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起见,她还是慎重地没有下筷。
她心里有事,心思自然没放在吃食上面。
她一直在思考晋王殿下今晚这般大费周章地叫她来到七里居到底是为了什么。想得有些出神。其他人的谈话她也没怎么听。
一抬头却见林木森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眼神中暗藏深意。
他目光如炬,炯炯有神,不曾移开。
叶世歆简直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如坐针毡。
“叶小姐怎么不吃?是菜品不合胃口?”男人语气温柔,声线低沉。
叶世歆从善如流,“臣女脸过敏,大夫交代臣女要忌口。”
林木森了然于心,“原是这样。叶小姐要不再另外点几道别的菜肴?”
“不必了,我吃这糯米丸子就好。”
“叶小姐不必客气。”林木森径自招来候在雅间外的白松露,“去替叶小姐点几道清淡的菜品。”
白松露领命出了雅间。
林静言放下手中的玉箸,“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这有些人就是娇贵,吃个饭都这么讲究。”
大家伙心里很清楚长公主殿下这话说的是谁。可晋王殿下在场,谁都不敢搭腔。
众人各怀心思,席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没过多久小二便来上了几道清淡的菜品。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竟然是豆腐羹、山药泥、炝茄子、汤饼和莲糕。
单独一道菜并未有什么。可这五道菜摆在一起就不简单了。
因为晋王殿下中毒后第一次陷入昏迷,她施针救治,那晚他吃的便是这五道菜。
先是忍冬花茶,再是这五道菜。看来这分明就是晋王殿下精心为她布置的鸿门宴。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心机简直深沉得过分。明明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却依旧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她。非得逼她亲口承认自己就是柳星叶。
酒过三巡,宾客尽兴。
众人在七里居门口道别。
叶世歆正欲上车,却见车夫忧心忡忡地对她说:“小姐,车轮子坏了,走不了了。”
叶世歆:“……”
不用猜也知道这一定是晋王殿下给她留的惊喜。
她倒也平静,“能修么?”
车夫摇摇头,“没有工具,修不了。”
叶世歆:“那便走回去好了。”
“啊?”画眠一听犯难了,“好几里路呢,大晚上走回去?!”
叶世歆白了她一眼,冷声道:“不走回去,难不成你想坐晋王殿下的马车?”
画眠:“……”
“那还是算了吧!”
“叶小姐这是怎么了?”所有人都走了,就只留下了林木森一人。
送走林静言和苏烟倪,他缓缓朝叶世歆的方向走过来。步调不急不缓,说不出的从容淡定。行走间衣袂乱舞,摇摆不定。
虽然叶世歆心里很清楚这是他干的好事,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她柔声答:“马车坏了。”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好整以暇,“叶小姐打算怎么办?”
叶世歆不甚在意,无比自然地说:“既然车坏了,那便只能走回去了。”
男人挑眉一笑,“尚书府到这七里居少说都有三四里的路程,叶小姐就这么走回去?”
“夜间漫步最是惬意,纯当散步了。”
男人拂拂衣袖,袖口一圈金线并蒂莲落入眸中。他的唇边漾开笑意,“那本王便不打扰了叶小姐散步了,先走一步。”
叶世歆:“……”
晋王殿下此举着实出人意料。这马车是他暗中差人动了手脚。她以为他定会顺水推舟提出亲自送她回府。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一走了之了。
心中万分惊讶,可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分毫。她福了福身,“恭送殿下!”
林木森上了车。马车晃晃悠悠地驶离了视线。
女子站在路旁目送车驾离开。眼看着她那抹娉婷曼妙的身影越来越稀薄,最后彻底湮没在夜色深处。
白松露放下车帘子,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咱们当真不送叶小姐回府么?”
男人勾勾唇,心情大好,“今晚的月色正好,想来月下散步也应该别有一番风味。本王又岂会打扰叶小姐雅兴。”
白松露:“……”
——
天空一轮圆月,月色皎洁,似有满地清霜。
夜已深,长街空荡,廖若无人。
“看来这位晋王殿下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呀!”柳传言负手站在叶世歆身后,身形高挑,气质出众。月白色的长袍将他整个人衬得越发英气儒雅。
叶世歆转了个身,讨好地开口:“晋王殿下不懂怜香惜玉,师兄你可是很懂。就烦请师兄送我回府吧!”
“我懂怜香惜玉不假,可惜不对你。今晚月色大好,就请师妹你和画眠漫步回去吧。”他腾空而起,一下子便没了人影。
柳传言的轻功这世间少有人能与之抗衡。他当真是跑得比什么都快。
叶世歆:“…………”
这一个两个都是贱人!
