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她这话还是说不出来。

“所以我现在后悔了。”沈岩抬手抹了下眼睛,把脸扭向一旁,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她担心自己没有勇气说出这些话来。

周世珩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讽刺,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对他的批判和讽刺,原来他所做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这般模样。

他生气,他怒不可遏,可是这会儿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时间就好像静止在这里了,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

许久,空气里传来他呼气的声音,然后他清冷的字眼的一个一个砸下来:“分手我答应,但是念念要归我。”

沈岩猛地抬起头,拳头捏得紧紧的,“我不会把念念给你的,她是我的。”

“你的?”周世珩挑眉,眉眼中流露出戏谑的冷意,笑容里的尖锐像锋利的刀剑一般刺痛人的眼睛,“那可是我的种,没有我你生得出来?”

他就那么睨着她,看她张着嘴巴愣在那里,他脸上的冷笑倏地一收,原本松散的表情立刻绷得硬邦邦的。“一个星期之后我来接孩子,你是跟着一起走还是留下随你便,反正念念我一定会带走。”顿了下,抬腿朝她走进两步,压下头开口:“我不介意跟你闹上法庭,到时候叫你的邢庭长,邢律师一起放马过来。”

此时的周世珩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不然他怎么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看到她一脸苍白,面带惊恐地望着他,他心里并没有爆发出一丝的快*感,心脏像被一只手握住了,疼得不知道方向。

他狠心地撇过眼,“我说过见好就收,不要仗着我对你的好,就可以为所欲为,跟我唱反调,你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沈岩已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她的脑袋里嗡嗡声一片,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似的砸在头上,砸得她晕头转向。而她满脑子也只有一个感知:他要带走念念。

身子忽然软得像一滩泥,她慢慢滑到了地上,似乎哭都哭不出来了一样,眼泪像开启了自动设置,无声地流出来。

周世珩垂着的手动了动,随后慢慢收起,紧握成拳。他很想把她拉起来,抱在怀里安慰,可是话说到这个地步,他还能做什么?也许大家都需要冷静。

周世珩怒气冲冲地走出去,沈家人知道俩人一定是起争执了,沈雨清立刻走上楼去。她推开门,看到沈岩坐在地板上,脸埋在手臂里,细细啜泣。

“地上凉,快起来。”沈雨清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推着她去床沿坐下。

沈岩的情绪一时还没有克制住,她不断地抹着眼泪,深深地呼吸着,急促又害怕的模样。

沈雨清陪着她,等到她稍稍平息下来后,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眼圈红红的,声音里满是哽咽:“我们分手了,他要带走念念,怎么办,怎么办。”

沈雨清立马咬牙切齿,“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孩子都给他生了,他竟然能说分手。”

沈岩微微一愣,“是我说的,我说的分手。”她此时有点后悔了,后悔激怒了他。

沈雨清蓦地一顿,愣了片刻,“那也肯定是他有不对的地方。”

有亲人在身边就是不一样,无条件地相信你。护犊心切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如今她也做了母亲,这样的心情倒也能体会到几分了。

生了念念她并不后悔,救了浩扬她也不后悔,她最最后悔的在于把周世珩的利用当做了爱。幸福的泡沫被他无情地击破时,那股伤心和绝望才是她做出抉择的重要原因。

“可是他要带走念念,我不能把孩子给他…”她喃喃的说道。

沈雨清握着她的手,“你放心,我们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帮你打赢这场官司。”

