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婈含糊着说自己困了。

须臾,硬邦邦的手臂落在她的小腹上。

——

秦婈醒来时,萧聿已经走了。用过午膳后,萧韫就要到会承殿学书。

会承殿毗邻冬丽宫,是重檐歇山顶的建筑,放眼望去,顶上铺满了金色琉璃瓦。

环顾四周,嶙峋怪石随处可见,还有若隐若现的山洞。

萧韫跟着小太监走进会承殿内,主殿四面通透,苏淮安正立于楹窗边等他。

萧韫一步一步地朝他走签去。

不得不说,苏淮安在看见萧韫的一刹那,再有准备,心还是震了一下。

这是他的小外甥。

苏淮安拱起双手作辑,轻声道:“臣见过殿下。”

萧韫定住脚步,双手作辑,行礼道:“见过先生。”

先生。

也不知怎的,苏淮安的眼眶莫名有些发酸。

四岁的皇子能理解的东西有限,温习过了姚太傅平日给他讲的琼林幼学,大多时间都是练字。

苏淮安磨墨都不忘看着他。

除了眼睛以外,大多地方还是像皇帝。

“先生?”

小皇子很乖,手持一支狼毫,端坐在桌案前,用水洗葡萄般的眼睛盯着他。

苏淮安忍着将他抱起来咬一口的心思,铺平宣纸。

“这些字可有习过?”

萧韫摇头。

苏淮安握着小皇子软软的手,带着他缓缓落笔,声音很轻,几乎露出了本音,“来,手腕放松。”

萧韫的脸红扑扑的,一一照他的话做。

不知不觉,太阳落到了假山后,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深,外面响起了淅沥沥的雨声。

苏淮安带着他写完最后一个“礼”字,宫人推门而人,道:“大人,昭仪娘娘见外面下雨了,过来接大皇子回去。”

这便是宠妃,拿着皇帝的令牌到处走都无人敢置喙。

会承殿的书房里没有宫中专门给小皇子坐的椅子,眼前这把太师椅有些高,小皇子歪屁股下地时,踉跄一下。

眼瞧要摔倒,苏淮安一把将人捞起来。

苏淮安身量高,徒然一起身,小皇子整个人不由倒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控制平衡,苏淮安趁机把手里的肉摸了个遍,笑道:“可摔着了?”

这般温柔的语气,萧韫可从未在老太傅那里享受过。

血脉至亲,虽说会有莫名的亲近。

但萧韫还是不大习惯被爹娘以外的人抱,便道:“多谢先生,我没摔着,能自己走……”

苏淮安提了提眉,刚将小不点放到地上,就见秦婈走进殿内。

“哥。”她同他对了个口型。

“外面下雨了,我来给大人送把伞。”秦婈弯眼睛笑道。

苏淮安接过,道:“多谢娘娘。”

他们走出会承殿,甫一推门,撞见了经此的长宁长公主。

“巧了,娘娘也在这。”说罢,长宁长公主又俯身捏了捏萧韫的脸,“叫姑姑。”

萧韫老老实实道:“姑姑。”

萧琏妤轻笑,直起身时,与苏淮安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碰了一下,她就别开了脸。

“娘娘,长宁这会儿还有事,就先走了。”

秦婈点头,“快去吧。”

萧琏妤转身回到了傅荀的伞底下。

渐行渐远。

倾盆大雨下,男女之间的关系,只要看伞面倾斜的角度就知道了。

长公主脚步一顿,面向傅荀。

两人在雨中对峙的模样就像是在争吵,可惜说话声被大雨声掩盖,什么都听不见。

须臾过后,傅荀叹口气,又撑起一把伞。

众人这才知道,方才公主发脾气,是怕她的侍卫淋湿了。

秦婈担心地看着苏淮安,低声道:“哥……”

苏淮安压抑着快要迸发出来的心跳,低声道:“阿菱,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我自会与她说清楚。”

——

深夜月色蒙蒙,大雨噼啪作响,苏淮安循着羊角灯泛出的光芒,避开亦步亦趋的太监们,身着黑衣来到了冬丽宫外,想着怎么进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

萧琏妤正坐在榻上蹙眉,数着楹窗外太监们的身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她深吸两口气,倏然一笑。

太后这是早就在冬丽宫放了眼睛啊……

她真是、真是要受够了。

傅荀在一旁侍茶,柔声道:“山上逢雨偏凉,殿下身子还未全好,喝口热茶吧。”

长公主接过茶,抿了一口,抬头时,电闪雷鸣,忽明忽暗间,有个人影直奔她而来。

这身量不低,难不成是章公公?

