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子过来了。”
云安在怔了怔,直到怀里的窝窝又舔了舔她的手指,她才反应过来。
云安在匆匆换了身衣服,又让烹酒为她擦了点胭脂,才回去见东方宸。
东方宸和云奉启坐在凉亭里,不知在谈论什么。直到看见云安在的身影在回廊尽头出现,两个人都望过去。
“见过太子殿下。”云安在垂了眉眼,规矩地行礼。
“既是在府中不需多礼。”东方宸静静看着云安在。
云奉启看了看两个人,随便寻了个理由离开。
等他走了,云安在向后退了一步,说:“殿下来府中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东方宸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看着她。
云安在有些局促地转过头。
“你是在故意躲着我吗?”东方宸问。
云安在低头,说:“没有。”
东方宸轻叹一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母亲正在为你相看夫家。”
云安在咬了一下嘴唇,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晓得,也不过问。一切都听母亲的。”
东方宸气急,他笑:“好一个都听母亲的。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云安在心里微微颤了一下,别开眼,说:“民女实在不晓得太子殿下的心意,更何况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事务繁忙,着实不应该私自出宫。”
东方宸上前一步,质问:“我只问你,当真不愿意入宫?”
“游屏阁乃丰东有才学之人所入之地,安在才疏学浅不适合那里。”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东方宸声音不由抬高了几分。
云安在一惊,双肩微微颤了一下。
东方宸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的语气不好,吓着了她。他放缓了语气,柔声说:“在在,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愿入宫吗?”
云安在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望着东方宸,说:“你还记得那一日我当着众人的面儿将墨汁泼到钟静茗脸上的事儿吗?”
东方宸点了点头,他不知道云安在为什么提到这个。
云安在抿了抿唇,说:“太子殿下,若以后我做出更过分的事情呢?”
东方宸皱眉。
“我九岁的时候掉进池子里差点溺死,所以我特别想要活着,好好活着。早上起来和家人一起吃早膳,上午的时候看看书,逗逗鸟。中午的时候晒晒太阳。下午围在母亲身边听她说话,或是种种花,酿酿酒。”云安在的唇畔一点点染上笑意,“将来我会嫁一个平凡的丈夫,我会等着他回家,接过他脱下的衣服,为他煮一杯热茶。晚上他会陪我说说话。然后我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或许不止一个。我们一起看着他长大,在院子里陪他走路,教他识字背书……”
“够了,不要再说了。”东方宸打断云安在的话。
他突然发现云安在想要的东西他好像给不了她。
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事,如今他想要娶云安在已是难上加难。他今日来本想告诉她,他会努力争取。只要忍一忍,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到头来,原来只是他一个人的争取。
云安在狠了狠心,说:“太子殿下,以后不要再给我送甜品了。也不要……”
她想说“也不要再来找我了”,可是这话梗在喉间,竟是吐不出来。
“呵……”东方宸轻笑,“好好好。”
“不送了。”云安在侧了侧身子,让到一边。
东方宸张了张嘴,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深深凝视了云安在一眼,然后从她身边走过,有些气愤又有些失落。甚至还有一丝落荒而逃的慌张。
云安在至始至终都低着头,连东方宸的背影都不敢去看。
等到脚步声远,她才抬起头,只来得及见到东方宸白色的身影拐过回廊尽头的月门,很快消失不见。
第28章 【说亲事】
荆国公府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抓捕萧且,只因为那些陈年旧账被翻了出来,一桩桩一件件。改动赈灾粮草、买卖官职。更有多年前打死良民之事,宠妾灭妻之事,国孝期纳妾生子等全部抖了出来。
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大臣声情并茂披露荆国公对炎雄国事不满,指责当今圣上胆小怕事,不如先帝十分之一。
若说前几条都是小罪,凭借荆国公府的权势很容易压下去。可是最后一桩却是诛九族的大罪。铎帝大怒,废爵位,封府抄家,将钟家人发配荒凉鲁北。
钟家这棵大树被连根拔起,与之牵连的朝中权贵尽数被罚。
当然,在这场变故中,云家起了很大的作用。
圣上余怒不止,整个朝堂人心惶惶。
适逢先帝冥寿,又近年底。肖启铎便领重臣前往安建祭祖。安建与丰东相邻,此次一去估摸至少要半个月。
等盛怒之中的圣上一走,丰东朝臣与权贵才松了口气。
“叔母。”云安酒匆匆赶来。
孙氏说:“是安酒回来了呀,怎么这么匆忙?”
