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忙陪笑道:“你去催一催吧,我家姑娘急着寻姑爷呢!”
阿贵满口答应,让翡翠在外书房客室里等着,自己进去催去了。
翡翠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忙放下茶盏起身,见一个穿着深蓝袍子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剑眉星目,英姿飒爽,甚是精神,正是自家的姑爷赵穆赵大郎,忙迎了上去:“姑爷!”
得知兰芝有急事请自己过去商议,赵穆嘴角翘了翘,声音微哑:“我这就过去!”
见了兰芝,赵穆一脸腼腆:“兰芝,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何事?”
兰芝怔怔看着他,心道:赵穆为人真心不错,可不能害了他。
她思索片刻:“赵穆,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对,我还是跟你去西北吧!”
赵穆顿时欢喜起来,道:“兰芝,你能想开,实在是太好了!”
他搓了搓手,眼睛亮晶晶:“兰芝,我带你去看看我给准备的马车,好不好?”
兰芝原本心乱如麻,可是见赵穆如此欢喜,她的心渐渐也定了下来,含笑道:“好!”
秦二嫂酒醒,已经快到亥时了。
秦仲安也从外面回来了,正与兰芝和赵穆在外面商议,听到东暗间传来秦二嫂的呻吟声,忙道:“我去和你娘说!”
他起身去了里间。
得知女儿打算随着女婿去西北经商,秦二嫂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忙道:“我也要跟着去!”
兰芝才十六岁,又早早怀了第一胎,她可不放心!
他们夫妻俩就兰芝一个女儿,若是女儿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秦仲安笑了起来,道:“你呀,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他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你先陪着兰芝跟着女婿去,我先忙着衙门的事,待你们安顿好,再派人来捎信,到时候我再过去。”
秦仲安毕竟是州衙的书吏,一时半会儿还真脱不开身。
这一夜秦家和赵家两家人基本都没有合眼,只有兰芝被秦二嫂和赵穆强着送到楼上睡了一会儿,其余人都在忙着收拾行李。
第二天天不亮,赵穆与温凉温和等人做行商打扮,骑着马护着几辆马车出了城往西去了。
腊月初十,福王带着孟王妃和世子赵翎终于从京城回来了。
韩侧妃已经病了好一阵子了,得到消息,强扶病体率领留在王府的众女眷前去迎接。
看着韩侧妃弱柳扶风娇喘细细的模样,福王心里实在是爱得慌,直接携了韩侧妃的手去了海棠苑。
一番颠鸾倒凤之后,韩侧妃娇滴滴埋怨福王:“夫君,你也不好好管管阿郁,我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他了,不知道疯到哪里去了,他又没什么钱,我生怕他跟着哪个狐朋狗友学坏了——夫君,你派人帮我找找他,好不好?求你了…”
福王聪明一世,唯有此时会迷糊一些,当下便道:“找不着阿郁......阿郁可是个痴情种子啊......”
他毕竟被女人掏空了身子,话还没说完就睡着了。
韩侧妃何等聪明,略一思索,马上就想起了赵郁唯一的女人,那个小户出身的秦氏。
待福王睡熟,韩侧妃悄悄起身,叫了双福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如今福王回了王府,饶是韩侧妃再胆大,也不敢随意召韩双进海棠苑了。
到了傍晚时分,双福就把韩双查探秦家的消息传了过来——秦氏跟着做行商的新婚丈夫赵穆前往西北经商去了!
韩侧妃思索片刻,吩咐双福:“你传话给韩双,就说我的吩咐,让他亲自带人去追踪秦氏一行人,务必要查清那个姓赵的行商的底细,同时沿路寻找郡王。”
顿了顿,她接着道:“让他顺手把秦氏一行人全都弄死吧,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双福答应一声,自去传话。
赵穆让人特制的这辆马车,的确宽大又舒适,兰芝坐在马上上,基本感受不到颠簸。
这辆车最大的好处,便是车座可以展开为床,兰芝、秦二嫂及翡翠可以在车上睡觉,倒是不耽误赶路。
一路紧赶慢赶,他们终于在腊月底赶到了陕州与甘州交界处的一处小城天水县。
王湉提前过来,早在云雾山下租下了一个别业,收拾整齐,等待着赵穆等人到来。
按照他和赵穆的安排,他们要在这里呆到正月十五,然后再继续出发去凉州。
兰芝下了马车还精神得很,扶着翡翠把新的落脚处看了一遍,见房屋修洁,屋子里摆设虽然简单,却干净舒适,心中甚是满意——当年她随赵郁去西北,一路风餐露宿,哪里比得上这次,赵穆不亏是长期出门在外的行商,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舒舒服服就行了上千里路。
这个别业的主人是天水县一个不出名的诗人,诗写得不怎么样,别业却修得不错,依山而建,分为前院、后院和。
温凉、温和、孙夏和孙秋四个大伙计、账房王湉以及小厮阿贵住在前院,秦二嫂带着蜀芳和储秀住在后院。
有一栋温泉小楼,有上下两层,兰芝原本要带着翡翠住在二楼,赵穆却道:“翡翠一路辛苦了,今晚我照看你吧,让翡翠也歇一歇!”
