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
下了飞机,走出机场的那一刻,望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场景,我的心中五味杂陈。
似乎每一次的离别都是在这里,每一次的开始也是在这里。
只是,到头来,我终究成了一名过客。
匆匆地来去。
这次,我还是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低头看了身下的小人儿一眼,我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麻烦你XX院!”
半个小时后,我们到达医院的走廊,因为要见到传说中的外公,小羽毛格外地兴奋,蹦蹦跳跳地在前面一路小跑着。
我疾步追上去,拉住她,“小羽毛……在这里我们要安安静静的,这里的全是生病的人,他们要好好地休息……”我把手放到嘴边做了个噤声地动作。
小家伙立即懂事地停住了蹦跳,胖嘟嘟的小手学着我的样子也放到嘴边,“嘘——”
小样子还认真到极致,样子娇憨。
我好笑地摸摸她的头,站直身子看着前方一间间的医院病房,惆怅蔓上心头。
牵着小羽慢慢地走,每一步却是踩在心尖上。
终于,看到了那个房间号码。
我站定,低下头和小羽对视了一下,总算鼓足了勇气刚抬起头。门却在同一时刻打开了。
措手不及的我们相视的一刻都愣住了。
熟悉的艳丽面孔,看着我,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
顾雪眼中的震惊更是在看到小羽的时候到这了极致。
我拉了拉小羽的手,“羽毛,叫小姨!”
女儿立即甜甜地喊了声“小姨!”
顾雪原本在见到我脸上不自觉闪过的尖锐,瞬间柔和了下去,笑着摸摸孩子的头,“乖!”
然后侧开身子对我说:“他刚醒,你去看看吧!”
我因为她的称谓身子顿了顿。这么多年,她还是不愿意再叫一声爸吗?
顾雪没有给我答案,径自走了出去。
留给我一抹有些决然的身影。
我拉着小羽进去,刚好看到父亲艰难地想要撑起身子,动作笨拙。一个小小的翻身似乎已经快要耗尽体力,不断地喘气。
我忙过去扶住他,“爸,我来!”
然后我在父亲正经的目光中熟练地替他拉好枕头,调好床位。
“顾言!”他颤着声音喊我的名宇。他的脸已经瘦削到不行,颧骨突出地吓人,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完全无法同记忆里那张脸重合。
他终究是老了,不管年轻的时候如何地嚣张跋扈,如何潇洒自如,终究是逃不过岁月的魔力。
他看着我时,喉间已是一阵哽咽。
盯着我的目光充满了凄楚和懊悔,刚想说话,看到一旁站着的小女孩,又看我,瞪大了眼。
我释怀地朝他笑笑,把女儿牵过来,“羽毛……叫外公啊,这就是你天天嚷着要见的外公啊!”
小羽的脸蛋红了红,一双小眼睛盯着父亲的脸。
父亲的脸上满是希翼和渴望,在小羽嗫嚅地喊出外公时,眼中己然有泪。
半晌,点点头,“好……好……妹妹乖!”
“爸,她叫小羽!”
“外公,你可以叫我小羽毛!”小羽从小就不认生,熟络了以后就会格外地外向。或许是看到父亲病痛的样子有些吓到了,却在感受到父亲的喜欢时,又话泼了起来。
“小羽毛……好好听的名字啊……”父亲瘦骨嶙峋地手摸了摸女儿的脸。
小羽也不怕了,主动把小身子靠到父亲的位置。
父亲一把将孩子抱住,老泪横秋地看我,“顾言…谢谢你……谢谢你在我死前可以让我见到我的孙女!”
“爸一一”
我闭上眼,忍不住哽咽。顾雪一个月前给我发来了email,说父亲被查出了胃癌晚期,活不长了。
没曾想,短短数十天,已是残弱到这种地步。
“这或许就是报应吧,报应我年轻的荒唐,不过,老天算待我不薄了,至少让我看到了小羽毛……”父亲还在喃喃自话,脸上全是苦楚,手掌一遍遍地摸着女儿的脸。
我咬住牙,努力压抑着眼中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和父亲闲聊,一会后就因为护士要来给他打针,我牵着小羽出到外边走廊等待。
出门,就看到那抹高挑的身子还立在走廊,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眉头紧锁,看到我,表情迟钝地恍然后才出现清明,“你女儿?几岁了?”
