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存在一天,我就注定卑微,其他人我都不在乎,除了你。”
除了你。
原来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宁愿选择两败俱伤的方式来惩罚我,我还能怎样。
能怎样?
我只是冷漠地别开眼,车窗外,那抹苍翠依旧屹立在那里,却早已失了颜色,我心寒的闭上眼,任由车辆将我载去又一未知的未来,只是那里同样有着身不由己,同样有着撕心裂肺。
回到别墅,小羽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妈咪,奶奶说去接你,真的耶!”话未落,整个人已经扑到我的怀里。
我紧紧地将她抱住,心理割着一般地疼。
我不知道,今天过后,事情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我明白蔺母釜底抽薪的做法,只是,这样,蔺奕枫真的会相信吗?
相信那句不爱,那种尖锐的痛就开始蔓延在四肢百骸,我觉得自己真的要喘不过气来,那种窒息的感觉,像是将我缠绕在一个硕大的硬茧中,挣脱不了,任由我拼命地挥动四肢想要脱离,却是徒然。
我只得将身前的小羽抱紧,因为心中再明白不过,无论我有多么用力,不论我做了多少挣扎,最终,却还是难逃分离的命运。
这个残酷的命运,总是一次又一次的考验着我的承受能力,一次又一次,用亲情,用爱情……
那么残忍……
就在小羽窝在我怀里慢慢睡去的时候,门外总算有了脚步声。
我深深吸了口气,卧室大门已经打开,顾雪站在门口,“蔺夫人让你去书房!”
我没有理会她,只是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小羽的姿势,给她撵上被子,疼惜地摸了摸她的脸蛋,恋恋不舍地在她额头吻了吻。
然后,我直接当面前的顾雪透明,擦过她的肩头,一步步地朝书房走去。
暗红色的厚重木门,我踌躇地定住,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伸手扭开了门把。
打开门,蔺母就坐在深黑的皮椅上,一动不动。
我走进去,片刻,听得她冷冷的说:“你……必须参加婚礼!”
什么?我有些不明白,错愕地看着她。
蔺母的表情很怪,但还是坚持说:“既然话已经说了出来,就必须圆下去!”
这就是她的现状吗?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去掩盖真相?
我好笑的冷哼。
蔺母的眉头蹙起来,“顾言,别觉得我好像说错了,难道不是吗?你和付耀轩,当年,我儿子就像个行尸走肉般地过了四年,处心积虑地夺取一切最终却还是为了得到你,是他太傻,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同情至此。”
怒火最终还是一再压抑后爆发。
蔺母的表情看起来愤恨异常,“我就不知道奕枫中了什么邪,我更没想到,为什么六年后,还是这样!”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即便是他失去了记忆,一旦你出现,却又开始变得奇怪,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在外面呆一辈子不要回来!”
我承认自己的出现的确扰乱了很多,例如她一直以来努力维护着的残酷真相。
可是,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就叫六年后还是这样。
我无从得知在我走后,她和蔺奕枫有怎样的交谈,甚至是争执。
此时此刻,蔺母面色不善,脸上压抑太多的情愫,只是狰狞地看着我,咬牙切齿。
最终,她的怒火却是化作一声唏嘘,“顾言,我儿子对你用情至此,你真的不值得,不值得!”
“就算他忘记了你,却永生也摆脱不了你的阴影,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他说要取消婚礼,你没在之前,他和林欣好好的,就因为看到你心里有了困惑,有了怀疑,他轻易就要放弃一段六年的感情,而你们,才多久?顾言,你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他鬼迷心窍如此。”
“终究……是我低估了你的能力!”
蔺母的表情很是沮丧,我瞬间有了一种感觉,他们肯定在我走后有一场不愉快的谈话,话题自然围绕着所有如丝麻般复杂地前尘往事,蔺母的自圆其说,蔺奕枫的怀疑,交叠到一起。
而且,之后,她肯定是没有说服蔺奕枫的,可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又要说让我参加婚礼呢?
