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攸言也和伊藤万茂相同,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再没有回头路可寻,他不能顾及朗柒的感受,只能也笑着说:“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任何一方不想再继续比赛,随时可以叫停?”
如果太过于激进,或者负面情绪太明显,就会败露他过往的全部仇恨,更重要的是心理战需要丰富的社会经验,越懂得立身处世,越能赢得胜利。
谢棋楷:“没错,可以这么说。但除了这个装置上的时间是‘赌资’,其他输了的金额还是照常支付。”
黎攸言看出一旁朗柒的焦虑,总算提出:“那先给我五分钟时间,让我和她说几句话。”
她也已经料到这事态是铁板钉钉,既然无可挽回,只能去试图把整桩事情变作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你从复出到现在做的每件事…包括你复出这件事,都是为了见到那个廖刑豪。”
黎攸言也没有任何话可以否认,他试图安慰她:“我有分寸,对伊藤万茂也有所了解,你不要太害怕。”
“虽然有几句话说出来,实在与气氛违和,但我总算能让自己死心了。”她用出的口吻明明想要释重负度,但并不是很自然,“果然你的回来,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说到这里,朗柒脸上失望的表情并不明显却像是萦绕在人的心扉之间,他猛地一震,莫名地心底沉重起来。
“他们说如果我不来,也不会邀请你来。这个‘机会’对你而言很重要,我也是知道的,所以我请了萧老板同行…”
“你很聪明,做得非常好。”
“黎攸言,我相信你会赢,但不论谁输,这后果都太可怕了。”
到了最后,无论她如何掩饰,始终也藏不住发抖的双手,朗柒低头不言,心头泛上一阵阵的酸意,手脚也一阵阵地无力,她很害怕看到结局不是期望的那样,心口的大石头压得太沉了。
黎攸言转开目光,稍后,才又紧紧按住她的肩头,“我不会让你看到那些场面。”
朗柒哭笑不得,光是看不到能有什么用。俩人在最后一刻深深望着彼此,好像通过眼神就能交流所有情深意长,过去的岁月早就已经过去了,再如何执着于往昔的梦境也无济于事,她忽然觉得这一次来到异国他乡,就像面临着一种无法巨细形容的“尽头”,就像是世上一切的长河与落日的尽头。
黎攸言意识到他们很久都没人开口说话了,他转身走向将朗柒带来的男人,下一秒,甚至带着些许郑重,握他的手:“我把她暂时托给你了。”
萧末法稍稍点头,只是应了一声:“别输得太难看。”
廖刑豪的手段这男人不知了解过多少,越是明白就越断定那老头根本称不上是人,他是真正的“狂魔”。
黎攸言来东京之前也已经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他觉得胃里有点苦味,面上仍然面沉如水一点痕迹不露,与他们回到现场。
朗柒望着被那些人装在黎攸言身上的黑色装置,吸一口气,但依旧站在原地,眼睛始终不离开他半分。
这时廖刑豪也看着他,说:“年轻人也有自己的优势,不要太让我失望了。”
接下来赌局就此开始,这次他们玩的是一种规则不算太复杂,但也并非只是比大小的纸牌游戏。
首先,伊藤万茂与黎攸言持有相同数量的随机纸牌,俩人轮流出牌,牌面要向下倒扣,一方报出牌的花色和点数,另一个人只可以跟出相同数字的牌,如果没有相同的情况下,可以选择拿其他牌冒充,也可以选择去翻别人打出的那张牌是否属实。