兰芝正预备开口婉拒,赵穆就委屈兮兮看着她:“兰芝,我们夫妻若是一直分开住,别人会怎么想啊!”
他又低声道:“再说了,你肚子这样大,我也不会做什么啊,我又不是禽兽......”
兰芝:“......”
赵穆这样说,仿佛她若是拒绝,就是把他当禽兽看了......
她只得道:“那就麻烦你了!”
这一路西行,每次住店打尖,她都是和翡翠同住一屋,若再不和赵穆住一起,那些伙计可真是要怀疑了。
搬进别业的第一顿晚饭是王湉从本地请的厨娘做的,简单却美味。
用罢晚饭,众人都疲惫至极,洗漱罢就睡下了。
兰芝如今已经是五个多月身孕了,夜里常常睡不稳,再加上今晚初到新地方,晚饭因为疲惫没有胃口,又没吃几口饭,因此睡到半夜忽然就饿醒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窗前的榻上没有人,赵穆没有在屋子里。
兰芝饿得难受,就拿了雪狐斗篷裹在身上,慢慢下了楼。
到了一楼,她听到楼后似有水声,便推开楼后的门,慢慢走了出去。
黑丝绒般的夜空点缀着无数星辰,夜空下是一个热气腾腾的温泉池,有人正背对着兰芝泡在温泉池里。
第五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的设定是,赵郁即使有了前世记忆,他还是十七岁的少年赵郁;兰芝即使重生了,她也是少妇兰芝与少女兰芝的综合体,并没有因此有了武则天的智商。
唉,我始终不明白,有的读者看文,为何非要让书中人物脸谱化?人真的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啊!
兰芝想着是赵穆在泡温泉, 当下就转身打算离开,可是刚转过身就觉得不对——赵穆肌肤微黑, 即使在星光之下, 也不该有这样白皙如玉的脊背啊!
她又看了过去, 这才发现这背影莫名熟悉。
兰芝没有声张, 而是放轻脚步, 沿着温泉池白石雕成的池沿往前走去。
她脚上穿的是在卧室才穿的软底绣鞋,脚步又轻, 走路几乎无声无息。
山间的冬夜寒冷异常,虽然温泉池蒸腾着热气, 却依旧寒意浸人。
这样寒冷的冬夜, 还在室外泡温泉, 也只有那一位酷爱洗澡的人才会做出来这样的事了!
前世在西北,有一次实在是条件不允许没法子用热水洗澡, 赵郁宁可生病, 也非要用凉水洗澡, 最后不顾她的阻拦还真洗了,却没有生病。
赵郁正惬意地泡在温泉池里, 想着自己的大事,忽然觉得不对, 睁开眼睛一看, 恰好看到了蹲在温泉边的兰芝。
星光之下,兰芝紧紧裹着雪狐斗篷,一张脸明艳之极, 大眼睛亮晶晶,声音也温柔得很:“郡王,您怎么在这里啊?”
赵郁:“......”
他抬手捂住脸,下意识就要潜入水中,谁知兰芝正身子上前一探,伸手要把他给抓上来,一下子收势不及,整个人跌了进去。
赵郁吓了一跳,忙伸出手臂抱住了兰芝,又飞快地脱掉了兰芝身上的雪狐斗篷,扔到了岸上,然后把兰芝紧紧抱在怀里。
温泉水温度颇高,兰芝过了一会儿方才适应,伸手要去推赵郁,却根本推不开,急得用手直打赵郁。
赵郁忍着疼,道:“这温泉很深,不信我放开你试试!”
他小心翼翼松开了兰芝。
兰芝试着探底,可是脚却踩不到底,一下子被吓住了,忙手脚并用缠上了赵郁:“送我去岸边!”
赵郁慢条斯理道:“咱们就在这里谈吧!”