再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她放下茶盏,拉过傅荀手臂,两人贴门而立。

外面的人影刚把手落在门上,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动静,“荀郎。”

“是我对不住你。”

傅荀道:“殿下别这样说,臣能侍奉殿下左右,是臣的福气。”

“母后若是再逼我嫁给那个什么刑部侍郎,那我就出家。”

“公主别这样说。”

“荀郎,今夜你别走了,就留我在这吧。”萧琏妤道,“阿妤只想同你在一起,旁的什么都不重要……”

紧接着,门内传出细微地声响,和几不可闻的喘息声。

这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撩人。

——“苏景明,长宁只想同你在一起。”

——“阿妤什么都不在乎。”

苏淮安心脏骤跌,神色彻底暗下来,一个没忍不住,“嘭”地一下将门推开。

此时傅荀正躬身与长公主说着话,公主发丝微乱,怀荆则像个阴使一样立在殿门口。

六只眼睛,相互碰撞,四周仿如寒冬。

看见怀荆,小公主只是吓了一跳,但傅荀的脸却刷地一下浮起了心虚的红晕。

这心虚的红晕落在苏淮安了眼里,则变成了苟且的铁证,变成了浓情蜜意的潮红,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解释不清,眼下还被驸马亲眼撞见,纵使大周的男女之防没有那么严重,也不是一个小事。

尤其,公主是订了婚的。

长宁长公主的心脏怦怦直跳,一咬牙,用手勾住了傅荀的腰封,怒视着眼前的怀大人。

苏淮安看着腰封上细白的手指,紧绷的理智越发地不堪一击。

他知道她不欠自己的。

四年,她喜欢上旁人,也在情理之中。

可萧琏妤,你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吗?

苏淮安看着傅荀,冷声道:“出去,我有话对殿下说。”

傅荀没动,反而握住了手边的刀把,他隐隐觉得,这准驸马今夜要同公主动手。

长宁长公主眉间窜起一股火,整个人横在傅荀面前,一字一句道:“怀大人来作甚?冬丽宫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话音坠地,苏淮安手起刀落,直接劈向傅荀的脖颈,将人击晕。

倒不是说他的武艺真能一招制敌,而是傅荀根本没想过,一个文状元居然习武。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萧琏妤走进照房。

萧琏妤甩开他的手,道“怀大人这是露出本性……”

讽刺的话还未说完,嘴就被苏淮安赌上了。

他靠过来的一瞬间,长公主双眸瞬间睁大,她拼命将人推开,反手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落在了苏淮安的左脸上。

不重,却仿佛打的人振聋发聩。

她哆嗦这手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对我做这样的事。”

苏淮安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不管不顾地再次吻了上去。

我怎么敢。

我今日对你做的,还不及你当年对我做的万一。

一个攻城略地,一个拳打脚踢。

男女之间的力量相差悬殊,萧琏妤双手被桎梏着,两条小腿都被男人的膝盖牢牢抵住,丝毫动弹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公主的呜咽声都变弱了,苏淮安烧尽的理智归了位,他骤然松手,四目相对间,将右边脸递给她,“打吧。”

第81章 宴会  殿下要怎么罚我,我都认。……

苏淮安低下头,将右边脸递给她,“打吧。”

萧琏妤杏眸涌上泪意,举起微微发颤的手,丝毫不客气地又打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比方才响了许多。

萧琏妤深吸一口气,把眼泪生生憋回去,颤声道:“你今夜以下犯上,目无王法,其罪理应重罚!”

他抬手去擦嘴角她咬出来的血,轻声道,“殿下要怎么罚我?我都认。”

“你先离我远些。”萧琏妤嗓子里都是属于他的味道,她一边擦嘴,一边想对策。

苏淮安看着她嫌恶的动作,后退了一步。

一室静默。

他喉结滑动,萧琏妤抢先一步道,“怀大人,不如与我做笔交易吧。”

“你想要什么,我一清二楚,权利、名望、地位,我都可以给你,但除此以外,大人就不必在我身上花心思了。”她抬眸,认真看着他道:“倘若你应,从今往后,长公主府的名号便为你所用,倘若大人有朝一日想娶妻生子,长宁也愿去刑部与你写一封和离书。”