当被翻出的牌为真,对方“吃进”赌桌上的所有牌;如被翻出的牌为假,则自己“吃进”所有牌。
每次出牌的最大数量可为4张,对手只能选择翻看其中一张牌的真假,谁先出完所有牌谁就是赢家,大小王代表任何牌。
其实,这个游戏背后还真是具有深奥含义,需要分析对手的心理活动,还要无上的运气,甚至还包含了无数种社会上的生存法则。
要知道一个人的欲望和内心才是最难控制的,有时候几轮下来桌面上已经堆了十几张的牌,两方仍然不断地出牌,被拆穿的那方就会承担巨大风险。这个游戏被叫做“幻影纸牌”,民间也有另一种很通俗的叫法。
起先的几局黎攸言大获全胜,伊藤万茂所有假牌几乎都被他抓了现形,可接下来就面临困境了,对方就像抓住他的破绽,无论少得是什么牌,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在他们看来,这游戏并不是他这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能够赢下来的,在输光带来的所有本金之后,身上装置开始倒计时,减除十秒、减除二十秒…
朗柒觑了一眼他的神色,他越是镇定,她心里越是忐忑起来。不知从何时气,地下会场始终被一种异样的感觉笼罩着,时运低的时候真的做什么都会让人绝望。
她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但又不想要这种假设成真。朗柒也想要他就此收手,但知道那不可能,这男人要的不是赢一些小钱回家,他要的就是一场真正的“豪赌”,是攸关生命的一局。
她完全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从来到东京就一直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一刻也不得松懈。
黎攸言望见伊藤万茂微微阖动的嘴唇,手指极为缓慢地捻着一串珠子他像是在念诵日本的一种经文。
“你这种人居然还信仰神明吗。”
“小伙子,你眼睛里的想法告诉我,让我不要翻这张牌。”
黎攸言倒像是在这一刹那突然变得神经错乱了,他在所有人面前狂笑出声,末了,音色嘶哑地说:“伊藤先生,别傻了。如果真有神的存在,我们这些人…怎么还不下地狱?”
他语气狰狞,伊藤万茂也不动气,反而是笃定他的失态更能说明已经濒临失控边缘。
“你应该感到很无力了吧,年轻人。假装撑得住也是没用的。”他直直地盯着黎攸言看,就像真能戳中他的要害。
仿佛是为了印证伊藤万茂的话就是真理,之后有一局黎攸言甚是紧张,刚抓起来的牌有一半掉在地上,由荷官捡起来再继续,碰巧,这局倒是让他给赢去了。
黎攸言就像在做最后的挣扎,他还有三十秒的时限,伊藤万茂则有五十秒,后者打出一张牌,随后,这个奸诈的男人提议道:“不要再做无意的挣扎,统统压出来吧。如果想要翻身,这局开始不压重一点是不行的,你明白这个道理吧,你的赌注已经不多了。”
黎攸言不禁沉思,中途还离开一次去了洗手间,出来以后,他坐定着说:“最后这盘我和你赌,但我希望伊藤先生,你也拿出剩余的全部时间。”
朗柒听到这话,心里一下被提到高处,伊藤万茂盯着黎攸言看。
“这一局我拿出全部三十秒时间,你也拿出最后的五十秒,反正如果我输了,你的赌注也没有意义。”
伊藤万茂看了一眼廖刑豪,面无表情:“也好,早点做一个了结吧。”