我咬着牙,心里的困惑一个接一个。
“顾言……你必须要他死心……”最终,蔺母一字一句地从嘴里吐出最后几个字。
死心,我的身子震了震,微微眯起了眼。
“我办不到,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拒绝,我已经觉得自己够残忍,还要我怎么去让他‘死心’?还要我如何去坐到赶尽杀绝?
“说了,如果你的话有用,我还会站在这里和你说什么吗?顾言,最后一次,这一次过后,你和蔺奕枫从此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我欠下的那么多债,真的能够还清吗?
“我真的没办法。”
蔺母的表情僵住,眼里又有了一丝愤恨,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睨着我。
“蔺夫人,就算你明白我因为愧疚想要去偿还蔺奕枫,但那并不代表我就必须对你唯命是从。”我的一席话说得不卑不亢,字正腔圆地说出来。
蔺母的脸上闪了闪,有些匪夷所思地看我一眼,那表情很急促,急促到还没让人好好回味一下她的神情何在,那抹怪异已经飞快地消失。
这次,我却并不打算妥协。
“我知道,最终我都会不得不离开,甚至,我最宝贵的东西都会留下了,还要我怎么做,让他彻底当我是仇人吗?”是不是,这个世界上的得寸进尺永远都是发生在你不断妥协的前提下。
还是蔺母觉得服从就该是我的本能,她似乎是忘记了,无数年前,我们之间的相处久是糟糕彻底,那个时候,她的儿子大权在握,给了她最好的人生和荣耀。
她却是用使用工具的表情对我说,你我要呆在蔺奕枫的身边,就好像宝剑必须要配上剑鞘一般。
多年后,她要我离开蔺奕枫,而且要我将他彻底伤害。
到底这份真挚的‘母爱’背后,性质有改变吗?
“既然要走,为什么不走的干干净净?”她反问,和顾雪理所当然地表情如出一辙。
我自嘲地冷哼,好一个干干净净。
“蔺夫人,你还记得我多年前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蔺母的表情凛了凛,看向我。
“到底,蔺奕枫在你眼中是儿子还是工具?”
争权夺势的工具。
如果蔺奕枫的身后没有了那些权势,她还会那么上心地去维护蔺奕枫这个她一手搭建起来的虚伪世界吗?
蔺母显然没想到我会那么说,眯了眯眼,眸子里瞬间就有了一丝怒意,这一点无疑是她的死穴,并不是因为我的语气嘲讽,而是因为我道出了事实。
是的,事实,蔺奕枫永远都是她操纵权利的工具,从来没有改变。
然而,愤怒过后,蔺母却是笑了,冷艳。
“顾言……如果你嫁给了那样一个男人,如果你也曾经在那样的家族里面呆过,今日,你就不会这么质问我,那里,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不去争,不去抢是吗?那并不代表你就是安全的……而你,更没权利来质问我,伤害我的儿子最深的不是我……是你……”
此时此刻里面望着我的眼神,是一种入了骨髓的恨。
我有些惊愕地回望他,最终还是冷冷地说了一句。
“不管怎样,我不会答应,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说完,我转身,大步地朝外走去,即使拒绝的结果是让我呆在小羽的身边更短,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就算我和蔺奕枫已经注定不会再有交集,就算我们已经形同陌路。
我却不能再在他的胸口上捅一刀。
我一路疾行地走回卧室,推开门,女儿小小的身影躺在床上,我的心凉凉地疼,那种彻骨的冰寒。
我走过去,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一次又一次,抚过她的额头。
小羽……小羽……
对不起,原谅妈咪,原谅我……
情生 妒忌
如果知道不可挽回,无法再改变,人们通常会选择妥协和逆来顺受。
我也不例外,之后的数天,我每时每刻都陪伴在女儿身边,尽量满足她的愿望,其实这几年我们过得并不是宽裕,甚至可以说清贫。