“五岁!”
顾雪凤眼眯了眯,“你和付耀轩结婚了?”她直截了当地问。她情愿面对的是这个可能,尽管她明白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说:“问这些有什么作用吗?”
“怎么没有……谁都知道,你跟付耀秆回美国了啊!”顾雪的眼中有一丝闪躲,样子竟有了一丝狼狈,初见面时的那份淡然和冷静在此时此刻却已是不在,完全消失殆尽。
甚至,不等我回答,她己经又说:“付耀轩身体还好吧!”自欺欺人地样子有些可笑,我知道她的用意何为。
我只是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执着,这么多年,她似乎就是学不会‘放手’。
“付耀轩的身体很好,一直控制着”我还是很给面子的给了回答。如果她非要编造这样一个可能性我又何必不满足她呢。
其实也一直如此,我知道,他们都以为我六年前又跟着付耀轩走了,一如付耀轩一直以为我都呆在蔺奕枫身边一样。
听到我的回答,顾雪明显松了口气,样子有些卑微到可怜。
我甚至能够想象,如果不是父亲病危如此,她肯定宁愿我永远不要再回到这座城市。
“顾雪……你放心吧,现在我会‘安安心心’地过日子,这次回来我只是看看爸,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更不会做任何越矩的事情!”我一语道破她所有的顾忌。
顾雪的眼神闪了闪,一丝被看穿的窘迫瞬间划过眼底。
“总之,我希望你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自然!”
最后,顾雪看我一眼,又摸摸女儿的头,“小乖乖,小姨走了,再见!”
“再见!”女儿挥挥小手。
直到摇曳的身姿彻底消失在我们眼前,护士打开门让我进去。
小丫头身子顿住抬头看我,“妈咪……刚才你说错了。”说完,很认真地纠正我的错误,比出双手,“小羽毛六岁了!”
是啊,六岁了。
我苦涩地笑了笑,装作歉意的样子,“哎呀……对不起,妈咪下一次一定会注意的!”
回来之前,不是没有料想过会发生一些麻烦。这六年来,我刻意忽略所有关于蔺奕枫的消息,更是绝口不提这三个字。
当决定回来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有些必须要面对,六年前,蔺奕枫对我的警告一犹在耳。
虽然我无从得知,他为何放了我六年的自由。
但,顾雪的执着确实是我始料不及的,每每看到她欲言又止地样子,我的心中就一阵惶惶不安。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我只希望在事情败露以前带着女儿离开,继续过着像这六年来的每一天的平凡却又快乐的日子。
而我所有快乐与幸福的源泉,全是因为这个小人儿。
这份来自于蔺奕枫的“礼物”。
情生 我要见他
或许她的到来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期盼,却是意外地给了我最极致的幸福。
当幸福就在自己的身边环绕的时候,人就会变得淡然,一切的执着就会变得微不足道。
这六年,就算日子清苦了些,但却比我人生中任何一年都要充实,因为心中有了期盼和寄托。
空旷的心,不再一无所有,甚至是对于付耀轩的那份愧疚。
这六年来,除了定期收到他的邮件,我对付耀秆的情况了解的不会比蔺奕枫多。
但是这样我也满足了,至少,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他和我一同呼吸着。
他知道小羽地存在,因为他也一直以为我回到蔺奕枫身边,就像他对我的善意欺骗,我也将这个真实的谎言埋藏下去。
至少,我让他知道我很幸福。
一直很幸福……
半个月后,一个凌晨,父亲走了。
命运并没有因为他的幡然悔悟放过他,他还是走了。很大程度,以他的话来说,这是他该得到的惩罚。
直到他弥留的那一刻,顾雪还是没有叫一声父亲,我分明在父亲的眼中看到一丝遗憾与悲情。
或许我们都不曾想过,顾雪竟是那般固执,就算痛彻心扉,她也不愿妥协,她太好强,永远不知道后退。
记得以前她还是校篮球队的球员,一场球赛下来,她一路进攻防守,竟是一步都没有后退过,这一如她做人的原则,永远不知道后退,永远不妥协,更不会认输。
我无从得知她现在和向雷以及蔺奕枫的关系是如何。
我不想去问,更不想因为任何一个问题牵扯出不能有的牵连。
只是,我不能妥协的是,父亲过世的第二天,顾雪就直截了当地对我说,父亲的丧事她会处理。
言下之意就是让我离开。
我不知道她竟急切到这份上?
