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烛火、美酒、都是他的下下策,他的上上策是天时地利,他提前在野兽身上涂刷了磷粉,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引燃。
未时一到,正午高照,磷粉自燃——
半晌过后,只听东围猎场传出“轰隆”一声。
——
随着爆炸声响起,打破了暖阳下的其乐融融。
众人一齐朝东向望去。
哪怕明知东猎场会出事,但秦婈的心仿佛被吊在了嗓子眼,呼吸都跟着停了,
柳妃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淑仪道:“传统野猎不是不许带火铳火药么,臣妾怎么听到爆炸声了?”
萧韫抬眼看到母妃脸色不好,伸出小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忽然有个小太监跑到高台前,由于跑的太快,停下时,忍不住滑了个趔趄,“奴才失仪。”
薛妃快言快语道:“快说呀。”
小太监道:“启禀太后娘娘,东猎场,出事了。”
到底是经历两朝的太后,楚太后神色还算镇定,她缓缓起身,道:“说清楚,东猎场能出什么事?”
內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东猎场不知为何起了火,战马受惊,大都督已经派人封山,整个太医院都赶了过去。”
起火、封山、太医院。
连起来想便是心惊胆颤。
楚太后的脸的瞬间沉下来,“皇帝如何了?”
“盛公公说陛下性命暂时无虞,但受了重伤,而且……”內侍犹疑地看了看楚太后。
“说!”
“那蒙古二王子,只怕是活不成了……”
楚太后道:“你说什么?!”
众所皆知,蒙古二王子若是死在了大周的猎场上,老可汗必会发兵。
楚太后道:“那公主呢?”
小太监答:“重伤未醒,命保住了。”
——
封山的消息瞒的虽然紧,却还是走漏了一丝风声。
钦天监孙监正对秦望道:“听说了吗?东猎场起火了,秦兄,你说这事,陛下日后不会怪在咱们头上吧。”
说罢,孙监正不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秦望用袖子擦了擦额间,道:“三人成虎,外面传什么都有,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
孙监正拍了下秦望的肩膀道:“秦兄说的在理。”
秦望喝了口水道:“别着急,我去找我家大郎问问去。”
一听这话,孙监正不由拱手道,“我家小儿要是能赶上令郎半分,只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秦望笑道:“孙兄过誉了。”
说罢,秦望转身离开钦天监,表情在脸上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脱下官帽,转身离开的,还有太常寺卿,光禄寺少卿,兵部主事,朝议大夫等人。
天渐渐暗了下来。
秦望行过一片荒草地,朝山间营帐走去。那是大都督的营帐。
东猎场起火,骊山封山的动静不小,提前掌灯,四周到处都是急匆匆的人影。
他绕过身着铠甲的士兵,徒手攀过后山,来到白色的营帐前。
烛火影影绰绰间,是一道颀长的身影。
秦望屏息向前,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悄无声息地翻了一个跟头,来到了士兵身后。
脖颈间多了一丝呼吸,士兵差距不对,正准备回头。
秦望手中的那把锋利的刀刃抹过了他的喉咙,又稳又准。
紧接着,他将人拖进了草丛之中,换上了士兵的铠甲,卸下了秦望的面具,起身时,擦了擦身上的血迹,拿出了另外一张面具,戴上后,与穆都督一般无二。
澹台易颔首走到营帐前,用假声道:“都督,卑职有事要奏。”
里面的人影轻声咳了咳,背朝他,用假声道:“进!”
“何事?”
澹台易手持一节军令,缓缓走上去,右手心里寒光一闪,与此同时,苏淮安回头,先他一步,准确无误地,将手中匕首,嵌入铠甲拼接的缝隙,直直地插入他的腹部。
苏淮安轻声道:“帝师。”
落日余晖洒入幔帐,他们四目相视。
苏澹台易仔细看着他的瞳仁,嗓音略紧道:“景明。”
这般语气,同苏景北的口吻一模一样。
另一把匕首“咣”地一声掉在地上。
苏淮安手中的匕首在他的腹部横划,嘴角涌起一丝轻笑,“你不配这么叫我。”
澹台易的目光忽然变得同很多年前一样,“景明,你想要什么,账本么?”
苏淮安慢慢道:“账本我自己会找,我要你的命。”
澹台易感受到了他手腕的颤抖,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这双手沾血无数,时间唯有两个人令我下不去手,一个是你,一个便是阿菱。”
苏淮安倏然嗤笑:“你我之间隔着的是灭门之仇,何来的下不去手?”
