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叶逸一把拽过贺小梅,眼神骇然。
“我说我们家公子已经死了!而且就是被慕容庄主震碎气海死的!你满意了没!你满意了没!”贺小梅双眼泪涟,心中的伤疤还没有停止流血又恶狠狠地再度被掀开。
叶逸松开了贺小梅,在桌前坐下,沉默不语。良久他侧过头去嗤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喜欢他之后,真的很想将他挫骨扬灰!可是我知道,我若是那样做了,你会恨我。我叶逸这辈子最懦弱的事情,就是那日放了你和慕容听风离去。但是多可笑啊……我没有勇气做的事情,慕容凌日竟然做了……”
“救我师父。”萧谣压下喉头的哽咽,沉声道。
“我救不了他。”叶逸的回答使得萧谣猛转过头来。
“你说什么?你是神医,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你化解不了的毒!还是你根本不想救他?”
“如果他还活着,你就会有依靠,即使慕容听风死了,你还是会离开我。所以我不想救他。”叶逸的每一字每一句清晰无比,他虽然从小与萧谣亲近,但是萧谣却从未真正了解他内心深处的想法。这一次,他丝毫不加修饰地表达自己内心想法,仿佛不可动摇的冰川,隔离了自己也冰冻了他人。
“你说什么!”萧谣扯过叶逸的衣领,只见他毫不避讳地看进她的眼睛里,脸上是一如既往毫无波澜。
“而且我也救不了他。能救他的人,只有他自己而已。”
“你什么意思?我师父他都那样了,如何自己救自己?”
叶逸缓缓握住萧谣的手指,萧谣要将手收回来,而对方却更加用力地握紧,“嗜心毒随着内力流动而催动,它本身并不会要人命,却会被内息催动,继而损伤经脉。如果要拔除这种毒素,就要连殷无羁这一身内力尽皆引去。经脉内息全无,嗜心毒则无可依存。”
“……你要废掉我师父的武功?”萧谣扬高了嗓音。
“武功以后可以再练,性命没有了要武功还有何用?”叶逸反问。
萧谣向后退了一步,叶逸起身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手指伸出去刚触上她的肩膀,她整个人便侧过身去。
叶逸的唇角微微凹陷,那里面有太多的复杂情绪,无奈的,自嘲的……最终他只得转身离开了石室。
入夜之后,整个地宫一片死寂, 壁火阑珊,仿佛有魑魅魍魉夜行于墙壁之中。
叶逸沉默地仰视着高处那把墨玉雕琢的教主座椅。阿媛来到他的身后,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主人。”
“阿媛,你看……萧紫风曾经那么宝贝那张椅子,萧肃也是。其实除了它的材质罕见之外,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那么想做这个教主。日日生活在这不见日光的地宫之内,又有什么意思?”叶逸的声音里褪下了冰冷的力度,显得迷茫而忧郁。
“其实阿媛也不明白……”阿媛低下头去,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似乎不肯定自己有些话该不该说,“就好像报仇一样,主人就算杀了萧肃杀了慕容凌日,也不会觉得快乐,可是主人宁愿放弃和小姑娘一起归隐的悠闲日子也要报仇……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半晌之后,叶逸笑了一声,“你说的没错。谁都知道,懂得放下的人才比较容易快乐。但恰恰就是拿起容易,放下最难。”
“那……主人,现在该怎么办呢?萧紫风中了嗜心毒,就算他还是对主人言听计从,但是他已经无法施展内力对付慕容凌日了……”阿媛小声道。
叶逸转身,阿媛跟在他的身后。他们来到了萧紫风的卧房,此时他正靠坐在床边,低着头四肢瘫软,一副腐朽不堪重负的模样。
“我打算替他解开蛊毒,恢复他自己的意识。”叶逸看向阿媛,“去安息香拿来,我要替他施针。”
“主人你真的决定了吗?如果拔除了蛊毒,萧紫风就再不受你的控制了……他说不行会想要杀你……”阿媛心有余悸,不敢贸然去取安息香。
“我拔除蛊毒,萧紫风仍然身中嗜心毒,他根本没有力气杀我。我只是想问他,是不是愿意放弃内力从而解除嗜心毒。”叶逸颔首,“虽然我知道萧紫风在定禅寺中早就洗去了戾气,对于自己的武功是没有丝毫留恋的。”
就这样,阿媛将安息香带进了石室之中。这种香是由西域的几种罕有的蛊虫配置而成,将它点燃香气释放到空气之中,可以引动萧紫风体内的蛊毒。而叶逸只要配以施针之术,便能引导蛊毒从萧紫风的经脉中排出。这些蛊虫在西域几乎也已经绝种,若不是叶氏夫妇早年游历所得,叶逸也配不出这安息香。
叶逸为萧紫风时针,从丹田气海,一路走穴直到指尖脚尖,只见萧紫风的指甲缝里有黑色血液缓缓涌出,而萧紫风大力喘息一口,仿佛忽然从死亡中惊醒,睁开眼来迷茫地看着石室顶部。良久才道:“这里是何处?”
