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时候, 秦二嫂带着翡翠回来了。

秦兰芝已经做好了晚饭,迎了母亲进来, 欢喜道:“娘, 你们可回来了, 我自己在家有些害怕呢!”

她家前门朝北, 临着梧桐街, 还算热闹;后门却临着梅溪河,河面水势不小, 岸边树丛茂密,只有河水拍打堤岸的水声传来, 兰芝一个人在家还真有些瘆得慌。

秦二嫂笑着道:“我今日去慈和堂, 在路上正好遇到了骑驴经过的官媒吴妈妈, 吴妈妈说明日就带了人过来,让我们好好相看!”

秦兰芝这才放下心来——家里人手的确不够用, 须得赶紧买人进来, 不然她自己整天忙个不停!

翡翠洗了手, 去灶屋端饭菜去了。

秦二嫂带着女儿进了楼下明间,拿出荷包, 笑吟吟用手掂了掂:“兰芝,我今日去慈和堂送止血膏, 恰好遇到了林千户, 林千户赏了我一两银子,交代我多做一些秦氏止血膏。”

她把荷包递给了兰芝:“兰芝,这里面是慈和堂结的账, 咱们和慈和堂是二八分成,这是咱们得的那一份——咱家以后你管账!”

秦兰芝并没有推辞。

她接过荷包,道:“那我做一个账本,以后收入支出都有明细,写得清清楚楚的!”

母女俩收好银子,兰芝服侍母亲换衣洗手,这才一起出去了。

这几日秦仲安都在州衙轮值,夜里不回家,家里如今就秦二嫂、秦兰芝和翡翠三个人,秦兰芝便叫了翡翠一起吃晚饭。

晚饭是兰芝做的,五花肉炖菜、白面馒头和小米粥。

秦二嫂尝了五花肉炖菜,觉得香得很,不管是肉,或者白菜粉条豆腐,都好吃得很,就问兰芝:“兰芝,你这炖菜是怎么做的?为何这么好吃?”

秦兰芝得意洋洋:“我做这道菜可是有诀窍的,不过不能告诉你们!”

这道菜还是她在西北时跟着那个老太监学会的,诀窍便是五花肉先用开水煮一下,捞出来放凉了再切薄片,然后再用热油炒,豆腐也是切片用开水淖一下再用油煎。

这样五花肉就会焦香可口,豆腐也没了豆腥味。

晚上秦兰芝洗罢澡,坐在窗前榻上,一边晾头发,一边继续背医书。

榻上放着小炕桌,小炕桌上除了秦兰芝摊开放着的医书,便是许江天送来的崭新的琉璃罩灯了。

秦兰芝喜欢开窗透气,灯上罩着琉璃罩,开着窗就不怕烛焰摇曳或者被风吹灭了。

她娘的娘家世代行医,积攒了不少医书,因秦二嫂是独女,自然都传给了秦二嫂,如今秦二嫂都给了兰芝。

兰芝觉得自己先前耽搁了太多时间,颇有种时不我待的感觉,因此每晚都在努力读书背书。

好在她记性甚好,领悟力强,倒也算颇有收获。

翡翠洗了澡出来,一边用布巾擦拭长发,一边道:“姑娘,咱们这银子赚得可真快,从采槐叶到装瓶,可没费多大事,就赚了十来两银子!”

兰芝也有些累了,便笑眯眯倚着靠枕歪在那里,放松之极:“对啊,以后跟着我好好做事,我给你攒嫁妆,将来遇到你喜欢的人,我就把你嫁出去!”

翡翠在榻边坐了下来,慢条斯理道:“我为何要嫁人啊?嫁了人也不过是日日辛劳养活儿女伺候公婆丈夫,累得要死,这辈子没有休息时候,我跟着姑娘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戴好的,将来我老了,就继续跟着姑娘,姑娘的儿女自会给我养老,我为何要嫁人?!”

兰芝:“......”

翡翠这番话居然还挺有道理!

翡翠打理好湿漉漉的长发,这才看向兰芝:“姑娘,你为何要成亲?”

兰芝笑了,大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儿:“我想要生孩子啊!”

她实在是太喜欢孩子了,那小小的软软的一团,是她生命的延续,是她在这世上活过一遭的证明,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她都想要孩子!

