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庭的视线不知怎么就滑到了盛远时搭在方向盘的手上,看看手腕处空空如也,像是在她要回那块高仿表之后,他再没戴过表一样。一不小心就走了神,直到陆虎停下等红灯,她才意识到盛远时在看她。

他眼睛黑漆漆的,淡道:“你养了一条狗?”

南庭意外于他会以睡不着为开场白,她如实回答:“一条柴犬。”

之前没听她说过喜欢宠物,确切地说,盛远时对南庭的了解太少,几乎仅限于性格,至于她的家庭情况,朋友圈子,差不多一无所知。盛远时闻言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没说自己对狗毛过敏。

南庭的视线落在他肩背上,“你背上的伤有没有处理一下?”

盛远时并不在意地嗯了一声,直到绿灯亮起,他启动车子时,才音色极低地说:“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你应该知道,我是有备而来。”

所以早餐和狗都是铺垫。

南庭注视他的侧脸,目光静深,“我的准备只多不少。”

从模拟机训练那天的重逢到此时此刻的面对面,尚不足一个月。他再有准备,也不会有她用五年,才做好的心理建设充分。但想到即将和他摊牌,南庭还是有点打怵,这种情绪,从前的她绝不会有。那个时候,她甚至能把黑说成白,撒谎狡辩都不带不脸红的。

“或许我应该先搞清楚,是称呼你司徒小姐恰当,还是南小姐?”盛远时语气很平淡,但那声“小姐”背后透出的疏离,似乎表明了要和她划清壁垒界限的意思。

陆虎一路向前,南庭迎着炽烈的阳光,给了他一个柔软而谦卑的说辞,“我也很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和司徒南长得很像的,名为南庭的管制,但我没胆量扯一个弥天大谎,否认我是司徒南的事实。”

阳光下,她的每一分轮廓都显得很细致,可是,盛远时注视着眼前身穿牛仔裤T恤,长头发用皮筋松松垮垮绑着的南庭,无法和记忆中那个梳着青春飞扬的短发,阳光前卫,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底气十足的司徒南重合起来。

可她确实是司徒南,只是,她长大了,大到他需要重新认识。

时间果然慷慨无情,不分好坏,全部带走。

心仿佛被某种滚烫的情绪填满,盛远时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

两个人都沉默了。

到了店里,工作人员检查过后确认,手机除了屏幕碎了,线路也摔出了问题,手机有点旧,修的话性价比不高。不等南庭说话,盛远时已经作主把齐妙的旧手机作价,再买一部新的。

南庭有意询问齐妙喜欢什么款式,于是说:“手机能不能借我用下?”

盛远时却说:“不用问她了。”然后直接选了一个新款。

南庭站在款台前准备结账。

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取走了她手里的单子,“给她买手机,什么时候轮到你花钱?”说话的同时把卡递给了收银员,“没有密码。”

更不该他花钱。南庭从收银员手中取回他的卡,递上自己的,“管制的工资是不高,但一部手机还买得起。”说着把卡递还给他。

盛远时不接,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是买得起,买不起的问题吗?”

南庭把卡硬塞到他手上,忽略碰触他指尖时加快的心跳,稳住声音问:“那是什么问题?”

盛远时留下一句,“你自己想。”率先一步走出了手机店。

南庭以为他走了,结果出来时,他正坐在车里打电话,见到她,他说:“上车,我送你回去。”然后不等她回答,边打火边对电话那边说:“你继续。”

这通电话持续了很久,南庭安静地坐在车里,隐约听见对方在向他汇报支线网络的事情。盛远时偶尔说一两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地听。当他挂了电话,陆虎正好停在航天小区大门口,南庭才解开安全带侧了下身,做出要开车门的动作,咔嗒一声,车门落了锁。

本意也不想这样一走了之,南庭转过身来面对他。

盛远时的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她,“你应该有话忘了和我说。”

逆光的他恰好压住光线,让南庭能够看清他那双寂静的眼,如同五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时,他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薄光里,面部轮廓清晰硬朗,让她真实地感觉到来自他视线的侵略性。

“我应该说句对不起,但我猜你未必想听这三个字。”