兰芝恨极,却又不敢松开赵郁,只得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郁怀里抱着大着肚子的老婆,竭力控制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他心思如电,很快就计议完毕,老老实实道:“我担心你嫁给别人,就让人帮我易容成了赵穆。”
兰芝闻言,简直是匪夷所思,把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发现自己像傻子一样被赵郁给耍了,眼泪当即流了出来,抬手满头满脸打了赵郁几下,只觉得不解恨,当即抱住赵郁便咬了过去。
赵郁知道这都是自己该受的,一声不吭忍着疼,好让兰芝出气。
兰芝尝到了咸味,知道自己把赵郁的耳朵咬出血了,还不肯罢休,又在他背上挠了好几道。
赵郁忍着疼悄悄祈祷:“别打脸别打脸别打脸!”
若是脸上留几个牙印,再加上几道指痕,以后真是没法见人了!
他正在祈祷,兰芝恰似听到了他的祈祷一般,伸手就挠了过来。
赵郁吓得闭上了眼睛,谁知兰芝只是用力拧他的脸颊,虽然很疼,却毕竟不会毁容,赵郁只得受了。
兰芝动了半天手,累得气喘吁吁,刚停下手,忽然发现了赵郁身子的异常,被气得快要哭了:“你还是人么?!你这畜生!”
她双手齐下,劈头盖脸又把赵郁给揍了一通:“快把我送到岸边!”
赵郁涨红着脸抱着兰芝到了岸边,拿了自己的斗篷裹了她,直接抱着上楼去了。
兰芝这会儿精疲力竭,只得暂时忍受。
赵郁动作麻利小心翼翼,很快就剥了兰芝身上的湿衣服,用大丝巾裹住她湿漉漉的长发,把她身上擦干净,用锦被裹上,然后把自己拾掇了一番,穿上中衣,陪着兰芝坐着,道:“你是不是饿了?”
兰芝这才发现自己饿得前心贴后背,便“嗯”了一声。
赵郁急急下楼去了。
兰芝坐在那里,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可是这世上又怎会有这么荒唐的梦?
她想远离赵郁,可是赵郁却似织了一张罗网,无论她怎么做,都被结结实实网在网里,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她越想越茫然,越想越无措,最后哭了起来。
赵郁用托盘端了一个大盖碗回来,听到兰芝在抽抽噎噎地哭,心里也难受,便掀开碗盖,把大盖碗放在小炕桌上搬了过去,道:“我让厨房现下的鸡蛋青菜面,你先用些吧!”
见兰芝眼睛哭得都种了,赵郁心里难受,便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强迫你——”
兰芝听了,抬手又打了赵郁一下:“你还说——你刚才在水里——”
赵郁俊脸通红,连耳朵都红透了,低眉顺眼道:“你也累了,我喂你吃面......”
兰芝这会儿累得胳膊都是软的,可是又饿,孕妇的饿是那种一刻都不能忍受的饿,便不说话了。
赵郁喂兰芝把一碗面都吃了,又服侍她漱了口,这才把小炕桌碗筷都收了,送了下去,很快就又上来了。
兰芝就着屋子里的烛光看他,发现赵郁穿着藏青袍子,长发已经用青色带子绑好了,白皙的脸颊上分明留着被拧过后的红色痕迹,耳朵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去了,可是伤口还在,心里这才好受了些,哑声道:“我只想和你分开,各过各的。”
赵郁挨着她坐下:“我都听你的,不过——”
兰芝看他:“不过什么?”
赵郁看着床前小几上燃烧的烛台:“你知道我母妃,她什么都做得出来,正让韩双带人追杀你,在咸阳的时候就是因为发现了韩双,咱们才没有赶路,而是歇了两日,待韩双带人被引到了兰州方向,咱们才又重新上路。”
在咸阳无缘无故停了两日兰芝是知道的,却还不知道有这样的内情,想起韩侧妃的凶残毒辣,兰芝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不是你亲娘么?她为什么连你也——”
赵郁伸出手臂把兰芝揽在怀里,低声道:“她只爱她自己。”
兰芝这时候也豁出去了,低声道:“难道就要坐以待毙?与其等着被她弄死,不如先下手!”
赵郁察觉到兰芝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知道她在害怕,心里越发心疼怜惜——这是他爱了两世的女人!
