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lin,有什么问题吗。”
“维维,我需要你再帮我去买些东西。”
韩森导演的影片素来唯美又锋利,时而说侠义,时而说人情,场面浩大且精益求精,就连道具组都是每每苦不堪言,一部成功的影片背后固然有无数演员和幕后工作人员的心血凝聚。
朗柒和黎攸言进入《逢山奇谈》剧组,每天都睡不到几个小时,反复的拍,反复的修改。有时候甚至为了等一个大自然在林间升起白雾的镜头,天没亮就得起来守着。这样的日子一久,演员与演员、演员与工作人员之间都建造起不同寻常的友谊。
吴肖阳也在影片中争取到一个配角,但让他感觉得到明显的差异是只要有黎攸言的出现,他在片场几乎是没什么存在感。
多少人芳心暗许,明的暗的喜欢他,在片场近乎成了一种习以为常的事例。吴肖阳也不是不钦佩黎攸言,有实力也有人捧,若说《千秋往事》已经叫人赞叹,那么这部《逢山奇谈》就是让吴肖阳望尘莫及了。
他才知道那男人的演技已经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摄影师架着斯坦尼康,镜头在导演的高超运用下像是有生命的活体,记录下每一个惊世绝伦的画面。
这一幕是朗柒饰演的公主彦君在行宫里摆弄丝竹,忽然有人敲门,她便吩咐宫女去看来者何人。
只见是一位身披蓑衣的陌生男子冒雨而来,低头沉默不言,宫女顿时心生警惕:“有何贵干?”
他摘下斗笠和垂着的黑纱,露出一张戴有面谱的脸,看不清究竟是怎样的面容,而两鬓的湿发贴在脸侧,双脚全是淤泥和雨水,身影却在山野的白雾中变得或浓或淡。
彦君从内殿走出来,笑得几分好奇几分娇媚:“喂,说话呐,你到底是人是鬼。”
在漫山遍野的风雨声中,她听见他浑然醇厚的音色,像一道雷落在心上:“是过路客。”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韩森从监视仪观察着两位演员的一举一动,现场的工作人员看得简直想要拍手叫好,但又生怕打扰了什么。
那俩人站在风雨飘渺的山林之中,朗柒乌黑发梢,点绛红唇;黎攸言则长发舒软,即使面戴脸谱,依然能看出那身姿有二分忧郁,三分神秘,五分俊美,仿佛能将所有心绪都化到雾霭和绿林深处。
“传说这山里多有山魅,小姐独居山中,不怕精怪骚扰?”
“在我看来,人倒是要比鬼怪还可怕几分。何况,此处风景甚好,我便喜欢天天来这弹琴奏乐。”
那笑容端得娇软,眉梢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高傲,又似蕴有天地灵气,真的是足以惊倒众生。
名为“阿筵”的男子也闻言轻笑,拿着眼前的茶盏,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
一天拍摄结束,各组的幕后人员都在议论剧情和演员的表演,几乎是热火朝天。
“再过几天要有那场戏了吧…太期待了。”
年轻的场记笑起来,说:“到时候导演会要求清场的,你们别想偷窥男神。”
立刻又有姑娘插话进来:“这回俩人都不找裸替,韩导演面子果然是大。”
戏演完了,黎攸言想带朗柒去吃晚饭,找了半天,却发现她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亭子下面一动不动。他沉默一刻,迈开步子走向她。
朗柒回看是这男人,努力绽放笑颜,他却盯着她看了几秒,问:“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只是在看咪咪给我的短信,被郁闷到了。”
她说着放下手机,眼睛却依然不看他。
“什么短信?”