“是你说,那是这世上最廉价的言语。”

“是啊,凭什么做错了事,轻飘飘地丢一句对不起出来,就要被原谅,否则就成了小气。我不理解。直到自己做错过事,才明白,说对不起的人未必是想让对方释然,也可能只是为了寻求自己的安心。所以你放心,”南庭迎视他的目光,“我不会为难你,请你原谅我。”

这话到了别人耳里可能会变成了另一番解读,比如,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但盛远时知道,从前的司徒南任性妄为,即便错,也不肯低头,不会认错,现在的南庭却很清楚,一句对不起不足以抵消这五年来因分离造成的隔阂。

盛远时用那双静黑得看不出情绪的眼注视她,“为什么是管制职业?别告诉我,是因为梦想。”

一个曾经视吃喝玩乐为终身梦想的人,怎么会有那么高尚的管制梦?南庭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你,否则我连管制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盛远时本意是想要她一个肯定的回答,结果竟是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负气似地说:“看来你欠了我一句感谢。”

南庭忽略他的不悦,“我也觉得说声‘谢谢你’,要比说句‘对不起’,更能让你接受。”

盛远时要的更不是什么感谢,他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如果是从前惹他生气了,她分分钟撒个娇就能搞定,什么解释,你那么凶,才需要解释呢。

可现下,五年的光阴横在两人之间,南庭不能像过去那样胡搅蛮缠。

“还有什么可解释?那些我极力隐瞒的,你都已经知道了不是吗?我多说一个字,都是辩解。”南庭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没错,那些我不再缠着你的日子里,我在忙着一点点接受我家就要破产的事实。”

在听见“破产”两个字时,盛远时的负面情绪铺天盖地而来,他不得不用力地握紧方向盘,才能稳住情绪,许久才说了一句,“就为了那要命的骄傲和自尊!”然后冷笑了一声,“呵。”

起初确实是那样的,认为失去了与他比肩的倚仗和资本,尤其是听见林如玉讽刺地说:“就算你家破产了也没什么,死死抱住盛远时那棵摇钱树,还不是照样过逍遥日子。你命好,有男人接力养你。不过,你还是节制点,机长年薪不过百万,一不小心就会被败光的。”

不堪入耳,却是 chi luo 的真实。

仿佛一夜之间长大。

司徒南难得地没有给林如玉脸色,反而和颜悦色地说了句,“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一无是处。

司徒老爸还在四处奔走,试图挽救公司。她如常去学校上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用心,面对同学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她听见了也当没听见,看见了也当没看见,甚至还能若无其事地对他们微笑。周末休息,她不再出去吃喝玩乐,而是静下心来在家练琴,练口语。

终于,从高处跌落谷底,才懂得珍惜自己。

却依然没能等来好消息。

司徒老爸卖掉了座驾,可惜一百多万也只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银行断了贷款,与其它公司合作的项目纷纷进入主体建设期,需要按合同追加投资,导致司徒家首尾难顾,雪上加霜。司徒老爸才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了。却木以成舟,无力回天。

曼哈顿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这个时候寄到了,那是一所优秀的国际性音乐学院,司徒南通过了相关的笔试和视频面试等入学考试,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办理签证飞去纽约,盛远时工作的城市。

所有的默默准备,所谓的新年惊喜,就这样成了泡影。

窗外灰蒙蒙的,纷纷扬扬的雪掩盖了周围所有的声音,包括她的哭泣。

确实萎靡了一段时间,害怕面对贫穷,害怕未知的苦难,却在想到盛远时时,忍不住鼓励自己:这世界哪来的什么天意,还不都是人为?活下去而已,能有多难?