但我没有答应,我执意要留下来为父亲守灵。小羽还小,父亲过世的第二天就开始追问我外公去哪里了?
我抱着她心中一阵室息的痛。
我对顾雪说,我必须留下来尽孝道。
她却是嗤之以鼻,我知道她的意思。我两次离开数年,都是对父亲不管不顾,一直照顾接济父亲的反倒是她这个‘不孝顺’的女儿。
她说的事实,我无力反驳。
但是我坚持我的想法。
顾雪很不爽,再明白不过我的固执,不再劝说。只是冷冷地看我一眼,“随你的便!”说完,蹬着高跟鞋就走了。
我无意同她交恶,只是她提出的要求太离谱,恕我不能答应。
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们家根本就没什么亲戚朋友,来拜祭的人寥寥可数,根本就说不上什么人多口杂。再说,这群人也不可能和顾雪圈子里的天之骄子们有什么联系。
我不明白她的惊惶从何而来。
是的,惊惶,在我出现的那一刻,这种感觉就没有从她的眼中消失过。
总算,父亲下葬的当晚,我拿着父亲的相框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顾雪沉默地坐在我的身边。
我一边擦一边说,“我想把这个带走,明天我就会搭飞机回去!”
顾雪没有反应,只是淡淡地恩了声。
我垂下眼睑还是忍不住问了声:“你现在和向雷……”
没曾想,顾雪的反应却是极大,“你什么意思?顾言!”
我被她忽然狰狞的表情吓住了,半晌蹙眉,“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怎样?
“没必要,我现在很好!”顾雪的表情很烦躁,片刻,双手在身上一阵摸索,掏出烟,拿着火机点燃就要抽。
此时,小羽耷拉着拖鞋揉着眼出来,“妈咪……小姨!”
我注意到顾雪的动作顿了顿,片刻,熄了火,将香烟放到一边。
“小羽……怎么了?”
“妈咪…我梦到外公了……外公出去旅游了吗?多久回来?”她的奶声奶气听起来揪心,我捏着相框的手一抖,瞬间眼就红了去。
“妈咪……”女儿跳上我的膝盖。
“小羽毛……外公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小羽毛长大了就知道了!”顾雪在一旁适时地说。
小羽楼着我的脖子扭头看顾雪,“长大了,是18岁吗?那时候外公就会回来?”
顾雪也愣了愣,苦涩地笑:“可以这么说!”
“啊……”女儿的脸上立即就有了失落,扳着胖乎乎的手指就数,1,2,3……
“妈咪……还有那么大啊……”
“对啊!”我的声音哽咽,“但是小羽一定会长成大姑娘的。”我疼惜地摸着女儿。
小羽笑了笑,眸亮如星。
我拥紧了她。
小羽窝在我怀里很快就睡着了,我抱着她轻轻地起身,扭头对顾雪说了声谢谢,刚打算将女儿抱进去。
顾雪的声音冷冷地就从身后响起。
“顾言……”这一声呼喊莫名的有着尖锐的震撼力。
她说,“领言……孩子是蔺奕枫的吧!”
我的身子一抖……
我抱着女儿转过身,顾雪在笑,苦涩。
“孩子是蔺奕枫的对吧!”她又说,语气却是再肯定不过。
我抱紧了女儿沉默。
“顾雪……明天我就要离开了,所以,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是吗?”她嗤嗤一笑。
“顾言……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现在蔺奕枫的身家是多少,你知道,你现在怀里的丫头值多少钱吗?”
“你什么意思?”我一下子警觉了起来,总算发现了顾雪的怪异,不自觉地抱紧了孩子,不安瞬间蔓延出身体,游离在四肢百骸。
“顾雪……”我正要问清楚,顾雪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像是催命的符咒。怀里的小羽不安地动了动。
顾雪接起手机睨我一眼,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声“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