“她说,她有一段很喜欢的话,是《天龙八部》里的阿朱对萧大哥说的:‘有一个人敬重你、钦佩你、感激你、愿意永永远远、生生世世、陪在你身边,和你一同抵受患难屈辱、艰险困苦’。”
此刻,黎攸言还没有卸妆,依然是武侠故事中的装扮,在山风中显得无比合称,面如月白,又如霜雪。
“小时候,我曾经想过,如果我是男孩子,就要成为你那样的男性…这大概就是仰慕之情。”
他终于压着嗓子,回了句:“可惜我不再值得你这样敬慕。”
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把她给惹哭了。
“怎么了,我说错了…”
“没事,我就是…今天情绪起伏有些大,还没转换好心情。”
她像是在取笑自己般地低声说着。
朗柒常常看他在片场与所有人谈笑风生,又在夜里去和所有人举杯痛饮,却把浓烈而破碎的真实情感放在幽暗的地窖里。
只要一想起这样的他,她的眼泪就收不住。
黎攸言叹了口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朗柒原本已经打算结束话题,男人这么一问,她的脸一下子失去血色,“我听见你和韩森要了两天假。”
朗柒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离开剧组,更不可能是要时间去拍其他代言。
“你在船上的时候我没有看见,现在你又要一个人走,我也不能够陪同。我从来就没有这个资格,所以也不浪费时间去问。”
黎攸言也没有否认,今天稍早的时候,谢棋楷打电话来约他去赴宴,实际就是安排好了他与伊藤万茂的赌局。
下一秒,两个人对视的那一刻,由不得谁先说话,朗柒抬起头,发觉自己的视线已经彻底模糊了,泪水不断地夺眶而出,一整天始终紧绷着的神经断裂了,所有情绪都开始沸腾,让她不停地哆嗦。
黎攸言知道他哪怕一字不提,她也可以想象这是一场或许有去无回的盛宴,她那么聪明,从来不需要他指点太多,就能洞悉背后的真相,而她那么怕他会又一次永远地离开。
黎攸言何尝不对这不知前路的赌局有过恐惧,但这是他早就定好的路,早就选择好的殊途。
他又一次不得不破例,俯身将她轻揽在胸前,看得出内心挣扎许久,还是抱住了她:“不要怕,我会没事的,我答应你我会回来的,好吗。”
朗柒抓住他的胳膊不自觉加重了,他浑身就像带了电,让她压抑地流露出不知是委屈还是痛苦的眼泪,她闷着脸,整个人抖得像筛子,他的呼吸却像一座山压垮了她。
“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多为你分担一点呢,为什么要让我一次次失望…”
“因为我也不值得你抱有希望。”
雨水还在连绵不绝,他们肢体僵硬地拥抱,就像是一对无法分离的恋人,是《逢山奇谈》中愿为对方走入万劫不复之地和跳出轮回的阿筵与彦君。
不远处的林下,听见这一切的吴肖阳,也不知不觉拗紧了双手,他的领口处一直往下,满是被密布的细雨淋湿的冰冷。
随着“big bingo”的初赛日期愈发接近,江米米的状态却也愈发糟糕,心情简直是坏得像变了一个人,伤没有好不说,体重也完全没减下来。
某天的不经意间,萧末法在她的公寓发现一个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药瓶,上面是一堆看不懂的泰文。
起初,他也只是不动声色,但为了抓一个现行,他特意选择在江米米回到家中拿起那个瓶子的时候,忽然现身在客厅里,把人吓得不轻。
“你、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手里还拿着一颗药丸,又不好再放回去,就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丢进嘴里。
萧末法硬着声音说:“你吃的什么。”
“没什么。”说着要去找水杯,却被某人堵住前面的路。
萧末法严肃而沉默地盯着她看,状若发狠地说:“这种药都是激素,吃了会影响骨头愈合…你到底懂不懂,你也不怕吃死?”
以为她也很有主意,不需要他太过操心,可到头来还是有小女生的性子,也会有慌不择路的时候。
“是谁给你买的?你的那个助理?”
“不是维维…”她立即否认。
“那是李筠宜?”
因为这段日子朗柒去外地拍戏,与她走得最近的既是那个女人。
江米米心虚的眼神立刻说明答案,萧末法利用他身为男人的优势,忽然倾身压住她的身子,一只手将她的双手牢牢抓住。
江米米害怕又震惊,下意识想要挣脱他的束缚,他看着被压在身前的小女人,突然觉得,这小妮子挣扎的样子怎么就那么欠吻呢。
萧末法低头,准确吻上她的小嘴,舌头也顺着她微张的红唇蛮横地入侵进内与她的舌头交缠,嘴里被他一寸寸地开发探索,突然,那藏在舌头下方的东西被找到,他几乎是用蛮力将它夺为己有。
俩人分开的刹那,她简直是在向他咆哮:“萧末法!!你、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你搞清楚情况。”他说着,吐出那粒从她嘴里抢来的胶囊,暧昧的空气顿时蔓延得到处都是。
“我不会随便吻一个和我毫无干系的女人。”
江米米觉得呼吸都快要静止了,她的脸红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恼羞成怒,总之,浑身又是无力又是滚烫。
“我既然喜欢你,江米米,我就要对你负责。”
他说着,再次靠近她,审视般地看她的双眸,一望到底:“从今天开始,你的康复计划我也要参与,我不会管那个姓傅的答不答应。”
他独自烦恼这么久,她怎么好像没把他的事放在心上,这意识让萧末法更为恼怒,他再也不能任由她妄为。
江米米已经头晕脑热,脑子里都像灌满泡沫,容不得她反抗。
这些是什么,他的告白吗?