小羽很懂事,从来不会和我无理取闹,更不会吵着要东要西,原本她该有个富足、肆无忌惮的童年,是我一意孤行地改变了,也是我亲手剥夺了她享受父爱的权利。
作为一个母亲我并不称职。
所以,如果说注定要分离,那么我希望在小羽的回忆里都是我的好,我更希望她在长大后能理解我今天的选择。
这个身不由己的选择,因为我和她父亲的问题已然成为一道无解的死题。
……
“妈咪,我可以吃一支冰淇淋吗?”人来人往的喧闹街头,小羽的小手紧紧握住我的,仰起头看我,看着前面一家装潢抢眼的冰激凌店问得小心翼翼。
“可是你今天吃了那么多零食还没饱吗?”我低头笑了笑。
小羽晶亮的眸子闪了闪,抿了抿唇,半晌喃喃一句,“饱了。”
样子虽然有些不甘愿,但还是乖巧地不再索要,这几乎已经成为她的一个习惯,一如这六年的每一次。
女儿的表情落实,扁扁嘴,不再说一句话。
我的心底一阵酸涩,想起的是过去的六年了,给过她太多的失落,生活上是,就连她想见亲人的迫切感也是这样,一拖就是六年,直到再也找不到借口不回来。
我的声音哽了哽,“哦,饱了的话就当甜点好了。”故意点了点她的小鼻子。
话音刚落,小羽已经一脸欣喜地仰头望我,眸子晶亮。
我牵起她的手说:“还有哦,小羽要草莓味道的,那么妈咪再买一个巧克力的,也让你尝一点!”
“耶!”
小孩子太容易满足,瞬间已是心满意足地笑,手舞足蹈的样子。
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我的心里暖了暖。
当我拖着小羽的手走进冰淇淋店的时候,店面旁边就是一条小巷,我忽然看到两抹纠葛的身影一路拉扯到巷子里,两个人我都太熟悉。
熟悉到我的身子一顿。
“妈咪,是小姨!”一旁的小羽已经小声地开口,我连忙朝她做了个噤声地动作,小家伙狡黠地点点头,以为我在玩什么游戏,肥嘟嘟的手捂住小嘴巴。
呵呵呵地笑。
“妈咪,坏坏!”
我对她好笑地撅了撅嘴,看着一旁冰激凌店的落地窗,小声地对小羽说:“小羽毛,你去买个冰激凌坐在那边等着妈咪,妈咪……嗯……妈咪要去和小姨玩个游戏!”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记住,不能乱跑好吗?勾勾小手!”
“好……”小羽将手指给我勾了勾,接过我递给她的钱就进了店子。
我粗了蹙眉,看向那头的暗巷,直觉顾雪和乔越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争执。
然而,果然不出我所料。
当我悄悄走进小巷口的时候,已经清晰地听到两人的争吵。
“顾雪你是犯贱还是怎样,明明知道蔺奕枫不可能选择你,你还是呆在那边做什么,他妈只是利用你,你是白痴吗?”乔越一把拽住顾雪的手臂,脸上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痛心疾首。
“那又如何?我心甘情愿!”顾雪不领情地挥开他的手,“如果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些废话,这六年来,你已经说得够多了!”
“顾雪……你就没有尊严吗?”乔越脸一沉,终于忍无可忍地吼出来,“你就那么爱吗?爱的那样卑微,还是,你永远都不明白,蔺奕枫不可能爱上你,永远不可能!”
他的双眼赤红,咄咄逼人地睨着顾雪。
顾雪对于他的咆哮只是无动于衷地冷哼,“是啊,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六年前,他只爱顾言,六年后,就算他忘记了所有,身边的人还是不是我,我就是犯贱怎样,我就是爱的卑微,当年,明知道接近他会被玩弄我还是心甘情愿,这就是我的爱,我的爱。”顾雪说道最后,声音从高亢到低沉,脸上更是一片决然。
那种誓死不回头的决然。
看的人心悸。
“声音,你就打着爱的旗号一再伤害你的亲人?”乔越好笑地反问,拳头在身边攥紧。
“亲人?她也算是吗?”一旦提及我的事情,顾雪的脸上就是一片恨意,浓浓的恨。
“顾言没有对不起你,从来没有!”