朗柒惶恐而急切,却插不上任何一句话,她几乎快要冲上去制止一切,但萧末法及时拉住了她。
伊藤万茂终于放声而笑:“来吧,开牌,我已经看透你的本事了,你没有王牌,也没有任何一张A。”
他无论如何,也走不出一条活路的。
“黎攸言,我出的是一张红桃A,你信不信。”
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黎攸言,我出的是一张红桃A,你信不信。”
伊藤万茂假定自己打出的这张牌是红桃A,接下来黎攸言有两种选择:一是怀疑对方的牌,选择翻看。另一种既是跟出一张任意花色的A或者大小王。
但伊藤万茂已经笃定,他没有任何牌可以跟。
黎攸言想了想,推出面前一张,道:“我跟一张A。”
朗柒一直在默默看着桌上的场面,看到这里却又是一个惊愕,就连他的对手也难得流露出一个复杂表情。
“没想到你还抱着侥幸心理,即便如此,还是骗不了我的。”
黎攸言忽然开了口:“当然,你有这个把握。伊藤先生,想必你的手下已经全都告诉你了。”
伊藤万茂整个人僵住,但让他更僵的话还在后面:“所以,你以为我没有牌可以跟,你赢定了。可惜…看走了眼。”
男人示意荷官可以翻牌了,低低的笑了笑:“我让你见一见王。”
…
荷官俯身将赌桌上俩人中间的这张纸牌翻开,终局在这一刻被揭晓。伊藤万茂的表情霎时间变得堪称苍白和愤怒,脸部神情僵在一起让皱纹都变得更深。
黎攸言打出的是一张不容置喙的“大王”,此刻,牌面上手持权杖的King,他就像是君临天下,力压一切死亡阴影的王者,更像是在藐视这地下赌场中所谓的“王权”。
“你有真正去了解一个人的内心吗。”他看向对座的中年男子,目光冷而静,“你真正了解我吗,伊藤先生。”
最初的情绪波动被压制,伊藤万茂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可能像当初的苏莱曼那样失态,何况有廖刑豪在场,也不允许他有那样的丑态。
“当时我就在想,一个根本不可能真正猜到我在想什么的陌生人,到底是如何那么精准地猜到我的牌。”
黎攸言平静地继续说:“我仔细检查了几轮拿到手中的每一张牌,没有发现记号。我坐的椅子是软的,也没有任何装置;身上没接触任何你们给的物品,除了这个计时器…但它用处不大。那么剩下还有一种可能,是你从开始就派了‘奸细’在我身边。”
即便当时有所怀疑,但他依然很镇定,有一轮为了试探敌方,故意把纸牌都掉在地上,果然那个“奸细”就没看清牌,让他总算拿下至关重要的一局。
“伊藤先生,你的赢率实在太反常。到最后一轮,我提出和你赌一把,你同意了。我说‘反正如果我输了,你的赌注也没有意义’,于是你也没有去顾虑另一种可能如果输的是你怎么办?”
伊藤万茂根本没有怀疑这一点,所以才同意把剩下的赌注全部押在场上,但实际上这场比赛只要一个念头有变动,胜负就很难断定,这么笃定的姿态,反而太可疑了。
伊藤万茂赢过太多局,也看过太多人了,但还是太轻敌,再加上廖刑豪不断在身边给他施压,他太想尽快结束赌局。赌博并不肤浅,也绝非能赢得容易,而黎攸言真正能突破的点,就是抓住了伊藤万茂的“必胜”心理。
廖刑豪穿的是白色绸衫,但从骨子里却是黑的。这个老鬼起身走向场地,伊藤万茂跪在他面前,被老人手中的铁质拐杖狠狠戳着肩膀,“伊藤,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自己的下场了。没用的废物,连早就被别人看穿这些伎俩也发现不了!”
朗柒听到这话陡然明白,廖刑豪早就知道黎攸言在耍什么花招,但他竟然没有提醒伊藤万茂!