沈岩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

**

夜色朦胧,空气寒冷。

周世珩将两边的车窗都降了下来,车子沿着江边一路疾驰,冷风呼呼作响,吹起大衣的领子扑棱棱地抖动。

路灯快速后退,橙黄的光影迅速从他脸上掠过,那张肃冷的脸在光影破碎的交叠中忽明忽灭。

不记得开了多久他才停下来,看到四周的环境时,他有点发愣…新城丽景,他竟然把车停在这个地方。

人的行为有时候比自己的心还要诚实些,很多事等到做了以后才会问自己一句,为什么会这么做。

周世珩摸出一根烟,点着了,吸了一口便把夹着烟的手搭在了车窗外面。修长的一只胳膊伸到窗外,温润如玉的手指夹着那根烟,白色的烟雾飘飘忽忽,荡在夜间寒冷的空气里。

他意识有些恍惚,不自觉想起一年前的那个晚上。

当时他坐在这里等了她几个小时,只为了阻止她不要离开盛宇,这一辈子还没有那样有耐心地为一个女人这样子过呢。也许从那个时候起,有些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只不过当时没有意识到而已。

是他做得不够好吗?

她竟然要分手,在这种时候。

右手缓缓伸到车子下面的收纳盒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扣在手心里上上下下翻转着。这是昨天才拿到的,准备了很久,想等到出院之后挑个适当的时候再给她,然而如今,他发觉一切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真是太气人了。

他负气一样,把盒子扔回去,狠狠地吸了两口烟,随后踩着油门回家。

周老太太还是打电话来问了:“跟沈岩谈了吗?怎么说的?”

“放心,一个星期之后我会接她们回来。”周世珩回答说。孩子就是那女人的命,刚才看她吓得那个样子,他能笃定,她一定会跟他回来的。

“一个星期啊?”周老太太言语里还有点不干脆。

周世珩解释:“我明天要去法国,一个星期之后回来。”

法国之行是之前早就定好的行程,不能延误,而周世珩本身也想给彼此一点时间,好好冷静一下,人在暴怒的时候硬碰硬会让事情朝着更加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

沈岩早上起来给念念喂过奶之后,拿了一个包对沈雨清说:“阿姨,我出去一下。”

沈雨清点点头,“去吧,早点回来,不然念念待会饿了,我可拿她没辙。”

沈岩打车去了医院。浩扬恢复得很好,下周就能从无菌病房里出来了。站在玻璃窗外,她朝他挥手打招呼。

浩扬靠在床上,他朝她笑着,抬手跟她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少年看上去羸弱,可是精神状态很好,那笑容健康又积极,充满了希望。

沈岩的一只手掌扶在玻璃上,隔着泪水和玻璃,他的样子在眼前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一个虚虚实实的影子。

浩扬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他惊愕着坐直身体,朝她摆手:大婶,你怎么了?

可是大婶听不见,她就像个神经病似的,趴在玻璃上哭,肩膀微微耸动着,悲伤又绝望,嘴里呼出的热气和潮湿在玻璃上染成一片模糊的水雾。

沈岩哭了一会儿,然后她想自己这样会影响到他,便抹干眼泪,那孩子果真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他的眉头深深地皱着,纠结的表情里还透着一丝动容。

没事,我很好。她对着口型对他说道。

浩扬望着她,定定的,神情变得认真而慎重,过了会,他扯动嘴角,对着口型朝她慢慢地说了三个字。

她已经克制住的泪水又像决堤了似的汹涌而至。

他知道,他都知道,可是为什么该对她说这三个字的人却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周对着口型说的那三个字是什么?乃们猜猜。

所以,沈菇凉介意的是周总的态度,你就不能姿态放低点?

沈菇凉这回真的要跑了…

第48章

法国之行很顺利,对方在细节问题上并不是揪得很紧,本来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可是助理陈辰每天还是提着一口气。他很纠结,为什么他们的周总每天还是沉着一张死鱼脸,连半点微笑都不给他们?

