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嘛?”任天打量她。

舒兰摊开手掌,掌心一块玉观音,轻轻叹息道:“都是我连累了他,有时间就请菩萨保佑。”

任天哭笑不得,这女人还真虔诚,只是以往从不信这些的,周存道真是让她转了不少性,好像人也比从前懂事了耶,知道给别人带来麻烦是不对的,知道自己的事永远得自己去解决,包括苦难。任天沉思一番,既然她成熟了,就和她照实说罢:“周存道安然无恙,只是故疾又犯,随了他师父闭关疗伤去了。”

“真的吗?”舒兰喜上眉梢:“真是太好了!”

“你可以安心了,哦对,这是他的亲笔信。”

舒兰接过,一看,愣住,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自言自语,翻来覆去就是一句:“真,真的有那么难吃吗?”

任天耸肩,做无奈状:“我觉得吧,你其实也可以转移你的爱好,比如种花,养养小动物。做饭那么粗使的活计,你沾手有失风范。”

“他什么时候回来?”毫无悬念地,舒兰被刺激了,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沉默半晌,任天也观察她的脸色半晌,终于小声道:“他说他不回来了…”

“什么!?”舒兰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其气势十足不亚于先生对待背不出书的学生,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不知为何,任天不想告诉他周存道其实有意成全他们,说出来显得自己很了不起似的,舒兰这样的人听了,一定要炸锅:“他的内伤不治不行,没个五六年,又不得痊愈,跟你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了,他也不愿耽误你的幸福。”

被抛弃了?就这样被抛弃了?打死舒兰她都不愿接受,周存道不是这样的人啊,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甩甩手,说走就走,面也不跟我见一个。他是嫌我累赘吗?还是嫌我讨厌?

三月小雨似的,眼泪淅沥沥下个不停。

眼看兄弟被误会,任天搓手:“你别这样,他是好心。”

“好心丢弃我?”舒兰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继续淅沥。

这女人的老毛病又犯了,自命不凡,自比天仙,觉得别人抛弃她都是不可想象不可原谅的,刚还夸了她两句呢,真是不争气,整个一不经夸嘛,任天也没好气了:“你这辈子除了哭就不能干点别的?!”

舒兰的脾气本就是对事也对人,所到之处横扫千军:“不要你管,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连女人都保护不了,没本事你倒是别抢我呀,不遇到你我也不至于这么倒霉!”

这句话的威力的巨大的,一肚子不忿的任天马上就没了声响,满脸写着伤自尊了。

发泄一通,舒兰心里舒服许多,转身回房,好在被窝里哭一场更过瘾的,只见她边进屋,嘴里还在嘟囔:“谁要你们可怜,我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哼。”

舒女士当天就计划着搬走,没想到,金妍比她更早一步。

一桌子的好菜,色香味俱全,吃得任天狗屁熏天,舒兰自卑不已,做了这么多菜,金妍自己却没心情吃,待他们吃得差不多,才悠悠地道:“缘分,真是不能强求。”

任天不明所以地放下筷子,舒兰的脸从汤碗里拔出来,二人皆茫然。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这就是缘分。”金妍微微苦笑,难吃的东西,一个爱字就能甘之如饴,就算难以忍受又怎样?天生一对就是天生一对,外人再做得再好,少了那个一,再多零也是一文不值:“这一桌,就算庆祝你们复合,也是我的送行宴。”

舒兰万般不解,见她斟酒敬自己,稀里糊涂地和她碰杯:“该走的是我呀,祝你们幸福。”

金妍喝干了,又敬任天,任天不拿酒杯,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百感交集,生平第一次想到逃避,遂起身走了。

走了也好,有些话当着他,还真不好说,金妍沉吟一会儿,看着舒兰,微微一笑:“任天如果不想和你破镜重圆,方才就不会走,你的态度呢?”

“谁要跟他——”舒兰负气:“我又不是东西,没有脑子,该怎么活我自己会去想,谁要他多事啦,心不甘情不愿的,当我不知道他有多勉强?”

“勉强吗?”金妍才知道原来女人对感情敏感程度也可以这么低,这个舒兰,情绪一来就把什么都遮盖了:“事已至此,任性是没有益处的。”

舒兰咬了咬唇,硬邦邦地:“不知道,我不知道,现在别跟我说这些,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什么都不想。”

金妍拂了拂碎发,笑得凄然:“随便你们,我话说到这儿,怎么做在你们。放心,我不会继续在你们之间搅和,先前跟在天哥哥后边,是因为实在不知道去哪儿,可是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该解决的问题逃避也没用,而且这些都是我的事,别人不能为我摆平也摆平不了。再见,最后说一句,你和任天挺合适的,第一次见你们,我就这样觉得。”

“你真要走?别呀,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周存道的事儿没你也不会这么快解决。”见金妍毅然决然地开了门往外走,舒兰急了,跳着脚喊任天:“哎呀你快来呀,她真的要走,怎么劝也劝不住!”