“可是、可是我哥哥…我哥哥是你妹夫…”
“…”
萧末法很想抽她,要提这么煞风景的事吗。
男人决定转移话题:“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你以前不会动这种脑筋。”
“…我很怕,我没有时间了。”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那是头一次感到那么急迫,只要一想到就会头脑发胀,话语间还流露出不少软弱。
“那就交给我来管。”
萧末法走过来,江米米就连稍重一点的呼吸也不敢发出来了,他在她颈边试探似得蹭了一下,然后,才又一只手擒住她的下颚,不由分说得吻住。
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让江米米近乎哭出来,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纵然他接吻的方式很凶残,但她还是被温柔地虏获,焦躁的心情多日来总算得到安抚。
她眼里含住泪水,说:“你为什么非要挑现在说,我很丑…我都是小胖妞了。”
江米米这些日子都不敢见他,就是对自己都已经失去信心。而他却似乎不介意,一只手突然捏住她的手臂,力道不大,但让她全身都在颤。
“有一点肉比较好。”
他的声调里是从前不易感觉到的诚恳和暖意,江米米觉得就像在做梦,可这美梦也太叫人沉溺,乍听那种声音还真是让人不太适应。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他顿了顿,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喉咙:“这怎么会清楚。”
“哦,那我是在看到你裸、体的时候,就突然喜欢你了。”
萧老板:“…”
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萧末法不笑的时候常常就会给人一种严厉的印象,更要命的是他本来就不太爱笑。幸好在这应该流露无数温情脉脉的时刻,到底还是软下了态度,声音里安抚的意思也显而易见。
江米米坐在沙发上听他说话,脸上还是红红的,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害怕’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要总一个人憋着。”
“我就是只要一做不到、一达不到想要的目标,就会变得很焦虑。说到底是能力跟不上欲/望。想让所有人都满意,又经不起别人戳脊梁骨…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可有时候就是接受不了。”
她的自尊心和好胜心都是从小就有了,这点萧末法也看得很明白。就算是江米米,偶尔也有想要走捷径的时候,可现在被揭穿所作所为,羞愧和失落都让她无地自容。
萧末法拿了水杯坐到她身边,茶几上还是杂乱地放了一堆东西。她的脸蛋确实比从前圆了一些,但饱满的同时又添了几分不可名状的明艳和讨喜。
江米米不曾预想两人居然会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关系,越想越觉得滑稽好笑,不知不觉就索性笑出了声,最后笑到旧伤隐隐作痛,才勉强收住。
萧末法全然不管她到底在怪笑什么,说:“我不懂专业问题。一开始除了跳舞,也有别的方法能展现实力,你不是会唱歌?”
“只有唱歌的话我肯定又要像‘星之冠’的决赛那样输掉。”
“不会。何况,你还写了首歌。”
“唔…”
“叫什么。”
江米米有点不好意思:“《生命的准则》。”
“就这首。”
她认真考虑,还是拿不准主意,也没有信心:“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等明天找傅立勋他们商量一下再说吧。”
萧末法垂目看她,好像格外专注,江米米被看得简直坐立不安,好像脸上都要被烧出一只小洞,她绞着手指,问:“你确定要…要这样嘛。”
“不然?”