“这里是镜水教。你中了我的蛊毒。虽然这是我第一次使用蛊毒,根据《藏世药典》中的记载,被施用了蛊毒的人,虽然会听命于施毒者,但是仍然有清醒的意识知道周围一切发生了什么,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对你做了什么。”叶逸淡然道。
“啊……”萧紫风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借用我控制了镜水教,对付慕容凌日。”
此刻,他体内嗜心毒正在发作,没说一句话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我已经解开了你的蛊毒,你再度被打通的四肢筋脉并不受影响,只是你受嗜心毒的影响,无法催动内力。”
“呵呵……”萧紫风轻声一笑,“那么老夫也算因祸得福。将近三十年未能活动,虽然我为你所控制不能自己,但是当我第一次站起来的时候,心中惊喜如同一池死水终于有了生机。”
“听起来你还很感激我?”
“是的,老夫感激你。”
“即使你此刻身中嗜心毒,经脉受万虫嗜咬之痛,你也不曾对我怨恨吗?”叶逸倾□来,与他双眼相对,目光锐利似要戳穿他眼中的虚伪。
“我不恨你。”萧紫风摇了摇头,“但是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劝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你说。”
“你想要向慕容凌日报仇,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失去的已经失去了,不可能再回来。而你为了已经失去的牺牲掉本来拥有的,这样的复仇岂不是毫无意义?”
“哦,你又觉得我有什么是本来拥有却因为报仇而失去的呢?慕容凌日和你的镜水教把我所有的一切都拿走了!我的父母我的师兄弟我原本平静的生活。”
“那么萧姑娘呢?那日嫦娥山顶的比武,你对我过如果遇见了萧谣,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伤了她。你那般在乎萧谣,却为复仇欺骗了她,放弃了和她一起的生活,值得吗?”
第88章
“失去的已经失去了,所以这条路我已经没得回头了。”叶逸的侧脸在壁火之下隐约悱恻,像是无数思绪缠绕在他的身体上,勒紧扭曲,让他在没有挣扎的余地,“不过你放心,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打算再搭上你了。我违背了父母的遗愿,所以现下不能再利用你为我复仇,是我应当承担的后果。但是萧紫风,你还有机会可以活命,只要你肯放弃你这一身武学。你真的舍得吗?”
萧紫风闭上了眼睛,叹道:“正如老夫在定禅寺内对你说的那句话,让过去过去,让未来到来。老夫的一身武功和血债都是过去,老夫愿意放下,也愿意承担那结果。这便是老夫的未来。”
“好。”叶逸转身,将一排银针在萧紫风的面前摊开,“我会在你的气海施针,令你的气海打开,全身筋脉内的真气内力流泻而出,同时也引导这嗜心毒一起排出。但是我要提醒你,气海一旦打开,真气奔涌,我根本无法施针闭合你的真气,直到你体内再无内力,几十年内功修为一朝崩毁,半点不留。”
“老夫受嗜心毒折磨,若能舍弃这一身引来罪孽的武功换得自由身,何乐而不为?”
