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谣翻剑飞星,慕容凌日的发髻顷刻松散下来,他恶狠狠一剑挡开萧谣,挥剑斩去遮面的长发。萧谣却侧身回剑,灵犀瞬间跳开了慕容凌日的剑!

那一刻,整个药王谷寂静无比,只有原处瀑布流落的声响。

慕容凌日颤着身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除了虎口那道渗血的剑痕之外。

“你弃剑了,所以输了。”萧谣收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来。

慕容凌日就似被雷电劈中一般,踉跄了几步,“老夫不会输!老夫永远不会输!”

“你输了。而且输给了《千钧剑诀》。那十招我已经使给你看了,你还是赢不了我。”萧谣眉眼轻垂,“你心心念念想要《藏世药典》,想要《束水心经》,你想要天下武学,却练不好你本门的千钧剑诀。”

“住嘴!你给我住嘴!”慕容凌日挥着双臂,拒绝眼前的这一切。

萧谣站立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一柄利刃,刺穿他的视线扎进他的心里崩毁了他的世界。

“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的武林盟主的地位,天下的敬仰,还有本来能让你一世骄傲的儿子。苦海无涯,你是否愿意上岸?”萧谣问他。

听风到死,所希望的也不过是慕容凌日的回头罢了。

“上岸……哪里还有岸……”慕容凌日眼神空洞,身体颤抖。

“小心!”叶逸忽然飞身而去,手中掷出两枚银针将射向萧谣的毒针挡下。

随后,一叶禅师与花游云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肩膀,令他跪在了地上不得起身。

“你们放开老夫!老夫是武林盟主!老夫跪天跪地也不跪这个黄毛丫头!”慕容凌日苦苦挣扎,天地倒转,他以前所拥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萧谣!你没事吧!”叶逸赶到萧谣身边,将她从慕容凌日面前扯离。

萧谣撞进叶逸的怀里,回过神来,“我没事,别担心。”

“老夫不会输!老夫不会输……”慕容凌日眼神执着而涣散,已成癫狂状。

萧谣蹙起眉来。

她不明白,像是听风那样恣意洒脱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执着的父亲呢?

一叶禅师点中了慕容凌日的穴道,他终于昏了过去。

程仲谦摇着头,感叹道:“一代武林名宿竟然如此下场,可悲……可叹……”

反倒是苏月河不以为意地说:“有什么好感叹的。月有阴晴圆缺,潮有涨落跌宕,人生就是如此,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了。”

萧谣看向一叶禅师,“不知大师打算如何处置他?”

一叶禅师走到叶逸面前,念道:“叶逸施主,老衲曾经对你说过,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活在过去的仇恨之中不如活在当下。死生愁苦皆为镜花水月,不要因为过去而牵绊了将来。”

叶逸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正如当初萧紫风所言,让过去过去,让未来到来。”

“阿弥陀佛,施主既然放下了,那么老衲便安心了。”

一行人将慕容凌日带回到了定禅寺中,一叶禅师主持了这个武林大会。

所议内容震惊整个江湖。没有人能想到那个一向惩恶扬善,以武林公义为己任的慕容凌日竟然是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伪君子。

药王谷叶氏一门惨案终于大白于天下。

“叶逸,你还记得当日在定禅寺有个轻功卓绝的黑衣人将我掳走吗?”萧谣问站在身旁的叶逸。

“记得,他还将昏睡中的你扔入了井中。”

萧谣淡然一笑,那时候叶逸义无反顾也跳入井中,他对她的关心毫无杂念。

她还记得那一晚的月光流落在叶逸的眼角眉梢,那般细致,仿佛连时间也缓慢了下来。

“一叶禅师追着那黑衣人整整一夜,却不能近身。我猜想那晚,那个黑衣人就是慕容凌日。”

“他想掳走你,从你口中撬出《束水心经》。”

“是啊,其实如果他潜心研究《千钧剑诀》,也能天下无敌,根本不需要去肖想其他门派的武学。”萧谣感叹。

那一晚,萧谣睡的很熟,仿佛心中所有愁思伤感都远去了。

夜风柔和地吹入禅房内,就似手指温柔的抚过她的眉眼。

“萧谣,萧谣……”

那般温润的嗓音流入她的心田,她转过身来,看见慕容听风坐在她的床边,每一缕眉梢每一寸目光都温情脉脉。

“听风……”萧谣骤然起身,一把将他搂住,“你在这里!我好想念你!真的好想念你!”