廖刑豪全然不顾伊藤万茂是他重用多年的心腹,而是笑着看向黎攸言:“炸药的事我们没有说定量度,就由胜利的你这一方来决定好了。”
其实早就在他的计划之内,这老头想看一看年轻人会做出何种选择。
“我不要他的命。”黎攸言已经在心里转过几个念头,语调却是一点听不出来:“其他的就交给您处置吧。”
“呵呵呵,我对你很感兴趣。你既然也痛恨伊藤,却还狠不下手去收拾他。你到底是什么类型的人,极限又在哪里…最近的年轻人,都是一些眼高手低、没有长进的废物,但你一看就要优秀得多,光是能走到这一步就已经很不简单了,有意思。”
“您不记得了。”黎攸言冷笑一声,投向对方的是更为冰冷的目光,“当年我在‘光明之轮’上惨叫着被带走之前,对你们所有人发毒誓,我会回来的,会要你和我一起下地狱。”
听见这话的廖刑豪反应之中没有一丝惧怕,他见过太多这样憎恨他的小人物,而且他也确实记不起那段往事,反而因为黎攸言的复仇心理感到兴致大增,想要和这种豁上性命的人再赌一把。
明明给别人留下一生难以忘却的悲痛,但魔鬼依然每晚高枕无忧,甚至他都不记得手下无数亡魂的那些面孔。黎攸言当然知道这些,也不再会因为廖刑豪的漠视就火气大增。
“果然像你这样的人非常罕见,我很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为止。”
言下之意已经再清楚不过,廖刑豪由身旁的年轻人陪着,要手下把伊藤万茂带去那间有防爆设施的屋子。
“这个人真是太不像话,我会好好处罚他的。”
伊藤万茂的神色像被画满阴影,此刻也是浑身无法再拿出半分力道,身体像筛子一样抖着,整个灰败下去。他想要往前走一步,但仿佛控制不了平衡,双脚一软、咚得一响撞到椅子,差点摔个跟头。
但仍然硬撑着最后一口气,阴沉而坚决地说:“不需要你们动手,我自己走。”
“我会让廖兴杰再联络你的。”老头说出的名字应该就是一直在旁陪着的穿宝蓝色西装外套的年轻人。
廖兴杰的眼神终于与他们对上,他算是友好地挪动了一下嘴角,但那笑容和廖老头给人的感觉一样不舒服。
黎攸言不想让朗柒见到血腥画面,紧紧牵着她的手准备离开,廖刑豪又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说不定你也是‘怪胎’。”
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夜里从东京回到《逢山奇谈》剧组的途中,朗柒问及黎攸言被人看牌的事,他想了想,说:“那个‘奸细’可能是在场的保镖之一,他的动态视力应当非常出色。”
“动态视力”指的是人们的眼睛在盯着移动的目标时能够捕捉到画面的能力,分辨和感知能力愈强,更能在零点几秒之间就看到一闪而过的影像。
许多优秀的运动员都拥有十分出色的动态视力,他们可以捕捉到其他人在行动时的身体走向,以及物体上的数字、旋转时的方向和移动变化等等,就算想要看清黎攸言手上的牌面,也极其容易。
黎攸言感觉到朗柒在认真听他说话时流露出的另一种心情,他没有说什么,彼此点破那些显而易见的气氛实在并非必要。
她从高空中的舷窗外看去,夜晚的清朗天空,云层上有映着清冷的月晕,明晃晃的让人觉得温暖却又彷然若失。
自从经历这一切,心里始终被什么不知道如何描述的东西堵住,让她闷闷不乐。两人不再说话,朗柒向后靠在椅背发呆,隐约听见后排的萧老板压低声音在告诉手下,要订和江米米同一航班去首尔。
朗柒是由衷为朋友感到高兴,非要说的话,羡慕或者嫉妒也在所难免,但真正的伙伴不会因为自己不顺就去祈祷对方也遭受厄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努力才对。
下了飞机,黎攸言去打一个重要电话,朗柒站在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前等待。稍后片刻,玻璃镜子上折射出右后方的俊逸身影,那男人也是显眼的很,她立刻就认出是谢棋楷。
本来不想要和这男人有何交集,结果,对方不仅主动过来打招呼,还有意要和她聊上几句的样子。
谢棋楷在飞机上就犯了烟瘾,这时不由自主地拿出一根抽起来,朗柒略略往后退了几步,避开烟味。
那边似乎也是在思考措辞,过了一阵子,他才继续说下去:“黎攸言也真是有本事,今天日本东京的各大报刊都登了伊藤万茂可能受重伤住院的消息。”
“是吗,我并不关心。”
他戴上墨镜,随口又说了一句:“要不是你和黎攸言的关系太容易让人抓到把柄,这次可能被他们请来观看比赛的就不是你。”
朗柒在下一刻抬头去看对方的眼睛,这话里的意思显然她琢磨不了。
谢棋楷在这姑娘隐约要生出点不安时终于开了口:“当初,黎攸言曾让我怀疑他和江米米关系匪浅,现在看来,是为了转移目光?”