夜色很浓,男人的呼吸声很重。

她又道:“另有一事,还请大人放心,不论京中有多少传言,我今生都不会与苏家那乱臣有半点瓜葛,我无心卷入朝中是非,只想与一人长厮守,共白头,怀大人,我是真的,真的喜欢傅二郎,我与他一起三年,心里早就容不下别人了。”

长厮守,共白头。

苏淮安整个人僵住,心就像是被人扯着往下拽。

来时满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此刻满腹的话不知该不该说。

萧琏妤捕捉到了他眼中的动容,对望间,眼角的泪珠子滚落,她轻声道:“我成全大人,望大人应如是。”

苏淮安久久未语,顿了又顿,还是抬起手,用指腹替她擦了眼泪,“我应。”

——

几日阴雨绵绵过去,青色袅绕,万里无云,蒙古使团抵达骊山。

鸿胪寺和礼部的官员都在忙着布宴。

宴会设在了昌宁行宫的主殿——玉成殿。

长宁行宫围山而造,周围风景堪称一绝,景亭水榭无数,假山石碑林立,还有天然山泉一眼,入夜时分,清泉汨汨,雾气氤氲,如临仙境一般。

鸣鞭起宴,琵琶和鼓声一同响起,数十名舞姬踩着碎步入殿,为首的姑娘一袭红衣,腰肢半露,白的晃人,摇动间,媚眼如丝,手腕上的饰品哗啦啦作响,一曲舞毕,抬手摘了面纱。

蒙古二王子吉达起身鼓掌。

红衣女子朝萧聿行了汉人礼,道:“宝音见过陛下。”

众人恍然,这便蒙古来的宝音公主。

听这名字,便知蒙古老可汗有多喜爱她,宝音在蒙语里,是福的意思。

“平身。” 萧聿看着吉达,慢声道:“宝音公主的舞艺倒是不错。”

得了夸奖,宝音公主望着萧聿,慢慢道:“陛下若是喜欢,宝音愿为陛下再舞一次。”这宝音公主的汉话虽说没有李苑标准,却也能让人听懂,带些口音,不失可爱。

四目相对间,萧聿笑道:“赐座。”

帝王眼里见了笑,周围作陪的嫔妃心里便都有几分不是滋味了,尤其是徐岚知,她本以为,这蒙古部落里的姑娘,都该是体态粗犷,面颊带红的,没想到居然生的这样貌美。

明眸皓齿,含香盈袖,身段儿高挑纤细,细白的腰肢衬的上下更为惹眼勾人。由此可见,这富贵人家的姑娘,是不惧风霜的。

宝音落座后,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大周天子的嫔妃们。

她看着眼前燕环肥瘦,各有千秋的美人,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宝音公主的性子向来好强好斗,倘若大周天子的女人都是些俗物,她反而觉得没劲。须臾过后,她的目光落在秦婈身上,原因是她看见了萧韫。

大周的后宫她都打听过了,盛宠的是一位五品官之女,被封了昭仪。那孩子不是她生的,是元后留下的。

秦婈却没看她,她在喂小皇子吃饭。

小皇子一口接着一口,吃的脸蛋鼓鼓,道:“阿娘,水。”

秦婈拿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忙给他拿了水。

萧聿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

半晌过后,光禄寺上了玉泉酒。

蒙古人生性爱饮酒,酒量更是千杯不醉,饮至酣快时,吉达与皇上聊起了草原风光。

虽说首宴不提国事,但从吉达的态度上看,两国修好之意也是十分明显的。

聊得欢快,那自然是一杯又一杯,宝音看着皇帝滑动的喉结,眼里覆上了一层笑意。

他们部落的姑娘,天生慕强,不爱才高爱英豪。

若非眼前大周天子四年前在密河一战成名,她也不会自请来和亲。

眼下看他喝酒痛快,不由更欣赏了几分。

光禄寺端来第二批酒时,宝音公主摇了摇杯盏,突然感叹道:“大周朝的玉泉酒,倒是比马奶酒还醉人,还好喝,我若是回了蒙古,定要日日想,日日念了。”

这话里的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仿佛只要皇帝开口,她今夜便是他的。

萧聿眼带笑意,偏头看她,薄唇翕张,“公主喜欢?”

饶是蒙古的女子一向热情奔放,也不由得被眼前人的语气撩的心尖发颤,贝齿都忍不住咬住了下唇,然后点了点头,慢声慢语道:“喜欢,很喜欢。”

这样的对视,空气中都仿佛有火花在呲呲作响。

入宫不久的何淑仪、徐淑仪脸色顿时就不好了,谁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有意了,就连薛妃和柳妃都忍不住多看了皇帝两眼。

这是真要纳妃了?