叶世歆只恨当初师父没有传授她武功。不然她一定和柳传言这个贱人狠狠地打一架,非得把他打残了不可,不然都不解气。
“小姐,少谷主从小就喜欢同你玩闹,您就不要跟他计较了。”画眠忙安抚道:“奴婢去找红姐送我们回府吧。”
***
花朝节后晋王殿下便入了宫。
御书房的小太监将他引进了殿内。
此刻皇帝正在桌案前批阅写奏折。百官们的奏折积压了多日,厚厚的一沓堆在桌案上。
太子殿下协理正事。可能做的总归还是有限。重要的事宜都得皇帝陛下亲自做主拍案。
“儿臣参见父皇。”
“森儿来了啊!快过来!”看到林木森,皇帝的脸上当即浮现出笑意,“好多天都没见你进宫了,我刚和太子还聊起你。”
“儿臣进来有事在忙,进宫便懈怠了。”
“你特意请旨入宫,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同朕说?”
“实不相瞒,儿臣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请父皇替儿臣做主。”
皇帝放下手中的御笔,身子往龙椅上靠了靠,声线慵懒,“你说,朕听着。”
“父皇当日说儿臣若有中意的姑娘,父皇会替儿臣赐婚。不知父皇这话儿可还算数?”
“君无戏言,自然算数。”皇帝陛下的脸上燃起浓烈的八卦神色,“不知森儿你中意哪家姑娘?”
“儿臣对叶尚书的千金一见倾心,还望父皇成全。”
“叶方舟的女儿?”
“没错。”
“叶方舟朕只知他有两个儿子,何时多出了个女儿?”
“叶小姐自小养在乡下,年前才回的京城。”
“原是这样!”皇帝了然于心。
他这个儿子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满京城的世家小姐都看不上。没想到竟然看上了一个自小养在乡下的姑娘。也不知这叶家小姐究竟是怎样的绝世佳人,竟然让儿子开窍了。
皇帝大手一挥,“既然你中意,并且亲自朝朕开了口,朕自当成全。你先回去,我这就让你母妃去安排。”
“多谢父皇隆恩!”
林木森前脚刚离了御书房。皇帝后脚便招来宫人,“去定坤宫把贵妃请来,朕有事同她商议。”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女主三秒钟,哈哈哈
☆、(026)计谋
(026)计谋
林木森从御书房出来, 径自往湖阳长公主的寝殿毓秀宫走去。
既然进了宫,那便去看看那丫头。省得她总说他进宫不去看望她。
年轻的男人面色从容沉静, 如沐春风。看得出他心情很不错。
宫道绵长曲折,一眼望不到尽头。时不时便有太监和宫女从旁经过, 纷纷俯身行礼。
两侧高墙巍峨, 绿瓦澄亮,隔开一方天地。
这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削尖了脑袋拼命的想进来, 可城里头的人却总想着能出去。
天子脚下,哪哪都好。
她说她少时读书便向往这京城的繁华大道, 皇城巍峨,满城的红墙绿瓦和才子佳人。总想着有一天能够来看看。
而他却在这皇城里待了二十多年。繁华大道,皇城巍峨,满城的红墙绿瓦和才子佳人他见得多了。那时原以为自己时日无多, 心中不免暗自可惜不曾陪她在这京城里走一走。
殊不知上天垂怜他, 他命不该绝。而她也亲自走进了这座城。那他便要亲自陪她领略一番这京城的盛景。
“柳星叶,咱们来日方长!”
——
到了毓秀宫,林静言那丫头正在寝殿内抄女则。
长公主殿下捏着笔,拧着两道英气的眉毛, 分外憋闷。
是的了,咱们的长公主殿下又被圣上罚了。罚抄女则一百遍。
“公主,这是第五份, 还有九十五份。”贴身宫女华源静静地提醒林静言。
林静言:“……”
“本公主的手都酸了,怎么还有这么多!”林静言满脸愁容,“华源, 要不你替本宫抄吧?”
“公主,陛下说了您要是找人代抄那便不止一百遍了。”华源姑娘平静地陈述事实。
林静言:“……”
“不抄了不抄了,烦死了!明明是李淳如那死丫头的错,凭什么我受罚!”
华源小心提醒自家主子,“公主,奴婢听闻李四小姐被罚得比您狠多了,抄佛经五百遍不说,还要被禁足,一个月都不准出府。”
“真的假的?”林静言一听心里一下子就觉得平衡了。
李淳如那丫头跟自己一样顽劣,天天只想着到外面找乐子。一个月不准她出府,她不得疯啊!