澹台易慢慢道:“我这条命,你该拿去。”
话音甫落,苏淮安眼角漾起猩红的笑意,“你不会死,也不配死,你演了半生旁人,因果轮回,自当又人来替代你,你将永远‘活’在这世上,无人替你扶棺、无人替你安葬,今夜过后,蒙古与大周会化干戈为玉帛,日后共同伐齐,‘澹台易’便会出现在战场上,小皇帝会如何想?”
澹台易后退半步。
苏淮安手上浸满了血,“齐小皇帝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还有一个父亲。”
澹台易感受着下腹的疼痛,呼吸渐渐急促道,瞳孔一缩,嗓音变得像耄耋之年的老者,“景明……景明……”
苏淮安看见他表情渐渐真实,便知道他猜对了,像他这样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自私阴狠之人,是不会有忠肝义胆的。
他是在为他的血脉,倾尽一切,谋这天下。
所以四年前,他半分都没有犹豫过。
多么讽刺啊……
齐小皇帝没喊过他一声爹,而他和阿菱,却唤了他十几年的父亲。
苏淮安拎着他的胸口,直直切过他的腹部,在他耳畔,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变成齐国的叛徒,我要你毕生所念,所盼,所望一切付之一炬,成黄粱一梦。”
澹台易顺着帐中罅隙朝外看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嘴边低喃道一句,“景明,当年我………真的在涿郡……给你留了一艘船。”
澹台易瞳孔渐渐涣散,呼吸越来越弱,生命就像天边隐去落日,骤然,夜幕四合。
苏景明拿出手中的矾砂,颤着手,掀开了他的面具,看到了他原本、真实的面容。
眼角有纹,鬓角有霜,是一个平淡无奇的男人。
他似乎很难相信,这个人曾把他抗在肩上,教他骑马射箭,教他为官之道,教他仁义礼智信。
苏淮安怔住,随后又面无表情的起身,擦净了手上的血,阔步出了营帐。
他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苏景明。
他失去的,太多了,苏氏百年荣耀,他的父母、妹妹。
还有他的公主。
第86章 火光 北苑别山的秘密
乌云遮月,树枝簌簌作响。
楚太后在春熙宫暖阁中定坐,接过章公公捧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道:“外面如何了?”
章公公躬身与太后道:“回禀太后,眼下外头可谓是人仰马翻,那薛尚书不仅缉捕了光禄寺少卿曾鹤宁、太常寺卿左正宇等九位朝中要员,竟还查办了薛二郎……”
楚太后蹙起眉头,不可置信道:“你说薛襄阳拿了薛二郎,可知其缘由?”
章公公摇了摇头道:“刑部的人对此事全都避之不谈,奴才没探听着。”
全都避之不谈。
楚太后看着眼前忽明忽暗的烛火,眯起眼睛,忽然笑了一下,喃喃道:“看来这场火,是蓄谋已久了……”
楚太后又道:“皇帝那儿如何了?”
章公公道:“盛康海将昌宁行宫守的严丝合缝,太医院的人只进不出,奴才估摸着,陛下确实是受伤了。”
楚太后点点头,道:“长宁呢?”
章公公道:“公主一直同傅二郎在寝殿,未曾出去过。”
楚太后斜靠在榻上,绕着手中的佛珠,闭目沉思,须臾才道:“骊山的舆图,给哀家拿过来。”
“工部上次送来的修葺用度,也一同拿过来。”楚太后补了一句。
窗外天山共色,殿内灯火通明,楚太后垂眸看着舆图。
南向是行宫,东西是猎场,唯有北向荒无人烟。
北向,北向。
楚太后的指腹反复敲打着图中北向的山崖。
章公公道:“太后可是怀疑苏淮安藏在北山之中?”
楚太后道:“哀家看着长宁长大,她三年不下山,与苏淮安绝对脱不了干系。”
章公公低声劝道:“太后娘娘,那账册早晚是个问题,眼下陛下受伤,骊山封山,此时不逼长公主一回,可就要回京了。”
楚太后静默半晌,慢慢点数着手中佛珠,轻声道:“就今晚吧。”
——
夤夜,太后以皇上病重为由,召见了后妃们,众人齐聚春熙宫正殿。
太后坐在芙蓉榻上,叹了口气道:“陛下受了重伤,尚未醒来,但好在性命无碍,今儿叫你们来,也是让你们心里有个数。”
柳妃道:“陛下受伤,臣妾等人实在是寝食难安。”
众人颔首附和过后,太后与柳妃说起了祈福之事,“龙体有恙不是小事,等回了宫……”
这厢话还没说完,倏然,小太监推门而入,急急忙忙道:“启禀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楚太后抬眸道:“怎么了?!”