朗柒的心里就像被他的话狠狠刺了一刀黎攸言曾经想要利用江米米,居然,要让她成为伊藤万茂那伙人的靶子?
“有种迷恋不能代替生活。”
她记得在《千秋往事》里他说过的这句台词,此刻,才更理解它的意义了。
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天色是紫蓝的,对于朗柒而言,模糊的像梦境里的颜色。飞机场总是有期待出发旅行的雀跃和难以挥别的愁绪,听闻关于黎攸言的“阴谋”以后,她再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笑容。
男人打完电话回来,看见她巨变的脸色,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神情平静的谢棋楷,不禁皱眉:“怎么了,谢棋楷,你怎么在这。”
她思绪游弋了片刻,说:“没事,这么巧遇到谢先生,我们随便说了几句。”
谢棋楷看着黎攸言的神情,对方不笑的时候多少有些刻薄和漠然,于是他也立刻识趣地道别了。
朗柒没法轻易释怀,毕竟,江米米对她来说已是不可或缺的伙伴,如果黎攸言当初这么做了,甚至伤害到米米,连自己都没法原谅他。
他从来都是说的太少,做得太多,朗柒浑浑噩噩地想着,只是假设而已,却已经够让人烦恼的。
一路上他们始终没有说话,黎攸言隐约知道与自己有关,这便更让他没法开口去问,但他知道有些事总会爆发,无论如何也拖不下去的。
回到剧组也是各管各地工作,时节一眨眼来到九月,江米米与吴肖阳的《封魔》即将开播,朗柒与黎攸言的《千秋往事》也要上档,他们接了同一期综艺节目《恋爱情结》的通告,为各自新剧预热宣传。
一男一女主持人会拿出各种题目,让男神和女神假扮成一对进行实景挑战,由于假想情侣在节目上的互动备受关注,最适合作为一些浪漫偶像剧的噱头。
录制过程中,江米米觉得吴肖阳比平时不知卖力多少倍在放电,简直是要做给隔壁那支队伍的谁谁谁看。甚至,播出以后还无缘无故为《封魔》打了一场漂亮的CP仗,有些剧迷惊呼
“卧槽,不会我们站错CP了吧?!”
“虽然不萌江实初和容潜的cp,但是江米团子和吴太阳未免太般配!”
两人被粉丝们看做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粉红得让人挠心挠肺,江米米觉得特别是在模拟作为男友要如何叫女友起床那个场景的时候,摄影棚内的萧末法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与朗柒在录完节目以后,趁着休息两人聊了一会,“光明之轮”和东京地下赌场的经历让她们无不例外地见到这不同以往的另一种面目。
朗柒没有告诉江米米全部细节,毕竟有些事是过去未曾发生也绝无可能再发生的,道歉、解释、挽回,再提也于事无补。
江米米快被那种好似暴风雨前低迷阴沉的氛围给搞得快崩溃,憋不住地说:“他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怎么你还跟着他糊涂?”
朗柒听得见自己深深浅浅的心跳,对方质问她:“你是真的当局者迷吗?”
“什么?”
“反正我就是这样性格的人,为什么不干脆捅破这张纸。”江米米几乎是在语言中指责着那个男人,“为什么他不可以承认早就对你有了爱情?”
朗柒呆在那儿空白了半天,才极为艰难又好似彻底解脱般地说:“是啊,如果就如你所说的,他真的是深深地喜欢着我。”
她语气轻松而淡然,江米米却再不忍心说下去,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朗柒见了,反过来安慰对方:“没事的,米米,我已经决定了。我不难受他不喜欢我。我更难受的是假设他喜欢我却不敢面对。”
江米米正想追问下去的时候却被维维打断,小助理叫她赶去《焚凤》片场,她只好不甘不愿地走出VIP休息室,让朗柒独自再休息片时,顺便等熊安安过来。
谁知几分钟以后,等来的却不是安安,而是满头大汗、乃至脸色苍白而略有一些慌张的黎攸言!