因为盛远时,司徒南有了面对困境的决心,尤其回国的他似乎还那么的,舍不得自己。那是司徒南始料未及的,也有些不敢相信。可对盛远时的爱战胜了一切,她经过一夜的考虑,已经决定要对他坦白,坦白告诉他:“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她想,如果盛远时说:“你还有我。”她就像普通人家的女孩一样,努力学习,然后找一份可以谋生的工作,自食其力。反正,大多数女孩子不都这样吗,别人可以,她认为自己也没问题。

本以为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从头开始,来得及。

却没想到,除了自己,没人相信她可以过回平凡普通的日子。

南庭深呼吸,努力把眼泪咽回去,“我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我就是相信,一旦让你知道司徒家的困境,你会倾你所能,帮助我们。”

盛远时注视她,目光沉敛难辨,“但你还是做了一个既犯蠢又自私的决定。”

“你有能力像司徒老爸一样给我最好的。但你又是我的谁?我凭什么让你为我扛下所有?”南庭抬眸与他对视,“盛远时,司徒南长那么大,第一次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最好的。哪怕会碰壁流血,也比从前的唾手可得踏实。”

她的这些想法和心态,在得知司徒家破产后,盛远时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甚至是自己对她的影响,他也想到了。

那个时候的盛远时,他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很讨厌,明明没有立场,却总是对司徒南说教,告诉她,要有梦想,要自己拼搏,不能无所事事,不能只想着依仗父母和家世。结果,她从小就失去了母亲……那是盛远时万万没想到的,因为她虽然任性、嚣张、跋扈,却也开朗、热情、善良,完全不像缺失母爱的孩子。结果,她最大的倚仗司徒老爸破产了,她引以为傲的优渥家世在一夕之间倾覆。

盛远时也会想,如果自己不曾和她说那些,是不是当司徒家面临破产困境时,她会第一时间向自己寻求帮助,哪怕是倾诉?如果是那样,他们就不会分开。

明明负担得起她的一切,却鬼迷了心窍似的,偏偏要去和她说那些!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对她的心意,甚至是Benson已经在他的默许下称呼小小的她为——师母。她却说:你是我的谁?!

盛远时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他嗓音沉凉地说:“是啊,我是你的谁啊。”

在她心里,他始终是个外人。这始终是盛远时最在意的。

另外,他有时也会控制不住地想,是不是在她看来,他一个小小的机长,没有能力帮他们父女度过难关。

南庭听出来他言语中不悦,却无从辩解,因为对她而言,当年的盛远时确实是她触不可及的天之骄子,她追求他,甚至要追随他,尽管她也能感觉到,盛远时是喜欢她的,可他们终究不是恋人。那就只是朋友,一个她爱慕的异性朋友。这样一种关系,让她在他面前,最不想失去自尊和骄傲。

明知道是他不爱听的,明知道可能会惹恼他,南庭还是坦白所想,“我特别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不希望和你站在一起时,除了身高,心也是矮的。”

换位思考,能理解她的。

却无法原谅她改名换姓的远离。

盛远时的嗓音听起来很静,“再说说那些我不知道的。”

南庭料到他会刨根问底,可是,那些他不知道的,她永远不想让他知道。于是,她避重就轻地说:“从有到无确实是一段痛苦的过程,尤其还有人上门追债,找我们父女的麻烦,为了躲避这些,我爸提议让我改随母姓,去我小姨家暂居,只希望我能顺利读完大学,可音乐学院显然是待不下去了,在不知道该学什么的情况下,我想到了空管学院。”

如果注定无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一个守望蓝天,守护他翅膀的人,也好。于是,那个从司徒南改名为南庭,那个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女孩子,选择了一个完全和音乐沾不上边的学校和专业。

这些都是事实,南庭没有说谎,只不过,她把那段痛苦的经历,说得过于轻描淡写了,甚至是那个至关重要的人生转折,她终是选择避而不谈。不是还要故意隐瞒,只是,南庭还是了解盛远时的,一旦被他知道所有,他不会比现在好过!既然已经过去,既然自己好好的,她不想惹人同情。

可即便如此,盛远时依然能够想像,一个曾经衣食无忧,任性妄为的女孩子,在过去的五年里,过得多不容易。怎么会不心疼?可再想到她的那些自己全然不知的亲戚,又控制不住生气,甚至于搞不清是在气她从未提起什么小姨,还是气自己对她了解太少。

盛远时带着情绪说:“既然已经证明了自己,何苦要来面对我的冷脸。”隔了几秒,又像是在说明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尤其是,我已经快忘了你。”

南庭仿佛没听见他的后半句,在温暖的阳光下,那么坦白,又那么谦卑地说:“我二十四了。”

“我的愿望是六年后嫁给你。”

“趁我芳华正好,趁你还不太老。”

如今,六年之期已到。只是,她自知,一切已不是恰好。

但南庭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像是打翻了一瓶苦水,涩意无声在胸臆间蔓延,把那个原本甜蜜的六年之约浸泡得酸楚悲戚,让人不敢碰触。隔了很久,盛远时才问:“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在老地方等你?”