“北边,是北边起火了!”
薛澜怡细眉险些交叠在一处,“怎么又起火了!这骊山不是避暑的地儿吗?”
何淑仪也不由附和道:“是呀,况且这都夤夜了,怎么会又起火……”
萧琏妤闻言,徒然起身,又问了一次,“你刚刚说哪里起火了?”
小太监道:“回禀长公主,是北边,北边起火了。”
“怎么可能……”萧琏妤自言自语地推开殿门,朝外走去。
诸妃跟着长公主的步伐接连走出春熙宫,一齐朝北望去——
只见北边窜起簇簇火光,乌青的浓烟在夜色里四处蔓延。
长公主的手在华丽的长裾下剧烈颤抖,她忽然回头大喊:“傅荀!”
傅荀牵着马走来,面色沉重道:“臣方才去备马了。”
长宁颤声道:“快走,我们得去北边。”
话音甫落,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士兵将春熙宫团团围住。
挡住了长公主的去路。
“长宁,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楚太后寒着嗓子,一字一句道:“哀家问你,你去北边做甚?”
闻言,长宁长公主忽然间明白过来,今夜这把火,根本是太后故意的。
楚太后从章公公手上接过一张单据,正容亢色道:“这是三年来骊山别苑修葺的用度,哀家问你,多出来的夯土、琉璃瓦,你都用在哪儿了?”
“你在骊山,究竟藏了什么人!”
四周阒寂,嫔妃之间面面相觑,心中不由同时响起了一个名字——苏氏余孽,苏淮安。
“答不出来,你今夜就别想离开,哀家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想救谁?”
长宁长公主嗤嗤地笑出声,旋即,一把将傅荀腰间的长剑拔出,横在了面前的士兵身上,“让开!”
她忽然拔高了音量道:“我说让开!”
章公公道:“还愣着作甚!动手!”
风从耳畔过,秦婈看着双眸猩红的小公主,蓦地想起了北边的风筝。
一幕幕接连在眼前闪过——
来时,小公主在马车里掂着萧韫,道:“三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昨夜,她毫不费力地单手拖起萧韫,道:“姑姑教你玩。”
……
秦婈看着长宁的身影,心脏不断下跌。
太妃任由她三年不下骊山,甚至到了性命垂危那日,都不肯向骊山递消息,难道是因为……
她早就猜到,任性骄纵的小公主,犯的是一辈子都回不了头的错。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萧琏妤身上。
秦婈环顾四周,目光停在离春熙宫最近的瞭台,她狂奔过去,颤着手在双屉中翻找弓弦,站起身,拉满弓,朝黑漆无边的上空,连发三箭。
箭矢划破长空,“嘭”地一声炸开,青烟向四周弥漫。
青烟在大周犹如军令,一刻之内,周围骑兵必会赶到。
“谁放的箭!”章公公道。
深夜风竹,万叶千声。
不过须臾,就听见了阵阵马蹄声。
章公公看着不远处的秦婈,道“秦昭仪可知擅发军令的后果!”
楚太后立于黑夜之中,眸光湛湛,不疾不徐道:“秦氏,你胆敢与哀家兵刃相见?”
秦婈走到小公主面前,拿出令牌,一字一句道:“见此令如见陛下,今日一切,臣妾一力承担。”
楚太后看着她,神色一晃。
骊山是密林,火势蔓延极快,根本不由人等待。
秦婈翻身上马,对小公主道;“长宁!上马! ”
长宁长公主看着她也愣了一下,轻踏马蹬,整个身子就落在了马背上。
章公公挥手,春熙宫附近侍卫瞬间迎上,他拦住秦婈的马,咬牙道:“忤逆太后是大罪,奴才劝秦昭仪莫要仗着一时得宠,便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
秦婈拉住缰绳,倏然一笑,低声道:“那今日我便教教公公,如何做宠妃。”
骑兵已经赶到,禹州总督何子宸看着眼前的令牌,大声道,“末将何子宸,听候发令!”
秦婈回头的一瞬,何子宸眸中尽是错愕,无声言语,“阿菱……”
何二郎今年二十有五,生了一幅与边塞将士不符的隽秀面相,但又因久居塞外,肤色早已不如从前白皙,漆黑的眸中也仿佛覆着一层风沙,铠甲仿佛与高大体魄融为一体,
一别数年,秦婈从没想过,还能这样见一面。
四目相对,她道:“还请总督率军随我去北边救人!”