明明那嗜心毒正在他体内嗜咬筋脉,此刻他却能做到一脸宁静。
“施针吧,叶逸。”
“好。”叶逸为萧紫风退了上衣,与他面对面盘腿而坐,将几根银针深浅不一刺入他前胸的穴道内。最后一针,叶逸手指微顿,将那根针探入了萧紫风的气海。
瞬时,萧紫风褪下的衣物膨胀起来,似有气流盘旋而出。
叶逸开口道:“你的内力外泄,再没有回头余地了。”
萧紫风神色坦然,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还是默念经文,正是当年一叶禅师也曾赠与叶逸的《清心净世咒》。
叶逸闭上眼睛,静静聆听着。
直到萧紫风周身气息流转停了下来,叶逸这才施针为他封闭气海,萧紫风一时失力,向一边倒去,叶逸扶住了他。
萧紫风低头动了动手指,笑道:“老夫没了那一身武功从此轻松许多,如今双手双脚仍然可以动弹,实乃万幸!如今老夫可以去做老夫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你想做什么?”
“老夫要去定禅寺出家为僧,从此以后潜心修行佛法,游历四方,希望能够帮助世人泯去恩仇,脱离苦海。”
“也许你的心愿仍然无法达成,只要你一走出这镜水教被其他门派的弟子发现,只怕他们要将你千刀万剐,而你却没有还手之力。”叶逸一直观察着萧紫风的表情,他不明白萧紫风面临这一切,是如何做到眉头不皱心中无澜的。
“那便是老夫曾经种下的恶因,那恶果自然也无法逃避。”
“过几日,我会派人亲自护送你回去定禅寺。”叶逸转身离开了石室。
萧谣一直守在殷无羁的身边,为他擦汗。她忽然想起自己刚随着殷无羁来到清尘筑的时候,她内府皆伤,只能勉强在殷无羁的支撑下修习束水心经。刚开始接触武学,她不得要领,气息流转不及,常常将自己陷入危险之境。而殷无羁则会以自己的内息助她导气归元。那时候,萧谣第一次接触到殷无羁的内力,纯净而温润,没有丝毫霸道和蛮横,萧谣只觉得他的内息令自己感觉到安全和依赖。就是这样的殷无羁,如果不是为了替自己逼出毒素又怎么会中了慕容凌日的毒针?
萧谣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顺着下巴滴落在殷无羁的手心。他手心一颤,从昏厥中醒来,看向萧谣。那修长优雅的手指抬起,缓缓拭过萧谣的脸颊,唇角扯起。
“记得你还小的时候,经常一边流泪一边睡着,嘴里念着娘亲,念着叶逸……我守在你的身边不知如何是好。我可以治好你的伤病,却不知道怎样让你不伤心。”
“师父你从来没让我伤心过啊!”萧谣轻轻握住他的手指,生怕自己用力会捏疼他。
“怎么没有令你伤心……如果我当初自私一点,就把你困在清尘筑里,流光飞转,一生一世就那么过去了……你又何须承受这些大喜大悲?”
“师父!你没有做错什么……醉过方知酒浓,如果萧谣从未到这江湖走一遭,有怎么会知道何为江湖?又怎么会那般珍惜自己与师父在清尘筑的生活?应该是萧谣毁掉了师父的一世清净!如果不是萧谣,师父可以在清尘筑内悠然度日,每日看书作画下期,不用挂心我这个不肖徒儿,更不会受这嗜心毒的折磨!”
“但是我很快乐。”殷无羁唇上驳裂开那一丝浅笑,像是要将涟涟时光拨开,露出那流沙河底最真实的模样,“以往的年月加在一起都不如你在清尘筑里,笑着说‘太好了,以后都不用再喝药’的那一刻令我快乐。”
“师父!”萧谣趴在了殷无羁的身上,对方的胳膊绕过她的脖颈轻轻搂着她的后脑。
“就像小时候那样,你陪我躺一会儿吧。”殷无羁轻闭上眼睛,喃语道,“你离开清尘筑之后……我就再没有睡好过……”
“好,萧谣陪着你。”萧谣蜷缩在殷无羁的身边,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水墨和青竹味道,自己的心绪仿佛又回到了清尘筑。
天高海阔,自由自在。
贺小梅来到石室门口却没有推门进入,反倒是披着外衣的洛西林走到了她的身边,与她靠着墙仰面发呆。
“是我造成这一切的……如果不是我像个傻瓜一样接过那块玉佩还将它戴在了萧姑娘的身上,她就不会中毒……殷掌门也不会为了萧姑娘逼毒而无法躲过庄主的毒针……”黑暗之中,贺小梅已然泪流满面。