他口气不善地反问,面对男人犀利冷峻的眼神,江米米几乎是鼓足所有勇气,才敢作答:“可以暂时不要公开吗。”
“…”
萧末法考虑到或许她也没有准备好如何应付这段感情,再加上公众人物的身份实在是一个大麻烦,就连他都没有足够的底气去肯定能够接受外界的审视。暂时选择隐瞒两人的关系,也未尝不是让感情先稳定发展的前提。
他只能点头:“好。”
“那家里边也先不要说好吗。”
“…”
所以,他彻彻底底沦为黑户了吗。
既然这样,必须要点补偿才行。
萧末法神情不悦,劲瘦的手指掰过她的脸,鼻尖碰在一起,她没法再聚焦他的脸,所有的图像都被扩大和模糊,他再一次凭借本能的反应吻她。四下皆静,唯有那些被发酵的甜味充斥在家中的每一个角落,只能听见他喘息的声音和她不断想要咽下口水的动静。
磕磕碰碰寻找对方的嘴唇,所有情感喷薄而出,这个吻带来的实感越来越真实,从虚无缥缈变得铭心刻骨,他清晰地长驱直入,唾液里似乎也能燃起火苗,氧气变得不够用了。
江米米任由他一只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流连摩挲,她青涩地回应,只是沉浸在他温柔侵占中无法自拔。
这是一个不知持续了多久的吻。
那天,江米米一个人躺在床上呆了很久。这一晚很漫长,却也很甜蜜,她沉下了心,决定好好地重新收拾眼前的摊子。
兴许老天真是幽默的,因为在给了你那么大得一个惊喜之前,它才会让你的生活充满跌宕起伏的波澜,只有这样才能深切明白,你得到的东西那么珍贵和重要。
江米米的伤势复原的比之前要好,萧末法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偏方,她猜想这男人以前是在神秘的部队服役过,大概是知道怎样治疗这种旧伤。但也如预计那样,想要在第一场比赛就使出高难度的舞蹈技巧还是太勉强。
先前她乱用药物加上心情不畅导致内分泌失调,傅立勋还找营养师给她搭配三餐,再加一些适当运动,人也稍微瘦下来一些些。但萧末法看在眼里,心里不禁嘀咕,果然还是有点肉手感会比较好。
江米米不知别人刚开始恋爱是什么节奏,反正她在他面前反而变得有点做作,常常是想要展现比从前更好的一面却手忙脚乱。
两人在辉腾大厦遇见李筠宜,萧末法脸色不善,她瞥到他的表情,没想到对方突然说:“以后不要跟她一起玩。”
“…”
江米米心说,果然这男人也开始明确“角色”了,连她的交际圈他也要严厉地审核可什么叫做“玩儿”啊!
李筠宜出道比江米米早,是以个性美为魅力点的女演员,她也是性子冲,听见这陌生男人出言不逊,立刻就说:“我也是刚知道Merlin的情况,不是存心想要害她。有时候为了配合导演,要瘦就瘦,要胖得胖,我们艺人也是很努力在控制体重…何况我吃的没那么多副作用,就以为她也可以。”
“筠宜确实不知道,况且当初是我问她,她才告诉我的…”
萧末法却还是板着脸,虽说言行还是要看个人,可“朋友”能带来的影响也绝不小。
不了解萧老板为人的还以为他是要马上揍她一顿了,小俞远远地看见这一幕,忙是跑来解围:“老大!消消气,不要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江米米才回想起维维那天告诉她的,说是小俞暗恋人家很久了,她忍不住问:“小俞,你和筠宜认识吗?我怎么都不知道?”
“有几次出勤是保护李小姐,工作上的联络。”
萧末法和身旁的姑娘互换了一下眼神,也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算是看在下属的面子。
这期间朗柒倒也抽空打电话给她鼓劲,江米米老老实实把做错了什么事汇报,也反省了自己面对舆论抨击的时候不够冷静,还是太在意别人的想法。最后,还说留下一个悬念,要等见面再聊。
朗柒不可能听不出她声音里的喜悦,至于究竟是要说的内容为何,也不难猜到了。
俩人低调归低调,但如傅立勋这样的明眼人也是一看便知。要飞首尔的那天,他就坐在江米米旁边的位子,不停地转动表带。
“怎么了,你担心什么?”
傅立勋猛地抬头去看她,江米米眼神眉梢都变得绮丽可人,与先前判若两人,算是印证他的猜测。
“没什么。”他答道,“心情不好。”
阿筵在公主的行宫暂留一夜,晚宴时他告诉彦君民间诸多奇谈。虽未见过这男人的真实容貌,彦君却像是被他身上某种感觉吸引。
“你为什么总戴着面具?因为长得丑,怕吓到人?”
每每他都避讳她的这个问题,俩人约定下次再会之日。
直到有一天,阿筵开口道:“我说了那么多趣闻,公主有何故事能与我分享?”
彦君还来不及收起笑容,却已面色苍白,呵斥着宫女要送客。
这时故事才显露出它的端倪来。传说这逢山之上精怪横行,如果曾是当朝尊贵的公主殿下,又为何会只带一位宫女久居于此。
彦君经由阿筵一句道破,往事终于在她脑海呈现。她的眼前慢慢浮现一位侠士的身影,血衣佩剑,绣有暗纹。幽窗冷雨的朝城,他高坐在市井的酒肆楼阁之上。
然后,彦君看到一张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脸…
趁着开拍前把剧本又看了一遍,朗柒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但丝毫没有倦意。与黎攸言的裸/露戏要在山野的这处行宫拍摄,剧情是失去记忆前的彦君与“阿筵”一夜长情,后者动机不纯,但也是爱到痴缠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