周围很静,让他微哑的声音有种不太真切的感觉。当车窗外的街景在眼前变得模糊不清,南庭柔弱又坚定地说:“我没有让你等的筹码,我也明白彼此错过了就该放弃,但我还是珍惜自己,只为再相遇时,不至于高攀不起。”

她不再是司徒南了,或许这辈子,再也做不回无忧无虑,胆大妄为的司徒南,但骨子里的勇敢和坚韧依然还在。甚至于,生活让她遍体鳞伤后,她更懂得了成长。

她终于变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坚强且独立,他却没了从前的期待与欣喜。

所有的准备都在此刻,功亏于溃。盛远时心口一疼,转脸望向别处。

不是多特别的故事,在这世界上,诸如这样的变故和别离,可能每一天都在发生,就看谁有勇气原谅少不更事的自己,对过去既往不咎。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破产是个挺狗血的情节,但起初构思这个故事时,抛开民航题材不谈,首先想写的就是一个落魄公主成长的故事。不瞒你们说,这个章节,卡了我整个九月。我甚至为此推翻了大纲,把南庭改为失忆,重逢后不认识盛远时,一度修改了前七万字的设定。但是我又在想,难道失忆会比破产更新鲜?于是最终,我又遵从最初的想法,继续了这个故事。

相信这章你们会有很多话想说,而下章又将在半小时后才更新,所以,请畅所欲言。

或者我先替你们骂两句:作者你太狗血了!是不是嫉妒我们如花人美钱多?大坏蛋!大怪兽!

 

第23章 我不会在老地方等你03

晚上齐妙回来, 南庭把新手机给她送过来。

齐妙怎么好意思要, 她嚷嚷着:“我那手机就算屏不碎, 也就值五十块,却换你一部五千多块的手机, 我这不是碰瓷,而是讹人了。”

她当然是夸张了,虽然碎屏的是部旧手机, 可也远不止五十块钱。南庭径自把自己的旧手机换回来, “只要没耽误你的事,我就安心了。”

这是非要不可的节奏了。齐妙也不废话, 敞亮地表态:“手机钱我给你抵房租。”

提到房租, 南庭沉默了片刻,才说:“妙姐,我可能要提前退租。”

“退租?这才搬来几天啊?”齐妙说着忽然想到什么, 她琢磨了下, 话锋一转, “那倒没问题,只是根据合同, 房租我可是有权不退的。”

南庭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她轻声说:“好。”

“好什么好?”齐妙整个人都不好了,盯着她问:“你和老七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说什么了,你才要搬走的?我告诉你他在我这不好使!”

“和他无关。”南庭平静地解释道:“是我的问题。只是, 我最近会有点忙,可能不会马上搬走, 你容我一段时间。”

齐妙这回反应倒快,闻言忽地一笑,那种发现惊天秘密的笑,“你知道我口中的老七是谁?”

这个时候再说不知道就是掩耳盗铃了。南庭看着她,“和他同批的六名飞行学员都比他大,他却是第一个晋升责任机长的,所以依照约定,他们要喊最小的他一声:七哥。这是我知道的版本,和你的版本有出入吗?”这是Benson告诉她的,从前每次她喊“七哥”,盛远时都笑得很矜持又骄傲。

“这只是其一。”齐妙挑眉,“我姑妈,也就是盛远时的妈妈姓齐,所以小时候我们都喊他小齐!像女孩是吧,他也不喜欢,谁叫,他打谁。直到后来他学飞,根据排行,家里人也开始喊他老七,他倒是欣然接受。”她盯着南庭,“所以,你是冲他,才租了我的房子?”