兰芝有丰沛的爱想要付出,前世是付给了赵郁,这世她想要付给她的儿女,像她爹娘一样!

前世她一直未孕,兰芝不知道是赵郁的问题还是她的问题,因此这辈子她打算试一试,看自己能不能怀孕生孩子。

假如真的不能,那她就去育幼堂收养孤儿。

翡翠没想到兰芝对生孩子居然有这么大的执念,不禁笑了,凑过去摸了摸兰芝软软的肚皮:“姑娘,将来你有了孩子,我来照顾他们!”

兰芝笑眯眯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秦二嫂正带了兰芝和翡翠用石臼磨药,屋子里满是药味,官媒吴妈妈却乘着马车带了四个女孩子过来了。

秦二嫂笑容可掬迎了吴妈妈进来,因堂屋和西暗间药味太大,便请吴妈妈在院子里桂花树下坐了。

翡翠捧上茶点来,在石桌上摆好,又拿了些橘子给那四个女孩子吃,然后便立在一边观察。

秦二嫂笑着和吴妈妈说道:“我家女儿如今大了,家里的事都让她做主,丫鬟自然也由着她的心意挑选了!”

吴妈妈笑眯眯打量着秦兰芝,见她乌鸦鸦青丝梳了一窝丝杭州缵,插戴了支金缕丝珍珠钗,耳朵上则是金缕丝珍珠耳坠,身上穿着家常白绫对襟夹衣,下面系了条红罗裙子,比先前丰润了些,更显得双目盈盈,唇色嫣红,肌肤晶莹,实在是美貌得很,便笑着道:“秦二嫂,你家大姑娘在家呆了这些日子,出落得越发好了!”

秦二嫂也笑了,剥了个桔子递给吴妈妈:“吴妈妈,我家大姐儿的婚事,多多麻烦你了!”

吴妈妈笑吟吟打量着秦兰芝:“放心吧,你们要找的是肯做上门女婿的聪明漂亮小伙子,这可是可遇不可求,我还得慢慢找!”

秦二嫂瞧着自己的宝贝闺女,笑得眼睛眯缝着:“不急不急,我们家大姐儿今年也才十六岁!”

秦兰芝大大方方坐在那里,听自己的娘和吴妈妈聊自己的婚事,一点尴尬的感觉都没有——她的亲事,她自己当然得操心了,得为自己挑个可心可意的丈夫!

谈罢秦兰芝的亲事,吴妈妈便开始说起今日带来的这四个丫头的来历。

秦兰芝认真听了,又细细问了这四个丫头,最后和翡翠商议了一下,先留下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和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

十二岁的那个女孩子小名唤作五妮,十三岁的那个女孩子名字唤作春花,都是家里孩子多,养活不了,被爹娘卖了的。

因五妮是蜀州人,秦兰芝便给五妮起了个名字,叫蜀芳;春花是储州人,秦兰芝给她起名储秀。

蜀芳雪白皮肤,杏眼桃腮,细条身材,生得好看,吴妈妈要价十二两;储秀生得肌肤黑了些,五短身材,吴妈妈要价五两。

秦兰芝笑了:“吴妈妈,两个加一起,给你十五两银子,再给你一两银子的跑腿费,可好?”

吴妈妈见秦兰芝对行情很熟悉,便不再纠缠,笑着答应了下来。

秦兰芝便让翡翠兑了银子,和吴妈妈写了身契去州衙备案,留下了蜀芳和储秀。

她特意当着蜀芳和储秀的面,笑着对吴妈妈说:“妈妈,她俩若是有什么不妥,我可是要退回你那里的!”

吴妈妈知道秦兰芝是要警告蜀芳和储秀这两个小丫鬟,便顺着秦兰芝的话,笑着道:“姑娘放心吧,若是不妥,尽管给我送回去,院中的海鸨子早让我送几个丫头去侍候呢!”

秦兰芝知道大周律严禁卖良为娼,吴妈妈不过是故意吓蜀芳和储秀这两个小丫头罢了,便微微笑了。

送走吴妈妈,兰芝吩咐翡翠:“你带蜀芳和储秀去安置吧,让她们住在万儿的屋子里,再带她们去做几身衣服,买几件首饰!”