她只抄女则一百遍。那李淳如却要抄佛经五百遍。两相对比,父皇可比李相仁慈多了。
“那我还是继续抄书吧!”得了心理安慰,林静言立马斗志昂扬,提笔奋写急书。
“公主,过几日您便要随太后去普宁寺进香去了,您还是尽早抄完为好。万一惹得陛下不快,没准就不让您随太后去普宁寺了。”
“那可不行,本公主好不容易才央求皇祖母带我去的,断不能就此泡汤了。我还是赶紧抄书吧!”
“抄什么呢妹妹,难得见你这么听话!”从殿外忽的传进一个熟悉的男声。
一听到林木森的声音,林静言心下一喜,忙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满面笑容,“四哥,你怎么来了啊?”
“进宫找父皇说点事,顺道来看看你。”林木森径自往檀木桌边坐下,轻悠悠地问:“你可是又被父皇罚了?”
“可不是么!都怪李淳如那个死丫头,每次都跟我作对,害得我总是被父皇罚。”
京城谁都知道湖阳长公主与李家四小姐不对盘。这两位小祖宗最好别碰到,只要一碰到保准掐架,不弄到两败俱伤就不停手。每每还殃及池鱼,害得身旁人总跟着一起受罚。
“你这刺头没事不往人家跟前凑不就皆大欢喜了。干不过人家,还非得往人跟前凑。你这不是没事找事么?因为你,父皇老脸都赔尽了。还好李相宽容,不与你计较。每次都变着法子处理自家闺女。人家现在都躲你躲得远远的了,你就消停一些,别去祸害人家了。”
林静言:“……”
“四哥,有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吗?那李淳如又不是什么好货色。谁说我干不过她的?本公主才不怕她呢!”
“既然不怕人家,那你就别哭鼻子啊!每次哭哭啼啼,弄得人尽皆知,咱们皇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臭四哥,自己妹妹受了委屈你不帮衬也就算了,还在这里落井下石,可劲儿数落人家。有你这么做兄长的么?你看看人李淳如的那几个兄长,多么护犊子。我不想搭理你了!”
“好了,开个玩笑,黑脸做什么?”林木森见好就收,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过几日便是舅父的生辰,本王替你去找父皇求情,允许你出宫。”
林静言小孩子心性,一哄便好,“这还差不多!”
“四哥今日来是有话同你讲。”
“什么事儿啊?”
男人微微一笑,颇有一股风流云散的意味,“四哥要娶亲了,你马上便要有嫂嫂了。”
“真的假的?怎的这么突然啊?”林静言一听当即激动万分,“新娘子是谁?是不是苏姐姐?”
“关她什么事儿!不是她。”
“啊!”林静言大失所望,“我还以为是苏姐姐。你俩这么般配,怎么不是她呢!”
“我只当烟倪是妹妹,从无男女之情。你四哥我倾慕之人,另有其人。”
“是谁啊?”林静言一下子来了兴致。她四哥清心寡欲这么多年,身边从没出现过女人。她真的特别好奇究竟是哪个神圣的女人拿下了她四哥。
林木森神秘地笑了笑,“暂且保密,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
同一时间御书房。
徐贵妃从外头进来,福了福身,“臣妾给陛下请安。”
“来了啊爱妃!快坐!”皇帝放下手中的御笔,走到徐贵妃身侧坐下,“朕喊你过来是有事要同你商议。”
徐贵妃:“不知陛下所为何事?”
“刚才森儿来过了。他亲自开口求我赐婚,说是中意那叶方舟的小女儿。”
徐贵妃一听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板上,嗓音带着哭腔,“陛下,臣妾求您万万不能给森儿赐婚呀!”
皇帝陛下:“……”
“为何?”皇帝分外不解,“爱妃可是嫌弃人家的家世?那叶方舟好歹也是朕的股肱之臣,为大林的基业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的女儿嫁进皇家有何不可?”
“臣妾绝非嫌弃叶家的家世。只是那叶家小姐万万娶不得呀!”
“怎么说?”
“那叶小姐长相丑陋,实在不是森儿的良配。”
“长相丑陋?”皇帝一下子惊呆了,“有多丑?”
“要有多丑便有多丑。”徐贵妃只要一想到那日见到的叶世歆的那张脸她便浑身难受,连饭都吃不下。
皇帝:“……”
“贵妃此话当真?莫不是以讹传讹吧?”
“陛下,臣妾亲眼见过那叶家小姐,断不敢欺瞒陛下。”
“既然生得如此丑陋,那森儿为何要向朕请旨赐婚?”皇帝一时间都弄不明白了。
“那叶家小姐对外一直佩戴面纱,从未以真面目示人,想必森儿也未曾见过其真实容貌。”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