94、第 94 章 ...

“我知道。”慕容听风轻拍着她的后背,手指抚弄着她的发丝,“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思念的三种境界?”

“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萧谣靠在他的肩膀上,只求时间停住,于是天长地久。

慕容听风唇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第三种境界就是无念而念。你还记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当然记得,你说就是就是一个人站在一片天空之下,不经意想起一些什么,仰望时却只叹岁月静好,云淡风轻。”

“那好,我希望你将我放在你心底最深的地方,不需要日日拿出来翻看。从此以后,想到我的时候是开心的,是平静的。这样,我才能开心才能平静,才能不后悔那么爱你。”

“我只想你就这样抱着我……永远不要分开……”

“傻瓜。”

那一声傻瓜轻如鸿毛,掠过萧谣的心头,缓慢消散了。

她的怀抱空了,她惊叫着坐起身来。

“听风——听风——你要去哪里!”

这时,她才发觉原来自己早已泪眼淋漓。

房门被推开,叶逸快步走了过来,“萧谣你怎么了!”

“我梦见听风了!他来看我了!然后他忽然就不见了!”萧谣抓着叶逸的衣衫,这才发觉他衣衫微湿,只怕一直就守在门外。

叶逸不说话,只是擦干萧谣的眼泪。

萧谣无奈地一笑,“现在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应该去月亮城将他带回来了。”

“我陪你。”叶逸的声音淡淡的,却有一种不容决绝的笃定。

第二天的正午,萧谣闭目跪坐在佛堂之中。四周是木鱼敲击的回响,寺僧们正在早课。

一叶禅师走到她的身后,垂下头来低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萧谣唇上的笑容泛起无奈,“一叶禅师,萧谣又来叨扰你了。”

“老衲答应过施主,若施主心有不静,老衲愿意开解之。”

“大师……萧谣累了。”

“施主累,可是因为求之而不得?”

“萧谣所求不过自在写意,江湖虽大,却窒若牢笼。”

“施主,尘世本无羁,唯心不可解。心若解之,方可静之。”

“心若解了,萧谣可无羁于江湖,无苦……亦无乐……”

大师一声叹息道:“施主,缘起缘灭,唯心而已,何必执着?一切随缘,便不在乎造化弄人,不受尘世苦恼。苦乐皆不为所动,是为‘逍遥’。”

“大师……萧谣不知道如何真正放下……”

大师拿过一把戒尺,“老衲在此责打你三下,希望你心中所痛能随着这这三下烟消云散。”

“谢大师。”萧谣跪拜。

“众生皆苦,苦由心生。求之而不得却过分执着,这是第一下。”

戒尺落在萧谣的背上。明明大师没有使用丝毫内力,萧谣却觉得痛彻心扉。

“过去已经过去,将过去带到当下,让当下影响未来。那么过去痛苦,未来必然也痛苦。这是第二下。”

萧谣抽吸一口。

“拥有而不知珍惜,必然再种苦果,这是第三下。”

萧谣握紧拳头,那一痛之后却又缓缓松开。

“三痛已去。萧谣姑娘,珍惜当下。”

萧谣倾□来,“多谢大师。”

这一次的武林大会开了整整三天,武林人士对如何处置慕容凌日意见不一……最重要的是,他已经疯了,一切恩怨情仇对他而言不再有任何意义。

最终,花堡主的提议被众人所接受。由叶逸出针,卸去了慕容凌日全身武功,将他安置在定禅寺内,终身不得离开。

而贺小梅亲自来找萧谣,请她做自己和洛西林的证婚人。

萧谣不禁乐了起来:“小梅,你的本事可真大啊!竟然让花名在外的洛西林为了你这朵红梅放弃了整片花海!”

“哼!他要是还敢到外面拈花惹草,我就……”贺小梅的脸瞬时红透了。

“你就怎样?”萧谣用胳膊肘顶了顶她。

“我就阉掉他!”贺小梅咬牙切齿地说。

谁知道洛西林就站在她的身边,倾□来覆在她耳边调笑道:“如今我洛西林左臂几乎废了,那些个莺莺燕燕都喜欢四肢健全的男人,就你天天缠着我非要嫁给我!”

“谁缠着你非要嫁给你啦!你不娶我还有很多人等着娶我呢!”贺小梅立马横眉怒目。

萧谣会心一笑。

他们的婚礼很简单,没有三书六俜,没有大红喜服,只有两杯水酒。

两人天地为证,结为夫妇。

洛西林握紧了贺小梅的手,唇上再没有以往玩世不恭的笑容,声音里是无比的郑重。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贺小梅看着洛西林,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那么会哄女人,怎么说给我听的话这么俗气啊!”