又道:“以后她俩就由你管着吧!”

翡翠答应了一声,带着蜀芳和储秀去看她俩的屋子了。

转眼到了九月初一。

秦兰芝早和爹娘说了马三姐约她去菩提寺进香的事,秦仲安这日一早起来雇了辆马车,又叫了许江天过来,预备女眷乘马车,他和许江天骑了马跟着,一起往宛州西边的杏花山菩提寺进香。

梧桐巷新买的宅子终于收拾完毕,知礼禀了赵郁,这日一早赵郁戴了眼纱,带着胡灵和王湉骑着马过来看宅子。

新宅子和东隔壁秦家的格局不同,分了外院和内院,外院是个四合院,内院则是一栋小楼外加小小的。

知礼知道赵郁的喜好,外院种着几株松树几株冬青,十分阔朗;内院花木扶疏,秀丽雅致。

赵郁带着胡灵王湉看了一圈,王湉很是满意,道:“青松女贞,河水澄碧,甚是幽雅,明月之夜,倒是可以聚上三五好友,在此偃仰啸歌,诗酒欢乐!”

胡灵则道:“若是做那藏娇的金屋,未免有些简陋了!”

赵郁看了便道:“侍候的丫鬟小厮已经搬来了,王先生,你住在外院东厢房,陆妈妈下午搬过来住在内院楼下东间!”

他自己若是过来,自然是要住在内院二楼了,这样也方便看东隔壁秦家楼上住的秦兰芝。

几个人看罢宅子,便打算离开。

一行人刚走到大门口,便听到东隔壁门口似乎有不少人在说话。

赵郁便给王湉使了个眼色——秦家的人没见过王湉!

王湉虽然长着一张清高的脸,可是在赵郁面前却乖顺如狗精灵似猫,当即会意,潇潇洒洒出去打听了。

他身穿青绢道袍,腰系丝绦,脚下云履净袜,再加上生得英俊,颇有一种潇洒不羁的书生气,一见在大门外招呼车夫的秦仲安便深深一揖:“见过老爹!”

秦仲安被他这不羁的书生气息给迷惑了,和他寒暄了几句,很快就被王湉把话都套去了。

王湉洒然走了回来,低声禀报赵郁:“秦家这是要送家中女眷去城西杏花山菩提寺进香!”

他看了赵郁一眼,见赵郁目如寒星正灼灼看着自己,便立即补了一句:“是秦老爹的娘子秦二嫂和他的闺女秦大姐儿,以及斜对面马家唱曲的马三姐!”

赵郁一听,略一思索,含笑看向胡灵:“听说杏花山风景甚好,今日闲来无事,咱们去散散心吧!”

胡灵自是知道赵郁心思,却故意哼哼唧唧:“既然闲了,不如叫上几个院里的头牌,到白三哥的麒麟园吃酒泛舟——”

赵郁不待他说完,直接拎着胡灵的衣领进了院子,口中吩咐知礼:“快去备马,我要陪着王先生和胡五弟去城西杏花山散心!”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八点还有一更~

第三十一章

赵郁一行人戴着眼纱骑着骏马出了宛州西城门, 沿着官道往西而去。

行到了十八里岗的岔道处,赵郁勒住了马——眼前有两条路, 都能通往杏花山, 一条是宽阔平整的官道, 方才秦家的马车就是沿着这条官道往杏花山去了;另一条窄一些, 不适合行马车, 却是一条近道。

赵郁略一思索,一夹马腹, 走上了那条近道。

既然要去杏花山一趟,何不先赶过去, 等秦家的人到了, 若是打了照面, 秦兰芝也没法指责他跟踪她了!

胡灵平常爱的都是会调情擅风情会玩情趣的院中女孩子,哪里在女人身上费过这么多功夫?

他打马追上赵郁, 喋喋不休道:“我的二哥, 好女不穿嫁时衣, 好男不吃回头草,白三跟船去江南, 临行前告诉我,说要亲自给你挑几个江南好女儿带回来, 你可别在秦氏那一棵歪脖树上给吊死了, 你应该放眼天下,胸怀大周,北地胭脂, 南方佳丽,一一品鉴,就知其中滋味——”

赵郁才不理会胡灵,径直扬鞭控马疾驰而过,再次超过胡灵。

胡灵虽然是他的兄弟兼损友,可是在对待女人这件事上,胡灵不是他的知音,反倒是赵翎那厮和他更投机!