云安酒走到孙氏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叔母救我!”云安酒脸色煞白,眼圈也是红通通的。
“这是怎么了?”孙氏急忙将云安酒拉起来,扶到身边坐下,“出了什么事儿了?慢慢说。”
云安酒点了点头,这才说:“今日在宫里,皇后娘娘照例询问课程。一切都好好的。可是临走的时候,皇后娘娘送了我、姚家姑娘还有秦家姑娘首饰。”
“只单单送了你们三个?”孙氏蹙眉问道。
云安酒点了点头,说:“明明姑娘们都一起去的,可只送了我们三个。”
“送了什么首饰?”孙氏又问。
云安酒就将藏在袖中的首饰拿出来,那是一个鎏金簪。光华闪动,流光熠熠。做工讲究,一看就是宫里的东西。
孙氏蹙眉想了一会儿,才问:“皇后娘娘送你们三个人的东西可是一样的?”
云安酒摇头,说:“不是呢。我和秦家姑娘的东西一样,姚家姑娘的簪子是一对。”
孙氏想了想,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皇后娘娘的意思你也该明白了。”
“正是因为我明白所以才不愿意啊。”云安酒叹了口气,“并非安酒不知好歹妄议自己的婚事。这些年叔父和叔母的养育之恩不敢忘,只要是叔母的意思,就算是嫁门外的乞丐,安酒也是愿意的。这全天下也就只有太子殿下,我是绝对嫁不得的。”
孙氏仔细打量了一番云安酒,才说:“是因为在在的缘故吗?你也该看出来了,在在不再去游屏阁,已经是一种拒绝。你和她也不会同时嫁入宫中。再言,在在性子单纯。而你则要稳妥许多。后宫之地不适合她,却并非不适合你。”
云安酒只是摇头,“不,如果我入宫会让在在有一丝一毫的结缔,我都是不愿意去的。”
“连试探和争取都放弃了?”孙氏问。
云安酒坚定地点头。
“好孩子。”孙氏将面前可怜的孤女搂在怀里,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脊背。
人人都羡慕她衣食无忧身份尊贵,可也是个自小没了父母的孩子。她父亲离家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再见父亲就是一具尸体,而她又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亲自尽。
她先是在镇西被苛待冷养了一阵。不到三岁被孙氏抱回来,那么点的一个小姑娘,就去学着怎么讨云阔和孙氏欢心。是害怕再被抛弃吧。
云安酒从孙氏那里出来,去了露破院,将太子的东西交给云安在。
云安在捧着手里小小的食盒有些意外。
自从上次见了面,肖允宸已经不再给她送甜品了。今日怎么又送了?
食盒是用白玉雕成的,雕工并不精湛,但却看得出是用了心的。若是在别的姑娘家手中,就是一个精致的首饰盒,用来放最喜欢的首饰。可是云安在手里的这个里面装着的却是一块鸳鸯软糕。
“太子说,前段时间就在闲暇时候着手给你雕了。直到昨天才雕好。”云安酒说。
云安在轻轻摩挲着入手温凉的白玉盒子,原来这是他亲手雕的。
“在在……”云安酒欲言又止。
云安在将里面的鸳鸯软糕拿出来,轻轻咬了一口,眯起眼睛,笑着说:“姐姐,我听说母亲在给咱们说亲事。已经挑好了唐家、史家和董家。母亲还说了,过几日父亲会将他们请来,让咱们偷偷看一眼呢!”
望着云安在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云安酒就把想要劝阻的话咽了回去。
又过两日,云奉启果然将唐家、史家和董家的三位公子请到了卫国公府。云奉启与唐家长子唐绪林、史家二公子史镜诚以及董家幼子董殊然也都算认识。三家虽未明说,也都有意与卫国公府攀亲。
云奉启将他们请到前院花园里,几个人在凉亭里赏菊品茗。
云家姐妹躲在假山后望了两眼就回了孙氏那里。
孙氏有些着急地询问她们的意思。
云安酒说:“一切由叔母做主。”
云安在说:“在在听母亲的。”
云安薇说:“都依母亲的。”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难得孙氏想让她们自己拿主意,反倒一个比一个没意见。不过也是,这三家都是孙氏千挑万选的,本来就没什么差错。
“我不喜欢他们。”坐在玫瑰小椅里的云安尔有些不大高兴地说。
云安在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说:“好好好,都听尔尔的,尔尔不喜欢就不要他们。”
“真的?”云安尔惊讶地望着云安在。
“可是你总要说出来他们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们呀。”云安在笑着逗她。
云安尔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他们都没有大哥哥好呀!”
“你大哥哥哪儿好?”云安在愣了一下,萧且那个人,这辈子谁嫁了他恐怕都要受苦。
“大哥哥可以保护我呀!”云安尔急忙说,“等尔尔长大了也要嫁给大哥哥那样的人!”
孙氏用指尖点了点云安尔的额头,轻斥:“这是你该胡说的话吗?”
云安尔吐了吐舌头,又问:“我听说大婚的时候会有好多亲人来送亲,那大哥哥到时候会不会回来?”
一旁的顾嬷嬷忍着笑逗她:“尔尔刚刚不是说不喜欢那三个人当你姐夫吗,哪里还有什么大婚?”
云安尔懊恼地摇头,说:“那、那你们嫁吧!我不讨厌他们了!”