宫的里一眼不瞧,就外面的香?

别说旁人,就连秦婈听到他那暧昧涌动的语气,也不由抬眸看了一眼。

看着那人灼热直白的目光,她忍不住心里感叹,他还是他,那双眼里涌起的爱跟欲都可以是假的。

想算计谁,谁都逃不过。

然而萧聿却不知秦婈在心里骂他,他今日这么主动,主要原因是他发现他并喝不过眼前的吉达,他太阳穴开始跳了。显然是到量了。

萧聿回头对盛公公道:“去把光禄寺卿给朕叫来。”

盛公公躬身退下。

半晌,光禄寺卿缓缓入殿,行了个标准的大礼,“臣拜见陛下。”

萧聿道:“这玉泉酒,光禄寺备了多少?”

一听这话,光禄寺卿的眸色不由一变。

皇帝问到了,自然是瞒不得,只好道:“因着此番要祭天,臣便多备了一些,共四千七百坛。”

闻言,萧聿道:“极好。”

光禄寺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以为皇帝这是发现了什么。

谁料,萧聿下一句竟是道:“四千七百坛,够不够公主喝?”

又是哄人的语气。

宝音公主的脸刷地一下便红了,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比鼓声还响。

这大周朝的皇帝怎么这般坏心,眼里明明写着想要,嘴上又不说,还赐她酒。

她要他的人,谁要他的酒啊。

直来直往的宝音公主从未领会过男女之间的迂回推拉之术,一时间,好胜心和爱慕之心都被点燃了。

她起身,弯着细腰道:“多谢陛下。”

萧聿看着光禄寺卿道:“把酒即刻送到山下营帐去。”山下,那是蒙古二王子来带的军队。

光禄寺卿这才看清眼前的状况,他斟酌半晌,忍不住道:“陛下,那明日祭天……”

还没说完,萧聿的眸色就降了温,“用长弥酒。”

这种时候,谁扫皇帝兴致都是找死。

光禄寺卿只好躬身道:“臣这就去。”

虽说此番来是为邦交,但难保大周皇帝没有别的心思,吉达怕那酒有问题,率先起身装醉,宴席散去。

甫一进冬丽宫,萧聿就压在秦婈身上。

重的跟石头似的,秦婈推了推他,嫌弃道:“陛下别压着我。”

男人醉熏熏地朝耳朵呼气,“阿菱,水。”

第82章 醉酒 那香,别用了,成么?

这醉酒的男人跟假山一样的压在秦婈身上。

“阿菱,水。”

秦婈推着他的胸膛道:“你这么压着我,我怎么给你拿水。”

萧聿微微抬了点身,她立马坐起。

行至案几旁,抬手倒了杯水,回身递到他嘴边,“慢点喝。”

萧聿也不接杯盏,就让秦婈这么喂他,手上还是不老实。

她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男人醉酒的样子也没变。

记得永昌三十八年,他登基前夕,晋王府那帮幕僚和淳南侯生生灌了他三坛烈酒,他醉的不省人事,硬是闹了她半个晚上,掐的她好多地方都紫了。

翌日控诉他,他却只是笑,“你傻不傻,怎么不躲?”

……

他将手中空了的杯盏递给她,她回身放到案几上,正是毫无防备时,那人晃晃悠悠起身,将她抱回到榻上。

她吓的惊呼一声。

他倾身压下来,低下头,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轻轻摩挲,嘴角带着几分恶劣的笑意。

秦婈的背脊瞬间僵住。

他闭上眼摸她,似揉面团一样,秦婈忍不住推她,“醉成这样,陛下就不早些睡?”

萧聿恍若未闻,感受着手里比豆腐还滑嫩的肉,又去啃她的脖子,咬她可怜的锁骨,这架势,真的跟要吃人一样。

半晌,萧聿放过她的锁骨,转而去吮她的耳垂,酒气直往她耳朵里跑,她忍不住去躲,越躲,他的手劲越大,还带着几丝轻笑。

秦婈瞬间想到了四月对她说的话,男人对待床笫之事,不怕捶打,也不怕啼哭,欲望上了头时掌心里的挣扎与迎合无异。

她干脆不躲了。

果然,她躺平不动,他就松了力,去轻啄了她的脸颊,蹙眉道:“怎么了……”

秦婈将声音放柔,就跟同萧韫说话差不多,“陛下今日喝多了,明早起来定然难受,臣妾拿了醒酒汤再回来,好不好?”

