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言此行毫无胜算。所以她丝毫不惧,只需拖延时间即可。
“四哥,你怎么来了?”林静言心尖震颤, 刚才还颐指气使,怒目圆睁的,此刻一下子就瘪了, 毫无底气不说,更觉得心虚得很。
她打小就怕林木森。她这个四哥一旦生气,后果很严重。
“本王不来, 如何知道你竟这般不知体统。堂堂长公主殿下大闹尚书府,你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阮太傅平素里交给你的规矩你都学到哪里去了?难不成都尽数喂了狗了?”他径自走到林静言面前,表情严厉。
林静言:“……”
男人周身凛冽,面色沉冷,说的话也毫无温度,一点都不顾及长公主殿下的面子。
“本王的话从不说第二遍,速速向叶小姐道歉!”
“我又没有错,为何要向她道歉。”长公主仰着高昂的头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错了。
从来都是别人千错万错,她贵为长公主如何会有错。
“不知悔改!”男人凛起双目,眼神中冷意渐起。
林静言固执己见,态度倨傲,“我本来就没错。”
“你既不知悔改,那四哥便让萧娘娘来告诉你究竟错在哪里了。”晋王殿下音色冷凝,态度强硬无比,“来人,去请萧贵妃娘娘。”
“四哥,我错了!”林静言只觉得双腿发软,摇摇欲坠,险些站不稳。
湖阳长公主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萧贵妃。倒也不是怕萧贵妃削她。只是怕萧贵妃念叨她。一旦她犯错被萧贵妃知道,那便是有一两个时辰都念叨不完,每每她的耳朵都会生了茧子。
今天她大闹尚书府,此事若传到萧贵妃耳朵里,那她这接下去的半个月都不用安生了。都不用父皇亲自动手,她直接就在萧贵妃手里阵亡了。
“知道错了,那便道歉。”男人声色沉沉,面不改色。
“对不起。”林静言不情不愿地开口,声细如蚊蝇。
“你是蚊子么,声音那么小,大声点!”
“对不起。”音量是大了,可摆着一张臭脸,傲慢无礼,压根儿就看不出她错在哪里。
“既是道歉,那便给本王拿出该有的态度,你摆出这么一副别人欠你几百万的样子给谁看啊你!重来!”
“对不起。”
“别眼睛长在天花板上,重来一遍!”
“对不起叶小姐,今日是我唐突了。”能逼长公主殿下说出道歉的话来,想来也只有晋王殿下做得到了。
这位混世魔王,向来作天作地,难得见到她向旁人低头的。
见林静言道歉完,林木森又好言好语,“叶小姐,静言年纪还小,做事总由着性子,从不过脑子,难免会做出一些出格之事。今日的事本王代她向你道歉。本王回去定会严加管教。”
这是在变着法子说湖阳长公主任性妄为,没脑子么?
叶世歆觉得自己的心情十分的复杂。静言是大哥大嫂唯一的血脉,她与自己差不多大,她却足足大了她一个辈分,她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没入京城之前她总是时不时的就想象她的样子。入了京城以后,听了太多有关她的传闻,都说湖阳长公主是这京城里的头一个小霸王,胡搅蛮缠,最是会泼皮耍赖,作弄人。她总是不太敢相信。
几次三番接触以后她也不得不承认静言太过任性,也太过无知,给人当了枪使却浑然不察。堂堂公主被人牵着鼻子走,竟然堂而皇之,毫不避讳地大闹尚书府。这事儿若是传到外面,铁定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点悬念都没有。
至于那背后之人,她想都不用细想便一清二楚了。
叶世歆的内心纷繁复杂,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不动声色。若是什么都表现在脸上,那都不用在这京城混了。
年轻的女人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玉镯,冷冷一笑,微讽:“晋王殿下言重了,臣女如何担得起您这般赔礼道歉。殿下惯爱为难人的。”
林木森:“……”
嘴上这么说,面上却表现得格外不屑。
林木森知道这位小姐的气还没消呢!这是明摆着在给他脸色看。
他倒也好脾气。知道她心中有气,也不同她计较。端着笑脸说:“还望叶小姐看在本王的面子上莫要与静言计较。”
叶世歆冷声道:“殿下说笑了,长公主身份尊贵,臣女如何敢与她计较。”
林静言指着叶世歆的鼻子,“叶世歆,你别给脸不要脸啊,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做给谁看啊?”
叶世歆看着林静言,音色沉冷有力,“长公主殿下,臣女接受你的道歉,但不代表臣女会给你好脸色。你且走吧。”
“画眠,送长公主和晋王殿下!”
林静言:“……”
人家都直接撵人了。林木森不便再留,扔下话:“人本王带走了,改日再亲自登门致歉。”
长风呼啸,雨丝漂浮。门口的桂花树落了一地的细碎叶子。
目送两人出了府。
叶世歆慢腾腾地收回视线,沉声道:“画眠,你赶紧吩咐下去,今日之事府里人一个字都不准对外头说,若是有人乱嚼舌根,泄露了消息,乱棍打死!”