他抱紧兰芝,低声道:“你放心,有我呢,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害怕什么。”
兰芝是知道赵郁的本事的,得了赵郁的保证,心里这才安定了些。
她知道自己还得与赵郁谈两人的关系,可是赵郁抱着她轻轻晃着,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赵郁把兰芝放在床上,用锦被盖好,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俯身在她温暖柔软唇上吻了一下,这才起身下去了。
温凉、温和、孙夏和孙秋正在一楼等着,见赵郁下来,齐齐起身恭谨行礼:“见过郡王!”
赵郁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在圈椅里坐了下来。
温凉、温和、孙夏和孙秋恭谨地立在那里,静候端懿郡王的吩咐。
他们跟了端懿郡王这段时间,发现端懿郡王似乎有好几张面孔,和王湉在一起时开朗爱笑,扮作赵穆时腼腆温和,而和他们在一起时则深沉得多。
不过青衣卫的首领林文怀本身就是多面人,他们早就习惯了。
四人都看到了端懿郡王脸上和耳朵上的伤痕,却都似没看到一般。
赵郁抬眼看向孙夏孙秋:“孙夏,孙秋,韩双交给你们两个了,不过活着的韩双对我才有用。”
孙夏和孙秋是青衣卫的顶尖杀手,韩双虽然难对付,却也不是对付不了。
孙夏和孙秋得到的指令便是一切听从端懿郡王吩咐,当即答了声“是”,一起退了下去。
赵郁又看向温和:“一直到正月底,我会一直留在这里,希望能见林先生一面。”
温和答了声“是”,自去联络安排。
最后只剩下温凉了,赵郁这才道:“以后我怕是还要你帮我易容,你继续留在我身边吧!”
温凉离开之后,赵郁独自坐在圈椅里想着心事。
他有无数张面孔,可是在兰芝面前,他始终只想做天真可爱的十七岁的赵郁......
坐了一会儿,赵郁起身要去楼上看兰芝,一动背上的伤口就扯着疼,他不禁吸了口冷气——兰芝下手可真狠啊!
上次兰芝揍他,还是在她要离开王府那日早上,他被打得脸都肿了,这次好歹脸没肿,不过背上怕是见血了......
兰芝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旁挨着一个温暖的身体,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赵郁。
她睁开眼睛,却发现是赵穆——赵穆正躺在床的外侧睡得正香!
兰芝:“......”
赵郁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正在这时候,楼下传来翡翠的声音:“姑娘,我给你送温开水来了!”
因冬日里屋子里有火盆,空气干燥,兰芝养成了每日早上醒来就要喝水的习惯。
听到翡翠的声音,她心里一慌,正要拒绝,却已经听到了翡翠上楼的脚步声,只得认命地叹了口气。
翡翠送温开水上来,见到自家新姑爷也在床上,还和自家姑娘同盖一条锦被,倒也没说什么,把茶盏递给兰芝:“姑娘,这会儿起身么?我去准备盥洗之物吧?”
兰芝隔着赵穆接过茶盏,“嗯”了一声,端着茶盏喝了一口。
翡翠下去了。
赵穆忽然睁开眼睛含笑看着兰芝,眼神清明,目若寒星,分明刚才是在装睡:“兰芝,喂我喝一口!”
兰芝现如今拿这个牛皮糖没办法,叹了口气道:“那你坐起来啊!”
赵穆坐了起来,凑到兰芝手边去喝水。
兰芝只得把茶盏里剩余的水都喂他喝了,然后道:“今日做什么?”
赵穆起身下了床:“闲着呀!”
兰芝:“......”
赵穆背对着兰芝开始穿衣,口中道:“我和白佳宁的那批货已经送到兰州,正在货栈里发卖,这些自有掌柜和大伙计们去忙,我自是可以闲几日,好好陪你!”
他扭头看兰芝,微微一笑:“兰芝,你放心,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
兰芝悻悻道:“我若是嫁人了,你也陪着我照顾我?”
赵穆一脸认真:“对啊,你即使有了新丈夫,我也会说服他,让我陪着你照顾你的!”
兰芝脑补了一下,顿时一阵恶寒:“你好恶心啊!滚出去!”
赵穆得意洋洋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翡翠和储秀上来服侍兰芝梳洗,秦二嫂也跟着上来了。
她一进来就问道:“哎呀,兰芝,你是不是打阿穆了?阿穆这女婿可真不错,你打他干嘛?你这脾气可得收敛一下了,不能太任性了,你一个娇娇的小媳妇,天天对着丈夫拳脚相加挠来咬去,像什么样子?分明是你恃宠生娇,欺负阿穆老实腼腆......”
兰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