不等舒兰召唤,任天早已冲到院子中央,等着拦住金妍,金妍见了他,犹豫一下还是停步:“别这样。你留我,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个屁。”任天瞪眼。

“我要嫁人。”金妍忽而道。

“嗝?”任天摸耳朵,听错了吧。

阳光直射下来,撒得金妍满身满脸,只见她叉着腰,傲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以为我除了爱你就没别的事可做?你不爱我,我就得以泪洗面,枯等终身?何况我现在不爱你了,这么多年,我累,累却没有回报,太不值。我开始觉得自己可笑,从前从没有这种感觉,只觉得看见你,什么都是甜的,可现在觉得苦。你身上已经没有甜味,你让我不快乐。我不是成全你们,是为自己。就此别过,别送。”

原本气势汹汹的任天竟愣在那儿,眼睁睁看着金妍从身边走过,伴随着舒兰的感慨:“世道变了…”

世道还真变了,可不是变了,女人开始爱自己,这个世道其实也是可爱的。

真好。

《吃花禽兽》卫何早 ˇ第 47 章ˇ 

水流一般划过的身边的人,两个人像两块珊瑚,静静呆在温暖的海底,偶尔有鱼啄上他们鲜艳的外衣,这样的痒,就是各自心底的小心思。

任天站在院子里,问:“今后有何打算?”

舒兰立在走廊中,答:“我自有打算。”

被太阳烤得颓废的任天想,这女人要是主动求我就好了,免得我去央求她重修旧好,大男人,丢什么都不能丢面子。

看着他傻站着的舒兰想,噫,原来你并没有破镜重圆的意思,本来嘛,你要是求我,我说不定就答应了,毕竟对你不是一点儿旧情没有…可你没求,看来是不爱了,我真是自作多情。

“那你保重。”任天顺势点头。

“你也是,别再逞强好斗,收收心做点儿有用的事罢。”舒兰回房,把最后一句关在门外:“再见。”

这女人是故意的,绝对是!任天狠得牙痒痒,等着,等着老子二度收复失地,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求饶?求饶都没用,哭都没处哭!

让他知道老子的威力,如假包换的超霸牌!

咣咣咣,任天狠命拍门。

“还有事么。”舒兰刚开门,脸上就被拍了一掌,顿时眼冒金星,晃两下就要坐到地上,被任天手疾眼快托住:“哎呀,咋拍到你身上去了,这真是…好机会啊。”舒兰还在晕眩,闻言不顾疼痛地瞪着他:“机会?”任天回过神,连声否认:“不是不是,那个,扶你进去躺会儿吧。”

怎么躺的,这里就不说了。

一年以后,这间小院里降生了两个小生命,他们是龙凤胎,哥哥叫小天,妹妹叫妞妞。哥哥的名字,是为了纪念这对夫妇曾经不幸早夭的头生子。

又是多年以后,还是这间小院,腰系围裙的任天在厨房做饭,一身飘逸的丝质长裙的舒兰在卧室弹琴,整个人都散发着优雅淡定从容。她的气质还是那么如兰,时光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狡黠的痕迹,九指如玉,轻轻抚着琴弦,流水叮咚挥泻而出,正弹在兴头上,只听丈夫在外边唤道:“吃饭啦——”

悠然站起,整了整衣裙,脸上挂着永恒的淡淡的笑意,这家的女主人扭身去客厅,享受前黑龙山大当家任天做出的美味佳肴。

“老公,你每天做饭,会不会觉得很辛苦?”舒兰咬着糖醋排骨,含糊不清地问道。

任天笑得任劳任怨:“不,只要你不进厨房,我一天做六顿饭都是心甘情愿的。”

舒兰吐出骨头,含着筷子,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死心:“我做的东西真的有那么不可救药么?”

“不,我认为你的天赋在琴棋书画上,这更能展现你的才华。”说起谎话,任天连眼也不眨。

舒兰点点头,算是满意这样的回答。

“小天和妞妞快点吃。”任天为两个孩子夹菜:“吃完爹爹才给你们讲故事。”

清脆的欢呼之后,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吃完饭就是故事时间,坐在大槐树下,听爹爹讲述那个叫周存道的叔叔的最新趣事,真是一天中最有意思的活动。

舒兰咬手指:“周存道又来信啦?”

“吃完再跟你说。”

“他还在被那个小飞龙追求吗?”

“吃完再说。”

“那个小飞龙在江湖上挺有名气,据说长得水灵灵,只是性子了奔放一些,不知道周存道吃不吃得消。”舒兰啰嗦劲一上来,对外界的反应就变得很低。

万年苦笑之后,任天唯有舍耳朵陪君子:“你想的还真多,她喜欢周存道不就行了。”

“也是,周存道这么好的男人,实在是应该被女人倒追…”舒兰轻叹一声,怅然道:“他是我一生中最感激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