——
林木森寒着一张脸出了尚书府。
“静言,这半月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在宫里好好闭门思过。”
“四哥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没问题,就是不能禁我足,那简直是要了我的老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欲哭未哭。
长公主殿下那叫一个委屈巴巴。
林木森的内心毫无波澜,看都没看她一眼,抬手招来侍卫,“送公主回宫。”
“四哥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林静言哭哭啼啼,被侍卫们架着上了马车。
马车飞快驶离了视线。
林木森负手站在叶府外,身姿俊郎颀长,如松如柏。
“松露,差人进宫知会萧贵妃一声,让她看紧静言,别成天给本王惹事。”
白松露面色迟疑,“贵妃娘娘一旦知道今日之事,只怕长公主殿下要哭了。”
“她还好意思哭?哭死她算了!”晋王殿下丝毫不同情林静言,“这事儿万幸没捅到父皇那里去。若是被父皇知道了,定叫她吃不了兜着走。这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尽知道给我惹事。就该让萧贵妃好好给她紧紧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白松露:“奴才这就让松茸进宫。”
林木森继续吩咐:“去查查今日都有哪些人和公主待在一块儿。”
白松露看着自己的主子,试探一句:“殿下是怀疑有人在背后指点公主?”
“静言心思单纯,若是无人从旁精心指点,她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本王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人留在公主身边。”
白松露:“奴才这就去查。”
作者有话要说:一切都在男主的掌控之中!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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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暗杀
(035)暗杀
雨下了一整天, 到了傍晚方停歇了片刻。
虽说叶世歆下令严禁消息外传,可湖阳长公主大闹尚书府一事还是免不了在府里传开了。
叶方舟公干回府, 就听见府里的下人们议论此事。
毕竟事关长公主殿下,此事非同小可。叶大人心下一惊, 忙喊来管家杨彪了解情况。
杨彪中规中矩地回答:“还不是为了小姐的长相, 长公主殿下替晋王殿下打抱不平来了。”
叶方舟闻言冷冷一笑,“长公主殿下还真是爱护晋王殿下, 晋王殿下都不急,她这个妹妹倒是先坐不住了。”
杨彪:“可不是么!后来晋王殿下来府里训斥一顿, 就把人送回宫里去了。”
叶方舟:“经过这么一闹,歆儿和长公主的梁子算是正式结下了,以后只怕少不了口角争执。”
杨彪宽慰自家老爷:“咱们家小姐这般冰雪聪慧,定然能够妥善处理好的。再说晋王殿下也爱护小姐。老爷您是没看到, 晋王殿下今日下午训斥起长公主那叫一个严厉, 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一点都没给长公主留面子,硬是逼着她给小姐道歉。有晋王殿下在,想必也出不了大乱子。”
“小姐呢?”叶方舟脱下被雨水沾湿的外袍递给杨彪。
杨彪接过,转手挂好, “出府了。”
“出去了?”叶方舟抬了抬眸,“什么时候?”
杨彪答:“跟老爷您前后脚。”
“可有说去哪里?”
“小姐没说。”
“这孩子回京不久,就惹出了不少事。这眼看着婚事将近, 也不知道安分些,乖乖待在府里。尽知道往外面跑。”
杨彪接话:“小孩子家大多喜欢热闹。府里枯燥乏味,小姐难免喜欢往外头跑。再说小姐她不出去, 也有人找上门呀!还不如出去避避。”
“就你能说。”叶方舟拂袖道:“你带几个人去把小姐叫回来,这眼看着天就黑了,一个姑娘家待在外头多不安全。”
杨彪:“老奴这就去。”
***
刚下过一场大雨,路面之上湿漉漉的,铺着许多雨水。
两侧成排的云杉树过了雨,枝叶越发青绿发亮,绿意葱茏。
寒门街那条路曲折绵延,路面极其不平整,坑坑洼洼。
马车行驶在这条路上自然是颠婆不已。
附近的人家已经生了灶火,袅袅炊烟蒸腾而上,漫天铺散开,烟火气愈演愈烈。
叶世歆掀开车帘,望向外头的街巷,清幽寂静,身着布衣的行人三三两两。
她心中有感慨,忍不住道:“画眠,我想起了过去在南境的日子。”
在南境有许多街巷也是这样的。幽深偏僻,周围的屋舍甚至有些破败。附近住着许多平民百姓。
过去有无数次她都提着药箱跟随师父给那些老百姓看诊,分文不收。
她出师以后就时常混迹在那些市井街巷之中,和那些贫苦百姓打成一片。
南境的百姓奉流沙谷的大夫为神。
如今偌大的流沙谷因为她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那些百姓如何了。
“这里比起南境可是要凶险复杂得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画眠却比叶世歆来得平静,她压低声音道:“少谷主怕七里居太过惹人耳目,就在这里开了一家药铺,让我们有事就到这里来找他。”
一家隐于市井街巷的药铺,确实比大名鼎鼎的七里居容易避人耳目。
车夫停了车。
画眠扶叶世歆下车。她抬头便看见了药铺的招牌——劲风堂。
药铺取了个这样的名字也是拿七里居的掌柜做幌子。
冬生出来迎人,“歆儿小姐,少谷主在内厅等您。”
药铺看着规模不大。可里头却别有洞天。大堂连着后院,院子后头便是住家的厢房。
房子看着上了年头,古朴陈旧,沧桑感明显。不过胜在清净雅致。住人想必也十分的舒适。
内厅里柳传言品着茶,一派悠闲自在。
他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笑着问:“怎么样大小姐,我这间铺子可还行?”
