还是知道一些的。陆姨娘喜欢吃荔枝,每年荔枝成熟的时候,往陆姨娘屋子里送得可是最多的。

只是——

陆姨娘又是何时有身孕的?这府中可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如意道:“陆姨娘有孕未满三个月,本打算等胎像稳了再说。可今儿六姑娘在院子里和五姑娘发生了争执,陆姨娘上前劝着,一不小心就被六姑娘推倒在地,当场就见红了…这孩子也就没了。”

如意面露急色,道:“罢了,不同你说了。我得去告诉世子爷…”说着又叹了一声,“也不晓得六姑娘遭得什么罪…”

子嗣可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儿,再说陆姨娘在国公爷心里的分量又这般重。六姑娘虽是嫡女,可一想到国公爷对于这个女儿不怎么上心,阿皎心里头就有些担心。她见世子爷从书房走了出来,后头正跟着如意姑姑。

阿皎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这会儿老太太、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在陆姨娘的汀兰居。

一进去,就瞧见穿着一身灰色圆领长袍的国公爷板着一张脸,旁边坐着的老太太也是满脸担忧。至于六姑娘萧玉缇则是小脸苍白的站在国公夫人兰氏身边,双眼红通通的,许是刚刚才哭过。

六姑娘萧玉缇生得活泼明艳,站在国公爷身边的五姑娘萧玉纤则是娇弱温婉,模样长得极像陆姨娘,所以国公爷对这个庶女也偏疼些。按理说这实在是不应该的,可谁叫陆姨娘得国公爷的欢心呢。说起来六姑娘也是个可怜人,若不是国公夫人后台硬,这日子估计也没有这么舒坦。

萧玉缇红着眼,看着进来的萧珩,委屈的唤了一声:“哥哥。”

萧玉绣出嫁多年,如今萧珩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妹,饶是性子再寡淡,说到底也是疼爱的。他低头看着萧玉缇,启唇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晓得这妹妹性子有些骄,却也不会对陆姨娘这般无理。

萧玉缇老老实实交代:“方才我在院子里碰到五姐姐,看到她养的小猫,觉得有趣就想逗一逗,没想到那小猫性子烈,狠狠挠了我一下…”说着,萧玉缇就将手伸了出来。许是还没来得及处理,这白嫩嫩的手背上,血淋淋的抓痕很是触目惊心。她继续说着,“所以…所以我就同五姐姐发生了争执,陆姨娘刚走过来,就不小心被我…”声音减弱,后头的话已是很清楚了。

靖国公面色铁青道:“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居然还有脸和纤儿闹。”

国公夫人就站在这儿,国公爷却是这般不给面子,足见国公爷对陆姨娘和五姑娘的偏爱。说着,五姑娘萧玉纤却开了口,低低柔声道:“是我不对,不该和六妹妹计较。”

靖国公却是护着五姑娘,听五姑娘将错往自己身上揽,便袒护道:“这是什么话?错不在你。今日缇姐儿害得陆姨娘小产,不得不罚,来人——拿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