浩扬的手术很成功,沈小姐又给他生了个小公主,事业风生水起,他有什么可郁闷的?难道…人生太顺畅了导致了不安定性?要不然就是更年期提前了,话说周总过完年就三十七了。

回来的那天上午,周世珩独自出去走了一圈,时间紧迫,他也没走多远,只在协和广场走了走。

天气不错,广场上不少游人在拍照,阳光洒在喷泉洒出的水珠上,折射出七彩的霞光。他正愣愣出神,身后有人对他说了声:excuseme

他回过头,一个东方男人面带微笑手里拿着一个相机,男人见他回头用英语问,能不能帮他们一家人拍张照片,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女人。

这种好人好事他一向敬谢不敏,可是这回他不知怎么地突发善心,答应了人家。

男人很开心,连忙招呼女人和孩子们过来,周世珩听他说的是韩语,心里掂了掂,要是对方说的是日语,他会不会恶作剧地给他们拍四双腿上去呢。

韩国男人看了下照片效果,对他说谢谢然后和他的妻子孩子离开。周世珩目送走远的那一家四口,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多么幸福的男人,有儿有女,其乐融融。他的脑海里慢慢涌现出另一个画面。

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情绪和心都会变得特别脆弱敏感。这一刻他仿佛感同身受了似的。唉,他叹了口气,那天他的话大概是过分了一点,回家说点好话吧。

飞机落地已经是半夜了,第二天上午去公司处理了一些事情,下午他早早下班去沈家。

路上的时候他给沈岩打了个电话,可是电话是关机的。他看一眼旁边座位上放的东西,嘴角淡淡地勾了勾。那里有他给沈家人带的礼物,当然也有小女人和女儿的。他这次可是很有诚心的,有备而来。

他把车停在大门口,拎着东西下车。保姆已经认识他了,开门后看到他却没有说话,而是扭头往屋子里望。

“是不是小岩回来了。”沈老太太从后面跑过来,看到是他老太太脸上蓦地一变,张口就骂他,“你这个坏蛋,一定是你把小岩藏起来了,你把她还给我还给我啊…”

周世珩脑袋开始发懵,里面有根弦好像搭不上了,老太太疯了么,乱七八糟地说什么呢?

沈雨清也没给他好脸色,“你开心了,把她逼走了你开心了?你走,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周世珩的脑袋开始抽抽地疼,沈家人这是在他面前演双簧呢?当他小孩子吗,这么好骗?

挥手拨开她们,迈着长腿直接往楼上冲,沈老爷子和邢庭长都在呢,却也没有来拦他。周世珩一口气跑到到了那天的那个房间,推开门,里面一股清冷寂寞的气息扑面而来。所有的东西都在,小小的婴儿床,窗台上挂着的电动玩具,床头上还放着大人和小孩子的衣物,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儿…人却不在了。

他很快转身下楼,走到沈老爷子跟前,“人什么时候不见的?”

“今天上午。”老爷子精神不太好,脸色郁郁的,不过还是耐心地跟他说明了整件事,“她说抱孩子出去晒晒太阳,我们以为她不会走远,吃饭的时候还不见她回来,我们就出去找…后来在她房间里发现一封信…”老爷子把信递给他。

周世珩伸手去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那手有点颤抖,不受控制了一样,就好像那小小的纸片都要捏不住了。瞄了一眼上面简单的几行字,眼睛立刻酸涩得睁不开。

我走了,你们不要找我,我会很好的。

寥寥几个字便将所有人的担心和期望都抛弃了么?有没有想过别人?周世珩紧紧地抿着唇角,搁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凸起,胸腔里是满满的恨意和凶狠。

这个可恶的女人,居然还给他玩离家出走这一招。最好是别让他找到,不然一定往死里收拾。

情绪烦躁的人不适合开车,结果他还真的出了意外,前方红灯的时候,他刹车不及时撞上了前面那辆车的屁股,自己的胸口也在方向盘上撞了一下。

车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下车看到肇事者还悠哉地定在座位上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傲样,着实恼火。“喂,下来。”

周世珩瞥他一眼,动也未动,依旧打电话。

对方也是个年轻热血的小伙子,看到肇事者这么倨傲,气血就上来了。手掌嘭嘭拍了两下他的车窗玻璃,又往他车门上踹了一脚,“给老子滚下来。”