“没有吗?”顾雪嘲讽地笑,看着乔越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曾经,我也以为她是我最亲的人,最好的姐姐,她甚至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原谅她,可是她却做了一件我唯一不能忍受的事情,她知道我喜欢蔺奕枫,她知道自己不爱,她还是将他夺走了,她的‘将就’,她竟然将人家的爱那么践踏,我没有这种姐姐!”说出这席话时,顾雪的脸上已经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疯狂。
“顾雪,你醒醒吧,就算没有顾言,蔺奕枫也不会爱你,你从来就不会是站在他身边的人,曾经,就算你觉得你们那么靠近过,那也只不过是他心血来潮的一次玩乐而已,那天,他之所以跟着我们出来玩,那也只不过是他心情好,他说他无意间见到了一个女孩,你知道他当时的表情是怎样吗?那种表情就是喜欢,就是爱。而那个女孩就是你姐姐,在认识你之前,他就已经爱上了你的姐姐。所有,顾言从来没有介入你们之间过,一切,早已是冥冥中注定。”
“所有,你没有借口用这个理由恨你姐那么多年,就算是恨,也是你的妒忌,为什么你就那么愿意自欺欺人下去!”
“我就是妒忌怎样,从小到大她哪点比得上我,可是为什么,偏偏我最在意的她轻易就可以得到,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所有,她也不能幸福,不能!”
顾雪咆哮出来的那一瞬间,我已经心灰意冷地退出身子,将自己的身子隐匿在一根石柱后,前方,顾雪踩着高跟的身影气势汹汹地走过去。
越行越远,一如我们越来越淡漠的亲情。
片刻,乔越才从里面走出来,丧气的表情。
“乔越!”
我叫住他,缓缓走了出去。
乔越原本呆滞的表情在见到我后,错愕地闪了闪。
最终,重重地叹息一声。
“叔叔好!”小羽一见到我身边的乔越已经聪明地叫人。
我有些错愕,乔越怜惜地摸了摸小羽的脸蛋说:“之前,蔺奕枫带着她见过我,我还想说,那个女人怎么莫名其妙地给蔺奕枫认养一个女儿回来呢。结果……”乔越苦涩地笑了笑,“昨晚,蔺奕枫到我那里发了很大的脾气,好像和他老娘争执地很厉害,他还问我,认不认识你!”
我放在桌前的手顿住,无意去探究乔越此刻眼中闪烁的光芒代表什么。
“其实,他这六年来都活在他老娘给他设置的世界里,六年,不断,那么多天,他都是活在别人的臆想中,其实……很可悲!”
乔越说着,眼睑敛了敛,浓黑的眉毛拧起。
“他的一切,他的性格,他的习惯,他的喜好都要别人告诉他,就像一个完全空白的机器一般,任由别人替他输入所有的记忆和人格,殊不知,这根本就不是他!”
“其实,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活得痛苦,特别是见到你后,他心中的哪些似乎快要苏醒折磨地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一切,如果他知道了真相……”
乔越的表情凝重,我不忍看,别开眼。
乔越的目光也闪了闪,沉默了片刻,眼神温柔地看着小羽,主动转移了话题,“小家伙真的很讨人喜欢!”
我笑:“谢谢。”
却还是忍不住问:“这六年,她……过得怎样?”
乔越当然明白我说的是谁,脸上才缓和了一些神情又在沉重了下去,嗤笑,“她?有多固执你又不是不知道?”
“六年前,你们没结成婚,蔺奕枫就去给向雷做了说明,顾雪才摆脱了向雷的纠缠。然后,她就以感激的名义一直呆在蔺家,最终还可笑地做了蔺母的鹰犬,甚至是林欣出现后,她还是一如既往,哪怕真相是那么残忍,那么她知道蔺母只是想要利用她来对付你,她还是固执己见,我只是看不下去,所以今天才会把她约出来,不想再看到她这么自我毁灭下去!”
我的心揪了揪,睨着乔越:“乔越……你还爱顾雪吗?”
“爱?”乔越自嘲地愣了愣,“她会稀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