“好啊,为了见你大哥哥,把三个姐姐给卖了!”云安在假装生气拍了拍云安尔的头。
云安尔年纪最小,一家人都疼她。就把她养成一个童言无忌的样子,大家逗她说话,笑笑就过去,都没当真。只是她盼着见大哥哥的愿望恐怕要落空。
虽说如今钟家已经倒了,现在就算萧且回来也未必不行。只是如今早已没了萧且的下落。那个人,恐怕都不会再回丰东。
可怜云安尔心心念念的大哥哥恐怕早把她给忘了。
三个姑娘对婚事都没意见,这婚事就定了下来。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几家走动越发频繁,喜事儿已经隐隐传了出去。
第29章 【求签啦】
云安在站在小凳上将红绸系在芙蓉树的树枝上。芙蓉树上系了很多红绸,秋风扫过,红绸轻轻飘动,拂过云安在的手腕。
“姑娘,好了没?”烹茶扶着小凳,仰头望着云安在。
“好啦。”云安在转身,忽然看见肖允宸站在远处小径的尽头,正望向这边。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姑娘,还不下来吗?夫人等着你一起去大堂求签呢。”烹茶喊她。
“哦,这就下来。”云安在扶了烹茶的手,拽着裙角小心跨下来。
光尚寺里有一棵几百年的芙蓉树。即将出嫁的女儿会在树上系一条红绸,保佑婚事美满。
丰东有个规矩,即将出嫁的女儿要去光尚寺求一道吉签。
云安酒求到一支上上大吉之签,签文:宗庙享之,子孙保之。
“恭喜姑娘!”压枝急忙道喜。
“别瞎说……”终究是姻缘事,云安酒也有些不好意思。
孙氏和云安在也为她高兴。
“我也去求一签!”云安在手腕轻抖,一支签便掉了出来。她将签牌捡起来,看着上面的下下签有些不知所措。
云安薇凑过来看,读出签文:“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她“呀”了一声,惊讶地说:“二姐,你可要听母亲的话,别干出什么国人皆……的事儿。”
云安酒瞪了云安薇一眼,忙说:“签文也未必准的。”
云安在再一看,孙氏、穆枢凌和几个丫鬟都眉心紧蹙。
“哎呀,我刚刚手抖了,不作数的。重来!”云安在笑眯眯地重新求签。她使劲儿摇晃签桶,心里默念:月老呀月老,我以前不信你,以后逢年过节给你上柱香。就给我一道让她们高兴的签吧!
“啪”一支签甩出来,清脆地落在地上。
朱红色的“上上签”三个字入眼,云安在松了口气。
云安酒急忙将签捡起来,念:“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君万事皆可成也。叔母,嫂子,是上上签!”
“好好好,大吉大利。”孙氏双手合十,笑得合不拢嘴。
云安薇小声念叨了一句:“抽两次哪儿作数的……”
一支签掉出来,云安薇急忙去看。只见上面写着:设虚,夜静水寒,鱼不饵。笑满船空载明月。乃中下之签。
云安薇愣了一下,急忙将签牌塞回签筒里,重新摇晃。又一支掉出来,云安薇有些紧张地捡起来,却见是一支下签:枯世一身,形单影支。
“什么破签,一点都不准……”云安薇嘟囔着将签牌塞回去。
知道云安酒和云安在都抽了上上签,孙氏十分高兴。至于云安薇,她并不关心。云安薇与云安在同岁,为了云安在说亲事,便顺就帮她说了亲。卫国公府出来的姑娘,纵使是庶女,亲事也不用犯愁,多少人家眼巴巴瞅着。
“枢凌,你们镇西可有这种习俗?”心情略好的孙氏问一旁的穆枢凌。
穆枢凌正望着月老发呆,她回过神来,说:“没有呢。镇西没有这个说法,倒是会在文熙河放一盏花灯,祈求一帆风顺。”
“这样,那你也去求一签吧。”孙氏拍了拍穆枢凌的手背。
她很喜欢这个儿媳妇,可是奈何儿子不喜欢……
“好。”穆枢凌跪在月老前诚心求拜。心里念着和云奉启的关系可以缓和。
她看着“不思旧姻,求尔新君”的签文有些怅然。
“不思旧姻”这四个字狠狠撞了一下她的心口。
过去者已逝,当不必再思念过去之旧姻缘。穆枢凌忽然明白也许在她和云奉启相处的这两年里,并非云奉启因为介怀而冷落她。也许,是她还没有放下……
看着穆枢凌手中的签文,孙氏也皱了眉。
“嫂子求的是什么?”云安在凑过去。
云安在愣了一下,难道在嫂子心里还惦记着表哥?她仔细瞧着穆枢凌的表情,心里越来越沉。
一时间,云安在又开始生起气。现在惦记表哥有什么用?难道就能掩盖当年楚家落魄时,她抛下表哥远嫁丰东国公府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