周世珩刚刚收线,听到这一句,一直闷在胸口里的那股子火气立刻找到了突破口。利落地推开门,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子,五指一收,身高一米七多的大男人竟然被他一只手提着后脚跟就离开了地面。

“你再给老子叫一句试试看。”

没有最横,只有更横。

陈辰刚好在下班的路上,车子就在这个附近,接到老板电话立马就赶过来了,结果看到他们周总这么霸气地一幕。

“周总,你没受伤吧。”陈辰先狗腿地问了一句,然后下意识压了压他还在使力的手臂。

周世珩这才肯松手。“交给你。”

陈辰点点头,转过身对车主和刚刚赶到的交警表示歉意。我们家周总脾气不好,你们见谅。

周世珩转身就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问去哪儿的时候,他竟一阵的恍惚。

是啊,他要去哪儿呢?她到底去了哪儿呢。最后想了想,他报了自己集团旗下医院的名字。

浩扬已经从无菌病房搬出来,父子俩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见面,此时相见,内心都有些感慨。可是周世珩看到儿子,心里又开始想起那个女人,想起她生完孩子后异常平静的表情,对什么都开始不上心的木然,还有最后那一天哭倒在地的惨然…

她其实早就已经有离开的打算了吧,那一天的吵架不过是让事情升华到了另一个境界。可是他从来就没有觉察。

“爸,你是不是跟大婶吵架了?”浩扬早就发现他爸神色异样,垂头丧气,一脸死气沉沉,根本不像他平时酷霸狂拽的风格。

“几天前大婶来看过我,在外面哭得很伤心。”浩扬意有所指地说。

周世珩愕然,薄唇微微开启,好像叫这个消息打击到了一样。然而,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爸,你们是不是因为我吵架?”这孩子其实也是敏感的。沈岩自从生了宝宝后,每次来看他,玻璃后面的那张脸上总有难以掩盖的悲伤。

“我对她说了对不起,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爸,你有没有对她说过对不起?”

有没有说过对不起?

可惜,我没有。

因为我爱你,所以你回馈给我同样的爱和理解都是理所当然。

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

周世珩终于意识到,他此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是多么荒唐无理。所以她跑了,被自己气跑了。

“她走了,带着念念离开我了。”他满是心酸地说道,抬手捂着胸口,痛心疾首的模样。

浩扬从来没有见过他爸这样,“那就把她找回来。”

周世珩抬起头,鼻尖处冒着小小的汗珠,不知道是痛还是难过。

“大婶会原谅你的,你快去把她和妹妹找回来吧。”浩扬的眼睛里透着诚挚和信心。

周世珩默默地和儿子对视了几秒,终于点头,“好,一定把她找回来。”

从医院出来他去了君雅,这里是他们曾经的家,因为很久没有住过了,空气里都是清冷孤独的气息,他愣愣地站在客厅里,竟不知自己要干什么。

她并不是一个热闹的人,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安静的,可是如今少了她,房子空了,心也空了。他踱步上楼,每一个房间都走了一遍,卫生间,厨房也一一走遍,然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女人已经成功地挖走了他的心。

胸口立刻传来一阵痛意,那痛好像来自骨髓深处,像蚂蚁在一点点啃噬,不知道哪一刻会穿透他的骨血,将那个血淋淋的大洞露出来。

要找到她,今天一定要找到她,否则他似乎熬不到天亮。

他想到了李芷萌,她也许知道沈岩在哪儿。于是他敲开了邢涛家的大门。他此时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想法一点逻辑都没有,如果李芷萌知道,沈家人怎么会那般失意呢?

邢律师看到他,表情一贯的不友好,周世珩坦然地笑了笑,想揍我你就揍吧。他早就做好了挨揍的准备了。

结果下一刻,邢律师的表情就收了回去,“进来吧。”语气里说不出的落寞。

周世珩跟在他身后正要问,邢涛已经一屁股坐在沙发里,手指在玻璃茶几上面笃笃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