叶世歆在他对面坐下,摘掉面纱,微微一笑,“少谷主大手笔,这铺子自然是极好的。”
她端起茶杯品了品,上好的雨前龙井,自然是今年新出的。
柳传言这人打小就奢靡享受惯了,吃穿用度样样都是上品。若是他同师父那样节省,想必流沙谷的基业也不止眼下这些数目,没准还能翻一番。
“如此大费周章弄一间这样的药铺,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叶世歆福灵心至问道。
“之前我娘派人去查七日散的踪迹,竟然查到了京城。娘担心你的安危,就派我设了这间铺子。一旦七里居暴露,咱们也好有另一个地方藏身。”
“七日散竟然在京城?是谁?”叶世歆心下骇然。
“还能是谁。这七日散用在晋王殿下,是谁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是太子?”
“这件事背后主使是裕王。不过东宫那位想必也脱不了干系。”柳传言压低声音道:“你要嫁的这位如今可是众矢之的,有无数人眼睛盯着他。”
叶世歆只觉得脊背爬满冷汗,寒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手脚变得冰冷。
四月天,却是透心凉。
晋王殿下在前线浴血奋战,而他的兄弟却在背后捅刀子,想要置他于死地。在皇位面前,没有任何亲情可言,骨肉至亲都会成为自己最大的敌人。
一个战功赫赫,深受恩宠的皇子,即便他无心皇位,可那些人却根本不会放过他。
想必先是假意拉拢。拉拢不成,便会设法让他消失。
叶世歆:“咱们的人查出来了,晋王殿下那边想必也已经查出来了。”
“没错,晋王殿下派谢砺暗中查探,此人已经回京了。”
“谢砺?”叶世歆猛地抬头,“谢军医?”
“没错。”柳传言点点头,“他一介军医,有些地方难免不便,我早已命底下的人将一些重要消息透露给他了。”
“这个人我与他接触过,医术精湛,为人也善良正直。他暗中查探七日散下落,保不齐已经打草惊蛇,我怕东宫会对他下手。”
“他虽是军医,可那一身武功却不是盖的。没几个人能伤他,防身足够。再说晋王殿下可舍不得让他受伤。师妹放心,我心里有数。”
叶世歆说起正事,“我今日来是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师兄替我安排。”
柳传言拢起两道英气的眉毛,“可是长公主那边?”
“师兄你都知道了?”
“长公主今日大闹尚书府,底下的人早就告诉我了。”
“静言这孩子心思单纯,此事定是受他人蛊惑。再者七日散出现在京城,人心惶惶。我需要师兄在毓秀宫安.插.我们的人,我要有人时刻提点她,保证她的安危。”
“这事儿不必我动手,叶大人自会安排。”柳传言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再说宫里不是还有一位咱们的人嘛!那位可是胜过一堆宫女太监。”
叶世歆面色一冷,“她是大嫂的挚友,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让她卷进这场纷争。”
“傻师妹!”柳传言赫然一笑,似是在笑她天真,“她本就身在局中,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叶世歆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那只玉镯,紧紧咬住下唇,静默不语。
是啊,十七年前的那场劫难,从她被叶家人偷梁换柱救出那刻开始,许多人便已经自愿踏进这局里。从那以后,很多人其实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柳传言慢腾腾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声线低沉却不失苍劲,“你,我,长公主,流沙谷,叶家上下,乃至如今的晋王殿下,我们都身在这漩涡之中,没人能够幸免。”
——
叶世歆不敢待太久,手中那杯茶饮完,她便离开了。
出了药铺,天色已晚,夜色浓沉如泼墨。淅淅沥沥的大雨又从天而降,随后雨势渐大。
她上了马车,轻声吩咐车夫:“咱们走归慈巷回去。”
车夫点点头,“好的,小姐。”
马车行驶了一小段路,在一家包子铺面前遇到了杨彪一行人。
“小姐,老爷命我接你回府。”杨彪笑容满面,音色浑厚,“归慈巷新开了一家酒楼,老奴就知道你肯定去那里凑热闹了。”
叶世歆抿嘴轻笑,“知我者杨叔也!我偷偷出府父亲可有说什么?”
杨彪:“老爷并未责怪小姐。”
“我知道定是杨叔你替我说好话了,谢谢杨叔。”
杨彪和蔼一笑,“小姐这么说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雨天,原本热闹的归慈巷顿时变得冷清了许多。两侧商铺房门紧闭,老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不曾想却在路尽头遇见一场腥风血雨。
十多个黑衣人围堵一个。
“小姐,出事了。”在叶府做了几十年的管家,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碰到这种事杨彪倒也镇定,不至于惊慌失措。
叶世歆掀开马车帘子远远瞟了一眼,漫天大雨中谢砺被人紧紧包围,正在拼死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