他脸上的汗是跑出来的,每一道目光和神态都真实到不可能是演技。
“怎么回事?”
黎攸言先怔了怔,才微微牵了笑容:“萧末法说在电视台发现可疑的人物,好像是要纵火…还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他已经加强警备了,江米米也被他带走了,你倒是不必担心。我们在这等一等,安全了就赶紧走。”
他一方面怕是失去理智的粉丝闹事,而更怕的是伊藤万茂在医院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他也付出代价。
但听完男人的猜测,朗柒此刻的想法却是如果当初他真的把江米米拖下水,如今也真的将她置于危险之地了。
她看着黎攸言,觉得过去所有的年光像是一片黑色沼泽扑过来,眼前泛黑,再慢慢地褪下去,终于是拿定主意。
朗柒从沙发上站起来。
“以后,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
朗柒的声音坚定冷静得可怕,男人听着蓦地觉得心酸,又觉得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简直是神经。
她的手开始打抖,先是努力定了定神,后来语气又犹豫了:“我现在知道了,有些事真的难以预测,至少有两件,和我们当初想的都不一样。”
“…是什么?”
“第一件是你曾经说,‘别哭,我明天就来找你’,我以为你不会食言,一等却是这么些年。”
朗柒很快吸了一口气,又说:“还有一件,是我曾经告诉过你,或者说,我自己以为…一年、二年,或者无期限地拖下去都是可以的,但终归做不到。”
“你确实是变了,黎攸言,我不是责备你的改变,而是终于看清楚自己,无法阻止你改变。”
就像《逢山奇谈》中,那俊美到连妖怪都舍不得下手的阿筵,永远只留给彦君一个夜行衣的身影,最后彦君却为了让他再生为人,自己变成了游荡在逢山的妖怪还不自知。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只会消磨那份意志与爱,只会被无可救药的欲念和黑暗同化。
她不能这样拽着他不放,否则,终局将是同归于尽,这种感情大概就叫做“低温烫伤”。
现在的朗柒能给予他的东西还太单薄,这只是一场在儿时燃起的敬仰与崇拜,到少女时代成为一次在暗夜中徘徊漫长的单恋,如今它却依然无望。
有些心火应该是不见得熊烈却亘古存在的,哪怕有一天熄灭,仍能在灵魂深处,保留着一簇温柔持久的光芒。
但至少朗柒明确了,她对黎攸言的喜欢不再只是要把他供奉在桌台,而是想要把他拆分入肚,用江米米的话来说,就是用来下饭的那种爱。
“是不是有点可笑。不,是太可笑了。从我希望你对我留住目光,到对你表白,再到想要远离你的目光。全部,都是我一个人在自导自演。”
朗柒脸上的妆在光源的作用下闪烁着宝石般的晶莹,仿佛泪痕宛然,但她没有真的哭。
“我也想有一天可以告诉你,我热切地爱着你,不求回报,这份爱也能让你磊落地接受,能帮助你获得更多。”
她顿了顿,说:“就像Merlin说她热爱舞台,无怨无悔。”
黎攸言目光灼灼,明明似有万千言语,却一个字也没有表露,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像要把她的容貌一分一毫地刻画在心底。
她在找到方法之前,在成长到可以独自承受一切之前,必须要离开他。因为,教会我们人生哲理和指名名成长道路的,不仅仅是他的眉眼,终究还有遍布于这千万广厦间的光与影。
明明一直做好了她随时都会离开的准备,甚至说是本来就期盼着她能够独立坚强地离开他,但真正到了这样的时刻,黎攸言竟觉得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