“这不关你的事情,有谁能够想到慕容庄主其实是如此险恶的伪君子呢?”洛西林伸手搂住贺小梅,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公子以前出游就不喜欢带着我,其实我心里明白那是为什么……因为我总是冲动,总是坏事……带着我麻烦一大堆……”贺小梅泣不成声,“我害了萧姑娘,也害了殷掌门……公子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恼我的……”
洛西林直接将贺小梅揽进了怀中,轻声道:“如果心里不痛快,就哭吧。伤心的眼泪都流干了,人才能开朗起来。我喜欢你以前咋咋呼呼的样子,我相信慕容公子也最喜欢那样的你。”
那一晚,贺小梅在洛西林的怀中一直哭到失去力量,直到她倚在洛西林的怀里睡着了,洛西林才轻笑一声将她抱回踏上,替她盖上被子,抹去泪痕。
而殷无羁却睡的安稳,仿佛体内那连绵不断的阵痛比不上萧谣在他耳边的呼吸声。
第二天早晨,他们的房中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萧紫风。
萧谣开门的那一刻是惊讶的。因为萧紫风的眼神,没有了极端而嗜血的杀意,变得平静淡泊,就像萧谣第一次在定禅寺里看见他的时候一样。
“叶逸……为你解开了蛊毒?”萧谣侧身请他入内。
他摇了摇头,只是看了一眼榻上的殷无羁,“老夫只是想让姑娘知道,这嗜心毒确实能够解开,只要姑娘舍得。”
萧谣心中一动,她明白“舍得”二字的含义。殷无羁一向孑然独立,有没有武功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真正舍不得的却是萧谣。殷无羁在她心中一直以来并不只是师父,兄长或者家人,更像是神一般的存在。他将她从阎罗殿里拉了出来,还传授了她这一身武功。如今,要他从云端落下来,萧谣只觉得心痛万分。
但其实静下心来一想,云端和地面又有什么不同?殷无羁早就看淡红尘,这些根本不能动摇他的心绪。失去了武功的殷无羁,仍然是殷无羁。
萧谣对他的仰慕也丝毫不会改变。
“多谢。”萧谣颔首。她必须去找叶逸了,尽早解开这嗜心毒,也能令殷无羁少受折磨。
当萧谣来到叶逸房中的时候,叶逸正在擦拭他的银针。萧谣径自来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望向叶逸的侧脸。他的五官谈不上是鬼斧神凿的俊美,却有着刻骨的深度。萧谣很仔细地看着,找出来那些属于小时候的影子。
“我知道你来是找我,是要我帮殷无羁放空内力逼出嗜心毒。但是你怎么就肯定我会帮你呢?是因为你觉得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或者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请求我为你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吗?”叶逸蓦然开口。
“我认为你会帮我,是因为我还把你当成小时候那个在我摔伤腿的时候在家里照顾我的叶逸,那个会带着我满山识别草药摘金银花回来泡茶的叶逸,那个被镜水教追杀的时候,一直抓着我就算我跑的再慢也不松手的叶逸……”
叶逸侧过脑袋,手指触摸着银针的针尖,用平静而舒缓的语气说:“你知道吗关于那个蛊毒,我曾经想过用到你的身上。这样,无论你以后怎么恼我怎么恨我,我要你笑,你就会对我笑,我要你陪着我,你就会寸步不离。我就可以把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这样,你还会觉得我是以前的那个叶逸吗?”
第89章
“你一直都是你,只是我没有好好去体会罢了。”
“如果我说,要我救殷无羁的话,你就要永远留在我身边呢?”
叶逸拨弄着银针,一不小心便被刺破了指尖,那一刻钻心一般疼痛。
“……我曾经一直在你身边。只是现在,我可以永远站在你的身边,但是有些东西我收不回来了。”
叶逸呼出一口气来,笑着说:“你永远不知道怎样撒谎。”
他拿起桌上的针囊,而萧谣明白他愿意救殷无羁了。
殷无羁看着萧谣与叶逸一同走进来,了然一笑撑起了自己的上身。
“从今天起,我不能再保护萧谣了。”
萧谣咧着嘴巴一笑,声音饱满有力:“师父你放心!从今天起,由我来保护你!”