秦仲安雇来的马车很是宽大舒适,秦兰芝坐在中间,秦二嫂和翡翠分别坐在她的两侧,马三姐带着跟她的婆子坐在对面倒座上,两家女眷一路说着笑着,十分惬意。

兰芝前世十四岁的时候,曾经跟着爹娘在上巳节去杏花山菩提寺进过香,便说起了杏花山的杏花:“站在山下远远望去,只觉满山都是杏花,蓝天下整座杏花山都是粉色的......”

这是她一生都难忘记的美景。

马三姐悠然神往,道:“我没见过杏花山的杏花,不过我吃过杏花山的杏,又面又甜,入口就化了,杏皮却有些酸!”

听马三姐这么一说,兰芝只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便道:“我记得从菩提寺上罢香出来,若是继续登山的话,山坳口彭公墓那里有一个卖砂锅米线的小店,她家的米线是用鸡汤加了山野菇熬制的,特别美味。”

秦二嫂听女儿这么说,便揽着她笑道:“我的儿,你既然馋得慌,娘还带你去吃那家砂锅米线!”

兰芝不禁笑了,依偎在母亲怀里:“我记得砂锅米线店外面还有一个烤红薯的大泥炉子,不知道卖烤红薯的老头还在不在了......”

能重生可真好,先前还以为终其一生都回不去的地方,如今还能再重去一次。

众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杏花山的山脚下。

山脚下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沿着这条小路往前走,约莫一刻钟就能走到菩提寺的山门外。

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秦仲安上前扶了秦二嫂下来,一错眼看见兰芝扶着车门要从马车上跳下来,忙道:“大姐儿,等我和你娘扶你!”

许江天听到声音,忙也看了过去:“姐姐,你别往下跳!”

兰芝见她爹和许江天这样紧张,不由笑了,道:“爹爹,我哪有那样娇贵!”

不过她还是扶着爹娘的手小心翼翼下了马车。

她知道自己因为外表,常给人娇弱的印象,其实她没那么娇弱,前世她可是随着赵郁千里迢迢走到西北的,就连骑马和驾车她都学会了。

兰芝一下马车,便转身扶了翡翠和马三姐下车。

许江天牵了两匹马,带着马车去山脚下相熟的客店寄存马和马车去了,秦仲安则陪着女眷步行上山。

山路一边是长满杏树的山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一行人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赏景,悠闲自在得很。

山路盘旋,前方忽然转出一群男女,兰芝忙拉着马三姐贴着山崖侧立,给对方让路,却看到爹爹上前和对方行礼:“原来是林老太太!”

秦二嫂也认出是城外军营林千户的祖母林老太太,忙低声交代了一句:“这是城外军营林千户的祖母林老太太!”

她牵了兰芝上前见礼。

兰芝行罢礼,含笑看了过去,见那林老太太有六十多岁年纪,鬓发都白了,戴着宝蓝绣松柏长青抹额,穿着绛色绣袍,十分精神,便随着母亲端端正正行礼。

林老太太常服用秦二嫂的人参养荣丸,彼此很是熟悉,亲热地拉着兰芝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道:“秦二嫂,这就是你家大姐儿么?真真好容颜!”

兰芝抿嘴一笑,装作害羞地垂下眼帘。

其实她前世是认识林千户的。

那时候林千户已经成了林参将。

大约两年后,林千户会被朝廷调往西北驻扎,驻地就在她和赵郁所在的小城张掖。

有一次赵郁带了麾下骑兵追击西夏人,将近一个月不见踪影,别人都传着说他死在大戈壁里面了,再也回不来了。

渐渐就有城中无赖上门骚扰。

那阵子她每晚睡觉,手里都握着匕首,随时预备和人拼命。

正是镇守张掖的参将林深派了亲兵过来,但凡有人骚扰,就先打个臭死,这才护着她等到了赵郁从大戈壁归来。

兰芝忽然想起那日上午,她正和翡翠在屋里纺花,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她以为又是那些无赖,心中恨极,拿起匕首厉声喝问:“谁?”