何子宸回神道:“臣领命。”
说罢,秦婈与萧琏妤对视点头,“走!”
二人同时挥鞭,朝浓烟奔腾而去——
何玉茹看着秦昭仪的背影,不可置信道:“她不是不会骑马?”
薛妃、柳妃的目光一对,心中大骇。
方才那人,当真是秦昭仪吗?
夜风钻入袖中,衣袂猎猎作响,驾马速度太快,发饰经不住颠婆,金钗、珠钗接连落在地上,乌发倾泻,随风飘动。
萧琏妤马术极好,行过崎岖的山路,直奔山崖下有一座庙宇。
眼前已是一片火光,风势一起,墙壁、廊柱、窗牖都被点燃,紧接着,楼宇轰然坍塌。
两个嬷嬷各子抱着一个孩子窜逃。
周围都是持弓箭的士兵。
疾蹄奔走,长公主拉紧缰绳,翻身下马,一步一踉跄地朝孩子跑去。
他们不过三岁的样子。
看见长公主,一边哭,一边喊:“阿娘、阿娘……”
嬷嬷赶紧把孩子放下。
萧琏妤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她失力跪下,抱紧两个孩子,哑声道:“别怕,阿娘在这……”
秦婈只需一眼便猜到,面前这两个,是哥哥的孩子……
她看着小公主,喘息着哑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华在众目癸癸下收练,朝露漙漙,大雾开花。
宫妃、锦衣卫、还有闻声而来的官员,镇守骊山的骑兵相继赶到,看着眼前已成废墟的庙宇,和庙宇前的人,不由目瞪口呆。
任何人都不曾想到,一场大火烧出的林中秘,不是苏淮安,而是他的一双儿女……
第87章 情窦(微修) 苏大人的意思是,不想管……
黎明将至,大雾开花。
秦婈看着跪坐在地的公主,又低声道:“长宁,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琏妤双手隐隐颤抖,哀声笑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
怎么回事……
今日一切,仿佛真的应了太妃的那句话——镇国公世子苏淮安,大概是公主命里的劫难,挣不脱,也逃不掉。
永昌三十八年,初春。
嘉宣帝携百官上骊山围猎,那是萧琏妤第一次见到苏淮安。
在此之前,她对一见倾心这四个字,大抵是不信的。
可回到京城后,她只要听到苏淮安三个字,耳朵便不由自主地竖起来。
一条昀里长街,公主府在东,镇国公府在西,她“偶遇”过苏淮安数回,每一回对视,他都会朝她作礼,说出那句让她心神一荡的话——“臣见过公主。”
听到了,她就忍不住脸红,心仿佛都快要跳出来了。
萧琏妤甚至还梦到过他一回。
可梦醒了,她却只能在榻上长叹一口气。
原因无他,她知道,苏淮安要和阆州夏家的三姑娘定亲了。
那夏家姑娘的画像她见过了,娉婷婀娜,人如娇花。听闻性子也贤惠。
既说了亲,萧琏妤只能断了自己不该有的念想,除了进宫请安,她不再出门,她开始害怕京城太小,怕一个不经意,还能遇见他。
太妃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摸着她的头道:“阿妤近来是怎么了?”
萧琏妤恹恹地趴在太妃怀里不说话。
直到五月,夏日的一个清晨,青玉忽然对她道:“殿下,苏家与夏家的婚事,没成。”
萧琏妤愣了一下。
这一年的公主十五岁,所有的情绪都写在眼睛里,灰蒙蒙的眼神,瞬间星光璀璨,她道:“你说什么?青玉,你再说一次!”
青玉忍俊不禁道:“殿下,苏家与夏家的婚事,没成。”
公主坐起身子,认真道:“怎会没成!是他没看上人家,还是怎样?”
青玉摇头道:“都不是,是夏姑娘的母亲过世了,想替母亲守三年孝,但世子的年纪到了,镇国公的意思是,等不了三年。”
至亲病故,按上古旧制,理应守大孝三年,但大周开国初年曾发生过一起动乱,旧朝余孽组成邪教随意刺杀百姓,各地均有伤亡,那时朝中本就不安稳,若是承旧制,许多官员都要辞官回家丁忧三年,向来开明且只有一妻的高祖便亲自改了丧制孝期。
近三百年来,大周一直守的是百日孝期。
萧琏妤嘴角笑意凝固,严肃道:“啊……我险些忘了,夏家是百年世家,向来尊儒,尊上古遗风,青玉,我这时候若是做点什么,是不是有点趁人之危?”