没有多余的寒暄,叶逸的施针技巧精湛,深浅火候只怕当世无人能及。
萧谣凝望着殷无羁,他闭着双眼,眉眼之间淡如远山,仿佛这一身绝世武功抽离身体,不过潮涨潮落般稀松平常,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当那最后一针没入气海之时,萧谣按住自己的胸口只觉得那一针不是扎在殷无羁的身上而是落在她的心上。
殷无羁二十多年的修为奔涌而出,在整个石室中卷起气流。萧谣的衣阙被牵扯而起,她的发丝纷飞仿佛要随着殷无羁的内力而去。身体宛如不受控制一般,一步一步走向殷无羁。萧谣深入那内力翻转之中,无法呼吸也无法自救。像是无数叹息萦绕在她的身边,抚过她的眼角眉梢,又似乎无际浪潮将她淹没的瞬间却又毫不留恋地回落。
一切归于平静,萧谣缓缓睁开了眼睛。
殷无羁的表情如旧,淡如清风。
“师父……”
百转千回,化作她着一声轻唤。
叶逸为殷无羁收针,封闭了气海。
“嗜心毒已经全部都排出了。”叶逸将银针摆入针囊之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石室。一边走着,他的唇角颤动。
走到门外,他便靠着墙壁脱力一般坐了下去,抱着手中的针囊,仰面时泪水仍旧不受控制地回落。
“主人,你怎么了?”阿媛小跑着过来,想要将叶逸扶起,无奈叶逸就似有千斤重量一般,只是坐在那里。
阿媛也跟着哽咽了起来,“主人,你怎么了?”
叶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手指用力地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主人!你受伤了吗?”阿媛更加着急,她从来没有见过叶逸露出这样的表情,更加从来没见过他流泪。
叶逸无力地摇了摇头,随即又自嘲地笑着。
他嘴唇颤了颤,阿媛将脑袋凑过去想要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她……永远不会留在我身边了……”
阿媛当然明白叶逸口中的“她”是指谁。
“主人你不能这样想啊!萧姑娘心里面还是有你的!”
叶逸眉头蹙起,喉头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被什么死死掐住一般不得解脱。
“她……她就要离开了……”
因为叶逸明白,殷无羁对于萧谣而言有多么特别。他还记得自己和她重逢没有多久,萧谣心心念念就是要回去清尘筑,她真正向往的并不是逍遥与江湖之外,而是待在殷无羁身边的宁静淡泊。如今殷无羁失去了一生所学,萧谣不会让殷无羁在这江湖中受到一丝伤害,她会带他离开,到那个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去。
对于慕容听风,叶逸明白那种针刺一般的冰冷感觉叫做妒忌。而面对殷无羁的无力……那是因为羡慕。
他们之中,一个已经死去了。活人是永远无法赢过已经离去的人。另一个,是萧谣扎根而生的土壤,他包容了萧谣的一切也给与了萧谣一切,叶逸明白自己根本无可企及。
他输了……输得彻底……
现在就算他说,我愿意放下一切跟你回去清尘筑,一切也回不到当初萧谣笑着说要他跟她走的时候了。
他不想放手,那一刻他骤然明白,其实从他被聂霖收养的那一刻起,他一直拥有的只有萧谣……只是现在失去了。
“师父……”萧谣像个孩子一样,挤进殷无羁的怀里,仿佛殷无羁失去了武功,变得软弱的人是萧谣。
殷无羁拍着她的肩膀,就像以前无数次安抚因为内府阵痛而不想练习束水心经的萧谣,他对她的那种近乎宠溺的包容直至现在也没有变过。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我感觉不到嗜心毒的痛苦,只能感觉到你在我的身边。”殷无羁轻轻吸了一口气。
“师父,我想念清尘筑的竹林,想念岛上的清泉,想念竹牌风铃啪啦啪啦的声音。”萧谣抽了抽鼻子。
“我想念你做的被虫子蛀了的笔筒……还有你抓了鱼跑进小筑里的脚步声,你晚上睡觉时咂嘴吧的声音。”
“那我们回去吧……过两天等师父你的身体好了,我们就去月亮城把听风带回来,然后回去。”
殷无羁的手掌轻抚上萧谣的头顶,轻笑道:“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确定能够放下了吗?”
“萧谣想好了!什么都放下了!”
“你真的能放下害死了听风的慕容凌日,你真的能放下叶逸吗?”殷无羁再次问道。