萧聿看着她朱唇一张一合,心中仿佛有热流淌过。

他低沉地“嗯”一声,又醉熏熏地问她,“多久?”

秦婈道:“很快。”

萧聿松手,放跑了手里的滑不留手的鱼儿。

秦婈整理好衣襟,推开门对盛公公道:“陛下醉酒了,劳烦去公公拿碗醒酒汤过来吧。”

盛公公躬身道:“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等一会儿就送到了。”

新来的小太监不由在心里道:真不愧是盛公公,想的就是周到。

夜风涌动,差不过了半个时辰,两个人宫女朝冬丽宫缓缓走过来。

一个提着羊角灯,一个端着食盒。

盛公公打开食盒,用银针探过以后,交到了秦婈手上。

回到殿内,她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呼吸很重,像鼾声又不是鼾声,她想了想,还是把手上的醒酒汤放到一旁,没叫醒他。

醒酒汤这东西,有时喝了还不如好好睡一觉。

萧聿身量高,体重本就不轻,醉酒之后与巨石无异,更是难伺候,秦婈只帮他拆下冠冕,脱了衣服,就累的额上浮起了虚虚的汗珠。

秦婈转身去了净室,沐浴更衣,过了亥时才躺回到他身侧。

刚阖眼,那人便从身后将她捞入怀里,这回没发疯,就只是抱着。

四周阒寂,他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朕想立后了……”

他摸着她的小腹,轻声道:“阿菱,再给朕生一个吧……”

他用下颔蹭了蹭她的肩膀,鼻息间的热气喷洒在她白皙的颈窝,“那避子香,别用了,成么?”

话音一落,她的手就不由攥成了拳。

身后的呼吸渐匀……仿佛方才说的都是醉话。

——

按照祖制,围猎前先要祭天祭祖,光禄寺、鸿胪寺、太常寺,月落前就已备好了祭品、祭器、牲畜、大量的果、蔬、酒等物。

经过迎帝神、奠玉帛、进俎、献礼、撤馔等一系列祭天礼,便是围猎开宴礼。

为了礼宾,工部搭建的主观台比永昌三十八年更为宏大,

列序照旧,帝王坐于高位,左边是王公大臣与蒙古使团,右侧则是太后、嫔妃、公主等女眷。

晌午过后,日光渐渐柔和,风过林稍,鸟雀在枝头的鸣叫。

鼓声响起,兵部放雁,萧聿拿起盛公公递过来的灵宝弓,搭上箭矢,直接拉成了满月状,“咄”地一声,嘶破长空,击落此番行围的第一只大雁。

一箭中地。

萧聿高声道:“开宴!”

鼓声变奏,鸣鞭起乐。

经过昨日晚宴,宝音公主俨然把自己划成了他的后妃之一,此时她看着萧聿的目光,可谓是把星星都放进了眼睛里。

她凝视着大周皇帝手里的那把弓,估摸着,此弓张力起码有七石,而她能拉开的仅仅只有两石,想到这,她又忍不住去看他的手臂。定是孔武有力。

不愧是亲手国门的帝王。

开宴头一天,没有竞技,多是观礼。

所谓观礼,便是共同欣赏两国舞艺,大周琴医,蒙古的相扑、蒙乐等等。

宝音公主喝了口水,抬眸与萧聿道:“陛下,宝音有个提议。”

萧聿的看着她,道:“宝音公主直说便是。”

宝音公主听他唤自己名字,嘴角不由起了起,“宝音听闻贵国一向重马术,射术,宝音不知可否邀请娘娘们比试一二?”

这话,就不由带着几分挑衅了。

平日后宫再怎么看互相不顺眼,那起码是关起门来的时候,眼下这蒙古姑娘都打上门来了,若是无人迎战,实在是有损国威。

楚太后不由看了五位后妃一眼,这……元后不在了,谁都不像是会马术射术的模样。

正是尴尬时,徐淑仪起身道:“臣妾愿上前一试。”

楚太后意外道:“哦?徐淑仪竟然懂马术?”

徐淑仪看了一眼萧聿,道:“略懂一二。”

柳妃看了眼徐淑仪,不由腹诽:又是略懂一二,这背地里不知学了多久。

萧聿道:“去吧。”

宝音公主看了看徐淑仪的纤弱的身段,笑了下,显然是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她只是想在中意的男人面前表现自己,并不在乎对手是谁。

她笑道:“宝音同淑仪一同去挑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