萧谣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看见那一刹那贺小梅眼中泪光闪闪,在日照之下熠熠生辉。

第二日,萧谣离开定禅寺,看见已经疯癫的慕容凌日坐在台阶上,一副威严的模样。身边是两个小和尚正在清扫落叶。

他义正言辞地指责他们:“你们两个小辈,见了老夫为什么不行礼?难道你们不知道老夫是武林盟主吗?”

两个小和尚看了他一眼,继续扫地。

慕容凌日便不停地重复那一句话:“难道你们不知道老夫是武林盟主吗?”

他说的次数多了,两个孩子便不耐烦起来。

“真想拿个馒头堵住他的嘴!”

“干嘛那么麻烦,点了他的哑穴就好!”

萧谣淡然一笑,走到慕容凌日面前行了个揖,“盟主,晚辈特来向你告辞,希望你以后能开心快乐,无忧无虑。”

“嗯,免礼!”慕容凌日朝她抬了抬手。

萧谣与叶逸转身离开。

定禅寺钟声悠远,一阵一阵,仿佛敲打在时光深处。

“叶逸,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萧谣眉目含星,那一霎那令叶逸目光停滞。

“霖姨煎的小鱼?”

“不是。”

“荷露桂花糕。”

“也不是。”

“枣泥馅饼。”

“终于猜对了。应该说是你做的枣泥馅饼。甜而不腻,外皮柔软。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叶逸唇边漾起淡淡的笑容,“如果你喜欢,我以后会经常做给你吃的。”

“没关系,最美好的东西不需要时时刻刻都能摸到看到,”萧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容就似那时他们还生活在小村子里那般明净无暇,“我都放在这里,谁也拿不走。”

再度来到月亮城,迎接他们的人是苏星云。

他仍旧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一身白色锦衣,全身上下有条不紊,见到萧谣也只是扬起眉梢说一声:“你终于来了,再过多几日,我就要通知慕容沛林来接走二公子的遗体了。”

萧谣伸手在他胸膛上捶了一下,“多谢你替我照顾他!”

“我哪有什么能照顾他的?”苏星云转身带他们去到收藏慕容听风遗体的房间。

萧谣缓缓在他身边坐下,他口中的那粒丹药使得他的遗体没有丝毫腐败,眉目清润,就连唇上的那一点笑也没有消逝。萧谣手指轻轻滑过他的眉梢,“你们看他的样子,多像只是睡着了啊?”

苏星云别过头去。

叶逸眉目一颤。

“苏公子,萧谣想要麻烦你最后一次。”萧谣握着慕容听风手回身看向苏星云。

“麻烦一次和两次都是一样的。你说吧。”苏星云扬了扬下巴。

“我想遵照听风的遗愿,将他火化了。”

“你舍得?”叶逸按住她的肩膀,“凡是无需勉强。”

“不勉强。舍得舍得,舍不得也得舍得。他已经去了,这只是他的皮囊而已。真正的听风就在我的心里面,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不记得慕容山庄的二公子,还有我萧谣记得慕容听风。我记得他如何笑,如何舞剑,他醉酒的姿态,他落寞时的表情。”萧谣吸了一口气,手指梳理着慕容听风的发丝,笑中有泪。

“既然你舍得,我自然可以帮你安排。”苏星云转身离去。

那天下午,月亮湖畔苏星云准备了火台。

微风吹过月亮湖,日光薄薄的一层落于湖面之上。湖边芳草与湖水连成一片,风吹草动,如同群起舞蹈,摇曳生姿。

“这里风景很美,听风会喜欢的。”

萧谣看着听风躺在火台之上,仿佛与这如画美景融为一体。

叶逸站在萧谣身边,扣紧了她的手指。

“如果有酒就好了,这里的风感觉轻灵雅逸,”萧谣的伸出手来感受着风从指缝间流过,“听风最喜欢的就是一边吹着风一边喝酒了。”

“正好,我这里也有一壶酿制了三十多年的月泉濯,就用它送慕容公子一程吧。”

萧谣回头随着那声音方向而去,只见苏月河端着一个玉雕的酒壶缓缓而来。

“太好了!多谢苏城主!”

众人敬慕容听风一杯。

萧谣执着就杯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