外面却传来赵郁低哑无力的声音:“兰芝,是我......”

她心中欢喜,扔下匕首就起身跑了出去,一把拉开了大门的门闩,正好接住了倒在她身上的赵郁。

一向好洁的赵郁甲胄脏兮兮的,白绫袍子褴褛肮脏,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兰芝心如刀割,一把就把他抱了起来,一直往屋里走。

待走到了屋子里,兰芝把赵郁放到了床上,这才来得及吩咐翡翠:“把跟他的那几个人也都带进来,先看看受伤没有!”

她自己拿了把剪刀,三下五去二把赵郁的铠甲给剪开剥掉,又剪掉了赵郁的白绫袍子,连亵裤都脱掉,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细细检查了一遍。

看着赵郁满身的伤,她一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一边用布巾沾了温开水擦拭赵郁的身子,口中恨恨道:“你怎么一去打仗就不要命?我告诉你,你若再这样,我就离了你嫁人去!”

赵郁动弹不得,只是躺在那里,因为瘦,鼻梁越发挺直,寒星般的眼睛静静看着她。

见他这样,兰芝眼泪更是流个不停,她发狠道:“你看不上我是不是?林参将可是鳏夫,到时候我嫁他去!”

赵郁只是不说话,待她给赵郁涂罢药,这才发现赵郁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

兰芝有些惆怅地想着往事。

前世她可真是稀罕赵郁啊!

兰芝低头想心事,林老太太还以为她实在是害羞,见兰芝生得甜美可爱,便从发髻上拔下一支碧玉簪,亲自簪到了兰芝的桃心髻上,笑道:“秦二嫂,你这闺女真是好,下次再去我家,带她一起过去,陪着我老人家说话!”

秦二嫂笑着吩咐兰芝:“还不谢谢老太太!”

又问林老太太:“您老人家怎么自己来山上了?”

林老太太正要说话,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笑着看了过去,见是自己的孙子林深,忙招手道:“阿深,快过来!”

兰芝一抬头,见一个头戴孝巾身穿白绸道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正是千户林深,来不及回避,只得随着母亲行了礼,低头立在一边。

那林千户约莫二十三四岁,生得剑眉星目,宽肩细腰长腿,很有男子气概。

他也是宛州官场上人,认识在州衙做书吏的秦仲安,又刚从秦二嫂那里买了一批秦氏止血膏,自也认识秦二嫂,笑着拱了拱手,寒暄了两句。

见到秦二嫂身后立着两个女孩子,林深认出其中一个是唱曲的马三姐,曾在人家筵席上见过;另一个不认识,虽然低着头,浓长的睫毛低垂着,却依旧能瞧出来生得极美貌。

他移开了视线,去看左边悬崖下探出的叶子已经开始变黄的灌木。

林老太太最是信赖秦二嫂的药丸,因此拉着秦二嫂说个不停。

林千户在一边听祖母和秦二嫂说话,知眼前这个美貌少女是秦二嫂的女儿秦大姐儿。

他是认识赵郁的,忽然想起这位秦大姐儿便是赵郁的下堂妾秦氏,便又看了一眼,却发现秦氏虽然荆钗布裙,可是色若春花,娇美异常。

林千户忽然心里有些乱,忙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皂靴的靴面,试图转移注意力。

待祖母与秦二嫂寒暄罢,他便扶着祖母先去了。

又走了一截路,秦仲安这才问秦二嫂:“林千户怎么戴着孝?林老太太活得好好的,他给谁戴孝?”

秦二嫂扭头看了看,见林家的人早走远了,便道:“林千户的娘子去世没多久,他是给他去世的娘子戴孝。”

又道:“林千户先头的娘子是宫里管薪柴司的王公公的侄女,生得千伶百俐,和林千户恰是一对,却早早害病去了.....”

秦仲安连连叹息。

兰芝轻轻叹息一声,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世事皆是如此。”

进了菩提寺,众人先烧了香,便一重院子一重院子开始进香跪拜祈祷。

眼看着前面是送子观音殿,秦二嫂不由停住了脚步——她年轻时结婚一年多未曾生育,日日被秦老太太嚷骂,说她是“不下蛋的鸡”,服药调理之余,她和相公四处进香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