青玉笑道:“殿下这是什么话?世事无常,世事难料,这生老病死的事,怨不得世子,亦是怨不得殿下。”
萧琏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当日夜里,公主彻夜未眠。
少女心事藏不住,萧琏妤辗转反侧几日后,实在受不住,扔开手中的话本子,去了一趟晋王府。
晋王府里鸟语花香,花开了满园,她跟着管家走进长恩堂。
苏菱坐在榻上,手上拿着针线,一见是长宁公主,忍不住笑道:“长宁,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前两日成王妃办了赏花宴,听闻三嫂是病了才没去,长宁自然要来看看。”萧琏妤看着苏菱道:“三嫂可好些了?”
苏菱轻笑道:“本就没什么大事,快过来坐。”
长宁看着她手中的里衣,不由感叹道:“都是给三哥做的?”
苏菱点头,“这不是要入夏了吗?”
寒暄半晌,长宁眨了眨眼睛道:“三嫂,长宁今日来,其实有一事想问。”
苏菱早猜到她是有事,无奈道:“说来听听。”
作为宫里唯一且最受宠的公主,哪怕太妃日日提醒她,言行要得体,萧琏妤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且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若是向父皇说,想要苏大人做驸马,嫂嫂可介意?”
闻言,苏菱不由轻咳一声,道:“你说的苏大人,难不成是指苏淮安?”
公主点头,大大方方地“嗯”了一声。
苏菱深吸一口气,认真道:“长宁啊,你可知道你在说甚?”
公主点头,低声碎碎念了好半晌自己的心路历程,最后才道:“长宁今日来,只是想问问三嫂的意思,不会惊动旁人的,绝不会像三哥那样,直接跪在地上求父皇下旨。”
苏菱看着天家小公主,一时间竟是有些哭笑不得。
须臾,苏菱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虽说婚事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家更是要复杂些,但在我眼里,两个人若是能情投意忺,倒是比这些都重要。”
“三嫂放心,长宁有分寸的。”萧琏妤听了这话,忍不住抱住苏菱,这一抱,她便看到她三嫂白皙的脖颈上好多块红红紫紫。
近来看遍天下话本子的公主,眨了眨眼睛,明知故问道:“嫂嫂,你这都是什么呀?”
苏菱连忙用手捂住,随意摩挲了两下,若无其事道:“嗯……不知道,可能是昨晚、昨晚外面有虫子飞进来了吧。”
“虫子能咬成这样?”
苏菱斩钉截铁道:“大虫。”
萧琏妤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那等眼神,比直接戳破还让人面红耳赤。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位姑娘十分警觉,一齐回头去看,并默契地对视一眼。
长宁笑声道:“嫂嫂,方才那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苏菱配合地点了点头。
萧聿半倚在门框上,看着晋王府的稀客,轻声道:“长宁,你来晋王府做甚?”
小公主不答,反而笑嘻嘻道:“噫,大虫回来了?”
“什么大虫?”萧聿蹙眉道。
“三哥,长宁还有事,就先走啦。”小公主飞快地从他身边溜走。
门“吱呀”一声阖上,萧聿与苏菱对视,“阿菱,她怎么回事?吃错药了不成?”
苏菱一个没忍住,“噗”地一声便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瞬间抚平了男人紧蹙的眉头。
萧聿行至她身边,凝视着她弯弯的眼睛,看了好半晌,嗓音沉沉:“大虫,是说我呢?”
苏菱含笑偏头看他,“三郎不妨猜猜?”
男人气急败坏地将她摁在榻上,咬着她腮上的肉,“王妃在背后就这么编排我,嗯?”
苏菱笑的停不下来。
闹成一团的两人根本没注意长恩堂的楹窗外,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看他们。
青玉听着里面的动静,连忙拉扯公主的衣袖,低声道:“殿下,快走啊!”里面那些话,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听的吗?
长宁公主看的出神,只道:“青玉,你知道吗,三哥从小到大都是循规蹈矩,说起话来也不似大哥二哥那般,总是冷冰冰的,我从没见他笑成那样过,真的,第一次。”
青玉可没心思跟她感叹,只咬牙道:“公主,你不是还要去道观吗,快走吧。”
长宁公主点头笑了一下。
后抬头看了一眼上空。
永昌三十八年的盛夏,阳光明媚,清风都会说情话。
——
一个时辰后,萧琏妤戴好帷帽,走进昀里长街尽头的一所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