连房东都这么以为,难保他不会多想。

南庭笑了,“如果我知道你是七哥的姐姐,我肯定连价都不会还。”

齐妙的智商就有点不够用了,“那你还要搬走?”

南庭的手机在这时响了,她借此回避了齐妙的问题,转身回家了。

外面的齐妙把手机卡装进新手机里,就要给盛远时打电话,都通了,她又给挂了,转而打给乔敬则,“你干嘛呢?”本意是想让乔敬则和盛远时聊聊,毕竟男人之间,会比和她这个姐姐好聊。

乔敬则那边闹哄哄的,他大声地说:“还能干嘛,和好基友约会。”

结果那位自以为聪明地把“好基友”理解成了女性,闻言直接把电话挂了,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他。乔敬则扑哧一声乐了,“这个嘴硬的女人,还说不在乎我。”追着打过去。

那边死活不接了。

乔敬则就笑不出来了,气得把手机拍在吧台上,“你这什么姐啊,一点不识逗。”

盛远时仰头干了一杯烈酒,赏了他两个字,“活该。”

乔敬则骂:“你们姐俩儿就是一对喂不熟的白眼狼。”

盛远时把杯子推给调酒师,淡淡地看他一眼,“知道我们是姐俩,还当我面说她,是在考验我对亲情的态度吗?”

乔敬则急于为自己正名,“我可是要做你姐夫的人!”

“现在还不是。”盛远时往椅子里一靠,神色略懒,语气很淡,“就算是,姐夫小舅子也不分大小,你在我这儿占不到便宜。”

乔敬则照着他的椅子就是一脚。

盛远时无所谓地笑笑,又干了一杯。

乔敬则看他一眼,“这是要把自己放倒的节奏吗?事先说好,我不负责善后,自己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盛远时微微抬眉,“哪次劳你驾了?”

乔敬则想想也是,每次都是自己喝醉,被人家送回去。他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杯中的酒,坏笑着问:“兴致这么好找我喝酒,是为了南庭小妹妹?”

DJ在这时换了首舒缓的曲子,光线朦胧间,舞池静下来,一如他的心,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半晌,盛远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说:“除了她,还能为谁?”

这个答案,耿直得让乔敬则倍感意外,他大胆地猜测,“她不会是五年前甩了你的那女的吧?”

盛远时垂眸盯着杯中酒,没说话。

“真是啊?”乔敬则一脸感慨,“我还一直琢磨,能甩了你的女人……”听上去似乎是句好话,结果,他兴奋地一拍大腿,“是个角儿啊,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眼力挺好,竟然能看出你的人面兽心!”

盛远时此刻没有心情附和乔敬则的不着调。他点了支烟,唇间的明灭,映出他棱角分明的脸和深不见底的眼。

头顶光线朦胧,洒下一片暖色,可他一八五的身高坐在那,没有了在天上飞时的倨傲和自信,竟有种落寞、孤单的感觉。

乔敬则也闹不起来了,难得正经地说:“都等回来了,该高兴,垂头丧气的干嘛?”

盛远时偏头看他,“我什么时候说过是在等她?”

乔敬则透过手中的水晶杯看他,说得慢条斯理:“你没等,你就是明明都回国了,却又满世界飞了三年,找遍了所有的音乐学院;你没等,你就是随手买了一架能亮瞎我眼的名贵钢琴放在家里接灰;你没等,谁说你等,我跟谁急,行了吧?”

关于司徒南,除了Benson这个见证人,盛远时没和旁人提起,本意是等回国后带她见父母,见朋友,结果没等到那一天,两个人就散了。然后,一次酒后失言,被乔敬则知道了。

乔敬则看似玩世不恭,却在第二天他洒醒后说:“要是觉得值,就等。反正男人比女人扛老,还怕耗吗?”

相比女人,男人对于老的威胁,确实要更勇敢,更坦然。可爱情怎么能相提并论?当热情耗光,当爱意耗尽,剩下的恐怕只有回忆了。盛远时不想下半辈子只活在回忆里。可那个时候恨极了司徒南的隐瞒和离去,他负气地说:“我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向前,而不是在原地徘徊。我不会等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